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臨危受命,負責“非典”防治工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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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黨校因“非典”停課
在黨校第一夜,睡得很沉。
起床以後,侯衛東換了特意準備的運動衣和鞋子,從箱子裏拿出一枝人參。這枝人參是正宗野生人參,不算大,也不小。
一大早起了床,沿著林蔭大道直奔城郊,他跑一陣,走一陣。清晨空氣帶著清冷的濕氣,令人神清目爽。
額頭上微微出汗時,他已經來到城郊。樓房漸少,最後不見蹤影,農家小院點綴在田野間。沿著小河道走了一段,遠遠地看見了祝老爺子的小院子。
來到院外,一陣狗吠,兩條猥瑣的土黃狗從院子裏衝了出來,前腿下趴,身體俯下,露出鋒利牙齒,從喉嚨裏發出威脅的聲音。
侯衛東在農村走鄉入戶的時候,土黃狗的爸爸媽媽都還沒有出生,他當然不會怕猥瑣的土黃狗。微微一彎腰,做了一個下蹲的姿勢,土黃狗便飛一般朝屋裏跑去,到了門口,又回過頭來齜牙。
祝老爺子正在喝稀飯,聽到狗叫得如此之急,端著稀飯碗走到門口。看見身穿運動裝的侯衛東,他頗有些驚奇,道:“衛東,你怎麽在這裏,還穿著運動服?”
“我在省委黨校培訓,早上起床,聞到了順風飄來的老爺子家的紅苕稀飯香,這就跑過來蹭稀飯喝。”侯衛東進了院子,土黃狗在他腿邊轉了一會兒,伸出鼻子使勁嗅了嗅,這才心滿意足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祝老太跟著出來,她素來喜歡侯衛東,見到他主動跑過來吃早飯,歡喜得很,道:“是小侯啊,值得表揚,沒有把我們當外人。有的年輕人,來往了好多年,還是很拘束。”
“這是野山參,應該是正宗的,給老人家補補身體。”
祝老太接過野山參,喜滋滋地道:“這是好東西,給老頭燉湯。”又道:“鍋裏有紅苕稀飯,你自己去盛。”
鍋裏是正宗的紅苕稀飯,散發著濃鬱的農家香味。侯衛東痛快地喝了一口稀飯,咬一口饅頭,真心實意地讚道:“還是老爺子家裏的稀飯好喝,味道純正,喝醉了酒,早上起來就想起老爺子的稀飯。”
老爺子問道:“你到省委黨校參加什麽班?”
“市局級班。”
“嗬,這個班好。”
侯衛東在祝老爺子麵前完全是小輩,心情放鬆,可以暢所欲言,道:“現在沙州國企改製進入了關鍵期,我在分管工業,這個時候將我送到市局級班,有力無處使,難受。廣東正在爆發‘非典’疫情,寧市長在家裏抓緊部署,我反而到黨校閑著,有偷懶的嫌疑。”
“你是昨天來報到的?”
“昨天下午到的省委黨校。”
昨天來省委黨校報到,早上過來看望,這讓祝老爺子很高興,他抬起手,伸出兩根手指,道:“我給你講兩個經驗:一是行政工作永遠做不完,所以,你不要抱著畢其功於一役的想法,和平年代不要當英雄,英雄不是那麽好當的,善戰者無名;二是隨遇而安,你到省委黨校學習,沙州工作照樣能推動,安安心心讀書,給自己充電。”
祝老爺子曾是嶺西最重要的廳級幹部,眼光如炬。侯衛東在老前輩麵前就一點都不裝,甚至還有意發了牢騷,道:“沙州國有企業改製,我最熟悉情況,突然就讓我離開工作崗位,到時整成爛攤子,還得讓我兜著。”
“讓你來學習,總結下經驗,反而有利於工作。有些道理想不通時則不必想,有些委屈必須要經受,這兩個經驗都是對自我曆史的總結,你慢慢體會。”
侯衛東道:“老爺子馬上要過生日,人生七十古來稀,我得過來慶賀,不叫我也來。”
祝老爺子笑道:“難得你還能記著我的生日,祝焱都不一定記得呢。我不辦酒,到時把幾位走熟的老部下請過來,在家裏吃一頓便飯。”
他口裏說的幾位走熟的老部下,如今都是重要廳局或重要地區的掌舵者,侯衛東依著這條線,還辦了好幾件重要事情。
侯衛東道:“等到老爺子過生那天,我提前過來住,免得把我忘記了。”
正說著,土黃狗大叫幾聲,便衝出房門。不一會兒,土黃狗又屁顛屁顛地走了回來,在它的後麵,是背著畫夾的祝梅。
初次見到祝梅,她還是纖細幹癟的小女孩子,女大十八變,經過了美術學院的熏陶,又到美國治了病,此時長成青春少女的祝梅背著畫板,行走在略有薄霧的郊區,充滿詩情畫意。
從美國回來後,侯衛東與祝梅的接觸就少了,以前經常能收到祝梅的短信和郵件,現在基本上沒有了。他當上副市長以後,就陷入了無窮的麻煩事中,根本顧不上與祝梅聯係,此時見到祝梅,才想起這一點。
見侯衛東坐在堂屋喝稀飯,祝梅吃了一驚,隨後擠出些笑意,道:“早。”
侯衛東道:“去寫生?”
“嗯。”祝梅點了點頭,放下畫夾,坐在了桌邊,端起稀飯,也跟著喝起來,安靜地聽著侯衛東與爺爺聊天。
她跟著李晶在美國住了很久,把李晶當成親姐姐一樣。她是唯一知道李晶與侯衛東關係的人。作為女子,對李晶充滿了同情。她從小殘疾,母親又放棄她而去,性格比普通人加倍敏感,此時見到侯衛東,各種感情交織在一起,異常複雜,讓她有一種超出年齡的嚴肅。
喝完兩碗稀飯,侯衛東欲告辭而去。
祝老太從屋裏提著塑料袋出來,道:“小侯,現在聽說鬧肺炎,我給你備了點白醋和板藍根,可以預防肺炎。”
祝老爺子無可奈何地搖頭,道:“老太婆,你也是知識分子,怎麽聽信市井謠言,腦袋裏沒有一點判斷能力。”
祝老太將塑料袋子遞給侯衛東,道:“你們常說一個詞,叫做有備無患,吃點白醋和板藍根總沒有害處。”她又對祝老爺子道:“市井,我們就是生活在市井裏,古人就說過肉食者鄙,毛主席看到這一點才讓知識青年到農村去,廣闊農村大有作為。”
祝老爺子道:“邏輯混亂,胡攪蠻纏。”他看著老伴馬上要進行反擊,道:“等會兒我們再辯論,我先送衛東。”
祝老太道:“真理越辯越明,我可不怕你。”
到院門口,祝老爺子笑道:“為了不得老年癡呆,我們老兩口天天拌嘴。以前老婆哪裏說得過我,現在伶牙俐齒,把詭辯術那一套都用上了。社會上都在傳‘非典’,弄得白醋和板藍根全線漲價,賣得快脫銷了。我覺得‘非典’還真是個事,無風不起浪,大是大非麵前最考驗人。”
走到了大公路,侯衛東才與祝老爺子揮手告別。
祝老爺子雖然已經退休了,可是他的部下老蔣、老丁、老鄭等好幾位都手握大權,而且,祝焱在市委書記的層級裏官聲很好,進入省級班子的呼聲亦高。與祝家保持著親密聯係,是感情的正常流露,也是放長線釣大魚的需要。關係就如親戚,要經常走動才能親密。這也是侯衛東對郭蘭所說“在沙州內部是無法找到出路了”的真實意義。
離開了祝老爺子家,侯衛東沿著田坎一路往回走,想起了祝老爺子一家人的熱情,暗道:“我現在是真的變了,世故而有心計,慚愧啊!”
他在心裏叮囑自己:“人情練達亦文章,我可以世故,但是絕對不能利欲熏心;可以有心計,但是絕對不能傷害無辜。這兩條,應該作為我的底線。”
祝梅在樓上,看著侯衛東遠去的背影,飛快地在畫板上畫了幾筆:畫麵上是一個寂寞的背影,行走在生機勃勃的農田裏。看著這個背影,她暗想:“侯衛東應該很得意吧,為什麽我看著他的背影卻是如此滄桑,難道感覺欺騙了我?”
侯衛東提著白醋和板藍根走回城區,見到一家藥店,便走了進去,道:“板藍根。”
店員眼尖,看到侯衛東塑料袋裏裝著板藍根,給了一個白眼,道:“你運氣好,都買到了,還要?我們這裏早就脫銷了,老板正在進貨。”
到下一家超市時,侯衛東找了一個黑色袋子,將板藍根罩了起來。接連問了幾家超市,侯衛東暗自咋舌,除了板藍根漲價以外,平時超市裏普通的白醋,售價不到兩塊錢一瓶,如今明確標著150塊一瓶,黑醋原本兩塊多,也是水漲船高,漲到了30多元。這個漲幅已超出合理範圍,屬於趁火打劫。
在距離省委黨校不遠處有一家藥店,侯衛東剛走到門前,一位三十來歲的婦女提著小包,在門口罵:“真是大白天搶人,前天板藍根也就兩塊五一包,今天漲到一百塊。我騎自行車來的,到裏麵搶藥,出來自行車被哪個龜兒子偷了。”
她披散著頭發,穿著睡衣,明顯是從床上才爬起來的,然後騎自行車過來。此時暴跳如雷,周圍站著幾個人看熱鬧,你一句我一句談論起板藍根漲價之事。
侯衛東站在旁邊聽了一會兒,他原本想給寧玥打個電話,想了想,覺得自己的手伸得太長,應該是姬程和主要領導來操心這些事。可是見到明顯有問題的事,自己甩手不管,還真不符合他的性格。忍了又忍,他還是沒有給寧玥打這個電話。走到黨校門口時,他撥通了益楊縣委書記蔡恒的電話,講完搶購之事,建議道:“蔡書記,出現疫情後最怕引起社會不理智恐慌,縣裏要給工商打招呼,把物價控製下去,還要主動與省防疫站聯係,準備一些宣傳資料,在適當時機到各社區和單位進行宣傳。”
蔡恒是五十來歲的人,他下一步的人生規劃是進沙州市人大當副主任,如果能以副廳級幹部退休,從政經曆也算得上成功了。如此思想必然會反映到行動上,他從政理念較為保守,不出事是重要的原則。他接到侯衛東電話,不敢馬虎,馬上將工商局長叫到辦公室。
蔡恒在侯衛東麵前像個好好先生,放下電話,臉上就充滿威嚴。工商局長張勇急急忙忙過來,滿腦門子的汗水,進門道:“蔡書記,我來匯報。”
工商屬於垂直管理部門,與縣裏的關係很微妙,與普通的縣級部門不同。蔡恒客氣兩句,問道:“縣裏的板藍根、黑醋、白醋都漲了多少?工商部門有什麽辦法沒有?”張勇喝了口茶水,道:“報告蔡書記,作為市場監管的主力軍,工商部門維護市場秩序穩定責無旁貸,省局已經下了指示,我們成立了領導小組,增派了人手、車輛,到市場去檢查,目前,出動執法人員346人次,出動執法車輛45台次,檢查市場主體323家次,立案1件,案值5萬元。沒收不合格衛生口罩202個,製止擅自提價銷售溫度計商家3家。”
蔡恒對於張勇的反應速度很滿意,等到他匯報結束,道:“工商總體來說不錯,但是,不僅要罰,還要做好法製宣傳。一個目的,不能讓益楊的抗非物品和藥品漲起來。”
與工商局長談話以後,縣委辦在一個小時內就將相關材料拿了出來,用郵件傳給晏春平。
侯衛東看罷匯報材料,對蔡恒的態度很滿意。他又有些想給市長寧玥打電話,這念頭僅僅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暗道:“老話說得好,地球離了誰都一樣轉,我別這麽自作多情,要相信寧市長的把控能力。”
“春平,你每天注意收集關於‘非典’的消息,不管事情巨細,給我羅列成表,隻拿給我一人看。還有,買點板藍根給幾家人送去。”盡管決定不插手防非辦的工作,可是他仍然放不下“非典”之事。
晏春平將侯衛東的交代一一記下,又道:“今天有一條新聞值得關注,上海臨床診斷確認了一起輸入性非典型疑似病例。患者女性,約四十歲,三月下旬出差到南方洽談商務,返滬後即發熱、咳嗽、氣促,衛生部門對與該患者有密切接觸者都采取了適當的醫療控製防護措施,未發現有傳染擴散的情況。”
聽到此信息,侯衛東沒來由想到那日的夢境,又想到郭蘭在二十四日要到上海,心猛地揪緊了。他等到晏春平離開,這一次他沒有再猶豫,直接撥通郭蘭電話。
郭蘭正守在母親床前,看到侯衛東辦公室的來電顯示,她心裏如有一隻小鹿在奔跑,穩了穩心神,拿著手機走出病房。
侯衛東在電話裏直截了當地道:“我記得你是二十四日到上海,是不是?今天得到消息,上海出現了一例非典型性肺炎,你前往上海有危險,能不能改一下行程?”
郭蘭沒有料到侯衛東根本沒有任何過渡就說這事,道:“改行程,朝後推幾天可以,時間長了怎麽辦?我就是去簽協議,來回最多兩三天。”
侯衛東總覺得夢境堵在心裏難受,道:“小心無大錯,最好別到危險的地方,‘非典’來勢洶洶,稍有疏忽就有可能釀成大錯。你注意多買點板藍根和白醋,雖然說沒有什麽大用,但有一定消毒以及清熱的作用,最主要是有心理安慰。”
話不溫柔,卻透著深深的關心,郭蘭湧出一陣少有的甜蜜之感,輕聲道:“你也要注意,別到人多的地方去,病毒不長眼。”
兩人都有無數的話想傾訴,夜深人靜之時總想打個電話,發點信息。可是兩人都有心結,很難輕易下決心與對方聯係。今天打通電話以後,互相傾訴起來,才發覺思念是如此真摯。郭蘭恨不得馬上就奔到侯衛東身旁,拋開所有的世俗阻礙,與愛人相擁在一起。
在結束通話時,郭蘭脫口而道:“衛東,我愛你,一路順風。”說完這句話,雖然是單獨躲在角落裏,她還是羞得滿臉通紅,如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一般羞澀,不停地責備自己:“我的意誌力怎麽如此脆弱,侯衛東打個電話便失去理智,愛情雖然美好,世事現實。”
侯衛東聽到中間三個字,如被重錘連續擊打,郭蘭仿佛依偎在懷裏,在耳端吐氣如蘭。
蒙了一會兒,他才想起距離省委黨校的開班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新任嶺西省委常委、組織部長侯國棟將在省委黨校開班儀式上講話。進入省委黨校的學員都是各地的骨幹力量,前途一片光明,沒有人願意遲到,給新任組織部長留下壞印象。
侯衛東將兒女私情丟在一邊,左手提手包,右手拿茶杯,腰板挺直,神情莊重,邁著不慢不快的腳步朝教室走去。沿途遇到不少拿茶杯提手包的學員,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他們幾乎和侯衛東一樣的表情,威嚴中有著掩蓋不住的意氣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