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馬縣長表揚人不點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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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話間,郭蘭冷不丁問道:“侯衛東還在上青林工作組嗎?”
侯衛東很是驚訝:“你怎麽知道我在上青林工作組?”到了青幹班,與各地各單位工作骨幹交流以後,他對在上青林工作組工作這個事實有了新認識,除了在任林渡等少數人麵前,他對工作困境閉口不談,免得引人側目。
“我和肖部長在9月份到了青林鎮,和趙書記見了麵,了解你在青林鎮工作的情況。”
侯衛東反應很快,道:“難怪青林鎮突然莫名其妙給我安了一個工作組副組長的官銜,原來是你們到了青林鎮。”
任林渡迫不及待地問道:“你到李山鎮來沒有?鎮裏對我有什麽看法嗎?”
郭蘭道:“部裏對公招生評價普遍都不錯,如實給趙書記作了匯報,趙書記很高興。”
任林渡繼續追問道:“郭蘭不能保密,鎮裏對我是什麽看法?還有,部裏對我們十人的使用有沒有統一安排?”
侯衛東想著自己的境遇,心情就有些壓抑,隻是不斷地吃菜,讓任林渡盡情發揮他的口才。
郭蘭眼角餘光總是有意無意地掃視著默默無語的侯衛東。剛才在辦公室,她一眼就認出侯衛東正是在學院後門舞廳遇到的年輕人。
6月2日是郭蘭永遠不會忘記的日子,當時她正在積極準備考研,收到了相戀多年的男友從美國寄來的一封信。信很短,隻有一頁,男友大概受了美國人影響,在信中直截了當提出了分手,連理由也沒有。
郭蘭深陷愛河,她顧不得太多,給男友打了國際長途。男友支支吾吾說不清楚,被逼急了以後,道:“美國不是天堂,而是地獄,我一邊讀書一邊打工,日子過得太艱難了,其中的痛苦空虛你在國內難以想象。我現在和一位北京女孩同居了。”
“你出國前說了什麽,還記得嗎?”郭蘭咬著嘴唇道。
“我是真心愛你,所以不想騙你,分手吧。”
信上所得終覺淺,如今聽到男友的無情表白,郭蘭由失望變成了絕望。掛斷電話以後,她大腦一片空白,呆坐了一下午。到了晚上,腦袋裏突然迸出了放縱一次的想法,來到了沙州學院後麵新開的舞廳。
舞曲開始以後,一名長相還算不錯的男子請她跳舞。誰知剛下舞池,那人就試著把臉貼了過來,郭蘭雖然心裏想放縱,可是真到了放縱之時,她又驚恐萬分,忙用手緊緊抵住。
隨後的舞曲,郭蘭一直不肯接受邀請。正準備離開,來了一位相貌英俊的年輕人,她神差鬼使地接受了邀請,沒有想到兩人跳舞竟然很是默契。柔情10分鍾之時,聽著熟悉的愛情歌聲,她突然情不能自禁,伏在這個年輕人懷裏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場。
郭蘭的父親是沙州學院教授,她家就在學院裏麵,離開了舞廳,她從後門回到家中,關著燈在黑夜中坐了一夜。天亮之時,她擦幹眼淚,將一頭漂亮的長發剪成了短發。這是揮劍剪情絲的意思,她要與負心人徹底決裂。
對於舞廳裏遇到的那位英俊而沉默的年輕人,郭蘭心存感激。正是由於他的出現,無意中安慰了陷入悲傷的自己,讓自己能夠勇敢地跳出感情的泥潭。
這以後,郭蘭下意識在留心那天在舞廳裏出現的小夥子,卻再也沒有能見到此人。誰知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個年輕人如天上掉下的林妹妹,出現在青幹班。
郭蘭剪了短發,形象變化極大,侯衛東雖然覺得麵熟,卻無法把組織部綜合幹部科郭蘭跟舞廳裏的長發白衣女子聯係在一起。郭蘭觀察侯衛東的表情,知道他沒有認出自己,就把這個秘密深深地埋在了心頭。畢竟,那天晚上的親密舉動是一件讓人臉紅之事。
晚餐快要結束的時候,郭蘭提醒道:“前年益楊搞了小鄉合並工作,兩鄉或是多鄉合並以後,幹部人數相對多了,各地成立的工作組主要功能是安排幹部。侯衛東要想盡快辦法回到鎮上,否則不利於今後的發展。”
侯衛東被郭蘭戳到痛處,道:“我分到了工作組已有四個多月,前一陣子秦飛躍鎮長準備把我調到計生辦,不知什麽原因,沒有辦成。”
郭蘭在組織部門,信息靈通,知道趙永勝和秦飛躍有矛盾,她隱晦地道:“你要多向趙書記匯報工作,鎮黨委書記才是真正的一把手。”
吃完飯,任林渡不容分說地充當護花使者,送郭蘭回家。侯衛東不願意湊熱鬧,一人來到了益楊新百貨。
習慣了上青林晚上的黑暗,此時看著益楊城的燈光,就有流光溢彩的感覺。而在沙州學院讀書之時,侯衛東從來沒有覺得益楊城內的燈光明亮過。
走過步行街,侯衛東朝步行街東側的新華書店走去,這個新華書店是侯衛東每一次進城的必到之處。剛剛走進書店大門,就迎麵看見段英拿著一本書從店裏出來。
段英穿著紫色的長大衣,成熟而又端莊,學生氣已很少了。此時驟然在書店門口相遇,她臉上露出驚喜之色,道:“你在青幹班學習也不來找我。”
侯衛東問道:“你知道我在青幹班學習?”
段英臉色微紅,道:“小佳和我通了電話,知道你在參加青幹班。”其實和小佳通話之前,劉坤給她說了此事,她在侯衛東麵前下意識回避了劉坤。
侯衛東看著段英手裏厚厚的書,道:“畢業以後我隻看了一本書,路遙的《平凡的世界》,你還真是愛學習。”
段英苦笑道:“現在飯碗不穩當了,不學習更要落後。”
“為什麽說飯碗不穩?”
“廠裏全年虧損了四百多萬,已有兩個車間關門了。車間工人們放起長假,實際上就是下崗了,我隨時都有可能下崗。”
侯衛東天天溫習《嶺西日報》,對黨的大政方針了解不少,道:“我們國家實行的是有計劃的商品經濟,既然是商品經濟,縣屬企業破產就很正常。”
“侯衛東,你有什麽好辦法沒有?若真是失了業,讓我怎麽辦?”
侯衛東有心幫助段英,可是他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裏有能力幫助段英,隻能安慰道:“車到山前必有路,現在想太多也沒有用處。”
這時,陸續有人從書店出來,段英道:“早知如此,當初無論如何也要進國家機關。我的專業冷僻,廠裏真要破產了,我就成流浪女了,到時恐怕無立錐之地。”她感歎道:“現實真是殘酷,要是我們永遠不畢業,生活該多麽美好。”
侯衛東鼓勵道:“你不必太擔心,辦法是人想出來的,路是人走出來的。其實我的處境也挺難,但是我堅信,堅持到底,勝利一定屬於我。”
段英傾訴了幾句,心裏也好受了一些,道:“你陪我走一段吧,我心裏亂得很。”
夜風緩緩吹來,兩人並排而行,影子拖得很長。段英真希望回家的路能再長一些,往日挺長的回家路變得太短,沒有走多久就到了樓下,侯衛東止住了腳步,道:“從國家大政策來說,縣屬企業破產將是平常事,你要做好應對準備。”
在路燈下,侯衛東格外英俊,段英很渴望他能主動上樓,眼見著他轉身而去,心裏充滿著惆悵和失望。進屋以後她沒有開燈,站在陽台上,看著侯衛東在路燈下拉著長長的身影,漸漸遠去了。
侯衛東回到了寢室,任林渡還沒有回來。他躺在床上,抽著煙,細想著自己的尷尬處境,段英的飯碗問題,劉坤的春風得意,任林渡的八麵玲瓏,這讓他感慨頗多。
現實真的很殘酷,在離開學校的刹那間,現實就撕下了溫情脈脈的麵紗,露出了冷冰冰的真相,讓人不由得重新反思在校期間受過的教育。
任林渡折騰到晚上12點過了才回來,他喝得有些多了,坐在侯衛東床前,道:“剛才遇到秦小紅和楊柳,我們去喝了些啤酒。”他站在房中間,大聲道:“現在我再次宣布,我將正式對她發起愛情攻勢,郭蘭,是我的愛人。”
侯衛東心情不爽,也不想理他,自顧自睡了。
青幹班的日子過得很快,似乎才開班就結束了。侯衛東原來對青幹班還懷有幻想,期待會出現奇跡或者轉機,直到結束,奇跡都沒有出現,他從哪裏來還得回到哪裏。除了多認識幾位美女外,青幹班的日子平淡無奇,遠沒有在上青林修路有趣。而且,同班上的後備幹部相比,侯衛東的處境是最糟糕的,這讓他產生了不可抑製的沮喪。
交通建設年
1993年12月底,益楊縣召開了“交通建設年”動員大會。縣委書記祝焱將交通建設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親自審定了動員大會方案。因此參會人員層次很高,包括在家的所有縣領導,各局行一把手,各鎮黨委書記、鎮長和分管領導,還有縣屬企業負責人、沙州市駐益楊各單位負責人,會議時間則是罕見的兩天。
青林鎮在召開動員會以前,不等不靠主動開始修路。祝焱親自點將,讓秦飛躍鎮長在會上作了交流發言。交流材料由粟明親自執筆,著重闡述了鎮政府一班人對於修路的認識,並提出了“要致富,先修路”的口號。
盡管這個口號平淡無奇,仍然得到了馬有財縣長的充分肯定,作為1994年大辦交通的標準口號。馬有財在會上表揚了青林鎮三次,還特意獎勵青林鎮二十萬元。
專項會議的第二天,縣委書記祝焱作了重要講話,他和馬有財一樣,充分表揚了青林鎮不等不靠的思想:“也許有人說,修條泥結石路有什麽值得表揚。確實,泥結石路上不了檔次,可是這條路解決了七千人的通車問題……更為可貴的是青林鎮黨委政府一班人不等不靠、自力更生的精神,有了這種精神,我們什麽事情辦不成?”
趙永勝和秦飛躍在大會上大大地露了臉,鎮裏又得了二十萬元的實惠,心情自然不錯。
麵對著兄弟鄉鎮的祝賀和調侃,書記趙永勝挺著大肚子,始終麵帶著微笑,不停地謙虛著。可是當無人注意的時候,他的臉就陰了下來。散了會,趙永勝沒有與秦飛躍打招呼,隻對粟明說了一句:“老粟,回鎮。”
粟明笑道:“趙書記,我要到交通局去一趟,暫時不走。”趙永勝手捧著將軍肚,道:“那你忙,我先回青林了。”說完,邁著沉穩的八字步,掉頭出了會場。
等到趙永勝走了,粟明跟著秦飛躍出了會場,秦飛躍對司機小吳道:“你回去吧,今天我來開車。”秦飛躍在鄉鎮企業局經常開車,技術也不差,他開著車直奔益楊賓館。
農經站黃衛革、白春城帶著企業老板周強在益楊賓館開了個大雅間,專門等著鎮長秦飛躍。秦飛躍滿麵春風地來到了益楊賓館,坐下來以後,他道:“專項會議能開兩天,少見,可見縣政府對交通建設的重視。”
粟明見秦飛躍心情不錯,建議道:“上青林修公路,侯衛東功不可沒。他在縣黨校參加青幹班,聽說今天是結業典禮,幹脆把他叫過來一起吃頓飯。”
秦飛躍在興頭上,點頭道:“這個小夥子不錯,讓他過來。”
白春城開著秦飛躍的小車到了黨校。青幹班的同學們剛好在黨校院子裏照完結業相,拿著行李陸續匯集在黨校操場。侯衛東正與任林渡、郭蘭等人說話,白春城開著小車就闖了進來。
看著桑塔納絕塵而去,任林渡對郭蘭道:“誰說侯衛東混得差?我們青幹班結業,隻有他是桑塔納接送。”他又對郭蘭道:“我跟你到部裏去,組織部是幹部娘家,我要去匯報思想和工作。”
侯衛東跟著白春城到了雅間,除了鎮屬火佛煤礦廠廠長周強,其他人都認識。
青林山資源豐富,山下通公路的地方有不少煤廠,有煤廠自然就有老板。秦飛躍以鄉鎮企業局副局長的身份出任青林鎮鎮長。他到了青林鎮,重點抓了鎮屬企業和基金會,這兩塊向來是趙永勝的領地,兩人所有矛盾皆因此而起。
周強三十來歲,一臉的精明強幹,坐在秦飛躍身邊,叫苦連天地道:“今年煤廠效益太差,火電廠一再壓價。鎮裏如果不降承包費,我隻能辭職不做了。”
秦飛躍道:“少廢話,年初定承包費的時候,我考慮到這個因素,降了二十萬,再降真的說不過去了。”
“年初誰知道煤價會大幅下跌,這不是經營問題,而是市場行情的問題。不是我周強不努力,而是市場太爛。”
秦飛躍知道周強所言不虛,道:“你寫個報告,送到我辦公室去。”
晚飯之後,周強不準秦飛躍離開,道:“馬上要過元旦了,各位領導忙了一年,大家好好耍一盤。”
這兩年,益楊縣興起了不少歌廳,唱一首歌兩元,酒水、小吃另算。侯衛東隻是聞其名,還從來沒有到所謂的量販式歌廳去玩過,帶著見識一番的心理就跟著秦飛躍等人出了樓。
兩輛小車出了城,左拐右轉,進了一條盤山道。侯衛東納悶道:“唱卡拉ok怎麽出了城?”他和白春城、周強坐在一個車裏。周強在社會混了多年,積累了一肚子黃段子,一路上都沒重複的,最後連侯衛東都對其記憶力和口才深深佩服。
小車拐進了一個大廠房,周強帶著白春城、侯衛東進了一道木門。
侯衛東悄悄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白春城笑道:“這是前進廠的一個車間,前進廠垮了,現在叫望城山莊。”
周強對迎接的中年女人講:“找兩個漂亮的妹子,這是貴客,一定要找最漂亮的。”中年女人笑道:“放心吧,我給你找兩個正宗的沙州妹子。”
侯衛東見秦飛躍和粟明都沒有進來,問道:“秦鎮長和粟鎮長他們沒有來?”白春城老練地道:“別管這麽多,放心耍。”
從門口魚貫進來七八個年輕女孩子,她們在昏暗的燈光下站成一排。中年女子道:“各位老板,看上哪位就選哪位。”
侯衛東心裏一陣緊張,他看到白春城很瀟灑地坐在沙發上,也故作老練,坐了下來。他已經明白了,這就是傳說中的小姐。帶著好奇,他打量著小姐們,這些小姐們平淡無奇,也就是尋常女子的模樣。
白春城毫不掩飾地挑選著,最後選定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那個高個女子走了出來,站在白春城身邊。
周強對侯衛東道:“你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