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九 閃電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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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鄂馭方回頭一看,召伯虎輕聲說:“世子,明日若交戰,你隻需做好一事即可。”

    “何事?馭方定竭死力報效!”

    召伯虎附耳對他囑咐了一番,鄂馭方臉上現出驚疑不定的神色,但還是點了點頭,向廢棄礦洞的方向走去------

    銅綠山一夜無眠,每個人的眼圈都熬得通紅,兵士們枕戈待旦。

    半山腰的隱蔽角落搭起了一座簡易的中軍帳,人在帳中,能將山下開闊地帶的戰場盡收眼底。兩名執旗手立於帳前,隨時準備用旗語向山下傳遞中軍的號令。帳旁,一個高大的柴火堆已經搭起,隻需點燃它,山腳下東西二營看到煙火,便會同時出擊。

    看樣子,一切都準備停當了,隻等敵人出現了。召伯虎坐於中軍帳的案幾後,閉上眼睛將戰事的規劃在腦中細細篩過了一遍,看看還有何遺漏之處。姬胡十分緊張地盯著他看,這孩子還從未經曆過如此緊張而艱險的時刻,小拳頭正攥得緊緊的,眉頭也學召伯虎一般皺得緊緊的。

    此時的銅綠山,無論山上還是山下的營帳,到處都是靜悄悄的。這是大戰一觸即發前的寧靜,令人窒息------

    楚軍的腳程比番子的預推更早了半天時間,時近正午,南麵揚起的衝天塵土與車馬喧囂聲宣告了楚王熊渠的到來。

    熊渠斜睨著不遠處的銅綠山,目光中毫無掩飾自己的貪婪與渴望。銅綠山,大周最大的銅礦所在地,有了它,楚國將成為首屈一指的大國,就可以厲兵秣馬,北指中原。

    “哈哈,銅綠山!”熊渠興奮地用手中長戟指向銅綠山頂,大笑不止:“隻消得半日時辰,便是孤王的掌中之物!”

    “大王威武——大王威武——”楚軍的喊聲震動大地。

    銅綠山的樹叢深處,姬多友與眾兵士緊捏手中的兵器,緊張地等那一聲進軍的鼓聲。而山腳下,楚軍開始列陣,一陣車馬調動,掀起漫天塵土。

    召伯虎睜開眼,晶亮的眸子放射出凜冽的寒光,他一把拿起案幾上的一支簽牌擲了出去,大喊一聲:“出擊!”

    兩名執旗手揮舞手中的紅旗,帳前的光膀子鼓手奮力敲擊著那一麵牛皮立鼓,頓時“隆隆”的鼓聲響徹銅綠山。隨著這一聲鼓響,無數戰車從樹林中,灌木叢中飛奔而出,向山下俯衝而去,殺聲震天。

    鄂馭方疾步衝到帳外看了看,又轉過臉,嘴唇囁嚅了兩下,終於還是什麽都沒說,又坐了下來。

    “世子有何言?但講無妨。”召伯虎瞥了他一眼。

    鄂馭方尷尬地一笑,拱手道:“無事。隻是古語講‘不鼓不成列’,眼見楚軍尚未列好陣,就這樣俯衝下去,怕是以後論起來,會說咱們不講究戰爭禮儀。”

    “禮?”召伯虎輕蔑地一笑:“打仗就是殺人,死生之地,何禮可講?敵我力均,若想取勝,必得趁他們立足未穩之機給予製命一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有何禮讓可講?鄂世子這般迂腐之言,難怪得隻身逃此?”

    鄂馭方臉漲得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召伯虎也覺言重,便岔開了話題:“若戰事不利,世子可千萬莫忘我昨日所托之事。”說完,瞟了姬胡一眼。

    “馭方誓死不負王使所托。”

    楚軍正在忙著紮營,按熊渠的打算,是要包圍銅綠山,再向上仰攻的。無論是騎兵還是兵車,隻適合平原開闊地作戰,若是從下往上仰攻,都是極為不利的。因此,圍困銅綠山,斷其水源補給,再伺機攻伐是最代價最小的進攻方式。

    可熊渠萬萬沒想到,對方會在自己立足未穩之時便突然俯衝下來,真是殺了個猝不及防。腳下的大地在不停地抖動,對方疾衝下來的速度極快,還沒等楚軍反應過來,弓箭手們也還沒來得及集結,三百多輛兵車已衝到陣前。

    “不要慌!立定陣腳!”熊渠橫戟馬上,喝令軍士們準備迎敵。

    “啊——”“啊呀——”四麵慘叫聲連連,熊渠身邊的戰馬倒了無數,無數兵車翻覆於地,被斬斷的馬腿陳列了一地。再看敵人的戰車,兩麵的輪榖上都裝有一根長長的尖刺,在正午的陽光下閃耀著刺目的黃銅之光。原來這些都不是普通的兵車,而是裝了尖刺的戰車。

    一時之間,楚軍陣腳大亂,無數的車右與禦者還沒等站起來,就被周軍的長矛刺穿了胸膛。騎兵也好不了多少,紛紛被周軍的三百餘輛兵車撞得人仰馬翻,僥幸沒被撞的左衝右突中也逃不脫敵方戰車的銅刺。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熊渠父子武藝超群,雖然戎車已毀,但各自搶得馬匹,竟也殺出重圍。

    “父親,戰事不利,趕緊鳴金吧!”熊康對父親說。

    “也隻好如此了。”

    熊渠正要下令,忽然山上一陣鼓響,銅綠山半腰處燃起一縷煙火。山腳下東西二營突然轅門大開,兩隊人馬又殺了出來,東邊擎著一麵“申”字旗,西邊人馬分執“權”“羅”“番”三字旗。

    眼見自己帶來的三萬人馬幾乎折損一大半,如今竟然又殺出兩路人馬,熊渠仰天長歎:“天哪!我熊渠莫非今日要葬身於銅綠山下?”

    熊渠橫下一條心,無非今日便死於此處了,他拔出箭來,指著山腰處的中軍帳,屏住呼吸,一箭發出,怒吼道:“吾父子今日便葬身於此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殺呀!”

    那箭竟直直地往中軍帳而來,此時所有將領都派出去了,帳中隻剩下召伯虎,姬胡與鄂世子馭方。從山腳到中軍帳足有半裏之遙,沒人能想到這箭居然真能射入賬中,直直地衝著召伯虎去了。

    想護衛已來不及了!召伯虎一把推倒麵前的桌案,趴於案板後做了個簡單掩體。隻聽“嘟”的一聲,那箭直直的插入案板,入木至少四五寸之深。姬胡爬上前想拔下那支箭,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那箭依然不動分毫。鄂馭方也上手試了試,依然動不了。

    “熊渠果然有射石沒羽之能,乍聽番子講,我還不信。唉!可惜了!如此勇武,偏就天生反骨!”召伯虎連呼可惜。

    山腳下,熊渠父子已陷入絕境,力戰了兩個時辰,身邊隻餘千餘兵士。

    申侯一伸手,下令暫停攻擊,他策馬向前,打算勸降楚王。

    他驅車上前,大聲對熊渠喊話:“楚子,你已處絕境之中,還不投降嗎?”

    “哈哈哈------”熊渠已是披頭散發,滿臉是血,身上的鎧甲已被鮮血浸透,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血還是他人之血。他雙目通紅,狂笑的樣子十分猙獰。末了,他收住狂笑,質問道:“投降?笑話,向誰投降?”

    “王師已至,自然是你楚國向天子投降,去王號,前往鎬京自縛請罪。天子仁慈,我等江漢諸侯為你求情,大可以保留你羋姓宗祀不絕,汝父子性命無憂。”

    “笑話!”熊紅手中長劍指向申侯:“我等楚人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熊康似乎腿上受了箭傷,此時也艱難站了起來:“要我們投降,不可能!”

    熊渠微笑著看著兩個兒子,轉向申侯:“你們都聽到了吧?我楚人先祖何曾不是對周王朝亦步亦趨,言聽計從?可結果呢?武王分封根本沒想起我羋姓一族,好容易文王封了我先祖熊繹一個小小的子爵,區區丹陽五十裏地。楚人為了給周王祭祀進貢,不惜偷鄰國之牛,結果呢?像個仆從奴隸一樣,安排守祭祀的火堆。我族人傷透了心,不再給王朝進貢,昭王反倒要親自南征。結果怎麽樣?身死師喪------哈哈哈,自此後,我楚國人明白了,隻有用刀劍證明我們的實力,才能逼中原正視咱們。”

    “至於去王號。”他將手中長戟用力紮入腳下的土地中,一字一頓道:“我蠻夷也,不與中國共譖號。”

    申侯被頂得說不出話來,手指著這父子三人,胡須不住地顫抖:“念在共一方水土,我才好言相勸,既然你們如此冥頑不靈,那就無須客氣了。”

    姬多友早就按捺不住了,抬手大喝道:“弓箭手準備!”

    十幾名弓箭手彎弓搭箭,單腿屈膝,已做好放箭的準備。楚陣這邊,一群手持竹盾牌的武士齊聚到熊渠身旁,將楚王父子三人護在中間。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聽“唧嗖”箭響,一支支羽箭帶著風聲,弓箭手們紛紛倒地。抬目遠眺,一隊人馬打著“楚”字旗,正疾速往這個方向奔馳。

    “不好,他們有援軍!”姬多友拔劍對申侯說:“撤退已來不及,隻有衝上前殺一陣了!”

    這是楚國令尹的援軍,原來熊渠這回攻取銅綠山本是兵分兩路,一路人馬由他親自帶領由鄂城直接進發;另一路則由令尹羋昭帶領三萬兵士,二百輛兵車由丹陽直接進軍。這後一路本來是做接應之用的,沒想到熊渠被番軍遲滯了進程,這才與前一路前後腳到達銅綠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