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平淡的日子(2)

字數:8120   加入書籤

A+A-


    第二天一早醒來,逸寧裹在兩人中間,熱的滿頭大汗,夏侯辰小心翼翼的擦去逸寧頭上的汗,起身,幫她重新把被子蓋好。

    小家夥睡得熟,翻個身又睡著了。

    雲璨倒是被他弄醒了,看著他要出去,輕聲問道:“去哪?”

    夏侯辰轉頭,摸著雲璨的額頭輕聲道:“入宮,很快回來。”

    夏侯辰昨夜照顧雲璨和逸寧,久違的熬了夜,早上起來匆匆進宮,夏侯軒和皇帝也已經在等他了。

    大殿正中間端坐的,是當今的皇上,精神已經大不如前,整個人顯得頹唐了些。

    因是夏侯櫻逼宮一事,大殿外侍衛增加了一倍,也逼得皇上拖著病體,會見各位大臣和他們兩兄弟。

    夏侯軒在一旁倒是愜意,端著茶杯,也不喝,把玩著。他是從小養在親娘身邊的,和夏侯宗沒見過幾次,比不上和夏侯辰來的親。

    打破著一切的是夏侯辰頓挫的腳步聲,像夏日安靜的夜落下的雨。兩人望向門口,之間夏侯辰慢慢地,一步步走上台階,手把著腰間的平安扣。

    夏侯宗認得這個玉佩,聽別人說在荒漠上找到昏迷的夏侯辰的時候,他手裏還死死握著這塊玉佩。

    他坐到椅子上,側對著皇上。

    乍一相對,三人都得了失語症一般,誰也不先開口。

    還記得幾年前闔家團圓的景象,也是在幾年前,夏侯辰在這個殿上請辭離京,皇上笑的有深意。如今,笑的該是夏侯辰了。

    門外蕭瑟的風聲,更將此處的安靜襯出來。

    “辰哥兒的傷可好了?”皇帝慢慢的問。

    “舊傷難愈,不礙事。”他看著他們。

    夏侯軒都不知道他受傷的事,此時一問倒顯得兩人生疏,便也雲裏霧裏的配合他。

    皇上一時語塞,不知如何開口,他在這皇位上縱橫十幾載,卻總是忘不了自己是如何登上這龍椅,忘不了自己忌憚夏侯辰的時候他是如何步步退讓。

    本是一番兄友弟恭的好情誼,終是一步錯,步步錯。如今滿腹的愧疚,見到了如今麵不改色的夏侯辰,找不到寒暄的口子了。

    夏侯辰先開口:“如今寒冬臘月,皇兄在這風口,可受得了。”

    若是從前,夏侯宗又要猜他有篡位之心,如今這話一出,自己倒鬆了口氣,還好是他提出來的。

    “說起肺癆,我記起一個方子,”夏侯辰又說道,“是阿璨在廬陽的時候為一位舊友研製的,雖不能治病,平日裏卻能潤潤肺,舒服些。”

    皇上朗聲笑道,沒幾聲,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片刻,他才開口道:“我身體已經不行了,可朝中事務仍是繁忙,辰哥兒,你願不願意做夏朝的攝政王。”

    此話一出,夏侯辰沒有急著回答,微微勾起嘴角,等著聽後文。

    夏侯軒到也不驚訝,昨日在戲院他倆就聊過此事。

    夏侯辰站直,恭恭敬敬的朝上麵的人行了禮應了下來,也不再說些推辭的話。

    兩人出宮後,皇上看著兩人遠去的身影,終於還是無力的靠在龍椅一側,想著自己的少年時光,那時和夏侯辰一起讀書寫字,郊遊跑馬,好不暢快。

    後來有人告訴他,夏侯辰要奪他皇位,那時年幼的他嚇壞了,每天拚命學習,可父王還是最喜歡夏侯辰。隻有夏侯櫻在他身邊鼓勵他,陪伴他。

    他搖搖頭,自己終究還是對扛不過命運,皇子夭折,邊疆來犯,病體垂危,皇妹逼宮。一樁樁,一件件,足以消耗掉他所有精力。

    ——————

    夏侯辰走後,雲璨和逸寧也起來了,趁著今天陽光好,在外麵玩耍。

    逸寧這孩子,像是認定了夏侯辰似的,那時沒有照片,雲璨隻能一遍遍的給逸寧描述他的樣子,沒想到這孩子居然聽懂了,才剛見麵沒幾天,就這麽親了。

    逸寧玩了一會發現夏侯辰不在府上,哭著鬧著要找他。

    晌午,夏侯辰從宮裏回來,前腳剛踏進門,就聽見逸寧的哭聲,趕忙過去看。

    雲璨一彎腰,把滿臉淚,哭的眼睛紅腫腫的逸寧抱到夏侯辰身邊。

    逸寧不願讓她抱,自己就往夏侯辰身邊走,小孩子剛會走路,往前邁了幾步就絆了一跤。

    夏侯辰心疼的把她抱起來,看著孩子哭的滿臉是淚,兩隻手還拽著夏侯辰的衣角,一眨眼,眼淚撲閃撲閃掉下來。

    雲璨瞧著兩人,笑道:“一直吵著要找你。”

    夏侯辰一聽,也笑了,抱著逸寧又親又哄的。

    雲璨心疼:“逸寧下來,阿父受傷了,來阿娘這兒來。”

    三歲的孩子,竟很懂事,像聽懂了似的,從夏侯辰懷裏掙脫著下來。雲璨上前去接,一把抱住逸寧。

    夏侯辰坐下後,朝雲璨伸手,把逸寧抱到腿上。

    逸寧摟住他的脖子,抽泣著,像極了那晚抱著他哭個不停的雲璨。

    夏侯辰原想教逸寧開口叫他,但看看孩子哭成這樣,想了想還是算了吧,不急於這一會兒。

    逸寧懂事,在夏侯辰懷裏沒一會就開心了,也不哭了,自己從他腿上爬下來,找小青玩去了。

    自他回來,兩人又恢複了日日相處,不問分離的時候。

    夏侯辰讓她在屏風後麵坐著,他在前頭見客。

    夏侯辰一出現,舊人紛紛露麵,並不是巧合,而是必然。

    前腳剛從宮裏出來,後腳攝政王的消息就傳了出去。

    從廬陽,江南,到邊疆,都有他的關係網,或摯友,或把他當做恩人。無人不想攀上他這層關係,而夏侯辰正想借這些關係,當好這個攝政王。

    送走幾批客人後,他稍作休整,把雲璨從屏風後叫出來。

    兩人四目相對,要不是在後麵聽著,都不知道他已經是攝政王了,更不會知道京中還有這麽多的事務等著他處理。

    “要是以後到宮裏去住”他賣了個關子,“你願不願意。”

    夏侯辰似心情愉悅,背著手,往窗畔站,等著什麽似的。

    “不願意。”雲璨隻是擔心他。

    本就是多事之秋,他怎麽可能不知道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的道理,才剛回家安生沒幾天,又要卷入這場旋渦。

    “為何要到宮裏去住?”她好奇。

    夏侯辰一笑,指門外。

    一個年紀稍大,行為舉止儒雅得體的男人,雲璨見過此人,在沈梨大喜之日。

    那是在李大人之前的丞相,朝堂上的一把手,皇帝從前最器重的人。

    雲璨眼瞅著夏侯辰上前去迎,兩人在門外寒暄幾句,一起進來了。她便識趣的退到屏風後麵。

    手持奏折的丞相邁入正堂,踏著木地板,在藤椅上坐定。

    對著夏侯辰一笑:“如今王爺平安歸來,老臣便可放心了。”

    “當年您和晉老對我處處指點,您是恩師,若是隻有我夏侯辰一人,絕走不到如今。”他淡淡道。

    丞相的笑容散去。

    沉默了一會兒,說:“晉老走了,你沒收到消息?”

    晉老和眼前的這位王丞相是前朝遺老,在夏侯辰幼時便對他多加關照,後來如今的皇帝上位,他又是初來此地,舉步維艱。都是兩人的幫助,才讓他平安無事的度過那段日子。

    晉老是丞相府上的軍師,兩人本就是摯友,又都是夏侯辰的恩師。

    那年晉老聽說夏侯辰在北疆等待增援遲遲未到,又自己隻身犯險。因著皇帝對他的猜疑忌憚,本能一改戰事局麵的一戰徹底潰敗,夏侯辰也在大漠中消失。

    一心為著夏朝的晉老,支撐著他的精氣神,從這個消息開始完全潰敗,當晚就走了。

    “他走前囑咐了許多遍王爺可堪大任。”丞相輕聲說。

    老人的不舍,一生的報國之心,盡在這句話中,如今皇帝病重,唯有王爺.

    ——————

    從天亮到天黑,客人來了幾輪。

    因著又快到了新禧,門外掛上了燈籠。

    夏侯辰心中憂愁,雲璨吩咐小廚房燉了碗驅寒的熱湯,端到他跟前:“真是一年接著一年。”

    夏侯辰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把她拉到他跟前,說道:“短短三年,京城早已天翻地覆。”

    “從我到這,一路走來,跟多少人走散了。”他啞聲道。

    “我一直等你”,雲璨莞爾一笑,安慰道,“你回來本是開心事,怎麽今天這麽惆悵。”

    夏侯辰搖搖頭,晉老對他來說,恩人又像親人。

    兩人草草吃過晚飯,才從情緒裏出來一起到逸寧屋子裏,哄著她睡了,大約是白天哭累了,沒一會就睡著了。

    兩人裹著裘襖,從逸寧的房間跑回臥房。

    一進門,雲璨對著麵前的空地比著,說道:“你說把羅漢床搬到這來行嗎?”

    夏侯辰笑道:“你就是放到正廳去,我都沒意見。”

    雲璨也笑,夏侯辰這人不談論國家政)治的時候,倒是挺不正經的。

    兩人翻來覆去數不著,又吵著去了南梁樓聽戲。

    戲樓池子裏鬧得不可開交,有人)大聲叫了聲:“綠歌。”

    不令在一側站著,麵上仍是固有的微笑,可笑隻浮在麵皮上,因著一句“綠歌”,台下的人有一瞬間的恍惚,他猶豫再三,忍住了,轉身進了後台。

    這幾年,京城裏大大小小的戲院開了又關,名妓們唱了一年又一年。

    隻有綠歌,一直紅到現在。

    不知哪位公子哥兒率先丟了銀子上去,一時間如人擂鼓,又如狂風暴雨,晃人眼的銀子從四處拋向舞台,丟錢的公子們唯恐輸了氣勢。

    那時李丞相家的李公子和綠歌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又因著李丞相的地位,無人敢跟李公子搶這位美嬌娘。

    兩人倒是好了一陣,聽詩雨說那時綠歌像動了真情似的。

    不過後來不知怎麽的,綠歌就變了心,不再與那位李公子來往。也好在綠歌及時收手,不然李丞相謀反一事,也夠判綠歌的重罪了。

    “綠歌現在倒是有名。”夏侯辰就不聞京中事,因著綠歌和雲璨從前的舊事,笑談。

    雲璨略一頷首,給她講了綠歌和李家公子的前塵往事。

    “她紅在戲院,怎麽來了南梁樓?”

    雲璨輕搖頭:“不清楚。”

    頓了一會兒,又指了指不令的方向。

    夏侯辰抬眼一看,想到什麽似的:“雅清成親了。”

    雲璨驚訝,轉而又恢複了平靜的神色,說道:“也是,和你當年說的一樣,這個時候,女人自然身不由己。”

    夏侯辰喝了口茶,說道:“當年兩人本就是匆匆一見,露水情緣,如今過了這麽多年了,雅清的父王又催著,難免.”

    雲璨點點頭,說道:“也是,如今便是最好的結局。”

    那時兩人在情誼深重,算來也是五年前的事情了。自然比不得不令和綠歌的朝夕相處。

    更何況公主本來與他的身份就不同,成親不是兩情相悅這麽簡單,往往一段婚姻承載了更多的東西。

    雲璨歎息,覺得那時拚命也要去見雅清一麵,如今說變心就變心的。轉而又覺得可以理解,那段時間不過是一個人漫長生命裏不到百分之一的時間,當做一場夢罷了。

    夏侯辰轉頭看雲璨,見她無心看戲,便知道她在想雅清的事。

    “雅清的夫君是她青梅竹馬長大的,那人我見過,是個敦厚的。”夏侯辰道。

    希望如此能讓雲璨心裏好受些。

    果然,雲璨想著,如今真是兩人最好的結局了。

    第二天是夏侯辰第一次上朝理政,按理說是他當攝政王的第一天。

    沒看一會戲,便回去了。南梁樓熱鬧,到時候鬧起來更沒精神睡覺了,這才勸著他回家去了。

    路上夏侯辰還調侃她:“來回的路上時間都比在南梁樓待的時間久了。”

    雲璨也笑:“等你明天新官上任回來,想看多久看多久。”

    說到這,夏侯辰又恢複了嚴肅的神情,問道:“今天下午,我是認真的。”

    “入宮的事?”

    他點點頭。

    雲璨想了一會,說道:“逸寧怎麽辦?”

    “自然是帶在我們身邊。”

    雲璨笑了,靠在夏侯辰身上取暖,說道:“那我自然也是跟在你身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