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小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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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趕上她氣沒順,便一股作氣殺到側院,指著正在哄女兒的孟薑就是一通好罵:“你一天到晚都幹了些什麽,連個丫頭片子都哄不好?”
孟薑是一臉疲憊:“姐姐,孟姬這幾天不太舒服,總是夜裏驚醒,白天也愛折騰。待過了百日便好了,請姐姐寬宥!”
“寬宥?”紀薑冷笑一聲:“誰來寬宥我呀!明明都是媵妾所出,人家那個叫伯姬,養於王後膝下,比同嫡公主。可你這個隻能叫孟姬,諸侯們來求親,隻點名要伯姬,你這個人家提都不提。你把她看得眼珠子一般,有什麽用?將來隻配給伯姬做個陪嫁的媵妾,做齊世子的偏房妾室,和你一個樣。”
“啊——”女嬰突然爆發出一聲響亮的啼哭聲,紀薑更怒了,衝到搖籃前戳了戳孩子的臉,頓時留下一道輕微的血印:“哭什麽哭?還不能說你了?”
孟薑也不敢上來阻擋,隻伏地不斷叩頭:“姐姐,求你了。孟姬畢竟是大王的女兒呀------”
豎刁也上前拉紀薑的袖子,她這才收手,恨恨離去。
孟薑趕緊抱起女兒,輕輕撫摸著她受傷的小臉:“孩子,為娘沒能耐,護不了你,嗚嗚嗚------”
一隻皓腕遞過來一塊錦帕,孟薑一抬頭,看見是莒嬴,頓時眼淚像斷線的珠子般掉落下來:“嬴妹妹,咱們做媵妾的命可真苦哇!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了啊!”
莒嬴也是一臉義憤:“平日裏把我不當人就算了,你是她的妹妹,也是紀侯的親女呀!父親來了都不讓你見一麵。得寵時便把你趕去和我同住,她一懷孕便又把你叫回來好攏住大王,這完全是把你當個玩藝兒使。咱們哪,也得為自己多多著想了。”
紀薑發泄了這一通,心氣順了些。回到內室中,靠在欄邊,悠閑地看著宮女內侍們收拾著剛才被自己砸的爛攤子。忽想起還有正事沒料理,問豎刁道:“你都打聽清楚了沒?”
豎刁一麵搖著手裏的絲絹團扇,一麵諂媚地微笑著:“其實大王本不太願意答應齊侯的求婚之請,可去了中宮一趟後就改了主意。八成是王後娘娘的主意,與齊國那樣的國家冰釋前嫌,以後自然可以使太子之位更加鞏固。王後娘娘打得一手好算盤呢!”
“我就知道是她!”紀薑粉拳一捶,身旁的褥子砸出了一個淺坑:“她就是看本宮不順眼,想方設法要打擊本宮與紀國。哼!大王才剛登基,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是啊!”豎刁眼珠子一骨碌,決意再拱一把火:“隻是這樣一來,紀侯的麵子可就擱不住了。這滿鎬京城的人都上趕著來巴結他,為的是什麽?不就是因為娘娘是大王跟前第一寵妃,所以紀侯一進驛館,來參拜之人如過江之鯽。可如今,唉!侯爺哪還有臉麵耀於人前哪?聽說,已決定趁夜回國去了。”
“什麽?”紀薑站了起來,焦躁地不住跺腳:“這麽夾著尾巴落荒而逃,豈不成了全鎬京城的笑柄?不行,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娘娘不如再求求大王,看看此事還能不能轉圜?”
“大王旨意已下,還能改嗎?”紀薑猶豫道。
“不試試怎麽知道?娘娘身懷有孕,便是大王不肯應允,也會覺得欠娘娘一個人情。又有何損?”
紀薑下定了決心:“對,本宮這就去求見大王。”
走下步輦,紀薑忽覺小腹一陣微微疼痛,她皺了眉,嘴裏發出“噝”的一聲。豎刁注意到了,馬上扶著她的手問道:“娘娘,怎麽了?”
大殿就在眼前,紀薑搖了搖頭:“無妨,扶我進去。”
殿門是開著的,門口隻有兩個小內侍在值守。忽聽周夷王的聲音從裏頭傳出:“今早驛丞來報,紀侯淩晨時分便出城而去,回國去了。孤這心裏挺不是滋味的。想當年舅舅在中原為孤四處奔走,如今迫於情勢,竟不能應許他的求親。唉——亦是無奈呀!”
紀薑捂著肚子身體晃了晃,父親竟已這般悄無聲息地回國了麽?他的心裏該是多麽委屈和失望啊!
另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了出來,應該是周公定:“大王若實在想補償紀侯,不如把孟薑之女許配給紀世子,都是骨肉表親,親上加親,豈不是好?”
紀薑心頭一陣無名火起,也顧不上通傳了,推開想攔阻她的小內侍,跨步走了進來:“大王,臣妾的母國就如此不堪麽?”
看到她走了進來,周夷王十分不悅,斥責道:“你怎的如此無禮?這裏是孤處理政務之所,況有外臣在此,連招呼都不打就闖進來,像什麽樣子?”
周公定會意,馬上拜辭:“大王,臣還有政務要處理,先告辭。”
周夷王點點頭,周公定轉身正迎上門口的豎刁,二人交換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可惜無論是姬燮還是紀薑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叱退左右後,紀薑“撲通”跪倒在地,滿麵淚痕地訴說:“大王,我父心裏苦呀!當年為了扶助大王順利繼位,他老人家在中原諸國間四處奔走,我紀國的府庫重寶都為之一空。宋衛曹陳,哪個國家沒收我紀國的寶鼎玉璧,美女良馬?大王,為了您,我父已傾盡所有呀!可如今,他不過想求娶王姬為世子正妻,大王竟連這點要求也不肯答應,怎不令他寒心?”
這一番話說得周夷王也麵露慚色,他扶起紀薑,關切地說:“你有身孕,這大日頭底下奔來走去,千萬別動了胎氣!”
他從袖中掏出一塊錦帕,替紀薑擦著眼淚,安慰道:“表妹,你稍安毋躁。孤一定會想法子補償舅舅的,一定啊!”
“如何補償?”紀薑哽咽著追問:“他老人家這回在滿朝文武麵前栽了那麽大的麵子,以後還有什麽臉麵來鎬京城?我不管,請大王把伯姬改許紀國,我父女才能挽回顏麵。”
“胡鬧!”周夷王也生氣了:“這是兒戲嗎?孤已應許了齊國,豈能朝令夕改?此事,斷然不行!是你父女的顏麵重要還是我大周的社稷安穩重要?”
紀薑見他是真的生氣了,知道自己的要求過了份,便也退了一步:“大王,既如此,臣妾也不是不體恤您。按周公剛才的法子也行,但孟薑之女需改稱仲姬,記在臣妾名下,許給我弟弟為世子正妻,如何?”
姬燮歎了口氣,上來哄她道:“表妹,伯仲叔季那是嫡子嫡女的排序,孤若應許你了,又把王後置於何地呢?”
紀薑再也壓不住火了,她“騰”地一下站起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王一心隻為王後著想,何曾為我們母子考慮過?”
她忽然閉口,雙目圓睜,目露驚恐。周夷王嚇壞了,搖著她的肩膀問:“表妹,你怎麽了?”
紀薑低頭一看,腳下的地上不知何時,已留有三兩滴殷紅的鮮血。她慌了,忙握住姬燮的雙手:“大王救我,救救我們的孩子!”
姬燮大喊道:“快,快請醫者來!”
秋寥宮內,宮人們忙忙碌碌,不時端出一盆殷紅的血水,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番己站在外屋不停地吩咐這個,囑咐那個:“乳娘把二王子抱到孟薑那邊去吧,孩子呆在這裏衝犯了血光不好。”一會兒又問內侍賈:“大殿有沒有安排人收拾?那是大王處理政務的地方,不可留有汙穢。”
一切安排妥當,番己掀簾進來,看見姬燮坐在外間榻上,神色淒惶,像個闖了禍的孩子一樣不敢抬頭。剛一走進,便拉著她的手不停地說:“王後,是孤的錯。孤該什麽都答應她的,不該與她相爭的,孤真是太後悔了!”
“大王!”番己想把這個迷路的孩子拉回理性的狀態:“您是天下的王,自然要以國事為重,所謂‘天子無家事’。豈能因一婦人而輕易更改國策?何況,臣妾適才問過秋寥宮的宮人們了。紀薑在宮裏發了小半天的脾氣,把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遍,肯定動了胎氣。此事與大王無關,是她太任性了!”
“雖說如此,可也是孤惹她生氣了!”周夷王揪著自己的頭發拚命向後扯,仿佛要把自己的頭皮揪起來似的。
恰在此時,一位老醫者從裏間走了出來,周夷王與番己立即迎上前去:“怎麽樣了?”
老者深施一禮:“大王,娘娘,次妃娘娘氣火攻心,又在這暑天裏奔走,實是動了胎氣。娘娘剛生下二王子不到一年,身體還沒調理好就再次受孕,本該好自保養,不應該輕動的。唉!”他搖搖頭:“此胎已沒了!”
周夷王一陣暈眩,番己扶著他轉臉問道:“那------次妃今後還能再為大王誕育龍嗣嗎?”
“這個嘛------”老者捋了捋斑白的胡須,麵有難色:“小的還說不好,不過大王應做好準備,次妃娘娘日後怕是很難再生育了!”<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