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臨危受命,負責“非典”防治工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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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委黨校是嶺西政治環境中很特殊的一個環節,參加學習的學員都是相當級別的官員,對於他們來說,黨校既是學習充電的場所,也是社交場所。
    從一個班出來,就算是“一起同過窗”。在一起讀書時間越長,“同窗”情結越重。畢業以後,大家在全省各地為官,多幾個“同窗”,最次可以互通消息互相辦事,若是運氣好,“同窗”裏有人發達了,說不定對仕途還有好處。總而言之,在黨校搞搞交際,害處不多,好處不少。侯衛東不能免俗,拿到班級名單後,也是反反複複地研究了每個學員的情況,細細地進行評判。
    到了上課時間,全部學員的目光都聚焦在教室門。
    侯衛東將新任省委組織部的資料在腦中過了一遍:侯國棟,生於廣東韶關,現年四十九歲,從公社幹部一路升遷到省級官員。
    課堂的小聲談論突然停了下來,黨校劉校長陪著一位中年人走了進來。中年人約有一米七五,身材壯實得像個石匠,戴著一副無邊眼鏡,表情文雅又像個教授。坐在台上,一語不發,就是個領導。
    黨校領導作了簡要發言,然後提高聲音,道:“下麵,大家以熱烈的掌聲請侯部長作動員報告。”
    侯國棟目光緩緩巡視一圈,用帶著廣東腔的普通話道:“同誌們,今天,我們在這裏舉行省委黨校2003年春季地廳班開學典禮,這是貫徹落實《嶺西省幹部教育條例》,開展的一次地廳級幹部專題學習班,體現了省委對黨校幹部教育培訓工作的高度重視,以及省委對同誌們的希望。”
    在場學員都是第一次聽到侯國棟講話,平心而論,侯國棟的講話就是一位省委組織部長的例行講話,樸實、平穩,沒有驚人之語,沒有故作姿態。講完之後,大家也就將侯國棟的講話內容忘記,隻是認識了這位平實的部長。
    侯衛東對新任省委組織部長的印象還不錯。在讀大學時,學生們喜歡聽驚人之語,每次遇到教授發表叛逆講話,總是特別對青年們的胃口,贏得了陣陣掌聲與喝彩。如今當了副廳級領導,閱曆告訴他,故作驚人語者十有八九不靠譜,真正能成事者往往平實且真實。
    下午,課程為“兩個務必”的意義研討。
    課程結束以後,大家陸續走出教室。鐵州市委副書記老李與侯衛東並排而行,他是全班年齡最長者,資格老,說話就隨意,道:“剛才侯部長進門,我產生了錯覺,覺得就是侯市長的大哥進門,你們兩人頗為神似。”
    侯衛東笑了起來,道:“嶺西侯氏族人本來就多,據說有三十來萬人。而且,侯部長是廣東人,更和我們這個‘侯’八竿子打不著,此‘侯’非彼‘侯’。”
    老李剛才的話也就是隨口一說,並沒有在意,道:“老弟,去撮一頓?”此時鐵州市交通局和建委兩位一把手已經專程趕到嶺西,這兩位一把手和老李都是1983年同一批的招聘幹部,他們三人是那一大批招聘幹部中職位最顯赫的,遇到一起總要幹酒仗。
    侯衛東不想摻和到鐵州的酒宴,正在想拒絕的借口,瞧見了站在路邊的杜兵,便道:“李書記,改天我請你,今天有安排。”
    老李分管黨群工作,與省委組織部不少同誌都認識。他也瞧見了杜兵,主動上前幾步,與杜兵握手,使勁地搖:“杜主任,你這個大忙人,今天有空接見我們這些基層幹部。”
    杜兵笑道:“今天開班,我過來為領導服務。”
    老李雙手握著杜兵的手,仍然不放開,熱情地道:“杜主任,你給個準話,什麽時候到鐵州來,我們最近搞了用人製度的創新,希望上級組織部門來指點。”
    聊了幾句,老李這才鬆開杜兵的手,介紹道:“杜主任,這位是沙州副市長侯衛東。”
    杜兵曾經是侯衛東的秘書,關係自然非同尋常,兩人默契地握手,正正規規地打招呼。
    杜兵道:“我在組織部工作前,在沙州市政府工作,在侯市長手下工作。”他說得很含糊,在一般理解下,沙州的幹部,大多數都可以說是侯市長手下。如此說法,將自己與侯衛東的真實關係隱瞞起來,又沒有一點撒謊。
    老李哈哈笑了幾聲,道:“大家都不是外人,今天我做東,小飲一杯?”
    杜兵看了侯衛東一眼,道:“李書記,改天到鐵州打擾,今天還有事情。”
    侯衛東道:“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一步。”
    侯衛東走了以後,老李表情更加正式:“杜主任,晚上沒有外人,小聚一會兒?”
    “李書記,改天吧,今天確實有了安排。”杜兵將口氣緩了緩,又道,“鐵州組工接連發了幾篇信息,部領導相當重視,我們已經有過來學習的計劃。”
    老李再次爽朗地哈哈笑道:“我記得這句話,你一定得來。”
    等到李副書記走遠,杜兵馬上給侯衛東打了電話。隨後他走到停車場,將一輛奧迪車開到了樓下,安心地等著侯衛東。
    過了一會兒,侯衛東下樓,剛走出門洞,一輛雅閣小汽車開了過來。車剛停穩,任林渡就打開車門,道:“侯市長,侯市長。”他此時已經承認了在現實中無法追趕侯衛東的腳步,並順從了這個現實,“侯市長”完全是脫口而出,親切自然。
    “林渡。”侯衛東見到任林渡開車過來,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任林渡快樂地笑道:“侯市長,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天晚上,沙州印象,老同學請你吃飯。”說完這句話,他意識到稍隨意了些,可是話出口就收不回來。
    人已來到門前,侯衛東便不再推托,爽快地道:“杜兵也在,我坐他的車,一起朝外走。”任林渡飛快地鑽進了小車,小車呼地掉了一個頭。
    侯衛東看到任林渡,不由得想起了廣州辦事處的廖沙,兩人從性格到開車的方式都挺像,心道:“用人的學問很簡單,一句話就是用人所長。此話說起來很簡單,用起來很難。像任林渡這種性格,最好不要放在組織部或是辦公室,放到經濟部門或是文化部門,應該很有前途。”
    上了車,杜兵眼睛瞧著方向盤,抓緊時間說道:“侯市長,聽到消息,沙州市委要增加一個常委,馬市長極有可能要進常委。”
    “馬市長?”
    “嗯。”杜兵趕到省委黨校,一來看望老領導,二來就是為了傳達這個信息。按照現在體製,沙州市委常委會才是沙州市核心決策層,進不進常委,對於年輕幹部的成長很重要。
    在侯衛東心目中,常委位子最有力的競爭者是姬程,沒有料到,馬有財會突然進入競爭場。而且從省委組織部發出消息,說明馬有財占據了比較有利的位置,這也代表了沙州市委主要領導人的意向。
    “聽說,姬市長也經常朝我們這裏跑。”
    “他到你們這裏找誰?”
    “我們於部長以前是省政府研究室的頭。”
    “明白了。”
    嘴巴緊,是組織部對組工幹部的要求。杜兵在省委組織部表現得格外穩重,應該說的時候能滔滔不絕,不應該說的時候嘴巴就是一把生鏽的大鎖。但是,任何一個人都有薄弱點,他的薄弱點就是侯衛東。他如今在省委組織部工作,位置重要,前途光明,而今天的光榮前程都離不開侯衛東。因此,他在事關侯衛東的問題上,願意違反原則打點擦邊球。打擦邊球時得很小心,既不能讓自己出事,又能提供一些有用信息給老領導。
    兩人都是聰明人,一點就透,沒有多說此話題。
    到了任林渡推薦的餐廳,任林渡先下車,笑容滿麵地站在門前。奧迪車停下來以後,他熱情地迎了上來,與侯衛東握了手,又與杜兵握了手,道:“我剛回沙州,聽說衛東市長到省委黨校學習,馬上要了車就過來,晚上我安排了這家特色館子。”
    這兩年,任林渡經常反思自己為什麽失敗,其中重要一條就是“自己不肯屈膝,有著知識分子的臭骨頭”。痛定思痛,他下定決心將膝蓋彎下去,丟掉身上的骨頭,做一個現實的官場人。要轉變,第一個需要麵對的就是副市長侯衛東。能把侯衛東應付好了,他相信能麵對所有的市領導。而且,侯衛東手段了得,前途無量,搭上他的戰船,前途無量。
    侯衛東在黨校原本想清靜地吃個飯,此時杜兵來了,任林渡也來了,晚上自然不會清靜,好在杜兵和任林渡都是熟人,又是同齡人,這一頓飯比起純粹的應酬要舒服得多。
    進了預訂的包房,任林渡殷勤地問:“侯市長,喝點什麽酒?”
    “白酒醉人,啤酒漲肚子,喝點紅酒,紅酒是堿性酒,有利於身體健康。”
    “紅酒牌子雜,我去櫃台看一看。”杜兵在給侯衛東當秘書時,經常跑到櫃台前看酒,此時麵對著老領導,他決定還是去看酒。
    任林渡不等杜兵站起來,道:“杜主任,就不勞你的大駕,我車尾箱裏麵還有一件從法國原裝進口的葡萄酒,不是在國內灌裝的,絕對正宗。”他急匆匆地下了樓,到車尾箱去取葡萄酒。侯衛東多次聽到這種說法,暗自笑道:“廖沙這句話成了喝紅酒的口頭禪了。”
    侯衛東和杜兵正在隨意聊天,一位妙齡女子推門進來,問道:“請問任主任在嗎?”
    “有事出去了。”
    那女子打量了屋裏兩人,還是走了進來,道:“你是任主任的同事吧,我也是沙州人,在嶺西振興會計師事務所工作,我叫楊安,楊柏是我哥,你認識嗎?”在她的心目中,楊柏是沙州絹紡廠的總工,在沙州工作的人都應該認識。
    侯衛東這才認真打量來人,道:“楊柏是你哥啊,我認識,你們兩兄妹不太像。”
    楊安為人挺機靈,性格亦外向,道:“任主任為人很不錯,年紀輕輕就當了駐京辦主任,最關鍵是為人好,最肯幫忙。”
    侯衛東笑道:“你講得沒錯,任林渡就是熱心人。”
    杜兵看了侯衛東神情,他就沒有介紹侯衛東的身份,聽著楊安在一旁瞎聊天。
    任林渡提著紅酒走進了房間,他看到楊安,顯得頗為驚訝,問道:“你也在這裏吃飯?”不等其回答,他把目光轉向侯衛東,舉著酒道:“這酒是法國原裝進口的,侯市長嚐一嚐,口味非常不錯。”
    在楊安心目中,一直認為駐京辦主任也算是大人物,而且升職空間也大。她與任林渡在一起喝過酒,任林渡都是被人奉承的主角,今天她走入了思維定式,見到侯衛東和杜兵,便習慣性地認為他們是請客方。此時聽到這一聲稱呼,楊安馬上反應過來,眼前這位年輕男子就是沙州風雲人物——年輕的副市長侯衛東。
    “你是侯市長?”得到肯定回答以後,楊安捂著嘴,笑道,“侯市長,我是有眼不識泰山了。很少回沙州,不過您的名字是如雷貫耳。”
    侯衛東道:“我不認識你,你不認識我,這才是正常情況,符合生活邏輯。”
    楊安見任林渡正準備開紅酒,咯咯笑道:“服務員又偷懶了,讓領導親自開瓶,開瓶費肯定不能付。”她與任林渡的性格相似,很有自來熟的本事,接過紅酒瓶子,幹淨利索地將木塞子取了出來。她與在場的三位男子分別碰酒,這才離去。
    雖然不到半個小時,侯衛東記住了這個善於交際的女人。當楊安離開時,他暗道:“楊安在振興會計師事務所工作,這種搞技術的人大多內秀,她倒是個例外。”
    這一頓飯人數少,吃得比較愉快。任林渡喝了幾杯酒後,恍惚間,他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歡樂時光,最後喝了一大杯紅酒,他發出邀請:“衛東,晚上去唱歌,放鬆放鬆?”
    杜兵有些驚奇地抬起頭,任林渡在喝酒前一直稱呼“侯市長”,幾杯紅酒下肚,他開始稱呼“衛東”,稱呼的轉換略顯怪異,至少不太穩重。
    侯衛東道:“林渡,不必,我回學校,讀點書,喝點茶,這才是真正的放鬆。”
    喝了酒,聽到任林渡親熱的稱呼,侯衛東仿佛回到以前在益楊青幹班的日子,當年大家都在鄉鎮,聚在一起談理想談人生,無拘無束。十年時間過去,人的身份地位變化了,不管如何製造氣氛,都不能真正找回原來的情緒。特別是在場三人都在體製內,原先的無拘無束隻能是個理想。
    任林渡堅持將侯衛東送回省委黨校,然後才和杜兵一起離開。他抓著杜兵的胳膊不放手,道:“你是省級大機關的領導,平時難得請到你,衛東走了,你無論如何也得賞光。”
    杜兵婉拒道:“明天還有一個稿子,我得回去摳腦殼。真羨慕任兄,有自己的一片獨立小天地。”
    兩人離開黨校宿舍時,杜兵回頭看了一眼宿舍,窗前有隱約燈光,這是台燈的光線。
    在黨校寢室裏,侯衛東將台燈打開,再將電腦打開,音響裏傳來《離家五百裏》的歌聲。他用最舒服的姿勢坐在沙發上,台燈的光線射在透明玻璃杯上,可以清楚地看到綠色茶葉在杯子裏慢慢舒展,四周安靜,耳中仿佛傳來茶葉展開的聲音。
    “馬有財和姬程都為了進常委做工作,我應該怎麽辦?”
    這對於侯衛東是一個嚴肅的命題,他如今三十三歲,在整個嶺西省各級政府裏,這個年齡非常年輕。可是年輕隻是暫時的,一屆政府五年,一位不是常委的副市長很難直接成為正職。如果這一屆政府任期結束他還是副市長,就已經年滿三十七歲,三十七歲的副廳仍然算是年輕,可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他的年齡優勢必然會緩慢而不可逆轉地喪失。官場中人和女人一樣,都有深刻的年齡焦慮,年齡大了,官員就得下課,女人就叫人老珠黃。
    理想的狀態是在五年任職中,能夠進入市委常委行列,最理想狀態是成為市委副書記,或者調至省級核心機關任職,那麽在五年結束後,他才可能在三十七歲成為正廳級領導。
    角度不一樣,希望值就不一樣。希望值決定著人的幸福感和成就感。侯衛東靜靜地點燃了一支煙,任憑煙霧嫋嫋升起,然後藏於煙霧和燈光之中,他的思緒在黑暗中盤旋,尋找著有可能使職業生涯加速前行的途徑。
    在沙州,要想有所進步,市委書記是跨不過的坎,侯衛東絕對不是朱民生的嫡係,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朱民生很厭惡侯衛東。
    這是最讓侯衛東感覺棘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