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八 衛世子
字數:4284 加入書籤
隗多友琥珀色的眸子幾乎要瞪出血來,將長劍插入鞘中,身子一歪,將背上的大黃弓取下。彎弓搭箭,箭風所至,必有一名刺客聞聲而倒。
刺客們沒想到他如此凶悍,對方的箭術太過厲害根本無法與之抗衡,於是氣勢頓時受挫。他也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的道理,也是逞蠻勇之氣,眼看敵方刺客已幾乎被射殺殆盡,便收起大黃弓,隻將一把長劍揮舞得好像風火輪式般,好讓敵人沒有使用弓弩瞄準的機會。
隗多友把一把長劍揮舞得好像風火輪一般,凡是身到之處隻把白霧都染成一團團血霧,一時間殘肢斷臂和斷矛碎刀四處橫飛,慘呼和咆哮群起呼應。
當最後一個敢於頑抗的刺客慘叫著倒下後,剛經曆一場廝殺的小村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隗多友顧不上清點自己的隨從,隻是看了眼那些黑衣刺客,有幾個沒斷氣的,隻是哼哼著也答不上話來,於是他手起劍落結果了他們。
隗多友手裏拿著尚在淌血的長劍,一步步急切地走向公子和的馬車。越走近,血腥氣越濃重,他不由心中暗自叫苦:不好!剛才隻顧著廝殺,根本無暇照看馬車,想是已遭毒手了。
恰在此時,馬車的帷簾被掀開了,一個滿身滿臉是血的少年滾落車下。隗多友疾步上前看時,少年的臉被劃得血肉模糊,看不清本來麵目,肩上,背上光肉眼可見的刀劍貫穿傷都是五六處。
不中用了!隗多友扶起他來,大聲質問道:“公子,是誰對你下的如此毒手?”
一股鮮血從少年的口鼻處湧出,他迷茫的眼神看見了隗多友,宛如看到了救星一般,揪著他的袖子哽咽著說:“將軍,快------待我死後,將我的屍身裝入棺柩------帶回朝------歌------,不能留------在這,他們會------查看的------”
隗多友已是泣不成聲:“你是故意滾出來,讓他們看見你已死的?你------這是何苦?”
少年的臉上忽現一絲詭異的笑容:“他們的目標是------公子和,隻有確認我------死了,公子和你們才會------平安。將軍回去,告訴------我父,我------沒有給他------丟------臉!”
最後兩個字說完,少年手一鬆,斷了最後一口氣。隗多友悲憤難抑,抱著他尚溫軟的身軀痛哭不止:“公子啊------公子------”
不遠處的山丘上,一位身披鬥篷的貴公子正俯瞰著山腳下的這座村落,將所有發生的事情盡收眼底。他不過三十開外的年紀,頷下留著稀疏的短須,裝扮華貴,氣度不凡,出現在這荒鄉僻壤顯得十分突兀。
“世子,眼線已經歸隊,確認公子和已死,請世子放心!”一個黑衣人喘著粗氣跑上山丘恭敬地跪報道。
貴公子清俊的臉龐上現出一絲滿意的微笑:“很好。此次行動大家出力頗多,人人有賞,重傷及死了的兄弟本世子都會重加撫恤。”他旋即收起笑容,目中閃過一絲凶光:“父侯已臥床不起多日,可偏偏吊著這最後一口氣不肯咽下,非要扶立那個女人為正夫人。為的是什麽?不就是要給衛和一個嫡子的名份,將來好與我相抗?打的一手好算盤哪!如今,我釜底抽薪,殺了公子和,看那女人以後拿什麽來掣肘於我?”
山下村落中,隗多友橫抱起“公子和”的遺體,跌跌撞撞地向馬車走去。山丘上,一個黑衣人彎弓搭箭,指向隗多友的後背,衛世子姬餘一眼瞥見,厲聲喝道:“住手!你要做什麽?”
那武士扔下弓,跪地求請道:“世子,此番截殺,這隗多友殺了咱們這麽多兄弟?難道就這麽算了?世子,小的不甘心哪!”
衛世子餘上前一步,將武士身旁的弓遠遠踢開,叱喝道:“你有沒有腦子?我衛國先祖乃武王親弟,素來蒙周王青眼,中原各諸侯國,隻有我衛國的軍士使用的弓弩箭鏃與成周八師是相同的製式。你這支箭射出去,豈不是昭告天下,公子和乃是我姬餘所殺?”
姬餘身邊一個謀士模樣的人湊近諂媚地說道:“難怪世子不讓死士們使用弓箭,而隻使用滑國本地鑄造短刀,原來是有此一慮。世子深謀遠慮,屬下們望塵莫及!”
“行了,不必拍馬屁了。留幾個人善後,你們速跟我返回朝歌,若父侯咽氣,我身為世子不在床前伺候,豈不是授人以柄?”姬餘匆匆轉身,隻一瞬間,適才風聲鶴唳的山丘頓時平靜如常,看不出絲毫殺伐之氣。
那謀士下山前好奇地瞟了眼山下的隗多友,心道:人都說這位半戎小將軍是衛世子的私生之子,今日一見,方知流言並非空穴來風。世子的確對此人多有憐恤之意,隻可惜------他在心中歎了口氣,公侯之家,父子兄弟都是這般,唉!
“原本以為這世上像子弗父何那樣的‘方木頭’隻有一個,沒曾想你小小年紀,竟比他還要死心眼兒!”隗多友將少年的遺體費力地搬到車中,忍不住咕叨了一句。
確信周圍的殺氣的確已消散後,隗多友終於有時間清點自己的隨從了。他驚駭地發現所有的隨從已喪死於此,有兩個重傷的,還沒等他扶著身來便斷了氣,無一生還。這些都是他從衛國選來的老兵,雖不說關係多麽親密,好歹也共處了這許多時日,不過半日功夫,竟全部折損於此,他心中是說不出的心疼與難過。
念在袍澤之義,他不能把他們的遺體扔在這荒村裏毫不顧念,隻得費力地將他們拖出來置於一處,反複清點,竟發現少了一人。起先他以為是自己數錯了,反複點了兩遍,果然是少了一人,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到了此時,他才陡然醒悟:為什麽刺客能及時掌握自己一行人的行蹤,原來是在己方早已埋下內線。那逃走失蹤的神秘人物,定然是那個奸細。
好悔呀!隗多友拍腿恨道,離開軍中多時,竟然把及時排查奸細的事給疏忽了。真是後悔無及!他衝著隨從們的屍體深深鞠了一躬,拔出劍訴道:“兄弟們,都是我的疏忽,帶累你們葬身於此!我隗多友在此立誓,定不會讓你們的血白流,有違此誓,便如此樹!”
他揮劍一劈,將身旁的小樹攔腰砍斷。
想著憑自己一人之力難以處置這麽多人的後事,隗多友想找些幫手。他小心翼翼地走進幾家農戶,卻看到這幾家的老小都被殺死在屋內了,看來刺客們手段毒辣非常,為了不走漏風聲竟然屠殺全村百姓。他越看越憤懣------
太陽驅散了薄霧,金色的光芒照在隗多友身上,徘徊在村道上的緋紅馬打了一聲響鼻,這倒提醒了他: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他將隨從們的屍首搬進一間柴房,最後點起一把火來。火焰飛快地吞沒了柴房,一股濃墨色的煙柱直衝雲霄。
隗多友隨手斬下幾顆刺客的首級擺放在火焰四方,這是戎狄火葬勇士的習俗,隗多友覺得用在這些忠誠的隨從們身上也很合適。
衛都朝歌曾為殷商舊都,正因為此故,此處的城牆比起其餘中原諸侯國的國都還是要堅厚高大許多。
時值隆冬,鉛色的濃雲在朝歌城的上空翻滾著,雪越下越大。大如瓊花的雪花紛紛揚揚,飄飄而降,將城外的大地裝扮得皚皚茫茫。在這一片蒼茫之中,一隊輕騎人馬正向著南城門的方向疾馳。隨著“駕——駕——”的催馬聲,馬蹄在雪地中翻飛,揚起一片晶瑩的雪霧。
“世子——”離城門還有幾百步遠,一個穿裹得異常雍腫的家仆迎上前來,攔住衛世子的馬頭,喘著粗氣說:“世子,石大夫------讓小的來報信,國君已於三日前崩逝了。”
“啊?什麽?”衛餘大吃一驚,身為儲君世子,父侯病逝前竟未能在床前伺奉,這在崇尚《周禮》的天下,可是夠人說嘴的大把柄。他轉眼看去,因雪大竟未能發現,原來城門樓上已掛起兩個碩大的白燈籠,城牆垛上也插著白幡,隻有大喪才是這般的規製。
什麽也別說了,趕緊入宮主喪要緊。衛餘正要打馬向前,那家仆抓住他的韁繩,低聲道:“世子莫急,您現在去也晚了,還是趕緊想想對策要緊。”
衛餘覺得他似乎話裏有話,奇道:“什麽叫晚了?你把話說清楚。”
“石大夫讓小的轉告於您,公子和已回朝歌,今日晌午之前已與君夫人一起,主持了老國君的入殮儀式。此事------”
衛餘隻覺得天旋地轉,差點沒從馬上跌下來,根本沒聽清他接下來說的什麽。身旁的謀士喚了他好幾聲,他這才清醒過來,問道:“衛和什麽時候回的朝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