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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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聊什麽?”

    “聊合作。高德森還說了句狗屁不通的話,說是要送給你的。”

    “什麽話?”

    阿華不動聲色地追問:“什麽話?”

    “他說: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隻有愚蠢的人才會去做一件沒有利益的事情。”

    “我呸!”一旁的馬亮淩空啐了一口,“現在來說這些廢話了?龍宇集團都被他整成這樣了,還合作?誰他媽的給誰當這個孫子?”

    阿華沉默了一會,又問嚴厲:“那你怎麽回答他的?”

    “那還能慫了?”嚴厲翻著眼皮道,“我說我們現在沒本錢合作,隻有幾條賤命,準備全押上去玩一玩!”

    “對,大不了整個魚死網破!”馬亮一邊附和著,一邊咬牙瞪眼,躍躍欲試。

    手下兄弟的這番表現本是阿華最欣賞的精神狀態,但此刻他的心卻隨著“魚死網破”這四個字猛地收縮了一下。

    是的,他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狀態,在腥風血雨中拚殺,寧死也不會在對手麵前低頭。可他們是否曾真正深入地思考過:這樣的戰鬥到底是為了什麽?如果他們捍衛的主人連一份寧靜都無法安享,那他們的行為意義何在?他們到底是忠心的仆人,還是多餘的累贅?

    嚴厲看出阿華心中似乎有所糾葛,他揮揮手示意馬亮先不要激動,然後看著阿華試探地問道:“華哥,你是怎麽想的?”

    阿華搖著頭不說話。這些事情他自己都沒有想明白,他能對手下的兄弟說什麽?難道他要說:“我們的主人不想讓我們打打殺殺的,她隻想要一種安定的生活。”那兄弟們一定是無法理解的,他們根本不知道安定的生活是什麽,更不知道這種安定能有什麽樣的價值。

    就連阿華自己也不知道。在他十多年的江湖生涯中,他從來沒有安定過。他隻知道成王敗寇,隻知道有敵人就要去戰鬥。

    “這還有啥好想的?我們已經掐住敵人的脖子了,難道還有放手的道理嗎?”馬亮仍是粗咧咧地,隻顧表達自己的想法,完了之後他有些不耐煩地站起身,“得了,別在這幫孫子身上扯閑蛋了,我去讓後廚弄幾個菜上來,咱們陪著華哥喝點。”

    “好。”阿華也想從這番痛苦的思索中擺脫出來,便點頭表示讚同,隨即他又補充了一句,“就來點啤酒吧,現在非常時期,誰也別喝多了。”

    “明白。”馬亮出去吩咐了一番,不消多時便有服務生將炒菜啤酒送進包廂。阿華倒也確實餓了,於是便甩開筷子吃喝起來。

    吃了一會兒,馬亮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說道:“哎,華哥,我前兩天聯係了一個拉小提琴的,要不要叫過來助助興?”

    “嗯?”阿華一愣,一時間沒明白他在搞哪出。

    馬亮解釋說:“前一陣你不是喜歡聽小提琴嗎?我也找了一個,音樂學院的,肯定不比那個瞎子差。以後你要聽,直接上我這兒來,不用再去什麽‘綠陽春’了。”夫人盤

    阿華聽明白了。馬亮倒是一片好心:那個會拉小提琴的盲女鄭佳現在正在美國接受手術治療,他怕阿華因此聽不到中意的演奏,所以特意又去音樂學院找了個替代的樂手。

    可是馬亮又怎會知道那個盲女的神秘背景?那種空靈純淨的音樂又豈是一般人能夠替代的?

    阿華不方便過多解釋,又不想打擊了馬亮的熱情,便淡淡一笑說:“好啊。不過下次吧,幾天我們兄弟幾個喝酒,別讓外人掃了興。”

    “也好。”馬亮痛快地端起酒杯,招呼大家,“來,走一個吧。”

    嚴厲也端起杯子,卻在調侃道:“馬亮啊,你可是一點都不懂音樂。有我們兩個俗人陪在旁邊,再好的音樂也是白扯啊。”

    馬亮翻翻白眼:“我不懂,你懂?”

    嚴厲認真地說道:“以前我們都不懂,不過我這些天養花喝茶的,品味已然遠遠超出你的境界。”

    馬亮“嘁”了一聲,很不服氣。不過他又當真對阿華說道:“華哥,回頭我弄個單間給你布置布置。你啥時候想聽音樂了,我把樂手找來,你們單獨一個房間,誰也不得打擾。”

    阿華笑道:“別瞎折騰,嚴厲這是逗你玩呢。”言罷舉杯說,“喝吧。”三人把杯中啤酒一飲而盡。

    雖然事先說好了別喝多。不過兄弟幾個一坐下來總得盡興,一兩個鍾點過去後,每人悠著悠著也喝了有好幾瓶。好在這三人的酒量都不小,啤酒度數又低,多撒幾泡尿也就沒了。

    正喝到酣美處,阿華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掏出電話看了眼來電顯示,神色間似乎有些意外。

    “誰啊?”嚴厲警惕地問道。

    馬亮則罵了句:“不會又是豹頭吧?媽的,兄弟做不成了,還老來掃咱哥們的興。”

    阿華搖搖手,看來情形並非如馬亮猜測。前者猶豫了片刻之後,終於接通了手機。他把聽筒緊貼在耳邊,好像不想讓別人聽見對方說話似的。嚴厲和馬亮也乖巧,隻顧自己喝酒,

    耳朵便不往那邊去了。

    阿華一直在聽對方說話,自己隻是間或性地“嗯”、“嗯”兩聲,幾分鍾之後通話完畢,他掐了手機,自言自語般問了句:“今天是我的生日?”

    嚴厲和馬亮對視了一眼,心想:是不是你的生日你自己不知道,還問我們?

    此刻阿華卻又自己點了點頭。的確,今天正是他的生日。不過像他這樣的江湖人,對生日什麽的原本就不在意,最近事情又多,更加把這個日子的意義拋到九霄雲外了。

    嚴厲從阿華的表現看出那通電話並不是什麽說不得的事情,便再次問道:“誰啊?”

    阿華回答說:“明明。”他咧著嘴,無奈中又帶著些溫馨的感覺。

    “明明?”嚴厲一樂,“這小妞還真是有良心,居然還記得你的生日?”

    “明明是個不錯的姑娘。”馬亮抬起手指晃了晃,像是在下某個定義似的,“那次我把她送走,她都沒肯要那兩萬塊錢,仗義!我看她對華哥是一片真心。”

    嚴厲也點點頭:“可惜她不在省城了,要不叫過來一塊喝酒。”

    阿華收起手機說:“她回來了。”

    “回來了?什麽時候回來的?”馬亮露出驚訝的神色。把明明送走的事情正是他負責的,怎麽對方回來了也不給自己打個招呼?

    “就是今天,剛到。”

    嚴厲一揮手:“在哪兒呢?趕緊叫過來啊。”

    阿華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躊躇片刻說:“她在我家裏等我呢。”

    “哦--”嚴厲拉長聲調,斜眼瞥著馬亮。馬亮心領神會,嘿嘿嘿地隻顧喝酒。

    “行了。”阿華輕輕咳嗽一聲說,“今天酒了喝了不少了,我看就這樣吧?”

    馬亮立刻苦著臉:“別啊--我之前都和嚴厲商量好了,吃完飯一塊去他場子裏……”他的話音未落,卻被嚴厲一巴掌拍在腦門上:“去你丫的,誰和你商量好了?我一會還要上網找mm聊天呢。”

    “行行行,你們都有活動,就我一個人,我喝死算了。”馬亮拿起一瓶啤酒咕嘟嘟地對著口吹起來。

    阿華知道自己貧不過這兩個小子,便也不再多說什麽,隻收拾好隨身物件,自顧自起身離去了。

    這一路打開車窗,涼風一吹,酒勁過去了大半。到了小區樓下把車停好,鑽出車門後下意識地抬頭往樓上看了一眼,這一看卻忽然體會到了某種從未經曆過的感覺。

    隻見14樓屬於自己的那間單身公寓破天荒地亮起了燈光,那燈光透過桔黃色的窗簾映出來,在黑夜中折射出如早春一般的暖意。

    阿華呆呆地站在樓下,長久地注視著那盞暖暖的燈光。他的心中似乎有一股清冽的溪流慢慢地滲透出來,洗滌著他周身的僵硬筋骨。

    有一個人女人正在自己家中,她開著燈,在深夜裏等待著自己的歸來。

    阿華的眼睛慢慢變得有些模糊,他終於體會到什麽叫“安定”的感覺,他也懂得了為什麽有人會如此迷戀這樣的感覺。

    他就這樣站著,沐浴在那片溫暖的燈光中,這個片斷最終成為了他整個人生中最美好也最通徹心扉的回憶。

    直到手機鈴聲再次響起,才把阿華從這番恍惚的情緒中喚醒。

    來電屏幕上顯示的正是那個能給他帶來溫馨的名字。

    阿華接通電話,他努力用平靜的語調來掩飾自己的情緒:“喂?”

    “你在哪兒呢?怎麽還沒回來呀?”明明在電話那頭用嗔怒的語氣責問道。

    “馬上就到了--正在樓下停車。”阿華的笑容無聲無息地滲透在了他的語氣中。

    “好吧。”明明很容易便原諒了他,“那我準備點生日蛋糕啦,如果蠟燭燒完了你還沒有回家,我就永遠不再見你了。”

    阿華等對方先掛斷了電話,他沒有立即上樓,而是繼續站在樓下不知想著什麽。而樓上小屋的燈光在這個時候熄滅了,顯然明明已經做好了點燃蠟燭的準備。

    阿華又凝思了片刻,然後他端起手機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振鈴響了幾遍之後,聽筒裏傳來嚴厲的聲音:“華哥?有什麽事嗎?”

    “給豹頭回個電話吧。”阿華說道,“我要和高德森見麵聊聊。”

    “什麽?”嚴厲顯然有些摸不著頭腦,“--跟他還有什麽可聊的?”

    “照我說的去做吧。”阿華的聲音異常平靜卻又不容抗拒。

    “那行……”嚴厲隻能應了下來,然後又問,“華哥,還有別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