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四章 黑夜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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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騙子,他說隻是一次!
    我想躬身退開,他的雙手卻將我的腰臀牢牢鉗住,無法掙脫。痛得無助之間,我的雙臂緊緊抱住了他的肩背,指甲深深陷入了他的肌膚。
    抬眼看著他,他卻也是一臉痛苦,深暗的雙眸中盡是壓抑的煎熬。明明都這麽痛,卻都在咬牙忍受,這就是我娘說的婚姻中的包容和忍讓麽?
    如同一把帶著火焰的鋸子在我的體內穿梭,每一絲每一縷的摩擦,都灼痛不堪,深入腦海。退無可退,我睜眼望著頭頂顫動搖晃的流蘇紅帳,卻不知道何處才是盡頭……
    迷蒙間,我的腦海裏卻突然浮現出一幕幕忽遠忽近的影像。
    ——“你……舉止粗魯不堪,說話這般沒教養,以後怎麽嫁得出去!”
    ——“你最好收回那句話,我要是嫁不出去,我就嫁給你!”
    ——“那你引那句‘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豈不表明你的誌向是做那‘抱布貿絲’騙人感情的人渣?!”
    ——“悅兒,我不是那樣的人。”
    ——“悅兒,等我。”
    ——“悅兒,我每時每刻都想要來見你,隻是如今我卻不像往日那般自由,我也斷然不能毀了你的清譽貿然上門……”
    ——“你若是真的喜歡我,那你跟我走,我們離開洛陽,找個清靜的地方過日子,好不好?”
    ——“我喜歡你,鄧訓。你跟我走吧,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怎麽是毫不相幹的人?你可是要陪我同生共死的人!”
    ——“別人的婚姻如何,臣下不敢妄作評論。但臣下隻有一顆心,隻愛一個人,隻娶一個妻!”
    ——“回皇上,臣下隻願娶陰悅為妻,她若不願嫁給我,我便終身不娶。”
    ——“悅兒,嫁給我。”
    ——“我能學司馬相如,你敢做卓文君麽?”
    ——“你想要什麽?”
    ——“隻願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頭偕老。”
    ——“請姐姐送我出宮。”
    ……
    往事如潮,鋪天蓋地而來,瞬間便將我往日空曠浩茫的記憶之海回填灌滿。一幕幕熟悉的場景輪番滾過,頂上搖晃的紅帳就變得越來越模糊,我這才發現自己已是淚水盈眶。
    “悅兒,你,怎麽了?”鄧訓劇烈動作的身子突然僵住。
    “我,好像想起了以前……”
    “想起了以前?”鄧訓的眼裏突然湧起一絲驚慌:“你是後悔了?”
    後悔?為什麽要後悔?我為了嫁他,才服下了馬敏那粒差點讓我死去的龜息丹。而他為了娶我,辭官拒婚離家,做下這般不忠不孝之事。如今,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一起,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後悔?隻是,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怎麽也止不住這不斷滾落的淚珠子。
    鄧訓的表情卻越發的慌張,他從我身上翻下,抬手替我擦著眼角的淚水,臉上竟是從未有過的笨拙傻氣:“悅兒,對不起!我應該等你恢複記憶重新接納我以後再求婚……”
    “我怎會後悔?我隻是喜極而泣。”我抬手攀上他的臉,替他抹去額角的汗水。
    “悅兒?”鄧訓狐疑的看著我:“你是隻記起了我?”
    我搖了搖頭:“我記起了往日的點點滴滴。”
    “也記起了竇旭?”
    “記起了。”
    鄧訓的臉色一暗:“那你是……”
    我的手捧住他的臉,認真道:“在你邀我私奔那次,我就決定要嫁給你了。我本來想等竇旭回來後親口告訴他,我選擇了你,可是他卻……”
    不待我的話說完,鄧訓猛一把將我摟進懷中,死死抱住。從未被他抱得這麽緊過,我一時竟出不了氣。就在我以為自己要被他憋死時,他微微鬆開了我,一雙盛滿喜悅的眸子盯著我,喉間發出輕吟似的呼喊:“悅兒。”
    “嗯。”
    “悅兒。”
    “嗯。”
    “你是我的。”
    “嗯。”
    待我應承了之後,才驀地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他唇角勾起一絲狡黠的笑意,隨即便又翻身覆上了我的身子。
    我急道:“你說的隻是一次。”
    “這隻是一次啊,還沒結束。”
    “我不……”
    我的話沒有說完,便被他傾覆而下的唇瓣牢牢封住。床旁落地燭架上的喜燭終於燃盡,光焰在倏忽大亮之後,整個房間便陷入了黑暗。
    好一陣之後,外麵的星光才攀爬進雕花窗欞,好奇偷窺著新房內的我們。我攀附著鄧訓的肩背,跟隨他有力起伏的節奏,顛簸在無邊無際的黑夜深處。
    在我四肢酸軟無力,疲憊不堪沉入睡夢之前,腦子裏的最後一個念頭卻是:下次一定要給竇童的婚床上多灑些“福子兒”,讓鄧拓收撿一個晚上,好讓她在敦倫禮上少受些折磨。
    感覺自己好像才睡著,耳畔便傳來了一聲低呼:“悅兒,天亮了。”
    我縮了縮身子,將身子更深的靠向背後的一處溫熱之中,不料腿根卻挨著了一道滾燙的灼熱,我猛然蘇醒,慌忙抬身遠遠避開。
    “我們已經同床共枕,行了夫妻之禮,你不會就這麽不負責任的想要開溜了吧?”腰上突然多了一隻手,我還沒來得及溜出被窩,便被他拉了回去。
    這一幕,與當年摘花樓那一幕何其相似!
    我轉回頭去,對上了春風滿麵的鄧訓,我尷尬道:“鄧先生早啊……”
    “到現在,你還這麽叫我?”鄧訓蹙眉道。
    我抿唇望著他,遲疑道:“六爺?”
    鄧訓一手撐在枕上,朝我搖頭。
    我臉一紅:“鄧郎?”
    鄧訓笑道:“能不能有個更好聽點兒的?”
    “六……郎。”
    鄧訓聞言,眸光一亮,瞬間一個翻身,便又覆在了我的身上。
    “不要啊!”我滿臉驚慌,忙忙抬臂撐住他。
    “別怕,我隻是想抱抱你。”
    話雖如此說,我剛放下防備,他的唇瓣便落在了我的唇上,帶著輕盈的喜悅,細密碾過。如羽的輕觸下,我的唇瓣便花朵般主動盛開,迎接他的侵占。而他卻隻在唇瓣上流連拂掃,並不深入。
    帶著一絲好奇,我伸出舌尖去舔舐他的唇瓣,柔軟,細膩,帶著一絲淡淡的香甜。卻隻是一瞬間,他的唇舌便如點燃的火苗,我退縮不及,舌尖被他牢牢絞住,交織纏繞到了一起……
    好一陣,鄧訓喘息著撐開身子,深暗的眸子看著我警告道:“悅兒,不要玩火。我怕我控製不住……”
    望著他薄染桃花的臉頰,我也喘息不定。其實,玩親親的滋味很好,可是為何一定要有敦倫禮啊?
    鄧訓轉頭望了望泛白的窗欞,深吸一口氣,翻身下床披了睡袍道:“我先去沐浴了,你也快些起來,今日還有好多禮儀。”
    望著半透明的睡袍下,鄧訓勻稱修美的身型,回想起昨夜的種種,我臉頰便是一陣滾燙。
    我還在內室洗漱沐浴時,秦珊便帶著一個老媽媽進門來替我們換了床罩。待我換好禮服後,秦珊又替我端來了蓮子羹。連續兩天早晨,都喝這黏糊糊的羹湯,我便撅嘴道:“怎麽日日都喝這個?”
    秦珊捂唇一笑:“這是祈福粥啊,祈禱六夫人以後多子多福。”
    我的臉不由得又是一紅。
    用罷早餐,待鄧訓握著我的手走進鄧夫人臥室外的客室時,裏麵已經坐著鄧訓的幾位哥哥和嫂嫂了。
    “老六,就你們兩口子遲到了啊。”鄧訓的三哥鄧珍笑道。
    鄧訓隻是抿唇一笑,隨即牽著我走到鄧夫人麵前躬身行禮:“兒子帶媳婦來給母親請安了。”
    不記得往事時,我對鄧訓的母親還有些畏懼。可回憶起小缺哥哥認親那日她的模樣,我卻感覺心安了。她是一個寬厚慈愛的母親,與她相處應該很容易。
    這邊秦珊端來了孝親茶,我接過後,便跪地給她遞上茶盞:“母親早安,請母親用茶!”
    “嗬嗬,起來吧。”鄧老夫人接過茶盞,輕啜一口放在了旁邊的桌幾上,隨即拿起一個檀木盒子道:“缺兒認親那日,我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這閨女長得好生俊俏,卻不料最後竟成了我鄧家的媳婦兒。這是你的進門禮,願你和訓兒美滿如意,白頭偕老。”
    我上前接過鄧夫人遞來的盒子,打開來看,裏麵卻是一隻羊脂白玉手鐲。鄧訓替我取出來套進手腕,這邊幾位嫂嫂便笑著驚呼:“娘好偏心啊,給老六媳婦這麽好的禮物!”
    鄧夫人卻是抿唇一笑:“這是太後娘娘替她準備的禮物,我不過是幫忙轉交而已,你們幾個猴急什麽?”
    這羊脂玉鐲,居然是陰麗華給我送的禮物!心下一暖的同時,我卻也是一震:難道她知道我是假死?
    “悅兒,這枚翡翠指環,是我替你準備的禮物。”鄧夫人將自己手上的一枚指環取下,替我套在了右手的無名指上。
    “娘,這太後的大禮出了手,你這禮物還好意思送麽?”鄧訓的妹妹鄧華捂唇笑道。
    鄧夫人卻一臉嚴肅道:“我這指環雖比不得太後的羊脂玉,卻是你們爹爹當年尚未入仕時送我定親禮物。”
    一提及鄧禹,堂中眾人的表情便都嚴肅起來。
    鄧夫人轉首對我道:“悅兒,這是我平生最喜愛的物件兒,我將這個送給你,是想讓你記住,你既選擇了訓兒,不論他這一生富貴貧賤,你都要陪伴在他身旁,與他同甘共苦……”
    鄧夫人說這幾句話時,眼圈發紅,隨即便有些哽咽,我忙扶住她的手,鄭重點頭道:“母親放心,我都記住了。我會一直陪在六郎身邊,和他一起好好孝順你。”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