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青樓朱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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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車夫蔣勇被安排去城中各處送請柬,鄧訓則帶著我去吏曹拜訪了尚書湯秣。
在吏曹公署,鄧訓拿出劉莊賜下的辦案令符,要求進官籍庫查閱一些卷宗。湯秣對鄧訓甚為客氣,將我們親自引去官籍庫後,著人送來茶水點心,還留下一名文吏協助我們查找卷宗。
官籍庫是我迄今為止見過的最為浩大的資料庫。密密排列的木架,層層堆壘的竹卷,若沒有那名文吏協助,在這竹卷的汪洋大海中,我們隻怕幾天幾夜也找不出治禮郎王齊的官籍。
為了不引起那名文吏的注意,除了王齊的官籍,我和鄧訓又隨手查閱了鴻臚寺其他官員的官籍。
查完官籍,從吏曹出來,我便問鄧訓:“可有什麽線索?”
鄧訓點頭道:“王齊早先是鴻臚寺的譯臣,是去年才升任從六品的治禮郎。”
鴻臚寺主要掌管外族邦交、朝廷禮儀事務,治禮郎是鴻臚寺司儀署的常設官員。這個官職的官員,在朝中一抓一大把,卻不知道鄧訓發現的線索是什麽。
“你是正六品的郎中,都沒出席朝拜大典,王齊不過是從六品的治禮郎,你為何確定他出席了朝拜會?”尋思一陣,終於發現了個疑點,我便提了出來。
鄧訓道:“鴻臚寺司儀署的官員,無論品級高低,都是要出席朝拜大典的。我那日也在大殿之中,隻是你看不見罷了。”
鄧訓那日居然也在大殿中?我站的位置俯視全局,何況他的身影,我再熟悉不過了,怎麽會看不見?
鄧訓瞥我一眼,笑道:“皇上身邊的護衛,羽林軍不過是大家知道的一支罷了。”
我詫異道:“難道。你是皇上的影衛?!”
鄧訓卻沒有回答我的提問,轉而道:“王齊在擔任譯臣時,與外族交往密切,安息國使節贈送他幾隻貓寵實屬平常。”
“這麽說來,那日帶貓進朝拜大殿的人,就是王齊?”
“貓的來源與他有關,但卻不一定是他帶進去的。一個新任的從六品小官,隻怕沒有這個膽量。”鄧訓搖頭道。
“那接下來,我們該從何處入手?”
“解鈴還須係鈴人,自然是要從王齊這裏入手。”
“你不是說上門追問會打草驚蛇麽?”
“所以這追問就不能上門了啊。”
這話聽得我雲裏霧裏。鄧訓卻抬頭看了看天色道:“晚上要去摘花樓,我們去置辦幾件象樣的行頭。”
案件還沒有大的進展,這廝卻還惦記著摘花樓的晚宴。我氣惱道:“那花天酒地的風流宴你就自己去吧。我晚上潛入王齊府上去打探一番。”
“夜探王齊府,這是個不錯的主意啊。”鄧訓抬手抱臂點頭道。
我還沒來得及為自己這個想法得意,他便又道:“不過晚上這花天酒地的風流宴,你卻是必須與我同行。”
“為什麽啊?”
“我做東請客,少不了要陪笑陪酒。我若是喝醉了,沒個保鏢在身邊,被那些姑娘們非禮了怎麽辦?”
我聽得火冒三丈:“你們這群無恥之徒去青樓,不就是尋歡作什麽被姑娘們非禮了……”
“你果真不去?”鄧訓皺眉問道。
“不去!”
鄧訓眼眸中頓時露出一絲笑意:“甚好。”
莫非,這廝繞這一番話。就是故意要我不去的?
我當即便反悔道:“不行,席將軍叮囑我要做好你的保鏢,這摘花樓裏人多事雜。我還是得盯著你。”
“不錯,你很稱職。待這個案子破了,我會向席廣將軍替你爭取嘉獎。”說罷這話,鄧訓便抬步走進一家富麗堂皇的成衣店。
我遲疑了一下,終究也跟了進去。
待我和他雙雙從成衣店出來。便俱是錦袍裹身,玉冠束發。端端一副標準的貴族公子扮相了。
待我們不緊不慢的趕到摘花樓,一個紅裳女子便滿臉堆笑的撲將上來:“六爺可算來了啊,譚四爺在雅間裏等你好久了。”
“四爺已經到了?”
“可不是麽?茶水都換了兩壺了。”紅裳女子一便將我們往樓上引,一邊回身對鄧訓笑著說話,仿佛她後腦勺長了眼睛一般,根本不用看樓梯。
“那朱顏姑娘可準備好了?”
“早好了,在房裏等著六爺呢。”這女子每說一句話都要朝鄧訓拋一個媚眼,看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鄧訓卻十分受用,笑容滿麵道:“那就麻煩姐姐去請朱顏姑娘到雅間來吧。”
剛走到雅間門口,便又有幾個紅翠滿身的女子上擁上前來,嬌滴滴的給鄧訓打招呼:“喲,是六爺來了啊?”
看著他這倍受歡迎的陣勢,我終於相信他早先說的喝醉了會被姑娘們非禮的話來。看他被這群女人簇擁著,我也有些詫異:明明我穿男裝的扮相也差不到哪裏去,這些女人為何沒一個來招呼我呢?
進了雅間,便見那虯髯大漢譚耀正歪躺在靠窗的錦榻上,一個黃裳女子正跪在塌下給他敲腿,他半閉著眼睛,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樣。
“四爺,讓你等久了啊。”鄧訓上前致歉道。
譚耀睜開眼眸,看見鄧訓便眉開眼笑的站起身來:“哪裏,哪裏,這丫頭捶腿捶得舒服,我都快睡著了。”
兩人正在客套,房門便從外推開,環佩叮咚間,一個白衣女子便抱著把七弦琴款款走了進來:“朱顏見過諸位公子。”
她便是朱顏?
難怪說她是摘花樓的頭牌,這秀致的容顏,未施脂粉,卻美到極致;纖瘦的身姿,宛如細柳扶風,嫋嫋娜娜;最最難忘的,卻還是她的聲音。我第一次發現。一個人的聲音居然可以如羽毛一般輕柔,聽得人心裏發癢。
“朱顏姑娘,在下對你仰慕已久,今日終於得見,真是三生有幸!”譚耀一見朱顏,便激動得滿臉通紅。
“朱顏謝過四爺厚愛。”朱顏再次屈膝施禮。
“不謝不謝,朱顏姑娘這邊請。”譚耀慌忙上前,一手扶住她的抱琴的手臂,一手便攀上了她的肩頭。
朱顏的身子竟是一怔,她抬眼瞥了鄧訓一眼。隨即便由著那譚耀將她帶到房中的木桌前坐下。
她看鄧訓的那一眼,竟我讓心裏有些發痛。這個女子,和鄧訓的關係絕對不一般。想著鄧訓進摘花樓來熟門熟路的模樣。便知道他是這裏的常客。
“聽說朱顏姑娘最近又演習了新曲子,早就想來聽聽了。”鄧訓帶了我也在桌前坐了下來。
一見我們落座,丫環們就開始端茶倒水,布放果品菜蔬。
“難得公子雅興,朱顏便獻醜了。”朱顏站起身來。招手讓身後的黃裳女子將琴架搬來廳中,她將七弦琴在琴架上放好,又朝我們施了個禮後,才又端然坐下,開始撩撥琴弦。
琴音泠泠,琴意古雅。隻刹那間。這脂粉熏人的青樓雅間內,便如撲進了一道林間清風,讓人肺腑清透。
看著朱顏專注撫琴的模樣。我突然心生憐惜:這樣美好的一個女子,卻為何棲居在這摘花樓裏?任由這些肮髒男子擺弄褻玩?
一曲終了,屋子裏突然“啪啪啪”響起一陣刺耳的掌聲,驚得我身子一抖。轉頭便見旁邊的譚耀鼓掌興奮道:“好聽,好聽。打出娘胎裏出來,我就沒聽過這般好聽的琴聲。”
聽得這聲誇讚。朱顏柳眉微微皺動,神情冷冷淡淡,透出幾絲不屑。
“西嶺鬆聲落日秋,千枝萬葉風颼飀。美人援琴弄成曲,寫得鬆間聲斷續。”一旁的鄧訓出聲讚道:“朱顏姑娘的琴技越發精進了,這曲《風入鬆》已臻化境。”
鄧訓的話語剛落,朱顏的眉間便浮起了一絲淺淺笑意:“六爺果然是我的知音人,也不枉我練這曲子割了手指。”
這時,我才留意到她十個指尖都纏著繃布。回憶起自己練琴時被琴弦割傷手指的舊事,我心下竟有些妒忌:朱顏練琴傷了手指,琴意尚且有鄧訓知會,我練了那些年,卻不過是彈給了一群貴族太太養瞌睡。
“練這個東西,居然會傷手指?”譚耀起身走到朱顏身旁,躬身抓起她的手指,一看那纏著繃布的十指,便痛心疾首道:“這勞什東西,不聽也罷了,朱顏姑娘怎麽這般不愛惜自己?”
朱顏縮臂想抽出手來,那譚耀卻牢牢抓住道:“以後不要練這個了,傷身傷心。”
正在此時,先前引路的紅裳女子卻走了進來,湊在鄧訓耳邊說了幾句什麽,鄧訓便起身道:“四爺,隔壁房間來了幾個朋友,我過去招呼一聲。”
那譚耀正顧著心疼美人,頭也不回地說:“去吧,你忙去吧,那邊的賬單我到時一並買了。”
“那怎麽行呢,說好我做東的。”
譚耀轉頭威脅道:“你若是去買了單,我就不認你這個兄弟了!”
“嗬嗬,那就多謝四爺了。”鄧訓拱手一禮,轉頭示意我跟著他走。
走到門口,我回頭再看時,那譚耀已經將朱顏摟進了懷裏。心下有些不忍,我拉住鄧訓的手臂道:“你,你就留她一個人在裏麵?”
“莫非,你想留在裏麵觀看?”
“這朱顏姑娘對你,對你一往情深,你就這麽……”我竟說不下去了。
鄧訓突然退回一步,伸手將房門帶上後,卻順勢將我抵靠在了門廊上:“我不過是來摘花樓聽她彈過幾首曲子,何來一往情深之說?”
“可她看你的眼神,那麽深情眷眷……”
“青樓女子,看誰的眼神都是深情眷眷的。”
“胡說,她看我和譚四爺就不是那樣的!”
鄧訓笑道:“是麽?那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將她娶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