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二十 銅牆鐵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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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函穀關從古至今被視作
    “天下第一關”,最根本原因,在於其極為特殊的地形:它卡在陝陌山塬與崤山的連綿群山之中,且不在山口,而在峽穀入口兩三裏之後;進得關城,則又是深長如
    “函”的峽穀。後世《水經注》雲:“北出東崤,通謂之函穀關也。遂岸天高,空穀幽深,澗道之峽,車不方軌,號曰天險……岩險周固,衿帶易守。”若僅僅是如此一道長長山穀夾在兩座小山之中,或可繞道背後,在兵家來講也並非難事。
    偏偏是崤山,桃林高地與陝陌三大塊高原山地糾結盤桓,方圓幾近千裏。
    僅僅桃林高地之誇父山,便是
    “廣圓三百仞”。函穀關北麵的陝陌山塬更是高山連綿,大河奔湧其間,兩岸層巒疊嶂,最高的一座開山
    “方可裏餘,三麵壁立,高千許仞”。如此山塬環繞,林木蒼茫,人跡罕至,便成了橫亙在中原與關中之間的一道難以逾越的廣袤天險。
    想從中原西部進入關中,唯有函穀關一條通道。自武王克商以來,大周對連接中原與關中腹地的這座關城十分重視,曆代天子都大加修葺。
    除了關城全部改用長大的石條砌壘,更重大的改進,是將關城的城牆向兩岸山塬各自伸展了約五六裏,成了以關城為軸心的一道小長城。
    兩端長城的山頂處,設置了兩座烽火台,但有敵情,孤直的兩柱狼煙在山頂直衝雲天。
    長城之上,女牆垛口與石條城牆連為一體,箭孔密集又堅固異常;每隔三丈,有一座排列整齊的小山——全是打磨光滑的粗大滾木與打成各種形狀且大小不一的石塊;每隔五丈,便有一支固定在巨大木架上的強弩,同時有一間專門儲藏遠射箭矢的石屋;小山與石屋之間,則是綿延不斷的兵器架。
    但有戰事,除了兵士手中的兵器,兵器架上也插滿了各種趁手兵器,絕不至於出現刀劍砍地卷刃而無處可換的情形。
    為了確保函穀關萬無一失,周孝王時專門向關城之內的軍營四周遷移了五百戶老周人。
    這五百戶人家或種田或狩獵,不向官府繳納任何賦稅,一年隻做兩件事:一個月製石,一個月製木。
    所謂製石,是開鑿堅硬岩石,然後打磨成各種形狀大小不一的石塊石片。
    所謂製木,是入山砍伐枯死的樹木,截取樹幹最粗的中段,做成兩頭尖銳中間粗大的滾木。
    每逢戰事,五百戶百姓立即聚集,精壯者組成搬運手隊伍,老弱婦幼便為大軍舂麵舂米造飯。
    函穀關平日隻駐一萬步兵,但在這種長期精心構築的防守壁壘支撐下,堪稱固若金湯。
    出關探敵時,衛和詳細巡查了函穀關防禦,末了隻問重黎一句:“楚軍一旦攻城,能否支撐三日”重黎思忖片刻,慨然拱手道:“稟報衛侯:外無救援,重黎足可支撐旬日!”衛和一擺手:“好!寡人不增兵。但起狼煙,算你開打。支撐三日,便是大功。”今日在城頭一望,重黎便知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惡戰。
    但他還是按照預先的謀劃,將一萬甲士分成了兩班迎敵,每班五千,每兩個時辰一輪換。
    因了關城兩端共有長城十餘裏,所以每班專設了一千名遊擊手,哪裏吃緊趕到哪裏。
    楚軍攻城,居中猛攻的正是熊紅之子熊執率領的中軍主力。這裏正麵對矗立在兩山峽穀中的關城箭樓,城外大道連同道邊的低緩山坡,統共也就一二裏寬。
    這裏是函穀關的軸心,也是攻城的主要方向。熊執年輕氣盛,更兼奪取頭功心切,連日來精心籌劃:百人一副雲梯,千人一架雲車,共是一百副雲梯十架雲車,結實的粗麻繩與鐵鉤,砍刀,大斧等攻城器具,更是反複查驗無誤。
    更為厲害的一手是:熊執從無法直接攻城的後續大軍中集中了三千名強弓硬弩手,要徹底壓製函穀關的箭雨。
    此刻號角一起,熊執大吼叫一聲:“放箭!”列好陣勢的三千副強弓硬弩一齊開射,密集的箭雨在一片尖嘯中向箭樓與城牆猛烈傾瀉過去。
    一時間,函穀關的箭樓城牆被箭雨淹沒,朦朧模糊得幾乎從峽穀之間驟然消失了。
    此時戰鼓大起,五十個百人隊擁著雲梯,推著雲車山呼海嘯般衝向城牆。
    隻要雲梯搭住城牆,雲車在城下拉起,城下箭雨停止傾瀉,這攻城戰便進入了近身肉搏,十有便是大功告成了。
    眼看雲梯呼嘯靠住了城牆,雲車也高高聳立起來,爬城猛士已經紛紛踏上雲車木梯,城上竟還沒有動靜。
    周軍嚇跑了函穀關是空城還是……熊執心念一閃,忽想起父親提過的一事,哈哈大笑:“停射!函穀關是空城……”話未落點,突然城頭鼓聲大作梆聲響亮,仿佛沉雷壓頂,密集的巨石沿著城牆斜麵轟隆隆滾砸下來,一浪接一浪連綿不斷。
    雲梯雲車在這隆隆滾來的巨石猛擊下,一片嘁裏喀喳哎喲哇啦,頃刻之間被擊毀壓垮擠碎。
    與此同時,遍布女牆的箭孔射出了密集箭雨,隻顧奔突射避巨石的士兵們做了活活的箭靶,一個個帶箭冒血地插在大石縫中無法挪動半步。
    不消片刻,第一撥五千士兵便死傷了大半。熊執麵色鐵青,想喊一句硬是愣怔著喊不出來。
    憋得片刻,指著關城恨恨罵道:“重黎你個兩麵三刀的叛國賊子,本王子定要生剝你的皮!”轉身跳腳怒吼道:“第二陣再上!拿不下函穀關,都給我死!”再說負責攻取關牆的楚令尹羋昭,麵對的卻是林木蔥蘢怪石嶙峋的山塬,站在山下,隻能遙遙看見函穀關長城上的旌旗狼煙而已,不說猛攻,爬到長城腳下隻怕也是難上加難。
    羋昭在山坡大石上了望片刻,看了看風向,一咬牙吼道:“燒——燒光這些山林,踏出一條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