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鳳攆的離去，眾人仿佛都歎了口氣。皇後臨行前笑著說，“皇上才同本宮說今年的佳人不必往後宮送了，如今看著個個模樣才藝俱出挑的，不知要花落誰家囉。”

    歎氣的是想到君無戲言，人家六宮之主皇後都代為傳話了，族中父兄的寄托怕是難以實現了。就算自己走運被萬歲爺相中了，走的也肯定是背後見不得人的門道，瞧著皇後也絕對不會放過自己。有的歎惋過後又止不住暗自欣喜，本來還有著家族擔子的壓力，而今總算一鬆，是人家不挑啊，不是自己選不上啊。何況幾位正值年輕翩翩少年的殿下和皇親貴戚的品貌才學也不錯，擱著不說這廂，若得一正妃正室的位置，就能掌持府裏中饋，憑著自己娘家的勢力，怎麽著也能享福後半生了。錙銖看著周圍神態各異的臉，心裏突然湧起一股酸澀的感慨：縱事態變幻，女子被用於衡量的命運總是不變的，那些麵露欣喜又小心壓抑的人兒啊，真的還會記得自己最初的歡喜與想望嗎？拚命壓下那團作亂的雜緒，錙銖在心裏暗歎了一回。

    才藝教習沒有因為鳳駕來儀而有所改變，司樂姑姑到底是掌領一宮樂儀的過來人，上頭沒有命令下達，自己該做什麽照舊做就是了。隻是被皇後娘娘盛讚過的箏樂就此揭過一樂章了，上了閣樓就已經著手排練明日一早的開場舞。

    舞步靈動，抬臂舉手間作攬月收星的滿懷舒展，一時之間明媚的紗衣在高抬的動作下納進了無數的光麗，漸漸變得靈透清麗，而那不經意間露出的一截截白淨光滑的小手臂，也在宮廷歡慶的奏樂聲中顯現出柔若無骨的嫵媚。這是最簡單易學的舞步了，沒有空中躍旋，也不用長袖舞飛絲綢帶，錙銖踮起腳翩翩地繞著殿中銅柱轉了個大圓，學起來毫不費力。

    “錙銖，你跳舞跳得真好看。”才撤下桃粉色的舞練，錙銖就看到迎麵而來的方娉婷。同為丞相之女，錙銖卻不得不打心裏高看一眼方娉婷。不說那一圈圍著她的姐姐妹妹們是如何殷切地對她噓寒問暖，至少自己是學不來她這般積極主動地發現她人的優勝處再由衷地讚賞別人。也難怪別人能在尚未及笄時就名動京城，反觀自己也就因為占著學練花式心法之機，才能步態輕盈些。

    “區區舞樂之技，實在難登大雅之堂。娉婷姐姐的才名卻是名動京城的，錙銖尋思著得了機會要向姐姐好好地討教幾番，隻怕姐姐會嫌棄錙銖天資愚鈍了。”自己才及笄年過十四，方娉婷是年長一歲的，更何況在宮裏姐姐妹妹的稱呼可不是年歲上的差異這麽簡單，尊稱的意味更為濃重些，有時甚至以資曆壓過一切年月的虛長。

    方娉婷很快就笑應，“我就算年長些，但也不敢當這一聲姐姐啊。錙銖品貌兼備，絕非凡俗，娉婷先在這道安了。”女子都忌諱年長老去的說道，方娉婷明知錙銖並非此意，居然幹脆利落地自認下來，還暗指錙銖明日的風華無限，短短的話語間就將錙銖推入了眾秀女的目光中心。旁人最多隻會說方娉婷是個穩重大氣的貴女，好心誇讚還落得被人說道的意外，最後還是胸懷有度地將錦繡前程的佳話留給別人。

    錙銖本就想著擦擦因練舞散熱沁在額上後頸的汗珠，忙裏應付兩句還偏偏遇上個心思深沉的，又被一眾似嗔還怨的眼神遠遠近近地打量著，心裏別提多想將手裏有汗水打濕漬印的舞練扔到方娉婷那張眉眼精致的鵝蛋臉上了。但自小良好的修養隻是讓她稍稍捏緊了輕薄的紗織舞練，“錙銖在此謝過娉婷姐姐吉言，隻望姐姐日後榮華高升了也莫要忘了我等同入宮門的姐姐妹妹們。”謙遜的話是半句都不想說了，但又不能就此匆匆告辭轉身，易被視為不敬還要防落人口實。

    “咦？你們怎麽還在這裏閑呆著，聽聞皇後娘娘身邊的靜佳姑姑到宜居閣來了，也不知是我們中的哪位能再得見鳳顏呢？”越說到後麵就越低聲，但這閣樓一角統共就是那麽些秀女，大家可都聽得清清楚楚的。一直圍著的胭脂香薰味道總算散開了，連方娉婷也匆匆回以一笑“改日定不忘相約。”來不及再寒暄客套就與一眾姐妹們告辭了。錙銖看向來傳話的人，分明就是用巾帕捂了嘴也笑得張揚愜意的柳妙心，“你就算要替我擺脫她們，也不必用的這招，此番她們似是不清不楚地聽信了，回頭知道了指不定怎麽為難你呢！”

    柳妙心笑得更歡了，“怎麽可能？我說的話比珍珠還要真。”看到錙銖遲疑的模樣，“我親眼見到司樂姑姑在閣樓下接待的人，還能有假？”

    “你怎麽又折回來了？”

    “這不是擔心你嗎？”說著柳妙心的蛾眉竟真的蹙起，左右打量了會空曠的閣樓殿室，靠近錙銖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其實我有一種感覺，那是來找你的。”什麽？錙銖心裏翻轉著，也不說話，隻用眼神想再從柳妙心的臉上得到確定。

    “方才她多看了你一眼。”原來如此，鳳駕當前那種強烈的被人視線重重掃過的直覺是沒有出錯的。隻是，鳳駕當前眾人都垂首時，柳妙心在如何做派，也可想而知。這清定侯門到底培養出了怎樣的一個女子，“妙心，你，多謝你。”“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隻是好奇鳳後的姿容，想看看這天下間最尊貴的女子長什麽模樣。往後都不知自己要受多少苦呢，此番天賜良機趁著還沒開始先滿足下自個的想願。”被柳妙心的驚人之語困住話頭了，錙銖隻憋出一句，“倒也無可厚非。”

    皇後為何會格外注意到自己？錙銖在回清寧苑的一路上都在回想自己可曾有地方出過紕漏。柳妙心隻能安慰道，“莫怕莫怕，說不定是好事呢。”

    話別時再三向柳妙心表達了自己的謝意後，錙銖回到了自個的廂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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