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手巴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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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瘋子此時所去的方向非進非出,而是平行穿過了村寨,走向了荒野的草地。

    一路上他搖頭晃腦,嘴裏不停的吟唱著那段諸般生死……

    我本想上前一探究竟,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瘋了?在我心裏,始終覺得張瘋子的瘋來的有些突然,原本他是個之乎者也掛在嘴上的秀才,平日與人所論全都是當今局勢,言語所及條條是道邏輯清晰,這樣的人怎麽就突然瘋了?我知道他的身體雖然枯瘦,卻並無疾病。

    因心裏有幾分懷疑,所以我並沒有上前詢問,而是默默尾隨在其身後觀察。

    然而他越走越是偏僻,直至走到了一片水杉樹前。

    這時,他停下了腳步,嘴裏不再吟唱,甚至連人也直立了起來。

    我見他四處張望,似在尋找什麽。然而他並不是發現了我,因他張望的範圍始終在那片水杉林中。

    此時此刻,在我這裏看去張瘋子已然沒有了半點瘋的樣子。我心裏一沉,土家多事,就連瘋了的張瘋子也並非真瘋麽?

    “蘇少爺尾隨了我這麽久,何不出來一見?”

    這個聲音傳到我耳中時,我眉頭大皺。

    撥開藏身的雜草,緩緩向前走去,他雖是一頭淩亂的頭發飄揚,但眼神中卻帶著淩厲。

    張瘋子果然不瘋,甚至比起正常人還要清明。

    對視片刻,我道:“你為何要裝瘋?”

    他並不答話,而是轉身看向水杉林,片刻之後才緩緩道:“你知道這水杉林後麵是什麽地方嗎?”

    我向前一步,水杉林裏都是直立通天的水杉樹,棵棵都有著百年左右的年輪,我這一眼並不能將其望穿,更不能猜想到在那後麵到底有什麽東西是張瘋子需要用這種方式跟我說。很顯然,張瘋子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在跟著他,所以故意引我來此。

    “蘇少爺,如今土寨多難,先是那夥軍人闖入擾得人心不安,後又祖棺生窟窿,緊接著便開始莫名其妙的死人,你可想過這一樁樁一件件背後的凶手是誰?”

    我略一沉吟,搖了搖頭。

    他歎息一聲,道:“是因為與你無關麽?”

    我猛地轉頭,臉上已帶了幾分怒容,與我無關?我義父全家橫死,我妹妹至今不能入葬,三大土司以及整個土寨眾人對我的排斥,於淩鳶肩挑重擔,心中苦楚我豈能不知?這一樁樁慘事,哪一件不是硬生生的戳在我的心上?

    還有我的身世,真如那個倭人所說嗎?

    我忍住心中湧出的疼痛,深深的呼吸了一口,道:“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為何裝瘋?還有你裝瘋時口中所吟唱的諸般生死又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隻是在尋找。”

    我冷冷的看著他。

    “這裏有人在布局,要解此局必先入局中,而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為什麽?”

    “因為你是葬棺人,你會葬棺術。”

    他的話讓我迅速冷靜下來,和我之前所想不謀而合,我隻是不能解釋,畢竟到目前為止,我隻是一個會觀地理查陰陽的風水先生而已。

    與陰鬼一途,我隻知皮毛。

    張瘋子抬起了右手指向前方,道:“那裏是手巴岩。”

    在我隨著他手指方向看去的時候,他嘴裏又吟唱起諸般生死,搖頭晃腦的離開了。

    而我並沒有去追他,我想了想,張瘋子在我麵前袒露出他不瘋的事實,隻是為了告訴我要入局中。

    如果這個局覆蓋了整個八百裏土寨,又豈會單單不包括我?

    如果我始終要入局中,為何他這麽急?

    這片百年水杉林的後麵是手巴岩,而手巴岩上到底有什麽了?我提步走去。

    展現在我眼前的手巴岩是一道約百米長的絕壁,其上凹凸的石頭沒有任何植物,甚至連雜草都很少。

    我仔細看去,忽然發現在這絕壁的中間部位似乎有一個洞,那洞不大,卻在很高的位置。如果要上去,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然而這絕壁上除了這個隱約可以看見的洞口之外再無特別之處,難道張瘋子要我來看的就是這個洞?

    就在我猶豫著要不要攀爬上去時,忽然有腳步聲傳來。

    那是一輕一重,時而快時而慢。

    “爺爺,你不是說帶我來抓小白兔的嗎?我怎麽覺得這種地方不會有小白兔出現的樣子?”

    “但這裏有冒出地麵的樹啊!你好好看看,這可全都是參天大樹啊!”

    “小白兔跟樹有什麽關係?”

    “你難道沒聽說過守株待兔?這‘株’的意思就是冒出地麵的樹,所以古人說了,要找小白兔先找一棵樹,我們在樹下靜靜的等著就是了。”

    “爺爺!你又曲解古文胡說八道!”

    “哈哈!咦?這裏怎麽陰氣這麽重?我們還是快點跑路的好!”

    聽著這對話,正襲擾我的饑餓與困倦立刻就消失而去,於此同時這對話的二人也緩緩出現在我眼中。

    老者身穿道袍,左手裏拿著一柄黑色的拂塵,右手捋著花白胡須。

    女孩穿著白色的裙子,紮著兩條馬尾辮,雙手中捧著一束采集的野花。

    隻是,在他們的背上都背著一個用布包裹的東西,應是一把劍。

    女孩在看見我的一刹那,立刻興奮起來,道:“哇塞!鮮活的人呀!我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啦!大哥哥你在這裏做什麽,是在等兔子嗎?”

    她眨著兩顆大眼睛,直直的看著我,似在等著我回答。

    而她身後的老者則是上下將我打量。

    而我,則是從這兩個人的衣著裝束行為舉止上看出,他們並非土寨中人。

    又是兩個外來的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兩人因何會出現在這裏?

    我依稀聽清老者之前那句:這裏陰氣好重!

    能識陰氣,便非常人。

    “哎呀!不同凡響啊!龍遊淺灘,一朝騰飛便是要震動蒼穹啊!這位少年,來來來伸出你的雙手讓老道看看。”

    突然的,老者比起女孩還要激動。他幾步過來,就抓我的手。

    我立刻退後幾步:“你們是什麽人?”

    女孩上前拉住了老者,道:“爺爺,你嚇到人家了,你不是常說舉止要有禮嗎?”

    老者瞪了瞪眼,道:“是啊!我舉止有禮啊!我抓他的手是為了給他看相,本也沒打算收錢的,這不就是等於送禮嗎?”

    女孩皺著眉頭開始思索起來。

    老者看向我,笑了笑,道:“你既不願把手給我看,我也不強求,不過來日放長,他日你定會老老實實的將手放在我前麵求我看,不過到那時,我可是要收錢的。”

    我感覺莫名其妙,道:“你剛才說這裏陰氣很重,你是如何知道?”

    絕壁之下,與水杉林有著一段距離,在這距離內有陽光照射,對於普通人而言,無陽之地是為陰,所以此處絕非陰。然而對於我來說自然可以看出這裏是個陰地,因我是看風水的人,那麽老者又是什麽身份?

    在我一句話說完,老者轉頭看向了絕壁之上。目光所在,正是那洞口的位置,我頓時心中一驚。

    我發現那洞口還是在仔細尋找之後,而他竟是一眼便知。

    那洞中究竟有什麽,散發著重重的陰氣,如同鎮壓著許多冤魂。

    老者自言道:“好歹毒的手段,收集生前有重怨的亡魂野鬼,將其鎮壓。此地絕壁百米,日正當空時其上為陽其下為陰,在陰與陽之間束縛其魂,使其怨念更加放大,這……”

    我聽不懂老者在說什麽,但我已經明白此事絕不簡單。

    我道:“你們不是土家人,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老者道:“你對我們的興趣難道大過那洞中的東西?”

    我道:“你們是活的,而那洞中是死物。”

    老者道:“有時候死物比活著的更可怕。”

    說完,老者回身拉住了女孩,道:“茜兒,我們走吧!這裏沒有小白兔,隻有一隻惡鬼和一個可憐的人。”

    女孩怔了怔,道:“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看見一個活人啊!真的就這麽走了嗎?”

    老者道:“若有緣,自會再見。”

    女孩嘟嘴,道:“那我們的緣也實在是太可憐了些吧!從來沒有遇見過一個人兩次。”

    說完後,女孩跑到了我跟前拉起了我的衣角,她那雙清澈而明亮的眼使我不能避開,道:“聽說交換彼此的名字會增加再見麵的機會,我叫樓夢茜,你了?”

    她那雙期待的眼神使我心裏恍惚,我回道:“蘇痕。”

    “那麽蘇痕哥哥,你要多吃點肉,多睡些覺,勤洗臉和整理頭發,希望再見麵時,你能陽光些。”

    看著這祖孫二人離去的背影,我心中波瀾起伏。

    如果方才老者所說為真,那麽此處陰氣始與洞中,而洞中是個被增壓的怨魂。

    以我現在的能力和狀態,倒是不能強行上去一看了。

    想了想,我向著吊腳樓的方向走了回去。

    沉長和沉妝還不知道回來沒有,如果沒有回來的話,他們又遇見了什麽,此時此刻,是否有性命之憂?

    吊腳樓下,那一堆篝火早已燃滅,四處安靜,樓上無光。

    我歎息一聲,並沒有在多想,而是吃了些東西立刻就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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