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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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咪,進來呀,站在這兒幹什麽……?”
杜巴瓦沒等她說完,“砰”把門關上,頂住門。
“危險的開端……”保爾說,“你讓什麽樣的人待在身旁?這會落到怎樣一個結局。”
杜巴瓦顯然不想往下談,他提高嗓門吼叫:
“連我想同誰睡覺你也管?我聽厭了這種說教!你從哪裏來就滾到哪裏去!你盡管去告訴大家,杜巴瓦又酗酒,又玩女人。”
保爾走到他跟前,激動地說:
“杜巴瓦,你趕走這個女人吧,我要最後一次跟你長談……”
杜巴瓦的臉色沉了下來。他一轉身,走到房間裏去了。
“哼,壞蛋!”保爾壓低了嗓音罵了一聲,慢慢地走下樓去。
兩年的時光就
這麽過去了。一天天,一月月,時光不緊不慢地流逝,迅速變化著的是五彩斑斕的生活,它讓似乎單調乏味的日子充滿著嶄新的內容。偉大的一億六千萬人民,破天荒地第一次在這世上成了遼闊疆土的無窮寶藏的主人。為了恢複被戰爭破壞的國民經濟,他們緊張、勇敢地勞動著。國家在鞏固,國力在增強。就在不久之前還死氣沉沉、不堪入目的廢棄工廠,現在人們能看得見煙囪在冒煙了。
保爾覺得,這兩年時光如矢,日月如梭。他不會慢吞吞地打發日子,也不會懶洋洋地迎接晨曦,更不會在十點鍾準時睡覺。一方麵,他自己爭分奪秒,另一方麵也督促別人。
每當深夜,人們常可以看見他的窗戶還亮著,他不想花太多時間在睡覺上。屋裏有幾個人在專心致誌地讀書、學習,他們在兩年裏學完《資本論》第三卷之後,搞清了資本主義剝削製度的精巧結構。
忽然,拉茲瓦利欣出現在保爾工作的地區。是省委派他來的,並建議他當某個區的區團委書記。當時保爾正在外地出差。在他缺席的情況下,委員會把拉茲瓦利欣派到一個區去了。後來保爾回來知道了這件事,但他未置可否。
一個月之後,保爾到拉茲瓦利欣所在的區突擊視察。他沒發現多少問題,但已經有一些事實不容置疑:拉茲瓦利欣酗酒,拉幫結派,排擠一些作風正派的年輕幹部。當保爾在會上介紹完這些情況後,大部分人都主張給拉茲瓦利欣嚴重警告處分,但保爾出人意料地指出:
“開除他,並且不允許他再入團。”
“一定要開除這個壞蛋。原來他就是學生中的渣滓。已經給了他重新做人的機會,但他仍然混在革命隊伍裏胡作非為。”保爾列舉了他在別列茲多夫的種種劣跡。
“對柯察金的責難,我表示強烈抗議。這是公報私仇。要陷害我的人多得是,必須有真憑實據。讓柯察金拿出證據來。要是我也無中生有說他從事走私活動,那他是不是也應該被開除呢?不成,讓他拿出真憑實據來!”拉茲瓦利欣無賴似地嚷嚷。
“我會拿出證據的,等著瞧吧!”保爾回敬道。
拉茲瓦利欣走了出去。半個小時後,委員會在保爾的推動下通過決議:“開除異類分子拉茲瓦利欣出團。”
夏天,朋友們紛紛外出度假。體質稍差的去海濱。大家都希望這個季節輪到自己休假。保爾為大夥兒爭取到療養證和補助並送他們去休養。出發前他們臉色蒼白,形容枯槁,但心情很好。保爾承擔了他們的工作壓力,於是他愈加努力地工作,宛如一匹馴服的老馬拉著大車爬陡坡。一批批同誌回來了,皮膚黝黑,神采奕奕,充滿活力。接著,又走掉另一批。整個夏天都是這樣,但工作卻不能停頓。保爾就這樣堅守在崗位上,沒有一天休息。
夏天就這樣過去了。
保爾憎惡秋天和冬天,因為這兩個季節使他承受了許多肉體上的苦楚。
今年,他特別盼望夏季快些到來。他覺得很不好受,甚至不得不暗暗叫苦,因為他的精力一年不如一年。現在隻有兩種選擇,要麽承認自己殘廢,擔任不了繁重的工作;要麽堅守崗位,直到完全無法工作。他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後者。
擔任地區衛生處處長的巴爾捷利克是位擔任過地下工作的老醫生。一天,在地區黨委會上,他走到保爾跟前說:
“柯察金,你氣色不太好。去醫務委員會檢察過嗎?身體怎樣?八成沒去吧?我大概記不太清楚了。朋友,應該檢查一下,星期四下午來吧!”
因為工作太忙,保爾沒去醫務委員會。但巴爾捷利克可沒忘,好說歹說把他勸了去。醫生在那兒為保爾作了全麵認真的檢查,巴爾捷利克作為神經病理學家參加了檢查工作。結論如下:
“醫務委員會決定,必須立即停止工作,去克裏木長期療養,並做進一步認真治療,否則必將產生嚴重後果。”
還有一大串用拉丁文寫的病名安在結論之前。但保爾隻從中意識到一點,問題主要不出在腿上,而在於中樞神經係統受到了嚴重損害。
巴爾捷利克把醫務委員會的決定提交黨委會討論,沒人反對保爾立即停止工作。但保爾自己建議,等共青團地區委員會組織處長斯比特涅夫休假回來後再走,因為他擔心團委的工作陷入青黃不接的狀態。雖然巴爾捷利克反對這一點,但大家還是同意了。
還有三個星期,保爾將得到有生以來第一次休假。他的辦公桌抽屜裏放著去葉夫帕托利亞療養的證件。
保爾在這些天裏加緊工作。他主持召開地區團委全體會議,並且不辭辛勞地把一切安排妥當,以便放心離開。
保爾將要去休養,去看看他從來沒見過的大海。剛巧在走之前,他意外地碰到了一樁既荒唐又可恨的事件。
下班之後,保爾走進黨委宣傳鼓動處的辦公室,坐在書架後開著窗戶的窗台上,等著宣傳工作會議的召開。當他進來時,辦公室一個人也沒有。沒多久,幾個人進來了。保爾坐在書架後麵,看不見他們是誰,但他聽出了一個人的聲音。是法伊洛,他是地區國民經濟處處長。這人高高的個子,長得挺帥氣,有一種軍人的風度。保爾曾不止一次聽人說他酗酒,見了漂亮的女孩子就窮追不舍。
法伊洛曾經在遊擊隊裏,他逢人就唾沫四濺地吹噓自己怎樣砍馬赫諾匪徒的腦袋,一天能砍下十多顆。但保爾看他挺不順眼的。有一次,一個淚流滿麵的女團員找到保爾,向他哭訴法伊洛許諾和她結婚,誰知同居了一周後,就對她不理不睬了。在監察委員會裏,法伊洛竭力否認。但那女孩拿不出證據,不過保爾相信她說的是實話。這時,辦公室裏的其他人並不知道保爾在裏麵。保爾聽見其中一個人在問他:
“喂,法伊洛,近來怎麽樣?又搞什麽新玩意兒了吧?”
問話的格裏博夫和法伊洛是哥兒們,和他也是一樣的貨色。格裏博夫其實極其淺薄、俗不可耐,跟個傻子一樣,不知他是怎樣稀裏糊塗混上個宣傳員當的。不管在什麽場合,他都要拿頭銜來向人家炫耀一番。
“你應該祝賀我,昨天我搞上了科羅塔耶娃。你還說這件事成不了呢。我說老哥,我可是一槍一個準……”緊接著,法伊洛又說了一句下流話。
保爾隻感到神經一陣震顫,這表明他憤怒到了極點。科羅塔耶娃是地區黨委的婦女處長,她是和保爾一塊兒調過來的。他們是一塊兒工作的好朋友。隻要有婦女來求她保護或出點子,她都熱忱招待,親切關懷。在同事們中間她頗有人緣。科羅塔耶娃尚未結婚,無疑,法伊洛說的就是她。
“法伊洛,你沒吹牛吧?她可不像是那種……”
“我吹牛?別把人瞧扁了!再漂亮的鮮花我也搞過。凡事隻要動腦筋,對付不同的女人得用不同的方法。有的第二天就投懷送抱,說實話,那是下等貨。有的得追一個多月。關鍵是要掌握女人的心理。一把鑰匙開一把鎖。老弟,這裏頭學問可大了,在這方麵我可以說是祖師爺了。哈哈哈……”
法伊洛得意忘形,笑得前俯後仰。一小群聽眾慫恿他往下說,他們迫不及待地要聽詳情。
保爾站起來,緊握拳頭,他隻感到心在猛跳。
“想靠上天保佑,毫不費勁就把科羅塔耶娃搞到手,那不可能;不過放了她吧,我又不甘心。何況我還和格裏博夫賭了一箱葡萄酒呢。於是我開始動腦子了。我一次又一次地去找她,但她始終不拿正眼瞧我。原因再簡單不過了,外麵流傳著關於我的流言蜚語,多半她也有所耳聞……總之,側麵進攻失敗了。我於是迂回包抄,哈哈哈!……告訴你吧,我跟她吹噓自己打過多少仗,殺過多少人,到過多少地方,吃過多少苦頭,但直到現在還遇不到一個紅顏知己,生活孤獨無助,得不到關心,得不到溫柔……諸如此類,我編了一套又一套。一句話,針對她的薄弱環節反複猛攻。我在她身上下了不少功夫,有時甚至想,去他媽的,不想再裝腔作勢地演戲了。然而這關係到信仰,為了信仰,我不能放棄她……最後終於大功告成。我用忍耐換到了滿足——我搞的不是婆娘,而是處女。哈哈哈!……真是可笑到了極點!”
法伊洛還在繼續他的下流故事。
事後保爾自己也想不起來,當時是怎樣衝到法伊洛麵前的。
“畜生!”保爾怒斥道。
“我是畜生?偷聽別人說話的才是畜生!”
保爾好像又罵了一句什麽,法伊洛一把揪住他的胸口:
“你竟敢侮罵我?!”
說著法伊洛打了保爾一拳,原來他當時正喝得爛醉如泥。
保爾抓起一把橡木凳,一下子把法伊洛砸倒在地上。幸虧保爾袋裏沒裝槍,這才讓法伊洛保住了性命。
於是,意外的情況出現了。正是在原定去克裏木的那一天,保爾出席了黨的法庭。
黨組織的全體成員都在市話劇院裏集中,大家都為宣傳鼓動處裏發生的事件感動震驚。審判發展為一場生活道德方麵的激烈爭辯。日常生活準則、人與人的關係、黨的倫理道德——這些問題的爭辯,使案件本身反倒退居其次。案件演變為一個信號。法伊洛在法庭上氣焰囂張,斷然拒絕回答任何問題。他無恥地冷笑著,聲稱人民法院會審理這個案子。柯察金砸破他的頭,應判處強製勞動。
“怎麽樣?難道你們想借題發揮對我進行人身攻擊不成?我全然不在乎你們要強加給我什麽罪名。之所以一群娘兒們在這裏對我橫加指責,是因為我向來不對她們瞧一眼。關於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沒什麽可說的。要是在1918年,我會用自己的方式找柯察金這個瘋狗算帳的。現在即使我不在,這裏的事情也可以解決的。”說完,他揚長而去。
主席要求保爾談談衝突的整個過程。保爾敘述得相當平靜,但是人們還是能夠感覺到他是在竭力克製住自己。
“因為我當時沉不住氣,所以才會發生這裏議論的事情。我做工作,用的拳頭多,腦子少,不過這是多年以前的事了。這次又出了這種事情。直到法伊洛腦袋上挨了一下,我才猛地清醒過來。近幾年來,這是我僅有的一次表現出遊擊習氣,但我仍然責備自己的行為,即使他活該挨打。法伊洛的劣跡,是我們黨內生活的一種醜惡現象。我弄不清楚,為什麽一個革命者、共產黨員,怎麽同時又是一個無恥下流之輩。對於這種現象,我絕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這件事敦促我們不得不討論一下生活道德問題,這也是整個事件惟一的一個好的方麵。”
共產黨員們以壓倒多數通過決議,把法伊洛開除出黨。格裏博夫由於提供假證詞而受到嚴重警告處分。另外幾個參加談話的人也承認了錯誤,接受了批評。
巴爾捷利克說了保爾神經係統的狀況,黨的檢察員建議給予保爾警告處分,由於全場一致反對而撤回了。保爾被宣布無罪。
保爾在幾天以後乘火車前往哈爾科夫。由於他再三請求,地區黨委同意把他的組織關係轉到烏克蘭共青團中央委員會,並建議另行委派工作。拿到一份相當好的鑒定後他就上車了。保爾去見了阿基姆,團中央書記之一,並匯報了全部情況。
阿基姆看了鑒定,見在“對黨無限忠誠”這句話後寫道:“具備黨員所應有的剛毅精神,隻是在極少數情況下易暴怒,不能自控,這是神經係統嚴重受損所致。”
“保夫魯沙,這份很好的鑒定上到底還是給你添了這一條。你要想開點。有時候,神經十分正常的人也會出這種漏子的。到南方去好好休息休息,恢複精力。等你回來,再談你的工作安排。”
阿基姆說著,緊緊握住保爾的手。
保爾來到中央委員會的“公社戰士”療養院。花園裏有一座座玫瑰花壇,噴水池中波光粼粼,一幢幢樓上攀爬著葡萄藤。療養員們穿著白色療養服或遊泳衣。保爾在年輕的女醫生處登記姓名。他住進了位於花園一角的那座建築物的一間大房子裏。床單潔白耀眼,房間裏一塵不染,靜謐安詳。保爾洗過澡,換了療養服,容光煥發,徑直向海邊走去。
抬頭眺望,深藍色的大海宛如大理石般光滑,她美麗而安詳,浩浩蕩蕩,仿佛與遠方淡藍色的輕煙薄霧水乳交融。燃燒著的朝陽在海麵上撒下耀眼的金光。輕煙浩渺,遠處山巒的輪廓時隱時現。保爾在清爽的海風中深深地呼吸,久久凝視著深遂而寧靜的藍色海洋。
慵懶而細小的微波輕輕拍打著海邊金黃色的沙灘,親昵地悄然舐著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