褚昱身形未動，在黑暗中透過窗簾細小的縫隙，似在看著薑黛緊裹著披風走上台階，進門去。

    薑黛走到大門前，腳下停了停，亦是回頭來看。

    隻是車簾擋著，她看不見褚昱，便以為褚昱也看不見她似的。如此她覺得自己回頭看了一眼，不礙著誰，也不用擔心有什麽影響。

    匆匆一眼，薑黛便進了薑府留的小門，那裙角自朱紅的門檻輕輕拂過，縹緲如煙。

    等小門緊緊關上以後，褚昱才讓錦衣衛調頭回去。

    薑黛冒著凜冽寒風一路小跑著回風曉院，沒想到房間裏還給她留了盞燈。

    山芙趴在桌上睡著了，聽到開門聲，她揉了揉眼，看見薑黛從外麵進來，支起身體睡意朦朧道：“二小姐回來啦，今晚玩得高興嗎？”

    薑黛下了馬車跑回來時冷得瑟瑟發抖，吸了吸凍出來的鼻涕，幽幽道：“你說呢？”

    山芙忙起身，幹笑：“嗬、嗬嗬……今晚好像……下了點小雪哈，奴婢這就去打熱水給二小姐洗漱！”

    褚昱獨自一人，習慣留在衛廠，大都督府內經常空置著。

    從外麵回來，一身夜寒，褚昱身後跟著兩名今夜隨行的便衣錦衣衛。

    錦衣衛帶有煞氣地問：“今晚那薑聞修狗膽包天辱罵大都督，要如何處置？”

    褚昱步履沉穩，進屋時，屋裏的燈火將他的修長身形映照得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他隨手解了束袖的護腕，語氣溫淡：“首輔養著這條狗，隨處可見破綻。留著他，以後遲早得壞事。”

    錦衣衛：“那屬下去做了他？”

    褚昱在門前止步，側身看了錦衣衛一眼，“壞的是首輔的事，做他作甚？”

    “哦。”錦衣衛明白了，意思就是留著他唄。

    進屋後，錦衣衛打來清水給他洗臉淨手。

    隻是剛把水放下，錦衣衛準備退下去時，不經意抬頭往褚昱看了一眼，霎時便一臉凝重之色，道：“大都督受傷了？！”

    今晚半個刺客都沒有，哪來的受傷？

    錦衣衛指著自己的胸口，沉聲道：“大都督這裏有血色。”

    褚昱站在洗臉架前，銅盆裏的清水正映照著他的影子。他看見自己的衣襟上確實有朱紅顏色，隻不過不是血，剛好印在他交疊的白色中衣衣邊上。

    褚昱抬手去摸了摸，驀然想起在街上擁擠時他拉了薑黛一把，薑黛被擠到他懷中，唇似乎正貼在了他這個地方。

    褚昱一向溫善如水的目色，像是忽遇激流漩渦一般，一圈一圈往下沉，漸漸暗轉幽邃，深不見底。

    “不是血。”

    錦衣衛多嘴一問：“那是什麽？”

    褚昱語氣不變，閑話家常一般，卻讓錦衣衛聽得頭皮一麻：“怎麽，你感到很好奇嗎？”

    錦衣衛連忙恭聲道“不敢”，隨之退了出去。

    第二日薑聞修專門著人到風曉院來傳話，讓薑黛去膳廳用早飯。

    昨晚雖飄了點雪，可落雪沒積起來，早晨一推開窗，一股濕寒之氣便迎麵襲來。院子裏也一應是濕濕涼涼的。

    感覺比大雪天還要冷些。

    薑黛穿了厚厚的棉裙，洗漱過後帶著山芙前往膳廳。

    薑聞修和老夫人坐在一桌上首，薑黛照常上前請安。

    老夫人慈祥地點點頭，道：“來了就快坐下吧。”

    薑聞修臉色複雜，他既對薑黛憋著一股火氣，又想著昨晚褚昱說的話，不能再輕易發作。

    但薑聞修還是忍不住問：“薑黛，你昨晚怎麽不說馬車裏的是大都督？”

    薑黛抬起頭，看向薑聞修道：“爹不是沒問麽。”

    薑聞修肝火更甚，道：“我沒問，你也應該主動說。”

    薑黛道：“爹一來就劈頭蓋臉把我罵了一頓，我也沒機會說啊。”

    桌邊圍著的人都到齊了，而薑玉箐和薑玉露都已經知道昨晚薑黛偷偷出門的事了。

    薑文謙還在祠堂裏跪著，眼下見薑聞修非常火大，正是轉移矛盾的時候，薑玉箐便柔柔地開口說道：“爹是擔心二妹晚上與男子出去有傷風化，就算爹責罵二妹也是應該的。無論如何，二妹都應該詳細告知，更何況來的還是大都督。你這樣什麽都不說，不是陷爹於不義麽？”

    薑黛笑了笑，溫和道：“大姐姐勿憂心，昨晚一路上我都向大都督解釋過了，大都督寬宏大量，不會為難爹的。”

    倘若薑聞修單是罵褚昱幾句，褚昱就要殺了或是怎樣，那一點也不符合褚昱的作風。褚昱又不是個忍不了罵的，外麵罵他的人那麽多，怎不見他去一個個殺了？

    況且殺了一個薑聞修，對他沒有用處的事，他會做嗎？對於他來說，薑聞修一點不難纏，想收拾起來易如反掌，越是這樣才越要繼續留他在首輔手上。

    這根本用不著薑黛去勸嘛，就算她要勸也是勸褚昱盡早把薑聞修弄了啊。

    不過這話薑聞修聽來，卻是稍稍放了放心。

    薑黛停頓了一下，又道：“倒是子規弟弟，在書院裏做出那等事，讓爹顏麵掃地，不知大姐姐可能去向那幾位大人解釋解釋？”

    薑聞修才準備降下去的心火，蹭地又提了上來。

    薑玉箐咬了咬唇，不再作聲。

    後薑聞修又對薑黛道：“之前就提醒過你，往後少與大都督來往。”

    如若首輔提拔他真是因為薑黛，那他萬不能讓薑黛還與大都督糾纏不清。

    薑黛道：“爹的教誨我謹記於心，隻是大都督親自來找，我可以不去嗎？”

    這話倒把薑聞修給問倒了。

    大都督來找，根本沒有他拒絕的餘地。

    薑玉露低著頭吃早飯，無法強留著臉上天真無邪的笑。她臉上烏雲密布，眼神十分晦暗。

    薑黛，居然還在與大都督來往，還深夜與他出行！

    薑玉露怎能不嫉妒呢，她都快嫉妒得瘋了。

    早飯後，從膳廳裏出來，薑玉露匆匆追上薑黛，甜甜道：“二姐。”

    薑黛挑了挑眉，回頭看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