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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關於於淩鳶記憶的畫麵中，盡是滿山逐蝶采花。

    忽然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幕，那一次她手捧著野菊花，去追逐蝴蝶時一不小心被石頭絆倒，那是一個山坡，她的身體不斷的向下滾落，而我焦急中狂奔過去時，她卻已被人扶起。

    哪處本身荒山野嶺人跡鮮少之地，阿妹拉著我去那裏無非因為安靜。

    可是他偏偏出現，時機是那麽的巧合。

    他正是陳阿三。

    當時的我並沒有考慮很多，也未曾覺得不對，他說他來采藥，恰巧碰見到也合適。

    隻是現在想來，采藥往往都去深山裏，而那處陡坡也並非進山的路徑，他說碰巧未免牽強了些。

    莫非……

    我的腦海裏忽然有了一個想法，這想法一冒出來與記憶中所見到的陳阿三相合，他的目光舉止，竟無不說明著這一點。

    就在這時，沉妝回來了。

    她一路奔跑，此時氣噓喘喘，兩邊麵頰泛著紅暈。

    她說：“情況和我們之前所說的一樣，昨夜你們掉下懸崖後，清平崖上那兩個土司率領族人奮起抵抗，最終以死傷過半的代價從南麵破開了一道口子，當他們逃到爛草壩的時候，‘忠孝’土司就出現了。”

    “那夥軍人和倭人追到爛草壩便沒有在追，而是向著深山的方向撤退，很快就消失無蹤。”

    我道：“可有阿妹的消息？”

    她頓了頓，輕聲道：“沒有。”沉默片刻，又道：“沒有消息就說明她有很大可能還活著。”

    我深呼吸一口，輕聲道：“阿妹，等我。”

    說完，我抬起頭來目視前方，心裏已經有了決定。

    “我們走。”

    沉妝跟在我身後，問道：“我們去那裏？”

    “去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地方。”

    那裏的風景並不美麗，卻是於淩鳶常去的地方，因為那裏葬著她的母親。

    於淩鳶的母親在她五歲那年因病去世，而我也是在那一年被師傅上山。

    在上山之前，於淩鳶帶著我到了這裏，記得她當時良久的默默不語，她隻要我賠著她。

    在我不得不離開的時候，她說：“娘走了，留給我一座墳，阿哥你也要走了麽？你要留給我什麽？”

    我當時並沒有什麽可以留給她的，而且當時年少，不懂她內心的悲涼，我回答：“我會回來看你，等我回來後，便為你雕刻一個木偶。”

    隻是這木偶到現在也沒有雕刻出來，她也許忘記了吧！若不是我來到這裏，想起過去，可能這句承諾也會隨著時間慢慢消失在記憶裏吧。

    它熟悉，因為於淩鳶，它陌生還是因為於淩鳶，因為阿妹此時不在那墓前。

    那墓前果然跪著一個人，身材瘦小，垂著腦袋靜靜矗立。

    我回身對沉妝道：“你在這裏等我。”

    沉妝眼中帶著疑惑，卻也沒有多問。

    我緩緩的走近這人，在他的身後沉默許久，正要開口時卻是一陣微風吹來。

    風吹落一旁的樹葉，樹葉從我的眼前飄過停在了墓碑上。

    我看著陳阿三伸出幹瘦的手掌，將樹葉輕輕拂開。

    他低沉的聲音傳出：“阿娘身前待你如何？”

    我愣了一下，道：“極好。【文學樓】”這兩個字說出後，腦海裏又浮現出許多畫麵，“我本是個孤兒，是阿娘讓我感受到了母愛慈祥，讓我忘記了自己是個沒有爹娘的孤兒。”

    “那裏可曾為阿娘掃過墓？”

    我沉默，每一次來這裏後，阿妹便會拉著我歡笑著離開，我竟未能多留下一秒，多看上一眼。

    陳阿三站了起來，他麵無表情的看著我，一言一語直接擊打著我的心。

    他說：“蘇痕，說你是孤兒是因為你從小被人遺棄，可你真的是孤兒麽？你有蘇老爺收你做義子，他待你難道不是如同親子麽？你有蘇幕那麽善良可愛的妹妹伴在左右，陪你歡笑玩樂，可曾做過半點讓你不喜歡的事情？還有你的師傅，他傳你本事，讓你行走土寨尋覓風水，那一次土寨的人不是拿出最好的臘肉招待？”

    他的語氣漸漸有些激動起來，可他的話卻字字如刀，一寸一寸的割著我的心。

    “還有於淩鳶，她和你在一起的時間那麽多，總是想著方法讓你忘記自己是個孤兒的事情，可你真的了解她嗎？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嗎？她在你的麵前所表現出來的與平日有大多的差別你又明白嗎？”

    這一刹那，我心裏萬分震驚，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說什麽，可是他的話卻是那麽的明顯，難道、難道阿妹她……

    “可是他們都死了！蘇老爺死了，你的義妹蘇也幕死了，甚至整個土寨都陷入為難，這些難道你無動於衷？”

    他話語一轉，是我陡然間憤怒起來，可我壓製著，冷聲道：“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他直直盯著我，道：“土司大人說發生的一切都是因你之故，可我不在乎，這一切發生後你無做為，我也在乎，你無動於衷也罷冷眼旁觀也好，都於我無關，可我、我不允許你傷害阿妹，哪怕無心之過，哪怕一絲一毫！”

    我沉默片刻，道：“我從未想過要傷害阿妹，這一切也非我所願。”

    他突然激動起來，雙手伸出抓著我的衣服，猛烈的搖晃著，我看見不遠處的沉妝正準備衝過來，我向她揮手示意了一下。

    “你從未想過如何，阿妹終究還是因為你而生死未卜！若你心裏有她，哪怕有一點點的在乎，你會讓她陷入危險的境地嗎？你可知她父親過世對她的打擊有多大，在她需要你安慰的時候你不僅沒有出現，反而讓她更加的擔心憂慮。你在做什麽？你一出現就讓她跳崖，你這個混蛋！”

    陳阿三說著一拳頭打在了我的臉上，頓時我嘴角溢血，疼痛我已經感覺不到，反而被他的話語刺的呆住。

    這時候，沉妝還是衝了上來，她一腳踢在了陳阿三的身上，陳阿三的身體踉蹌中跌倒。

    沉妝迅速從懷中掏出手帕為我擦血，我任由她擦拭，可這血其實留在我心裏，又怎麽能被她擦掉？

    陳阿三從地上緩緩的站了起來，他的情緒好了幾分，隻是聲音依舊冰冷，他道：“我知道你來這裏找我是為了什麽，老土司過世前的確有心讓我接替土司之位，是我拒絕了他，因為我隻想靜靜的在背後守護阿妹，為她遮擋風雨，讓她可以開心的笑，快樂的玩。但我終究還是沒有做到。”

    說道這裏，他的眼角已有了幾分晶瑩。

    “此時她生死未卜，你可以繼續去做你想做的，地圖我也可以給你，而我要去找她！若找到她我便問問她是否還要見你，如果她堅持我便帶她來見你，如果她選擇遺忘，你的世界裏將再也沒有她。”

    說完，他將羊皮地圖仍在了我的腳下。

    看著這份地圖，看著他轉身默默離去的背影，我如有千斤巨石壓在心上。

    這份被四大土司分別傳承的羊皮地圖，在他的眼中是如此的不值一顧，他所想要的是那麽的簡單明了，直到這一刻，我才懂了，他之所以沉默，是因為他的選擇而非他的本性。

    沉妝將羊皮地圖撿起，攤開在我的麵前，有些茫然的樣子。

    我一把將地圖抓住，看著她，道：“幫我一個忙好嗎？”

    她猶豫了一下，道：“你說。”

    “幫我找到我的阿妹！我要知道她還活著的消息。”

    “那你要去做什麽？”

    我深深的呼吸了一下，讓自己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緩緩道：“既然他們都認為這一切是因我而起，那麽我便去做一個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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