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冷光一現銅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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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牡丹和芍藥聽到說話聲急忙放下手頭物事出來相迎,“主子,是要先用飯嗎?奴婢依著慣常點了幾味精致的熱菜,都放食盒裏隔水溫著呢。”

    “一起用吧。”牡丹很快從宮廷禦備的白花崖豆木食盒裏取出溫熱存著的菜肴,芍藥到珠簾底下的銅盆裏撥了撥變成銀灰色的香料屑,細細地將未燃盡的香料攏納在一塊。不一會兒,滿室生香,清淡怡人的菀香與食物的暖香氣融合在一室內,有著別樣的溫馨之意。

    雖然主子吩咐共同進餐,但就算在相府也斷然沒有同在一席共同起筷的規矩,更遑論是在皇宮之中。牡丹隻能由著自家主子將每一道菜都夾出些分量放到兩個橢圓型的蓮葉盤上,自己在另一邊幫著布菜。“好了,你們到小桌上吃吧,不用顧著我。”牡丹和芍藥點頭應下。

    錙銖試過兩道菜後就放下筷子了,不是宮中的禦膳不好,實在是有了心事就難以下咽。看著那一小碟沒有動過的綠豆糕,錙銖叫住緊跟著放下筷子的兩人,“都賞你們了,主子賞的東西要用完,就現在。”牡丹半起的身子又坐回墩凳上,看著錙銖掛著笑的臉,輕輕問道,“主子,可是有什麽心事?”

    難道是自己每回有心事都食不下咽嗎?斂了麵上的笑意,“此番恐有變故。”

    這話一出,一室的溫馨暖意就驀地變得涼將起來。芍藥利落地收拾起桌上的冷卻殘羹,但還是有不少的綠豆糕屑落在桌麵上,青白色的點點散在紅木桌上,看起來甚為不相配。

    錙銖分詳略地將李福康和皇後突臨蓮台的事與牡丹芍藥說了,末了也無心打量她們的神情。

    “主子,李公公的事我們已料到一二,正待與你細說。隻是皇後派遣近侍姑姑來秀水宮一事,我們沒有半點耳聞的。若真如主子所言,也該是到得我們清寧苑了。”牡丹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了聲音。

    “皇後娘娘禦賜的梨木點翠八寶花樽,拿仔細了啊。”李福康緊跟著的一位穿褐紅元寶領袍子的太監喃喃著將盆托遞交到牡丹手上。

    剛剛行過禮介紹了身份的靜佳姑姑一身樸雅的橘色繡紋女官裝,此時正迎著錙銖的臉麵說話,“娘娘今日見著各位小主猶如見著當年的自己,心裏感慨萬分,就囑咐奴婢將模樣玲瓏討喜的花樽子帶給各小主賞玩,也好落個雅趣之名。”六宮之主說出這樣的話來委實算得上謙虛大度明事理了,此番派遣自己的親信走一趟秀水宮,行的是賞賜之名,實則能做的事,想打聽的要聞,該打點的打點,要威嚇的威嚇,怕是半分也不漏的。錙銖有點懷疑自己的判斷了。

    “謝娘娘恩賜,姑姑難得來一趟秀水宮,不若坐下喝兩杯清茶?錙銖資曆尚淺,日後也望姑姑能提點提點。”比謙虛,錙銖自認自己的嘴上客套在迎來送往的相府學得入功夫了,就等著看靜佳姑姑的推辭再送她們一行人離開。

    “謝丞相的千金又如何需要老奴指點,自是聰慧靈透的。到秀水宮跑差一趟口幹舌燥的,老奴是個糙人,也沒敢指望討碗貴人的茶水來喝,承蒙小主高看一眼,老奴就敬謝不敏了。”什麽?錙銖萬萬沒料到靜佳姑姑會用像枯竭的幹井般的眼神看著桌上煮開不久的青瓷茶壺回答,一副真的渴到喉頭冒煙的模樣。跟著來的兩個小宮女倒是麵無表情,穿著褐紅袍子的太監輕車熟路地打了個千領著她們就要退下了,李福康隻來得及抬頭與錙銖打了個照麵。

    “姑姑,快請坐。”錙銖連忙吩咐芍藥斟茶。還在躊躇不定拿不準靜佳姑姑和皇後的心思時,就見一片騰騰而起的茶霧後麵那張嫻雅的眼角泛起一絲皺紋的臉漸漸清晰,“小主原也是個精致玲瓏的人兒,瞧著這發髻頭飾都別致得很。看來身邊的侍候人倒是貼心如意的。”

    發髻頭飾?錙銖本來就繃緊的心沒來由就謹慎地分析起來,靜佳姑姑的反應本來就不正常,自己隨口一說就答應留下,絕對不是要喝茶這麽簡單。常年伴隨著雍容華貴的皇後娘娘出入行事,就算不說話也能看出她身上流露出的矜持含蓄,現在看著就是自己梳的發髻就攀談起來,這發髻是——師父從前一直喜歡梳就的飛雲髻。難道皇後娘娘對飛雲發髻感興趣?

    “姑姑,快莫說笑了,錙銖庸常之姿,在梳妝這方麵不過圖個舒心愜意罷了。”你越想知道,我就說得越模糊。

    “小主切莫自謙了,奴婢是瞧著滿宮廷的美人發髻,就沒一個及得上小主的新穎。娘娘倒是不稀這些個少女情懷,隻兩位公主圖個新鮮,老奴就慣常學些來討賞了。”這話說得,自己不說就像是小心眼害怕被皇後學去了,可尊貴的那位壓根不稀罕,轉而說到天之驕女身上去了,人家姑姑一口一個“老奴”的,放下身份資曆來為兩位公主討個新式發髻,實在是再小不過的事。換個人都懂得怎麽逢迎皇後娘娘身邊的親信姑姑。

    錙銖何嚐不懂這個理,隻是事關師父,萬事就變得不再簡單。先前查出師父與宮中的盈妃有些關聯,但些微蛛絲馬跡的,早就在宮廷因病逝世的盈妃根本沒有留下多少可供查詢師父蹤跡的線索。後宮的深潭究竟與師父有多大的關聯,身為六宮之主的皇後說不定也能知曉些什麽。“姑姑,這實在不新奇的,在我們南城就有不少女子都是梳的這飛雲發髻。在發側取一段細攏咬合自成發帶,交叉地捆綁著另一邊梳起的橋月辮子,實緊後用以貼花珠釵收緊在頂,最後抹上些許花香頭油潤發使之立於側麵而不落散發,狀似盤雲,又有橋月之姿,是為飛雲髻。”

    似乎是沒有料到錙銖會直接就將飛雲髻形容出來,靜佳姑姑一時無話。錙銖又笑道,“隻是此發髻對發質要求是軟而密,若是青絲韌度太大有如繡絲就難以打理些,宮中求的是一絲不苟,不出差錯,費時梳飛雲發髻反而不美,故而姑姑才少見。”

    靜佳聽到這也不得不表態,“小主果然是精致講究的閨閣小姐,老奴不得不佩服。”說著理了理針腳密集繡著一朵暗菊的橘衣袖擺,放下茶盞,就是起身說著耽擱這許久要告辭了。

    午後的天色刺眼,錙銖親自將靜佳送到清寧苑出入的月亮門,臉上含笑地行了個禮。“秀女之身尚未能拜見鳳顏,勞請姑姑代為轉告,娘娘恩賜,錙銖感激不盡。”

    靜佳回到常德宮,就一五一十交代了秀水宮一行的收獲。“娘娘,老奴得知梳著那發髻的是謝丞相家的閨秀,那位說起飛雲髻來是異常的熟悉,還說此發髻南城女盡是知曉。”

    坐在鳳雕如意鏡前,披散著長發的女子輕喃出聲,“盈妃,你真的死了嗎?”狹長的鳳眼裏一閃而過的陰冷與她手上的冰裂紋雪花簪垂下的白墜子相合,生出不同尋常的冷豔氣質,吩咐道,“如此另類的,你好生看著,莫要出了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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