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平淡的日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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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夏侯辰回來後,雲璨就天天變著法的給他做好吃的,那晚看見他身形如此消瘦,真是把她心疼壞了。

    這兩年養個孩子在身邊,時不時的就會給逸寧做輔食,也學會了好多食療方子,之前把藥膳的事情擱置了下來,現在夏侯辰回來了,雲璨又可以繼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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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上,夏侯辰端坐在龍椅上,僅僅一個早上,就陸陸續續有朝臣指出邊疆一戰後,我朝的各種弊端顯現,滿朝文武七嘴八舌,說來說去都不過是庫銀空虛。

    夏侯辰早年在廬陽查鹽引的案子,後來因為戰爭耽擱了,現在天下太平,此事又被重提。

    他思來想去,挑不出合適的人選,在朝廷上他信任的人不多,如此重任還需思慮。

    雲璨做好早飯,在膳廳等著夏侯辰回家。

    想夏侯軒說,夏侯辰當時在學堂上,高談闊論天下事,針砭時弊,引經據典。皇帝聽說後,默默點頭,到母後寢宮誇了夏侯辰一夜。他還說,在學堂上,自然把天下事當做一門學問來研究,但出了學堂,他便不再議論一個字。他說皇子不可妄議朝政。

    她想象著他坐在大殿上,閉上眼,感受他的另一麵。

    雲璨忙活了一早上,在灶台邊蒸汽蒸著,渾身黏膩膩的。這時辰眼看著夏侯辰就要回來了,她不好再去洗澡,擰了毛巾擦了脖子和身上。

    夏侯辰回家時當雲璨還沒睡醒,走到屋裏,隔著窗戶紙看過去,見屋裏纖瘦的影子在一陣陣水聲裏洗著手臂和脖頸,還有臉。

    夏侯辰沒進去,怕把寒氣帶進去,就坐在屋外的石凳上等。

    接近新禧,日子一天天冷了,夏侯辰在外麵坐久了,打了個噴嚏。

    雲璨這才聽見外麵的聲響,匆匆了事,穿了衣服開門。

    “什麽時候回來的?”

    “怎麽在屋裏洗?”

    兩人異口同聲,說完都笑了。

    雲璨上前摟住夏侯辰的胳膊,剛從屋裏的房間出來,冷的有些發抖。

    夏侯辰掀開鬥篷,把雲璨裹進去。

    本來人在外麵待久了,身體也是冰冷的,雲璨一鑽進去,兩人一靠近,便熱起來了。

    雲璨笑道:“早上給你蒸了蘿卜糕,出了一身汗,天氣又這麽冷,索性回去擦擦算了。”

    “逸寧醒了嗎?”夏侯辰問道。

    雲璨輕聲說:“剛去看了,睡得正熟呢。”

    兩人坐在飯桌前,雲璨本想問問今天第一天怎麽樣,但看他吃的正香不忍打擾。又覺得自己像是個家庭主婦,整日心思吊在丈夫身上。

    夏侯辰吃過飯後,主動和她提起了早朝的事情,但沒多提,僅僅說了些小事。盡管如此,雲璨也很滿足了,看著夏侯辰,像是看自己的兒子第一天上學似的,什麽都想問,什麽都好奇。

    兩人沒聊一會,逸寧就邁著小步子走進來了,後麵跟著一群下人在小心護著,生怕她摔倒了。

    果不其然,逸寧看見夏侯辰,加快了腳步,小短腿倒騰不過來,沒幾步路就摔了一跤。

    後麵的人也沒敢扶,逸寧剛學走路的時候雲璨囑咐過,小孩子摔跤是難免的,讓她自己站起來。

    夏侯辰想上前去扶,雲璨拉住他,指了指逸寧的方向。

    就見她自己不哭也不鬧的站起來,繼續往兩人方向走著。

    走到跟前,奶氣的叫了一聲“阿父”,大概是小青教她的。夏侯辰一聽,笑容燦爛的把逸寧抱到腿上,說道:“不愧是我的女兒。”

    夏侯辰錯過了逸寧三年的時光,算起來,這要是擱到現在,小孩都上幼兒園了。逸寧還整日在家裏玩呢。

    雲璨笑道:“開了春給逸寧找個老師。”

    夏侯辰點點頭,信誓旦旦道:“我來辦。”

    雲璨看著冬日暖陽裏其樂融融的一對父女,心裏說不出的滿足。要擱以前,她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場麵,隻是當時以為一切都是她的幻想,難有實現的那一日,沒想到一轉眼,兩人都在自己眼前了。

    她喃喃了句:原來結婚是這樣。

    雲璨惦記著不令和綠歌的事,想著下午到南梁樓一趟。

    夏侯辰還有折子要看,雲璨便一人前去。

    沒走到跟前,就聽得到院裏的滿堂喝彩。

    這幾年京城的戲院關了不少,南梁樓已成了這兒生意最好的戲院。多少年前雲璨以個人名義給前線捐款,大多數的錢也是這些年南梁樓賺的。不令在王府那陣子,寫了不少戲本,現在台上演的,正是他那時寫的。

    雲璨見到不令,又是多少年前神采飛揚的樣子,她還沒開口,不令就率先開口了。

    “昨夜你們走後,詩雨姑娘來過。”

    “她來找我?”雲璨問。

    不令點點頭,說道:“但看她臉色不太好。”

    不令三言兩語說不清楚,雲璨折返回去,去找了詩雨。

    詩雨這幾年在京城打拚,也脫了樂籍,在京城買了房子,詩雨製香也在這一片遠近聞名了。

    雲璨到時,詩雨正躺在床上,在門外就聽見她一陣陣的咳嗽,雲璨加快腳步,走了進去。

    詩雨見到雲璨,眼睛亮了亮,虛弱的說道:“昨夜本想去王府找你,聽說你在南梁樓,到了南梁樓,你倒走了。”

    雲璨上前到她床邊,問道:“這是病了?”

    “受了些風寒,不礙事,前幾日還好,今天倒難受起來了。”她輕聲回答道。

    雲璨下了廚房熬煮了一碗熱騰騰的白粥,看著像米湯粥一樣。雲璨以白瓷勺攪拌,喂給她一小口。粥還熱著,雲璨耐心吹了片刻,詩雨吃的格外有滋味。

    “這粥叫做生石膏粳米粥,那年逸寧也是風寒,什麽也不願意吃,沒辦法,我翻了醫書改良了從前的方子,才把逸寧治好。”雲璨耐心的說道。

    她很快發汗,退了燒。

    雲璨也不急離開,就坐在房裏守著她。

    等她又醒來,才問道昨夜找她有什麽事。

    詩雨笑笑,說道:“沒什麽急事,想著王爺回來了,你肯定也忙起來了,前日京城來了個遊曆的老郎中,你不是想開個醫館,倒是可以見見他。”

    開醫館,自從懷了逸寧,這事就一直耽擱下來了。

    雲璨是一直想做點事情的,隻是現在,她的身份已經不能在上台唱戲了。

    猶記得當年,台下鑼鼓聲響起,雲璨翩翩上台,夏侯辰永遠在二樓的一角遙遙望著她。

    鑼鼓聲,敲在人心上。

    雲璨點點頭,說道:“這事我耽誤很久了,若是此次有機會,我一定把握。”

    見詩雨麵色紅潤起來,雲璨繼續說道:“方子我給了你府上的廚娘,明天再讓她給你煮著喝,見你此時好多了,我便先回去了,逸寧還在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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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璨從詩雨家回來,看天色還早,接著去了南梁樓。

    熱鬧依舊,這裏向來一整天都是人滿為患的,雲璨進去,見角落裏有個熟悉的身影孤零零的坐著,她走上前去,笑道,

    “攝政王好興致,來看戲啊。”

    雲璨的聲音把夏侯辰從戲裏拉出來。

    他拉著雲璨坐到她身邊,指著台上正唱著的說:“你看看這出戲,就明白不令了。”

    台上唱著的是場新戲,雲璨沒看過。粗略看了會,也明白前因後果了。

    一位年輕的世家公子和農家女在郊外匆匆一見,兩人便情投意合的故事。

    像極了他的雅清。

    再往下看下去,倒是有點不同了。

    公子偏要娶這位農家女,被家族從族譜中除名,兩人在郊外尋了一片田地,過起自己的小日子。

    剛開始還好,時間長了,公子哥受不了這窮日子,農家女沒有公子哥的眼界學識,兩人過不到一塊去。

    “不令在王府時,雅清給他寫過信。”雲璨淡淡說。

    夏侯辰做出一副傾聽的樣子。

    “我不知道寫了什麽,那封信後,不令好像就釋懷了。”

    “亡命鴛鴦,陰陽兩隔,門不當戶不對,他們兩個此時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夏侯辰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說道。

    雲璨點點頭,那時她還覺得兩人是良配,夏侯辰當時說兩人要想在一起定是一條艱難險阻的路,雲璨還不信,此時不得不佩服他看事情深入。

    公子哥和農家女,公主和說書人。

    雲璨深呼吸一口氣,過去的事放電影般在腦海中回放,那時不令和雅清初見,她們都看得出雅清眼中的欽慕欣喜,再到後來不令下獄,雲璨見他滿身是傷的落寞身影。

    那夜在宮中把雅清帶出去兩人在王府匆匆一見,雲璨在門外聽見兩人壓抑著的哭聲,仿佛聽出了兩人心中對彼此的愧疚。

    再到後來把不令帶到身邊送著雅清出城,沒想到那時的匆匆一見,就成了兩人此生的最後一麵。

    戲落了幕,雲璨的雙眼蒙上了水霧。

    她低頭,以茶杯蓋請抹去浮葉。她盯住那一碗茶水,眼淚險些掉落。

    雲璨被腰後的暖意從思緒中拉回來,夏侯辰以手掌輕推她。

    雲璨輕籲一口,說道:“這南梁樓的裝潢多少年沒變過了,變得是我們。”

    那時候,沈梨和夏侯軒時不時的就來找兩人玩,四人或是在戲院,或是在南梁樓,一坐就是一天。

    那時幾人身上還沒這麽重的擔子,四人裏麵最忙的也就是雲璨了,在忙不過是一些看店的小事。

    不比現在,樁樁件件都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幾人要是再想聚在一起,心無旁騖的看場戲,不聊那些國家大事,不著急回去看孩子。怕是難有這麽一天了。

    “人是往前走的,阿璨,別回頭。”夏侯辰低聲說道。

    前頭還有更好的路。

    雲璨回頭,看見的是年少時的朋友情誼。

    夏侯辰回頭看,看的是幼時在刀尖上的皇子爭奪;是對家國滿懷熱情,卻遭人猜忌的憤懣;是戰場上刀劍無眼的廝殺;是在宮裏日複一日的靈魂禁錮。

    夏侯辰這輩子唯一的輕鬆時光,便是和雲璨剛認識那陣子,兩人意氣風發,懷著對愛情的憧憬,對眼前人的愛戀。

    走到現在,命運將兩人捆綁在一起,牽絆太多。

    第二折戲已上,天色漸晚,雲璨嘟囔著要回去。

    兩人回了家,人未出現先聞聲。逸寧不知在哪哭鬧著。

    夏侯辰在屏風前站定,笑道:“倒是會哭。”

    雲璨也笑,道:“此事怪我。”

    夏侯辰拆下披風,今日這披風是今年新做的,雲璨照著他肩線裁的,穿上很合身,倒像戰袍。

    他坐下,問道:“為何?”

    “有陣子我總哭,小孩子有樣學樣。”雲璨攬過那件披風,對折,懷抱在胸前。

    逸寧被丫鬟帶著到了兩人跟前。下午夏侯辰陪逸寧玩了一下午,逸寧問他之前都去哪了,怎麽從來沒見過他。

    這人回答孩子說,去邊關做平亂的大將軍去了。

    逸寧記下了,指著夏侯辰就對雲璨說道:“阿父是大將軍。”

    雲璨笑了,點頭道:“你阿父不僅是大將軍。”

    雲璨邊說,邊拆從南梁樓帶回來的食盒,精致的點心擺在逸寧麵前。

    雲璨早就覺得,這孩子真像夏侯辰。

    這麽多精巧的點心裏,就挑了個平平無奇的山楂鍋盔。

    雲璨連忙道:“小孩子不好吃太多山楂的,給你阿父掰一塊。”

    夏侯辰朝逸寧伸手,小孩子手小,竟握不住一個山楂鍋盔,兩人都看著她,她也著急,歪歪扭扭掰了一塊大一塊小。

    先是把大的一塊遞給夏侯辰,又比了比,和自己手上小的那塊換了。

    夏侯辰笑,說道:“逸寧吃小的,為父要吃大的。”

    逸寧眼睛滴溜溜的盯著夏侯辰手上哪塊小的,指著說道:“大的。”

    這姑娘非說這塊就是大的。

    夏侯辰沒辦法,又說道:“給阿娘也掰一塊兒。”

    逸寧想了想,滿不情願的掰了一塊,這下好了,誰手上的都是小小一塊了。

    三兩下就吃完了,逸寧吃的滿嘴是渣,嘴裏的還沒咽下去,又指著食盒裏的點心說道:“爸爸吃。”

    兩人又笑,這孩子不知是精還是傻,以為爸爸要吃就得給逸寧也掰一塊了。

    雲璨趕緊把食盒蓋上,夏侯辰順勢抱著逸寧回了屋裏,不再提點心這茬。

    把她放到床上,溫柔的問道:“今晚跟阿娘阿父一起睡好不好?”

    逸寧笑笑,轉身就往床上爬.(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