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石淙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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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一路都沒有停留,雲璨幾次暈船,才勉強上岸停靠了一下,還好在秋天結束前趕回了京城。
路上經過幾處風景名勝,都不曾停留。
雲璨眼巴巴的望著岸上,夏侯辰在雲璨身後,手搭在她的肩上,說道:“明年春天,再帶你出來。”
雲璨將手覆上去,說道:“你不忙了就好了。”
若是夏侯辰不忙了,幹什麽都是可以的,隻是太不湊巧,麻煩事一件接著一件。
正趕上京城的秋雨,這雨一下起來就沒個完,懸在京城天上的雲團子就沒散過。
若是早些年,人們遇上這樣的天氣,定是怨聲載道的,可有一次京中大旱三年,再有雨時,人們反倒感歎道:“下的久才好呢!”境由心生可見一斑。
日子的確是大好了。
夏侯宗在位的時候,雖人優柔寡斷了些,但處理起政事來卻是一個吐沫一個釘,雷厲風行的。
夏侯辰更不用說了,有謀略,有膽識,在做攝政王的時候,就辦了件大事。
震驚天下的屯田大案結審後,下令各地方官員自查,隔一年,各地軍民屯所收的糧食幾乎增加了一倍,邊疆軍餉供給充足,多餘的納入國庫,夏侯辰細細算過,就算再來個幹旱三年,糧食也是夠的。
去年夏侯辰即位,先是開放國庫,安撫遊民流民,那是在他做王爺時就注意到的民生實事。緊接著重修法典,普及律法,雲璨也看過,不少現代的額法律知識。
今年年初,增辦學府,廣開教化,可沒想到,就在這出了問題。
夏侯辰回宮以後,來不及休息,晉級麵見內閣次輔蘇時,調查此次春闈舞弊一事。
可就在這個時候,蘇時提出致仕。
誰也想不到,這個聞名天下的能臣,內閣次輔,三朝元老,竟在夏侯辰登基的第二年立冬前夕致仕了。
蘇時致仕的消息一出,朝中大員無不感歎,這些年朝局辛苦動蕩,他一步一步熬了過來,如今趕上了好時候,卻不做官了。
夏侯辰好說歹說想把他留下,起碼到把這次的事情調查清楚,但蘇時佝僂著身子,說道:“陛下,朕老了。”
隻一句,夏侯辰便不再說了,他仔細端詳這眼前的老人,他確實是可見老態,身體大不如前了。
“蘇時蘇大人今日跟我提出致仕,堅決不參加這次春闈舞弊案的調查。”夏侯辰回到雲璨的寢宮,跟她說著今天的事。
“如此堅決,難道此事和他有關?”雲璨自然的接過夏侯辰脫下的披風,隨手搭在椅子上。
夏侯辰搖搖頭,說道:“他為何要參與?”
這話是在問雲璨,也是在問自己。
“教育乃國家大事,選出來的人也是要進朝堂的,這些事我不好多說,但你心裏總是明白的。”雲璨歎息道。
夏侯辰點點頭,笑道:“這事你可以不管,但入了冬就要開始準備新禧大典了,此是你不能不管吧。”
雲璨也笑:“明年是元年,我聽說有些酒館本應早早打烊的,但趕著這個才彩頭,酒館戲院便掛著燈籠,通宵達旦的迎客了。”
夏侯辰抬頭看向窗外,說道:“記得我剛來的那一年,也是元年。”
“日子過的可真快啊。”
兩人說著,走出大殿,雲璨瞧著夏侯辰眉頭緊皺,便開口道:“我下午去看了逸寧,見了我竟隻說想你。”
夏侯辰一展演,笑道:“明天抽了空,去看她。”
停了片刻又說到:“一年不見應該又高些了吧。”
雲璨點點頭,挑眉道:“小孩子長得總是很快。”
隔天,皇帝回宮,定要大宴一場,地址選在水澹宮,依水而建形成曲水回環之勢,綿延二十餘裏,一眼望不到邊際,淨是明黃入目,聖駕臨河,氣勢磅礴。
宴席鄰水,直至月上枝頭,眾臣見夏侯辰高興,絕口不提春闈舞弊一事,他不提,便沒人主動提起,各個陪笑歡聲,水邊已是熱鬧非凡。
“朕今年夏天未在京中,錯過了盛夏時的詩會,倒不如在這也仿一仿蘭亭雅集,做個石淙會飲如何?”夏侯辰忽而興致大起,笑吟吟的看著眾人。
雲璨知道,他是在試探。
雲璨在一旁為他添酒,卻被他輕握了下手,低聲說了句:“今日)你可以喝個痛快了。”
雲璨懷孕再到滑胎,算起來兩年沒喝過酒了,偏她是個饞酒的人,幾次吵著要喝,都被夏侯辰製止了。
樂山已令宮婢內侍準備,不過片刻,眾人皆臨水而坐,案幾在身前,備著食點。
夏侯辰端起一杯酒,遞給雲璨,雲璨接過來小心的放在玉盤上。
玉盤順著水流緩緩而下,不停自諸位大臣前麵飄過,眾人臉色皆有遺憾。此第一杯乃是夏侯辰所賜,若有人接住做了好詩句,必得皇帝重賞,又能在春闈舞弊案中先把自己摘出來,證明自己是有真才實學的。
一個小宮女不停在眾人身後走著,跟著那玉盤。忽然,盤被水底石卡住,悄然停了下來。
而水側人,恰就是張選房,夏侯辰做攝政王時,春闈殿試第一考進來的新官。
本叫張軒房,因犯了王爺的名諱,才改名叫張選房。
他忙伸手向陛下行禮,道:“臣謝陛下賜酒。”言罷,一飲而盡。
宴席之中有戲子來助興,其中就有不令所帶的戲班子,他不知朝堂之事,台上還唱著書生的故事。
琉璃宮燈下,綠歌明豔羨人,張選房卻怔了片刻才輕咳一聲,低頭默默想著。眾人盯著他,有豔羨有嫉妒,亦有漠然旁觀者。好句可偶得,好詩卻難作,若他能片刻成詩,便可在陛下麵前留下極好的效果,若是作不出或作不好,那便會適得其反。
雲璨暗暗為他捏把汗,卻見夏侯辰隻笑著看他,似乎並不憂心。
四下唯有潺潺流水聲,約莫片刻後,張九齡才抬頭,挑起唇角道:“磐石易摧心難摧,腳下狂濤,腹內狂濤,壯誌淩雲入九霄。”他捏著酒觴,眼帶笑意,靜看著眾人。
四下裏靜了片刻,夏侯辰先笑著讚了句,眾臣忙隨著附和,一時此起彼伏,盡是誇讚的話語。
開場的熱鬧,將這初次的‘石淙會飲’帶入了高|潮。
雲璨想起在蘇州時,劉大人曾想讓嫡子入京為官,還拖夏侯軒在皇上麵前美言幾句。
他還不知,皇上的真身,就在自己麵前。
若不是這次緊急回京,怕是又要纏著夏侯軒說上好一陣子。
就連遠離京城的蘇州都有擇名師入仕的例子,更別提京城了。
夏侯辰極其重視此事,回來的路上還惆悵地說道,若是朝中官員腐)敗至此,如何再為國效力。
一次春闈舞弊,不僅僅是考試的事情,而是代表朝中多有大臣拉幫結派,互相抱團,這才是更致命的。
宴飲過半,綠歌似乎有些體力不支,在身旁不令的陪伴下,悄然離了席。
雲璨早就聽說,綠歌有了身孕,是不令的孩子,兩人因著身份,還沒有正式下聘,卻有了夫妻之實。隻是因為她還沒脫賤籍,不得與良民結婚,才一直拖到現在。
雲璨見狀,在夏侯辰身邊耳語一句,跟著綠歌離開宴席,向樓閣處走去。待到轉到無人處,雲璨快走了兩步叫住她,兩人恍惚回頭看我,竟一瞬有些淚眼婆娑。
雲璨吩咐小青在來人處候著,上千握住綠歌冰冷的手,看了眼身旁慌張的不令,問道:“身子可好些了?”
雲璨不敢點明那件事,隻能隱晦的問。
綠歌點點頭,說道:“多虧了不令照顧的細心,沒什麽大礙。”她說完,低著頭,不敢看雲璨。
雲璨心中酸脹,想起那時把綠歌從天歌就出來,現如今,又因為樂籍的身份,處處低人一等。
幾人心中已明了,不令心中有苦難言,隻能垂著頭,沒敢再接話。
雲璨默了片刻,才低聲道:“此時此境,還是先保住大人,你和他的日子還長,這事還要從長計議。”
她說完,看向綠歌,看她低著頭,似有些出神。
雲璨聽見不遠處石淙河畔的喧鬧,雲璨才匆匆離去,回到宴席上。
不令在雲璨心裏一直是個小孩子,做事衝動不計後果,雅清的事如此,今日綠歌的事也是如此。
讓雲璨如何不擔心。
此時夏侯辰正在殿上準備敬諸位最後一杯酒。
兩人遙遙看了一眼,見夏侯辰對她微微一笑,大概是他心中已明了了,雲璨便先行回了寢宮。
沒一會,夏侯辰就跟著進來了。
雲璨還沒躺穩,夏侯辰就欺身上來。
連著好幾日都是如此,像在做著每天最尋常的事。
雲璨想起以前人們結婚難道也是如此嗎,那時三妻四妾的又該怎麽辦,會半夜從這一個小妾房中跑到另一個小妾房中嗎?
雲璨想著想著,心思就不再眼前男人的身上了,夏侯辰注意到雲璨飄忽的眼神,停頓了一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雲璨這才回過神來。
兩人正準備睡了,就聽見門外小小的敲門聲,稚嫩的童聲響起:“阿娘,我可以進來嗎?”
進宮這麽久,逸寧還是時不時的會叫雲璨“阿娘”,起初還有人管教,後來雲璨也就隨著她去了。
逸寧走進來,身後跟著小青,手裏提著一籃果子。
逸寧在果子藍裏看了一圈。
這麽多精巧的點心裏,就挑了個平平無奇的山楂鍋盔。
雲璨連忙道:“小孩子不好吃太多山楂的,給你阿父掰一塊。”
夏侯辰朝逸寧伸手,小孩子手小,竟握不住一個山楂鍋盔,兩人都看著她,她也著急,歪歪扭扭掰了一塊大一塊小。
先是把大的一塊遞給夏侯辰,又比了比,和自己手上小的那塊換了。
夏侯辰笑,說道:“逸寧吃小的,為父要吃大的。”
逸寧眼睛滴溜溜的盯著夏侯辰手上哪塊小的,指著說道:“大的。”
這姑娘非說這塊就是大的。
夏侯辰沒辦法,又說道:“給阿娘也掰一塊兒。”
逸寧想了想,滿不情願的掰了一塊,這下好了,誰手上的都是小小一塊了。
三兩下就吃完了,逸寧吃的滿嘴是渣,嘴裏的還沒咽下去,又指著食盒裏的點心說道:“爸爸吃。”
兩人又笑,這孩子不知是精還是傻,以為爸爸要吃就得給逸寧也掰一塊了。
雲璨趕緊把食盒蓋上,夏侯辰順勢抱著逸寧回了屋裏,不再提點心這茬。
把她放到床上,溫柔的問道:“今晚跟阿娘阿父一起睡好不好?”
逸寧笑笑,轉身就往床上爬....
夜宴之後,夏侯辰便對朝中眾多大臣起了疑心,立刻開始著手準備,春闈的諸位考生,準備新一輪的考試。
雲璨回了宮後,又開始了每日的無聊日子。
這天,正在院子中陪逸寧玩著,這孩子好久沒見雲璨,這幾日總是跟在她的身邊纏著要雲璨陪她玩。雲璨也閑來無事,在外時就想念逸寧,自她出生以來,兩人還沒有分離過這麽長的時間呢。
沒一會就有人來說,詩雨在宮外求見。
“她一個人?”雲璨問道。
雲璨疑惑,詩雨以前都是和沈梨一起來,今天怎麽自己來了?得到肯定的答案後,連忙派人到宮門口去接她。
雲璨把逸寧送回寢殿,在院子裏陰涼處等待詩雨。
見她來時滿頭大汗,神色匆忙,皺眉道:“什麽事這麽急?”
詩雨正欲說,眼眶就先紅了起來,淒淒涼涼道:“我有個在戲院時認下的妹妹。”
雲璨金緊盯著她,讓她繼續說下去。
“前幾日她帶了個郎君來見我,隻是那人我看著不太靠譜,就一口回絕了,”詩雨支支吾吾道,“誰承想,昨日戲院來人說,她不見了,我怕是....”
“私奔?”雲璨小聲開口道。
詩雨咽了口口水,遲疑的點了點頭。
雲璨瞪大了雙眼,身體前傾,問道:“她難道不知,私自脫籍是要挨板子的?”
詩雨驚恐的望向雲璨,片刻,才開口道:“現在都不知道她人在哪裏。”
雲璨緊接著說道:“現在當務之急,是把她找回來。”(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