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零章 親戚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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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二十三,祭灶、掃塵、剪窗hua、貼春聯。
    這一日,鄧訓照例和縣衙那幫人一道,忙碌在響水灘的工地上。秦珊帶著蔣勇恨不得上梁揭瓦一般的打掃著各處的積塵,我守著一籠泥爐炭火,照著描好的hua樣小心翼翼的剪著窗hua。
    屋外突然便響起了“嘭嘭”的敲門聲。
    莫非我娘回來了?我丟下剪刀便衝了出去,一把拉開院門,卻怔怔愣住了。
    院門之外,立著一個眉目俊逸的青衫男子。咋一眼,我還詫異鄧訓出門時明明穿著月白的狐裘大氅,怎麽回來就換了衣衫。再仔細看去,他的眼眸卻比鄧訓更沉靜柔和一些。
    “你,你是鄧訓的哥哥?”
    青衫男子眉間閃過一絲詫異,唇角那絲剛剛牽起的微笑便慢慢僵住。
    “悅兒,你還記得我麽?”一個身著杏黃裘襖的美麗女子含笑走了過來,輕輕挽住了青衫男子的胳膊。
    男子俊逸,女子秀美,這兩人立在門口的端端是一幅郎才女貌的圖畫,讓我看得有些愣怔。
    “四嫂,路上就給你說過了,六嫂現在還沒恢複記憶……”鄧拓的聲音從後麵傳了過來。
    四嫂?那這青衫男子就是鄧訓的四哥?
    我當即曲膝施禮:“悅兒見過鄧四公子和夫人。”
    鄧拓上前對我笑道:“六嫂,你不如直接叫四哥四嫂得好,省得過些日子改不了。。”
    “讓讓開去,我好久沒見著我蘇姐姐了。”一個身著朱紅裙襖的玲瓏女子突然從身後撥開鄧拓,笑嘻嘻的湊到了我麵前,一把拽住我的胳膊道:“蘇姐姐,我想死你了。
    又來一個自然熟的姑娘?我愕然的看著她,卻不知道怎麽稱呼。
    見我一臉迷茫。紅裙女子笑道:“蘇姐姐,我知道你不記得我了。不過我們兩個注定是一生的好姐妹啊,早先你沒答應做我的嫂子,可沒想到最後卻還是做了我的嫂子……”
    這姑娘難道是鄧訓的妹子?聽她這話,難道我以前拒絕過鄧訓的求婚麽?
    “童兒!”鄧拓突然打斷道:“你認真給六嫂介紹一下,別繞圈子了。”
    紅裙女子回頭看了鄧拓一眼,吐了吐舌頭,隨即又朝我笑道:“蘇姐姐,我叫竇童,和你在學堂裏是同窗。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忘了我也沒關係,我會幫你一點一點記起往事的!”
    竇童?上次聽鄧拓提起過。原來我和她是同窗?
    “童兒沒介紹完吧?”挽住鄧四公子的女子對我笑道:“悅兒妹妹,童兒她是我們的八弟媳呢。”
    竇童撅嘴道:“怎麽沒介紹呢。方才就說了蘇姐姐是我嫂子啊。”
    “鄧家弟兄十三個,你不說你是老八的媳婦兒,悅兒又怎麽分得清?”
    “如初姐姐,你就喜歡和我抬杠!”
    原來鄧四公子的夫人叫如初?我已被這幾位突然從雪地裏蹦出來的鄧訓的親戚弄得有些頭暈了,再聽說鄧家共有十三個兄弟。我瞬間便頭大了……
    似看出我的為難,鄧拓上前道:“這天寒地凍的,愣在這裏做啥,先進屋子裏去慢慢聊吧。”
    我忙忙側身道:“幾位請。”
    待幾人陸續進了門,我才看見街巷中停著五六輛馬車,幾個身著赭袍的小廝正從馬車上搬卸木箱。隻是。這些東西卻並未往私塾送來,而是往我家院門口搬去了。
    “八公子,他們走錯門了啊。”我忙忙對身旁的鄧拓道。
    鄧拓笑道:“怎麽會錯呢?這是我六哥給你送的聘禮啊。若不是這一路風雪太大。我們兩天前就該到了。”
    “那我娘呢?”我急切問道。
    “我們從洛陽出發時,伯母臨時說要回竹溪鎮一趟,她可能過兩日就到了。你把鑰匙給我,我讓他們將東西搬進去。”
    我娘不在家,這些聘禮就這麽送過去。回頭我娘會不會不高興?”
    “怎麽,你還想悔婚不成?”鄧拓笑道。
    我臉一紅。隻得從腰間取下鑰匙遞給鄧拓。
    看鄧拓帶著小廝去搬抬東西了,我便轉身進了屋。客室裏,秦珊已將茶水點心鋪排開來。麵對鄧訓的這些親戚,我卻十分尷尬。雖說我娘口頭上答應了這門親事,我們卻畢竟還沒有成婚,我都不知道該以什麽身份去接待招呼他們。
    好在那竇童是個熱絡性子,我一進去她就湊過來拉了我坐下,熱情主動的幫我回憶起我們往日在學堂裏的事情。她說起我入學那日,怎麽捉弄了一本正經的周老夫子,害得她吃了戒尺,一旁幫忙端茶倒水的秦珊和那鄧四夫人如初便捂唇笑個不停。
    我也隻好陪著笑笑。心裏卻感覺她說的這個人,與自己沒什麽關聯一般。倒是坐在對麵的鄧四公子,一直看著我,卻並不言語,讓我心下有些隱隱的不安。
    正覺得如坐針氈,鄧訓便和鄧拓一道從外麵走了進來。
    “四哥和四嫂也來了?”鄧訓一進門,便麵露詫異道。
    鄧四公子含笑站起身來,卻是那叫如初的四夫人主動上前道:“聽小八說你們開春就要辦喜事,你四哥特意跟工部告了假,專門來給你們幫忙呢。”
    鄧訓便躬身對兩人拱手道:“謝謝四哥四嫂。”
    “喂,我也是來幫忙的,為何不謝我?”竇童上前撅嘴道。
    鄧訓瞥了她一眼,皺眉道:“八弟妹你確定是來幫忙的?”
    “自然是來幫忙的啊。”
    鄧訓勾唇笑道:“我就擔心越幫越忙。”
    一旁的鄧拓急急說道:“嘿,六哥,你別打擊人一片好心啊,人家這千裏迢迢的,這天寒地凍的,這翻山越嶺的……”
    “沒過門就護成這樣了,過了門。我看你得改姓竇了。”鄧訓抬手拍了拍鄧拓的肩膀,意味深長的說道。
    鄧拓辯道:“要說護媳婦兒,誰能比得過六哥你啊,你怎麽還沒姓蘇呢?”
    鄧訓一拳砸在他肩頭上:“既然說是來幫忙的,外麵馬車卸完了,你就回頭去接接我丈母娘吧。”
    “六哥,外麵下雪呢。”鄧拓一手揉著肩,一臉痛楚道。
    鄧訓瞥他一眼道:“那你替我去響水灘守著,我去接人?”
    “別,別。我和董承那幾個八字不合,還是我去接伯母吧。”
    看著兩兄弟這般模樣,一旁的竇童便對我道:“蘇姐姐。你家相公欺負我家相公呢,你管管他啊。周老夫子一貫教導我們說要尊老愛幼,你家相公可是當哥哥的啊……”
    “咳咳……”旁邊一人突然猛的嗆咳起來。我們詫異轉回頭去,卻是拿著拂塵的蔣勇站在梁柱下咳得麵紅耳赤。
    “你怎麽了?”秦珊忙端了杯茶水走上前去。
    蔣勇憋得滿臉通紅:“咳……灰塵,有灰塵……”
    竇童也幾步走上前去:“勇哥。掃塵你戴個口罩啊。這灰塵嗆住了,可不好受。”
    “咳咳,謝謝竇小姐……關心。”蔣勇忙忙點頭。
    鄧訓憋著一臉的笑,朝我走了過來:“悅兒,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我站起身來:“方才已經大致認識了。”
    “小八兩口子說話都沒正經的。還是我來重新介紹一下。”說罷,鄧訓便帶了我到鄧四公子麵前道:“悅兒,這是我四哥鄧缺。你們小時候就認識的。他如今是工部的正六品製陶主事。”
    我便再次行禮:“鄧四公子好。”
    “叫四哥吧。”鄧訓笑道。
    我臉一紅,又補了一聲:“四哥。”
    鄧缺卻隻是對我點了點頭。我正奇怪他為何一直不說話,鄧訓又道:“四哥幼時與家人離散,之後生過一場大病,導致失語。如今宮裏的禦醫還在替他想辦法診治。”
    難怪他一直不說話。原來他口不能言。我驚訝的望著他,他卻回了我一絲淡淡的笑。
    鄧訓又道:“這位是四嫂桓如初。四嫂的父親。是當朝名儒桓榮桓大人,桓大人治學嚴謹,門生遍及天下,其中最有名最出眾的,便是當今皇上。四嫂家學淵源,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日後你可以和她切磋請教。”
    我再行一禮:“見過四嫂。”
    如初卻扶住我手道:“悅兒,我們以前見過的。”
    “你們見過?”鄧訓似有些詫異。
    如初笑道:“在宮裏時,悅兒曾追著問我的名字,還說要找我一起玩。沒想到我們竟成了一家人。”
    宮裏?我詫異的望著如初,我不是市井中的商戶之女麽,怎麽會與她在宮裏相見?
    鄧訓拉我轉身道:“悅兒,這一位就是還沒過門的八弟妹竇童。八弟妹是安豐侯竇穆家的小姐,自幼與你同窗求學,你們兩個關係最好。她的三哥,就是……竇旭。”
    竇旭?聽聞這個名字,我的心下竟又是一痛。
    竇童上前拉住我的手道:“蘇姐姐,你當年拒絕我三哥,其實我從沒真正生過你的氣。我三哥是個粗人,你和鄧家六哥哥才是最般配的。我三哥,三哥他就是個沒福氣的人……”
    “童兒,胡說什麽呢。”鄧拓急急走過來打斷道。
    鄧訓卻道:“童兒妹妹素來心直口快,就由她說罷。這些事,總歸有一日悅兒自己也會想起的。”
    竇旭也曾求過婚,被我拒絕了麽?“早先你沒答應做我的嫂子,可沒想到最後卻還是做了我的嫂子。”原來竇童說的是這個意思!
    按照鄧訓那日的說法,是他沒有帶我走,我賭氣混進了軍營,然後遇到了竇旭,被他打動了。可既是被他打動了,我又為何會拒絕他的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