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汝州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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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終究沒有壞掉,兩個時辰後,我便低眉垂瞼的站在了程素麵前。
    “身子好些了沒有?”程素合攏手裏的賬本,抬頭看我的第一眼,便說出了這句讓我有些詫異的話。
    看來,我逃學出遊落水受寒的事都被她知悉了,可她開口卻問的是我的身體情況,全然不是我早先想象的那般黑著臉訓人。
    “好多了。”我抬眉瞥了她一眼,心下忐忑不安。
    “你一貫是個聽話懂事的孩子,這次卻讓我操心了。若不是今兒一早顯親侯家的七小姐趕來探病,我還不知道你離開了學堂……”
    竟是竇媛一早來探病?我還猜測是程素在學堂裏安插了眼線,卻怎麽也沒想到事情露餡兒是因為竇媛。她明明知道我是背著程素請的假,她也明明知道是鄧訓帶走了我,卻一早趕來侯府探病?!
    “你去參加竇家公子的生辰會,也當事先告訴我一聲。這禮物都沒準備,真是丟了陰家的臉麵,失了禮儀!”
    我詫異的望著程素,她的臉色明顯帶著怒色,但我有些不敢相信,她責備我的不是逃學參加男子聚會的失德失儀,而是沒有準備禮物這件小事!
    “我道竇家家教甚好,既是有小姐們參與的聚會,定然準備周全,卻不知你居然還墜河受寒了。我看往後,這竇家的聚會你得少去了。”
    “嗯。”我隻得點頭答應。
    “聽說你是被高密侯家的一位公子救起,你可曾向他道過謝?”
    我搖搖頭。心裏卻想:鄧訓白白一大早出門去學堂替我續假了。他要是晚走一陣,或許就能遇到春娟和丁叔了。
    程素又問:“那位公子可知道你的姓名?”
    鄧訓雖然知道我叫“悅兒”,卻隻當我是陰家小姐,不知道我姓蘇。想到這裏,我便再次搖頭。
    程素的臉色似乎晴朗了一些,她再次翻開手中賬本邊看邊道:“不知道最好。閨中女子如此冒失與陌生公子接觸。傳出去有損清譽。我會差人去登門致謝,你隻需記得,你從沒參加過竇家的生辰會。”
    從來沒參加過竇家的生辰會?!我不明所以的望著程素。
    “去參加聚會的,是陰家的小姐。而你,是我程家的侄女。”
    我不免怔住:聽程素這話的意思,莫非是要讓侯府裏的某位小姐替我背黑鍋?程素卻突然抬起頭來,我一對上她的那雙眼睛,便慌忙埋下了頭。
    眼前一道黑影罩來,卻是程素起身走到我麵前來了,她雙手放上我肩頭。語調重了許多:“悅兒,你要知道,自打你六歲那年用魚缸碎片救下明珠。我便看出你是個巧致靈慧的人兒。這些年來,我一直銘記著你們母女對明珠的那份恩情。我費在你身上的心思,比當年教育明珠可多了去了。所有這些,不過是我希望你們母女今後有個好的將來……”
    程素從未像今日這般,如此語重心長推心置腹的與我談話。隻是。我始終不太明白“好的將來”是指什麽,這個“好的將來”與讓陰家某位小姐替我背黑鍋有什麽必然聯係。我隻是明白了一點,程素這些年來對我的好,是因為我曾經靈機一動救下了陰明珠。
    這麽一想,我心裏反倒踏實了一些。我和我娘救下了程素與陰識的寶貝女兒,所以這些年來她因感激才對我好。我們之間沒有那種我原來擔憂的虧欠。
    “你落水受了寒,就在府裏好好調養一段時間,我會著人去學堂替你告假。”說罷。程素拍了拍我的肩膀表示寬慰。
    一陣刺痛卻從右肩傳來,我不由得皺了皺眉,記起是鄧訓那廝在澗河裏咬了我的肩頭,隻是卻不知道究竟咬成了什麽樣子。
    程素卻道:“總歸是身體要緊,學堂裏那些東西。我看你也學得不差了。”
    之後,程素便讓人去學堂替我請了整整一個月的假。最初幾日。程素請了大夫來替我開了驅寒除濕的藥方調養身體,之後的漫長日子裏,我便是跟她待在一起,看她怎麽處理家務,怎麽待客接物。
    打理侯府這麽大的家,並不是件輕巧的事。府裏一應的收支、飲食、衣物、出行樣樣都需要她操心,每日看她抱著厚厚的賬本,耐著性子聽丫鬟仆從們的各種稟告,再依據事件輕重緩急分配財物和人力,我便覺得繁雜無比,直慶幸我娘沒來幫她管事。
    陰四爺婚禮結束後,我娘便和其他參與禮儀的婆子們一道搬出了侯府客房。前幾日,春娥從廣陽門探親回來說,春夏季節是城裏的婚嫁旺季,我娘最近忙得不可開交,她還聘請了在陰四爺婚禮上結識的幾個婆子來幫忙,如今我家院子裏人員進進出出,可熱鬧了。
    聽得熱切,我便想回去看看。可我給程素提起時,她卻沒有同意,隻說等她忙空閑了,著人去接我娘進府裏來住幾日。
    卻不知道,四月竟是最忙的一個月。光武帝泰山封禪回宮後,下詔大赦天下,一時間各種優厚撫恤的政令相繼下達,一些監禁多年的囚犯刑徒都被開監釋放。為確保京城平安,擔任執金吾的原鹿侯陰識便忙了起來,每日早晚都要親自帶著北軍將士巡防城邦。
    侯爺一忙碌起來,侯府自然也就被帶動著忙了起來。侯爺及家臣們早晚的餐食、衣物、用品、車馬都要安排妥當,遇到北軍將士趕來侯府匯報工作,少不得又是一番宴請接待。整個四月裏,程素便在忙碌之中度過,我也不敢再提我想見我娘的小小請求。
    五月中旬,我的“病假”終於到期,就在我準備重返學堂時,嶽平夫子帶來的消息讓我黯然了好幾天。說是光武帝剛剛下了一道旨意,安排擔任將作大臣的安豐侯竇融著手翻建明堂、辟雍等大型堂倌設施。而竇家的長青學院,這次也被列入了翻建修葺的範圍,因此要停課三個月。
    於是,我便隻能繼續每日跟著程素做跟班,百無聊奈的度日如年。直到六月末程輒六十大壽,程素帶我回了一趟汝州,我才有了點小樂趣。
    幾年不見,程明瑞已經長成和竇旭一般高魁的身材了,程冬雪更是出落得靜美嫻雅,楚楚動人。一見麵,便讓我想起陰皇後說的“汝州出美人”那句話來,直教我看得目不轉睛。
    原本,在去汝州的途中,想著大家小時一起盡興玩耍的情形,我便興奮不已。卻沒料到再見麵時,竟沒有了小時那般的親熱,都顯得客客氣氣的。
    在客堂坐著,大家彼此客套了幾句後,竟沒有了話題。倒是主座上的程素和程輒談論起夏季溫湯淡季的營運話題,說得十分熱絡。
    “悅兒?!”
    我正看著程冬雪耳墜上晃晃悠悠的那枚珊瑚珠出神,便見她朝我笑道:“妹妹,姑姑叫你呢!”
    我忙忙轉頭看向程素,程素便笑道:“看什麽這麽出神啊?”
    我道:“看冬雪姐姐啊,長的真好看。”
    “妹妹說笑呢,你才長得好看呢。”一旁的程冬雪竟紅了臉。
    “你們兩個都好看,一個嫻靜若花,一個靈動似水。”程素頓了一下道:“隻是,若冬雪再多一絲活躍,悅兒再多一些靜雅,就更完美了。”
    客堂裏的眾人聞言便都笑了起來。
    還是第一次聽程素誇我好看,若不是此刻在客堂裏坐著,我真想找麵鏡子,看看“靈動似水”是個什麽模樣。
    “悅兒,去年我就提說過,空了請你那些朋友們來汝州泡泡溫湯。我看這段時間正好你們學堂休學,莫若回去後,你就給她們發個帖子?”程素又把話題扯回到了溫湯之上。
    若早先沒聽她和程輒說起夏季溫湯經營慘淡,我心裏一定會很激動。此刻,我隻覺得自己象是她手裏的一枚棋子,無可奈何的由她擺布。
    見我沒有回答,程素又道:“有明瑞和汝州這邊的一幫公子作陪,便是竇家那些公子也可以順道邀請來的……”
    “好啊,我早聽說洛陽那些公子們蹴鞠厲害,來了正好辦一場蹴鞠賽啊!”一旁的程明瑞當即興奮起來。
    聽程素提起竇旭他們,我便也有些心動了。自從竇旭生辰會之後,我便有好幾個月沒見過他們了。這次若能請了他們來汝州,到也正好給鄧訓道聲謝。
    我答應回了洛陽後就手書請柬。程素含笑點頭,當即就定下讓程冬雪和程明瑞負責這幫小姐公子的接待事宜。
    從汝州回洛陽後,程素果然叫春娥給我送來了印有侯府徽記的請柬。我數了數,足足有二十五張。心下默了一番,這個數量竟差不多就是竇旭生辰會那日邀請賓客的數量。明白程素有心為汝州溫湯作推廣,便是黃浩、林果之、吉良這些我僅相識一日的朋友,我也都寫了請柬。
    請柬寫好之後,程素派了接替寧婆子任管事的郭先生親自去各家呈送。時逢辟雍翻修停學,這幫公子哥兒又本就是喜好遊樂的人,在郭先生將請柬送達的同時,他們竟全都答應要去汝州作客。而竇童和竇媛她們,一聽說是我出麵請客,更是忙不迭的寫了應邀回執。
    二十五張請柬沒有一張浪費掉,程素對此事十分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