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省紀委調查出侯衛東嶽父收了四萬塊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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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是沙州市的寧市長。”
“陸總,您好。”寧玥與中年人打過招呼,含蓄地對著另外兩位相貌和氣質迥異的來客點了點頭。
“寧市長,這兩位都是高人。”陸小青指著西服年輕人道,“這位是喬瘦木,麻省理工大學的博士,大才子。”
寧玥看著文雅的青年人,倒是暗自吃了一驚。
陸小青又指著另一人道:“這位是高大師。高大師在廣東、香港很有名氣,俗稱神眼。”
高大師兩眼微閉,一副天高雲淡的表情。
四人上了樓,進了沙州大酒店最豪華的大包間。侯衛東此時正喝著茶看電視,一邊與秘書長蔣湘渝隨意地聊著。
當寧玥將陸小青介紹給侯衛東時,陸小青上前一步,緊緊握住了侯衛東的手,道:“沒有想到啊,幾年時間不到,侯主任變成了侯市長。”
侯衛東最初腦子還有些發蒙,很快就想起了,眼前這位陸小青曾經以沙州建築協會會長的身份到過益楊縣開發區,他笑道:“陸會長,這幾年沒有聽見你的消息,在哪裏發財?”
陸小青道:“托兩位領導的福,這幾年生意上還順利,發了點小財。”在侯衛東還是益楊新管會主任的時代,陸小青就是沙州建築協會的會長。這幾年他一直沒有在沙州露麵,據說南下到廣東,發了大財,可是到底做什麽,其實沒有人知道。
侯衛東與高大師握手時,對於這位眼高於頂的世外高人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似曾相識,一時又想不起在什麽地方見過麵。
圍坐下來以後,侯衛東很快將陸小青的來意弄明白了:喬瘦木獲得博士後以後,在世界五百強工作,掌握了ly電子元件的生產工藝和檢測技術,據說是世界先進水平,前景十分廣闊,目前準備回嶺西創業。
喬瘦木是技術方,陸小青是投資方,這位高大師就是風水先生。
“香港沒有破四舊,就喜歡封建迷信這一套。”侯衛東對於陸小青帶著一位大師的行為不以為然。
陸小青口氣很大,開口就是在南部新區投資十個億,建立全國最大的ly電子元件生產基地。而且十個億是第一期工程,整個工程在五十個億左右。
經過十來年的改革開放,地方政府在招商引資方麵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鬼子不拉弦”算得上其中一條血淚教訓。雙方都在作試探性接觸,晚宴上的氣氛格外友好,結束酒宴之後,各自散去。
在新月樓門口,恰好遇到小佳也下車,小佳臉上喝得紅霞飛,在燈光下很是紅豔。
“叫你少喝酒,怎麽又去喝。”侯衛東知道小佳酒量淺,喝醉以後會很難受,見到她這個模樣,禁不住責怪了一句。
小佳道:“錢寧是分管領導,他為了陪省裏的檢查組,喝了不少酒,我怎麽能不喝。”
兩人都喝了酒,大哥不說二哥,老公不說老婆,回到家裏,輪流放水洗澡之後,上床。
兩口子各拿一本書,坐在被窩裏享受著生活。
“今天見到了一個投資商,還帶了一位挺傲慢的大師。據說在香港那邊,大師的出場費都是以萬元為單位。”
“這些大師和街道邊的半仙是一個性質,都是騙錢的。”小佳出身於工人家庭,是堅定的唯物論者,對這些神神叨叨的家夥不感興趣。
聽到半仙,侯衛東突然間仿佛想起了什麽,道:“這個高大師說話口音挺雜,一會兒普通話,一會兒廣東話,有時還說沙州話。”仔細回想了一遍高大師的口音,他斷定高大師就是沙州人。
“半仙,他是半仙。”侯衛東一直覺得高大師似曾相識,此時聽到小佳提起“半仙”兩個字,靈光一顯,想起了以前在上青林的一件往事。在1993年,侯衛東為了自我救贖,在上青林山上瘋狂修路,在一個關鍵位置上需要遷一座墳,各種方法用盡,李老頭就是不同意遷墳。侯衛東很偶然地在派出所習昭勇辦公室見到了一位鄉村半仙,便以毒攻毒,讓鄉村半仙裝神弄鬼說服了李老頭,這才搬了墳。
如今的高大師,和那個鄉村半仙有八成相似。侯衛東想著高大師仙風道骨的模樣,又回想起在場鎮角落騙點小錢的鄉村半仙,兩者巨大的反差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如果高大師真是鄉村半仙,那還應了人生如戲這一句古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晚宴結束以後,陸小青和高大師坐車來到南部新區。在南部新區一片無路燈的野地,高大師登上了土坡,拿出羅盤一陣忙碌,最後,道:“就是這塊地,風水相匯,與陸總的八字相合。”
陸小青與高大師相識於廣東,他的所有生意都是由高大師作為掌眼師。幾年來,無所不利,因此,他對高大師的話深信不疑。
兩人談了一會兒風水寶地,陸小青問道:“幾年前,侯衛東還是小縣城的小官,現在成了大領導,你覺得此人如何?”
高大師閉了一會兒眼睛,掐了掐手指,道:“此人與寧玥一樣,都在走旺門,不過侯衛東近期有些小波折。”
侯衛東早上起床,頭腦中又想起高大仙的樣子,心裏又有些拿不準,畢竟在香港操練過的大師,談吐和氣質與鄉村半仙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
“我們都在與時俱進,半仙難道就不能與時俱進?”他自我調侃一句,提著包,與小佳一起下樓。
晏春平接過侯衛東的手包,腦袋扭在一邊,招呼張小佳,道:“張局長好。”
小佳與晏春平也熟悉,她道:“什麽時候和春天結婚?”
晏春平道:“春天正在辦調動,等她調到沙州來,我們就結婚。”
簡單的一句話,讓小佳浮想聯翩。
十年前,沙州到益楊、成津等縣都有至少兩個小時的車程。這兩個小時的車程將沙州市區和四個縣分成了不同的等級,在不同等級的兩個地方的人要結婚則難於上青天。侯衛東憑著在上青林的第一桶金,這才勉強填平了沙州和益楊的等級差。
十年後,隨著高速公路的建設,周昌全提出的一小時沙州得到徹底實現。從沙州到各個縣城都在一個小時之內,益楊和沙州的距離更是縮短到了半個小時之內。沙州與益楊仍然存在等級差,不過這個等級差比十年前大大縮小了,沙州人與益楊人結婚也漸漸多了起來。這十年時間,隨著物質生活的發展,有太多精神方麵的事情被改變。
小佳開著車,又想起了當年到上青林去探親,侯衛東這個愣頭青為了掩人耳目,還特意在招待所開了一間客房。十年以後,在園林局宿舍裏,很多沒有結婚的戀人就已經公開同居,不避鄰居也不避領導,大家見之也是習以為常。
撫今追昔,令小佳無限感慨。
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兒,進來了一人,來人進門之後點頭哈腰地道:“張局長,你還認識我嗎?”
小佳在局裏一直管技術,沒有什麽官架子,她笑道:“我們這麽多年的關係,怎麽不認識,老何見外了。”她應酬著,暗自琢磨:“老何是公園管理處的退休職工,從來都沒有登過門,今天找到辦公室,看來是有什麽事情。”
老何在公園看了二十年的大門,平時懶散慣了,他最常說的話是:“人不求人一般高,我有幾百塊錢的工資,每天二兩煉燒酒,一碟花生米,神仙一般的日子。”他是如此說,也是這樣做,倒是過了一段逍遙日子。但是,他畢竟生活在這個競爭日益激烈的社會裏,萬事不求人隻是一個傳說,今天他就求到了張小佳麵前。
老何說點風涼話和調皮話很是拿手,在他嘴裏,張小佳就是那種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小女人。可是此時,坐在張小佳辦公室裏,他很是拘束,手腳都不知如何放,話也不知怎麽說出口。
耐著性子聽老何不知所雲地說了一些園林管理處的舊話,小佳終於忍不住打斷他,道:“老何,我們是多年的同事,你有什麽事直說。”
老何臉上沒來由紅了紅,結巴地道:“我娃兒從部隊轉業,目前沒有找到接收單位,張局長能不能想辦法幫著解決?”
小佳在單位沒有分管組織人事,並沒有馬上答應老何,隻是道:“你把兒子的情況寫一下,我到時給張局長匯報。”她口裏的張局長是指一把手張中原,他在園林管理局多年了,是很有資格的一把手。
聽到小佳的答複,老何有些尷尬,道:“張局長對我有些看法,所以我才來找你。”
小佳實實在在地道:“你是老職工,應該知道單位的規矩,沒有一把手點頭,單位絕對不能進人。”
老何這才道出了他的真實意思,道:“侯市長管著那麽多部門,能不能請侯市長幫忙?”
小佳有些猶豫,她與老何確實沒有什麽交情,而安置工作並非小事。老何看出了張小佳想敷衍的苗頭,他暗中取出了一個信封,裏麵裝了兩千元錢。又東拉西扯地說了幾句,離開辦公室時,悄悄將信封放在辦公桌的報紙下麵。然後,他在園林管理局門外的公用電話亭子裏,給張小佳打了電話,說自己放了一個信封在桌上。
小佳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老何已經將電話掛斷。她這個人素來沒有官架子,還從來沒有在辦公室收過下屬的錢,揭開報紙,赫然看到了一個信封,這個信封就如一個火炭,實在灼人得緊。
園林管理局是事業單位,老何是事業編製幹部,工資比起行編要少一些。如他這個年齡的工資也就隻有六七百元,兩千元錢也就是接近三個月的工資。
在吃晚飯的時候,小佳將這個事情給侯衛東講了。
“哪個老何?我沒有印象。”
“沙州公園的那個老何。你才參加工作時,坐夜車來沙州,早上我們到公園裏去,見到過這個老何。”
侯衛東想了一會兒,還真想起了這個老何,道:“當初我是縣疙瘩,對所有給我眼色的沙州人都記憶猶新。老何那時聽到我在益楊工作,臉色就變了,一副傲慢的樣子。”
小佳假裝生氣,道:“你這個人真是小氣,那麽一個小細節都記在心裏。”
“我就是記住了這個細節,有什麽辦法。其實也不是特意去記,總之就裝在我腦袋裏了。”侯衛東此時成為沙州領導人,早已超越了地域歧視,當年的心結此時隻當做笑談。
“老何也可憐,你幫一幫他。”
“他是公園的人,他的獨生子當兵回來,安置在園林管理局以及下屬單位,這是挺正常的事情。為什麽還要我出麵?沒有必要。”
小佳這才將老何的情況講了。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老何既然是這種大嘴巴,最好別跟他搭上線,這是我的經驗之談。”
“晏春平的事你都幫著辦了,我這是第一次讓你辦事,你不看老何的麵子,總得給我一點麵子。”
“你啊,總是這樣心軟,這可是當領導的大忌。”侯衛東確實是看在了小佳的麵子上,準備幫著老何解決其兒子的事情。
對於老何來說,兒子小何的工作是一件難於上蜀道之事;而對於侯衛東來說,這就是一個電話或飯局上的一句話。很快,老何兒子就到南部新區來上班,他以前在部隊開過車,就被分到了南部新區的小車班。
當老何兒子歡天喜地到新單位報到之時,肯定有另外的轉業士兵不滿意政府的安置工作。當晏春平的女朋友春天調到沙州交通局,肯定有另外的人沒有辦成調動。一家成功意味著另一家的失敗。幾家歡喜幾家愁,現出了人間百態。
在侯衛東被老何感恩戴德時,在春天和晏春平團聚時,肯定有另外的人家在痛罵腐敗。對於侯衛東來說,他身在局中,隻能按照固有規則來辦事,如果廉潔得不近人情,他也就會成為孤家寡人。
順手辦理了春天的調動以及老何兒子的安置工作,對於侯衛東來說是小事,事情辦完也就放在一邊,他最關注的還是來自陸小青、喬瘦木的投資和項目。
這個項目如此之大,就連越來越超脫的市委書記朱民生也專門抽時間聽取了ly電子元件基礎建設工作匯報。聽完介紹,朱民生問寧玥,道:“這個項目可靠性如何?畢竟涉及如此大規模的用地,得有保險係數。上次香港勝寶集團之事,衛東市長做得很好,避免了一場風波,這一次我的觀點第一是安全,第二才是發展。”
寧玥是敢作敢為的女子,道:“我有製約手段,首先要明確項目保證金,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管他畫的餅子有多大,市政府都采用不見鬼子不掛弦的土辦法。”
基本觀點統一之後,朱民生、寧玥就共同出麵請陸小青、喬瘦木和高大師吃飯。
在晚餐期間,侯衛東注意觀察高大師,這一次再看高大師,有時像鄉村半仙,有時又如得道高人。
吃完飯,大家坐在會客室裏閑談,高大師恰好坐在了侯衛東身旁,他旁若無人地半眯著眼,極少與大家說話。等到眾人要散之時,高大師突然道:“侯市長年輕有為,前途遠大,可否聽老道兩句話?”
侯衛東客氣地道:“請講。”
高大師捋了捋胡須道:“第一句,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侯衛東專心等著另一句話。
“第二句:潛龍在淵。”高大師說了兩句話,就不肯多說了。
侯衛東從小就受到唯物主義教育,加上出身於警察世家,向來對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不感興趣。聽到高大師交代的兩句話,最初並不在意,但是在回家的路上,腦子裏總是忍不住想起這兩句話。
小佳聽了這兩句話,丟給侯衛東一個白眼,道:“虧你還是副市長,怎麽會被這些江湖人的小伎倆迷惑。禍福相依,這是自古就有的哲學;潛龍在淵,這就要看如何理解了,我覺得潛龍在淵放在多數人身上都適合。”
“話雖然如此說,但是我還是覺得有些名堂,那個高大師看上去還有幾分板眼。”
“你給我說過,高大師就是那個犯了強奸罪的半仙了,他的話你也相信。”
侯衛東認真地想了想,道:“或許這是隨著年齡增大,對一些事情的看法變得複雜起來。”
兩人討論了幾句,也就將此話題放到了一邊。
幾天後,一件意外之事打破了侯衛東越來越平靜的生活。
上午,侯衛東正在辦公室談事情,市委辦趙誠義打來了電話:“侯市長,請你到朱書記辦公室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