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九十九 事敗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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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廣場衝到寢宮,沿途要經過三座大殿與曲曲折折的回廊殿閣。一路上侍女內侍四散飛竄,莽爾古的老軍們全然不理,隻轟隆隆向寢宮衝來。
    及至衝到寢宮的石牆大門,卻有一個百人隊嚴陣以待。莽爾古也不多說,隻一聲大吼:「殺——」當先衝殺了過去。莽爾古本是無雙劍士,手中長劍森森,當者披靡。一個猛衝,據守高大石門的百人隊死傷遍地,老軍們呼嘯喊殺著一擁而入。
    孤竹君大寢宮是一片占地近百畝的殿閣園林,其中又分為若幹小庭院。國君寢宮與王後寢宮相鄰,坐落在整個大寢宮的中央地帶,左池右林,前竹後山,異常的幽深靜謐。除了朝會,孤竹君時常也在寢宮的書房裏處置公文。莽爾古這段時間出入宮禁,對這裏的一草一木都熟悉不過,殺完百人隊後便帶著老軍一鼓作氣衝進了東麵的國君寢宮。
    衝過庭院,衝過竹林茅亭,是一座圍成方形的高大房屋。這房屋外表樸實厚重,實際上卻是大石砌牆三重屋頂,非但堅固得無與倫比,更是冬暖夏涼愜意非常。每邊六開間,二十四間房屋圍成一個天井式庭院。
    當莽爾古帶著老軍們衝進天井時,整個寢宮在大片火把下人影皆無,一片寂然。莽爾古心頭倏忽一涼,一種不祥的預感使他猛然一怔。
    正在此時,屋頂猛然一陣哈哈大笑:「是在找召相嗎來得正好!」
    莽爾古抬頭,朦朧夜色中赫然一座黑鐵塔矗立在屋頂正北,聲音生疏不辨,不禁沉聲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入宮謀逆」
    屋頂黑鐵塔又是一陣大笑:「在下乃王城護衛裨將羌興是也,奉命入孤竹宮護衛召相。誰敢謀逆刀劍說話!」
    說罷手中一麵令旗「啪」地劈下,一陣尖厲的牛角號驟然劃破了夜空。隨著尖厲的牛角號聲,寢宮四麵沉雷滾滾,四麵屋頂驟然豎起了四道紅色人牆。
    「公子,四麵伏兵包圍了寢宮!」一個門吏舉著火把衝進來驚慌高喊。
    莽爾古尚未開口,屋頂羌興高聲道:「孤竹的老兵們聽了:此賊狼子野心,圖謀刺殺大周國相,格殺勿論!爾等本良民,走出寢宮,一概不究。但從謀逆,連坐同罪!」
    莽爾古冷冷一笑,對老軍們環繞拱手,慷慨激昂道:「原想大功告成,與諸位共享富貴也。不想中賊惡計,諸位都有妻室家園,快出宮各自去了吧!」
    火把下,百餘老軍卻「刷」地舉起刀劍齊聲大吼:「我等誓死追隨公子!」
    莽爾古雙眼頓時濕潤了,向老軍們深深一躬,轉身對著屋頂一聲嘶吼:「周賊,莽爾古縱死,也要拉個墊背的!」長劍一揮:「衝進寢宮,搜出召虎與那個昏君!」老軍們呐喊一聲,奮勇向四麵大屋中衝去。
    此時,一陣更加猛烈的呐喊驟然響起,在小小的天井庭院匯合著老軍們的呐喊,炸雷當頭般令人震撼。隨著這聲炸雷,四麵大屋中轟轟擁出四排頂盔貫甲的黑色鐵塔,甲葉鏗鏘,重劍生光,青銅麵具一片森然。一看陣勢,便知這是周王室的王城重甲銳士到了。
    莽爾古一怔,還沒來得及發令,老軍們已齊齊呐喊一聲:「殺——」衝上去殺在了一起。
    這些老軍原是身經百戰,人懷必死之心,越是遇到強敵半誌越是勇猛,此刻見重甲銳士出動,更是激起了好勝殺心,那股騰騰殺氣分明是以殺死一個重甲銳士為無上榮譽。雖則如此,老軍們畢竟都是四五十歲的人了,且大多都有累累傷病在身,衝到重甲銳士隊前,像碰到了銅牆鐵壁一般。
    大周的王城銳士都是千萬選一的猛士,一身精鐵甲胄就有百斤左右,每口特殊打造的重劍至少都在二十斤上下,再戴上青銅麵具,穿上外鑲鐵葉的牛皮戰靴,往當地一矗,活生生一座丈二鐵塔,比布衣老軍們足足高出兩頭有餘。
    雖然每排隻有五個王城重甲銳士,間距展開,卻將每麵走廊堵得嚴嚴實實。老軍們呐喊殺來,幾乎是十對一的圍殺。黑鐵塔們肅立無聲,但有刀劍到來,重劍伸出隻一絞,總有四五口刀劍帶著尖銳的哨音飛上屋頂。片刻之間,老軍們手中的刀劍十之七八脫手去了。
    老軍們氣血上湧,四麵嘶吼,一齊徒手撲來。按照戰陣傳統,這種不要命的同歸於盡的死打死纏,是最令強者一方頭疼的。這也是兵法反複提醒將士們「窮寇勿追」,「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諸般道理所在。
    然則,此刻景象卻令人驚駭,連站在廊下的莽爾古也被震懾得目瞪口呆。
    若王城重甲銳士們掄開重劍,這些徒手老軍的血肉之軀,如何經得住能在戰陣百人圍困中獨自激戰而能屹立到最後的鐵塔猛士們的片刻屠殺也許,老軍們此刻求之不得的正是這種慘烈的死法。
    可怪異的是,重甲銳士們一齊拋開了手中重劍,徒手抓起一個個老軍向屋頂拋去,隻見一個個身影嗖嗖直上夜空,恰似一個個老軍輕身飛去一般。
    尚未被扔出的老軍們有的爬,有的站,有的跳,或抱住黑鐵塔的腿腰猛力拉扯,或在黑鐵塔的背部頭部猛烈捶打。可黑鐵塔依然是黑鐵塔,座座紋絲不動,沒有一座移動位置,沒有一座停止手臂的揮舞飛擲。不消片刻,隨著屋頂連珠打鼓般的高聲報數,天井中的百餘老軍蹤跡皆無。
    莽爾古毛發倒豎血脈賁張,炸雷般怒吼一聲倏地飛身上了屋頂:
    「周賊!敢與莽爾古單兵決鬥麽」令莽爾古驚異的是,屋頂上竟隻有寥寥幾個身影。
    他的聲音因為激憤更顯尖細,朦朧月色下,羌興哈哈大笑道:「原來是個不男不女的怪物呀,哈哈哈……」
    「宵小周賊!」莽爾古大喝一聲,右手隻一甩,彎弓似的劍身閃出一道青色光芒,「嘭」地釘在了屋脊石鷹上。莽爾古冷笑道:「收拾你這宵小,用得著玷汙這天月神劍麽」
    此話一出,隻聽得庭院中傳來一聲微微的呼聲,隔著太遠,沒有聽清,隱約是個男子之聲……
    「好,算得一條硬漢。」羌興高聲讚歎間,手腕一抖,鐵劍也「噗」地了大瓦之中:「今日我羌興也武他一回!」踩著碩大厚實的瓦片大步走了過來。
    正在此時,卻聞寢宮一聲高喊:「羌將軍且慢!伯顏來也——」天井中嗖地躥上了一條黑影,恰恰落在了莽爾古麵前,悠然一笑:「公子還記得在下否」
    莽爾古齒縫間噴出噝噝冷氣:「就是你這賊子言而無信,出賣我也就罷了,連親弟的性命亦不顧了」
    「我乃周將,豈能賣國叛主倒是你們姐弟,就那麽放心南林社之行事麽」
    莽爾古眉頭一皺,忽地領會了伯顏話中之意,這一切都是個圈套,孤竹君,代善相,南林社,伯顏……這是一個巨大的陷阱,獵捕的不僅是他莽爾古,還有姐姐烏日娜。除掉他,孤竹君的君位便少了一個潛在的威脅;而姐姐,則成了南林社的棄子……
    拚了!莽爾古一聲大喝,從戰靴中嗖地拔出一口青光閃爍的匕首,仰天大叫一聲:「姐姐,我們都上了這群賊子的當了,看我手刃此賊,為我姐弟複仇!」說完一個前撲,匕首直刺伯顏胸前。
    伯顏使的是一口半月刀,當胸一個斜劃同時向後一躍,人已閃開在兩步之外。他雖入軍旅數年,然身為中軍司馬熟悉軍政,雖不擅戰陣,但少學有成,個人的劍術決鬥卻是一流。半月刀本是流行於中原陳國腹地的特殊兵器,恰恰暗合了當地人的靈動之相,與北地的劍器路數大是不同。前者輕靈飛動,後者大開大闔。
    莽爾古手中雖是一把尺餘匕首,但他殊死一搏,也是威猛絕倫的硬實拚殺。伯顏身材瘦長
    ,縱躍騰挪極是靈活,半月劍劃劈刺挑點,電光石火般擋住了莽爾古的殺手攻勢。
    羌興已經退到了對麵屋頂,看看伯顏未必能戰勝莽爾古,將手中令旗一劈,頓時從寢宮庭院飛上了五名王城銳士,踩得屋頂一陣吱吱亂響。
    羌興此時執行的是召伯虎的既定謀劃:決鬥能殺則殺,決鬥不能殺則陣殺,絕不能以迂腐的決鬥規矩逃走了這個大女幹元凶。
    此時,伯顏與莽爾古鬥得難分高下。伯顏雖輕靈,卻無法近身致命擊刺。莽爾古猛勇狡詐,卻因激憤之故,總在致命一擊時失之毫厘。
    忽聽庭院中召伯虎高聲下令:「將此妖妃拿下,押解衛侯處論罪!」
    莽爾古正被不斷縱躍的伯顏引到屋簷,聞聲不禁回頭,伯顏恰好一腳踹到胸前。莽爾古一個踉蹌轟然後倒,直挺挺跌落在天井石案上,隻聽一聲沉悶的嚎叫,便沒有了聲息。
    羌興高聲下令:「收拾屍體,撤出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