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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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保爾把她的手拿了下來,非常不客氣地講:“你把我介紹給這麽一堆人一點兒意義也沒有。我跟她們是談不來的。在你的眼裏邊,或許她們很可愛,但我卻不喜歡她們。我並不曉得你與她們是好朋友,若不然的話,我是絕對不會到你家裏來的。”
冬妮亞強製住生氣打斷他說:“誰讓你用這種欺人的方式跟我說話?我可從沒幹涉過你交的朋友,也從不問到底哪些人常到你家的。”
保爾一邊沿著台階走進花園,一邊還賭氣地講:“那就讓她們呆在這兒,我永遠都不會再來了。”說完便朝柵欄門邊跑去了。從此以後他與冬妮亞就再也沒有見過一次麵。在前一段猶太人被狂屠的時候,保爾與電工們一同忙著在發電廠藏匿幾家猶太人,把與冬妮亞的口角全給忘了。而今天,保爾又非常想見到她。
朱赫來沒了音訊,這讓保爾很不踏實。春天已來了,化雪之後的泥濘街道都被車子碾成了黑乎乎的泥漿,公路朝右邊拐了過去,就像一條灰色的帶子一樣。路的盡頭是一座破房子,牆皮已經剝落了,公路在過了這個房子之後,分成了兩個岔道。
十字路口有一座被棄置了的售貨亭子,門已不能再用,招牌是翻過來掛的,上麵寫著“此處出售礦泉水”,維克托·列辛斯基正與莉莎在售貨亭的旁邊告別。他緊緊抓著莉莎的手不放,很留戀地望著姑娘的眼睛:“你會再來的吧?你不會騙我吧?”
莉莎則柔柔地回答道:“我一定會再來的,你就等著吧!”臨走時,一雙棕色的眼眼充滿了深情,她用微微一笑算是作了肯定的回答。莉莎剛剛走了十來步,就看見有兩個人從拐角的後邊轉出來上了公路。前麵的那個是個工人,健壯的體格,寬闊的胸脯,敞開了上衣,露出他的水手襯衫,黑帽子壓在額頭上,眼角有塊青紫的瘀血。
他兩腿微微彎著,穿著短筒的黃皮靴子,腳步很穩而且有力。他身後的兩三步遠,是名彼得留拉匪兵,身上穿著灰色軍裝,腰帶上掛著兩盒子彈,刺刀的尖子差不多都抵著那個人的脊背了。
匪兵頭上戴著毛茸茸的皮帽子,眯著眼睛警戒地看著那被捕人的後腦勺,被煙熏黃的小胡子向兩邊翹了起來。莉莎略微地把腳步放慢,走到了公路的另一旁。在她後麵,保爾走上了公路。他往右方拐了彎準備回家了,此時他也見到了那兩個人。他一下子認出了那個被押的人是朱赫來,他走不動了。
“怪不得找不著他了!”朱赫來越來越近了。保爾·柯察金心頭一陣猛跳,腦子裏麵思緒萬千。時間太緊了,很難作決定。但有一點是明顯的:朱赫來已經有生命危險了。
看著朱赫來他們越來越近了,保爾心裏更加忙亂:“這怎麽辦呢?”
他終於想到了自己的口袋裏麵是有一支手槍的。等他們走過去的時候,朝這個匪兵打上一槍,可能朱赫來就被救了。他在一刹那中作出了這個決定,也不再猶豫了。他狠勁地咬著自己的嘴唇,感到有些疼。就在昨天,費道爾對他講過:“幹這種事,需要大無畏的精神。”
保爾連忙回頭望了一下,向城裏邊伸展的大路上是空無一人的。前麵是個穿著春季短衣的女子正快步地趕著路。她是不會妨礙的。十字路口那邊的另一個岔道他看不清楚,而隻是在伸向車站的路上有幾個人影子,但很遠。
保爾走到路邊與朱赫來隻差幾步遠時,朱赫來也發現了保爾,他用小眼睛瞧了瞧他。他認出是保爾,眉頭微微顫了一下,感到很突然,也因此放慢了速度。刺刀的尖碰到了他的脊梁。
“喂,快點走,不然我用槍托打你!”那個兵扯著嗓子吆喝道。
朱赫來放大了自己的步子。他原來想對保爾說句話,但還是克製住沒有講,而僅僅打了個招呼般將手揮了一下。
保爾很怕引起黃胡子匪兵注意,於是把臉一轉,讓朱赫來與自己擦臉過去。保爾裝出了一副對周邊的一切事都毫不在乎的樣子。但他腦子裏閃出一個可怕的念頭:“我若對他開槍而萬一弄偏了,會不會打住朱赫來呢?”
彼得留拉的兵已到了身邊,還可以再反複地考慮什麽嗎?於是當黃胡子的押送兵走到保爾麵前時,保爾很是出其不意地撲向了他,抓起步槍,狠勁兒地往下壓去。“當”的一聲,刺刀撞到了石頭路麵上。
彼得留拉匪兵並沒有想到會有人襲擊他,不由地愣了,但隨即就使勁去奪槍。保爾用整個身子壓住步槍,死活不再放手了。一聲槍響,子彈打在石頭上之後,又崩到了路邊的壕溝內。槍聲響起之後,朱赫來便躲到旁邊,當他回頭時看到押送兵正滿臉怒氣地從保爾的手中奪著槍。匪兵轉動著槍柄,扭著少年手臂,但保爾絕不放手。匪徒發瘋一般,很凶地將保爾摔在地上。即使如此,他卻仍然沒能奪回步槍去。保爾在摔倒時順便將押送兵也拖倒了,這時讓保爾再鬆手已不可能了。
朱赫來一個大步竄到了旁邊。他一記重拳擊到押送兵的腦袋上。轉眼間,那個剛才還對保爾撕扯著的匪兵已經是挨了重重的兩拳,他一下子沒了氣力滾到壕溝裏去了。朱赫來用力將保爾扶起來,讓他站穩當。?
維克托已經離開十字路口一百多步了。他邊走邊用雙唇吹著一支名曲的曲調。同莉莎見麵,而且莉莎又答應他明天會到廢棄的磚廠那兒相會,使他感到很陶醉。
中學生中有很多都熱衷於追女朋友,他們在講莉莎·舒哈裏科時,都講這個姑娘是多麽多麽的放蕩不羈。而謝苗·紮迪瓦諾夫則是一個毫不知恥又自命不凡的家夥。有一次他對維克托講,說他曾占有了莉莎。維克托雖然不太相信,但是莉莎的確是一個有魅力的女性,因而他私下決定,明天要證實證實他講的是否是真的,但莉莎確實是特別性感。
“隻要她一過來,我就大膽地去進攻。據說她從不躲避和在乎別人去吻她的。假如謝苗真沒吹牛皮的話……”他的思路被打斷了,他躲到一邊,讓兩個彼得留拉的匪兵飛過,一個騎著一匹短尾巴馬,手中晃著帆布水袋子——看來是去飲馬了;而另外一個則身穿緊身的外套和肥肥大大的藍褲子,一手拉著騎馬人的褲腿,正眉飛色舞地說著什麽。
維克托在讓他們走過之後,正準備繼續往前走,突然聽到了公路上傳來的槍響,便停住腳。他回頭一看,隻見騎馬的兵正抖著韁繩,向槍響的方向馳去,而另一個提起馬刀,跟在他後麵跑著。
維克托也緊跟他們奔著,在接近公路的時候,又傳來一聲槍響。騎馬的那個人從拐角處衝過來,有些驚惶失措,差一點把維克托撞翻了。他又用腳踢,又用帆布水袋子打,讓馬加速,衝進了兵營大門之後,到院子裏便扯開嗓子一陣狂喊:“弟兄們,快點拿槍,咱們有人被打死了。”立刻就有幾個兵一邊卡卡地扳弄機槍,一邊衝出了院子。維克托被他們抓了去。
有好幾個人被驅到了公路上集中起來,其中有維克托,還有被稱作目擊人的莉莎。
剛才,當朱赫來與保爾從身邊逃跑時,她嚇得寸步難移,她看出來了那個人便是冬妮亞曾介紹她認識的那個少年,便不禁一陣心驚肉跳。朱赫來與保爾一起翻過一戶人家的柵欄。這時已經有一個騎兵衝上了公路。這兵看見了帶槍跑走的朱赫來,又看見了押送兵正要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便朝柵欄這兒追來。
朱赫來要轉身向他射擊,於是騎兵急忙掉過頭逃跑了。押送的士兵抖動著兩片破碎了的嘴唇講述了全部情形。“你這個蠢蛋怎麽弄的,竟讓犯人在咱們眼皮底下跑了?這回你的身子又要受苦了,又是二十五下!”
押送兵則吹胡子瞪眼地反駁著他:“我看你真是太精明了。我會讓犯人從眼皮子底下逃跑?誰能知道會有個野蠻的小子突然間就冒了出來,發瘋似地撲到我的身上來呢?”莉莎也被盤問了。她說的與押送兵一模一樣,但沒有講自己認識那個襲擊者——保爾。所有被抓的人都一一押到了警備司令處。
一直到晚上,司令部才下命令放了他們。警備司令甚至還提出要親自送她回家,但她沒有答應。酒氣熏人的司令這樣去巴結莉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沒什麽好心眼兒。
是維克托送莉莎回家的。到火車站的一段路非常遠,維克托挽著莉莎的手走著。雖然有這樣的意外發生,他心裏還是挺高興的。
快到家裏時,莉莎問:“你知道是誰救了犯人嗎?”“當然不知道了,我怎麽會知道呢?”“你可曾記得有一天晚上,冬妮亞要給咱們介紹的那個男子?”維克托立即停了下來:“是保爾·柯察金?”他特別驚訝。
“對,好像就是他,這個怪脾氣的人,那次轉身便走了,您記得嗎?錯不了的,是他。”
維克托驚呆了:“您不會看錯吧?”他再問莉莎一次。“沒有,他的臉我清清楚楚地記得。”“那您剛才怎麽不與司令講出來呢?”
莉莎則有些生氣了:“您怎麽會認為我會幹那種卑劣的勾當呢?”“卑劣?怎麽會卑劣呢,您隻是說出誰是襲擊者啊!”
“那麽您是覺得那叫高尚了是嗎?您忘記了他們如何施暴。您還不知道學校裏有多少個猶太孤兒吧,所以我得去向他們告發保爾,是嗎?你真是個好人啊,是吧?”
列辛斯基本沒有料到她會這麽生氣地說話,他沒心情同她吵架,所以趕快將話題扯開了:“喲,別生氣呀,我隻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怎麽會這般認真呀!”
“不過,您這種玩笑似乎不太適合我!”莉莎還是那冷冷的表情。
在莉莎到家的時候,維克托問:“莉莎,明天您還會來嗎?”
莉莎則模糊地回答:“說不準。”在回城的途中,維克托私下裏想:“哼哼,小姐啊,我可不認為那是什麽卑劣,我卻相反。當然了,誰幫了誰我倒覺得是無所謂的。”
他,維克托·列辛斯基,波蘭小貴族出身,對交戰雙方都是很厭惡的。不過好的是波蘭軍團就快要開過來了,那時候才會有一個真正的政權出現——波蘭貴族的政權。不過要除去柯察金這個小王八蛋,這次不就是機會嗎?哼哼,他們一定會擰下他的腦袋的。
維克托是一個人留在小城子裏的,寄居在姨母家裏的,他姨父是糖廠的副廠長。他的父母與妹妹涅麗早已經定居在華沙了——父親西吉茲蒙德·列辛斯基在那兒有著顯赫的位子。
維克托就這樣來到司令部,他走進了開著的大門。不過多時,他帶著四名彼得留拉匪兵朝柯察金家裏走去。他指著透出燈光的窗戶,壓低了聲音說:“便是這兒了。”扭過頭向哥薩克少尉說:“我能走了嗎?”“那您隨便吧!我們會自己來對付的。多謝您幫忙。”
維克托便順人行道快步離去了。?
保爾的背上又被捅了一拳頭,他被推進黑黝黝的牢房裏邊,雙手撞在了牆上。他摸了半天,發現了一個可能是木板床的地方後便坐了下來。他由於受盡折磨與毒打,所以很沮喪。
他壓根兒就不知道被人給逮了進來。匪徒們是怎麽樣認出他來的呢?根本就沒人看見他呀!現在該想什麽辦法?朱赫來呢?
保爾與水手是在克利姆卡家分的手。他去看望謝廖沙,而朱赫來則留下了,打算天黑之後再設法出城。
“還算萬幸,我沒將手槍帶著而是放在烏鴉窩中了。”他暗自想著。“假如我被搜出來的話,那可就完了。他們怎麽知道我的呢?”他有點兒百思不得其解。
彼得留拉的匪徒們在他家中抄出了很多東西,但都幾乎沒有用處。哥哥把衣服與手風琴都拿到鄉下去了。媽媽帶走了她的箱子。被搜盡了東西,但還是少之又少。
保爾一路上嚐盡了苦頭,在那種伸手不見五指,天空中布滿了烏雲的黑夜裏,匪徒們對他推推搡搡,說打就打,說踹便踹。保爾幾乎是在昏昏沉沉之中才爬到了這兒。
門外有說話聲,司令部的警衛人員便住在外麵的屋子裏。屋門的底下透進一長條的亮光來。保爾站了起來,在屋子裏扶著牆壁走了一圈。他在板床的對麵摸到了窗戶,那兒裝著齒狀的鐵欄杆,牢固的很。用手拉也拉不動。估計這兒原本是個倉庫。
他重新又摸到到門口,站住後想聽一聽動靜,然後輕輕地推了一下門把手,但門很討人厭地嘎嘎作響。
“真他媽見鬼!”保爾罵了一句。他通過狹窄的門縫看到床沿上麵有兩隻長著硬繭的腳,十個腳指頭都叉著。他又輕輕推了一下門把手,門卻又一次煩人地嘎嘎作響。有個匪兵從木板床上麵挺起了身子,睡眼朦朧,頭發散亂。他將五指伸開,使勁地撓著滿頭虱子的腦袋,嘴裏還不停地罵罵咧咧。罵完後,摸了摸擱在床頭上的步槍,懶洋洋地吼道:“把門給我關上,你他媽再敢偷看,我非扇你幾耳光子……”保爾掩上門,外麵的屋子傳來一陣大笑。
這夜裏,保爾在“床”上翻來覆去,前思後想,他柯察金頭一回鬥爭,結果卻如此不順。才走一步就被逮住送了進來,像隻籠子裏邊的老虎一樣。
他坐在那兒,心亂如麻,睡也睡不著。這個時候,他想起了媽媽那瘦弱的形象,滿是皺紋的臉是那麽消瘦,那眼睛多麽溫暖而可愛啊!保爾暗暗想:“媽媽現在不在家,若不然她又會難過的。”
光線已從窗口那兒照了進來,在地上打出一塊方格。
黑暗已經退下,說明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