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英國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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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十六歲的少女,有玫瑰花一般的容顏,可是她抹上了胭脂。
    ——蒲裏多利?
    對於連來說,富凱的提議擾亂了他內心的安寧,現在他主意不定,不知道該走哪條路才對。
    “唉,也許我缺乏堅強的性格。如果生在拿破侖時代,我一定是個糟糕的小兵。但是……我和這家女主人小小的暖昧關係將令我擁有片刻的歡娛。”他想。
    他很高明,在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裏,他的心和他那豪言壯語不一致。他有些害怕德·瑞納夫人,因為她的連衣裙太漂亮了。在他看來,這件衣服即使在巴黎也是很出色的。他的驕傲不想給一時的靈感留下任何機會。根據富凱的心裏話和他在《聖經》中看到的零星的愛情文字,他製定了一個愛情策略。
    第二天早上在客廳裏,德·瑞納夫人和他有一段短暫的獨處時間。德·瑞納夫人問他:
    “除了於連這名字之外,您還有別的名字嗎?”
    這樣討好的問話,我們的英雄卻不知如何做答。這種局麵是他預定的策略以外的。如果沒有製訂這愚蠢的策略,於連的聰明才智完全可以派上用場,意外的情況會使他的洞察力得到加強。
    他的舉動忽然笨拙了,而且笨拙到可笑的地步。德·瑞納夫人是處處原諒他的,她不覺得這樣討厭,反而認為他的笨拙恰是他的可愛之處。在她眼裏,這個人人都崇拜的天才,隻是缺少一點點天真的風采。
    德薇夫人曾經幾次對她說:“我對你那位小家庭教師沒有信心。我發現他時刻都在沉思什麽,這是一個陰險的人。”
    真是不幸,於連不知道怎樣回答德·瑞納夫人,他深感恥辱。
    “像我這樣的人應該補救這個過失。”他抓住德·瑞納夫人的手從一間屋子走到另一間屋子,吻了德·瑞納夫人,他認為這是他的義務。
    對於他和她來說,沒有比這一吻更不適當,更不愉快,更為魯莽的了。他們差一點兒被人發現。德·瑞納夫人以為他發瘋了,她十分害怕。這種蠢笨的舉動使她又回憶起了瓦勒諾先生。
    她暗自想:“如果我和他兩個人單獨在一起,我會遇到什麽事呢?”道德觀念又回來了,愛情為此黯然失色。
    她妥當地安排一個孩子總是留在她身邊。
    於連心情厭煩,他全部的時間都用在笨拙地實現他的誘惑計劃上。每次他注視德·瑞納夫人,他總會發現一個問題。他並不是一個大傻瓜,傻到看不出來自己變得令人厭倦,更不必說他毫不吸引人了。
    德·瑞納夫人見他如此大膽又如此呆笨,心中驚訝得很。“這是一個聰明人在愛情上的羞怯!”她暗自解釋,帶來無法形容的歡樂。“他從來沒有被我的情敵愛過,這難道是真的嗎?”
    午飯過後,博萊專區區長夏爾科·德·莫吉隆先生來訪,德·瑞納夫人去接見他。她在一個很高的繡架上做手工。德薇夫人坐在她身邊。她的位置很顯眼,而且又是大白天,但是我們的英雄卻認為有機可乘,他把長靴伸過去踩德·瑞納夫人美麗的腳。那雙腳穿著網眼長絲襪和從巴黎買來的美麗的鞋子,這顯然吸引了風流區長的目光。
    這時德·瑞納夫人害怕極了,她故意把剪刀、毛線團和針掉到地上,這樣一來可以遮掩於連無禮的舉動,別人會以為於連看見剪刀落下,故意伸腳去阻擋的。不幸的是她的英國剪刀跌斷了,她並沒有太多遺憾,隻怪於連沒有更靠近她坐著。
    “您明明比我先看見剪刀掉下來,您應該擋住才是,可是您的熱心沒擋住剪子卻狠狠地給了我一腳。”
    這些舉動和話語,在區長麵前掩飾得極好,然而沒有瞞住德薇夫人。她暗自想:“這個漂亮的小夥子,可惜有這麽蠢笨的舉止!按照城裏的禮儀,這是無法原諒的錯誤。”德薇夫人覺得有必要教訓一下於連。
    “小心點兒,我命令您小心點兒。”
    於連看出了自己的笨拙,也很生氣。他仔細考慮了很長時間,想知道他對於“我命令您小心點兒”這幾個字該不該生氣呢。他的心思全用在這方麵,是夠蠢的。他心裏想:“她可以說‘我命令您’,如果這隻是關於孩子們的教育問題,但是關於我的愛情問題,她該認為是平等的。人們在不平等的立場上是絕對不能相愛的……”他的全部心神弛騁於有關平等的事物上去了。他憤怒地誦讀高乃依的詩句,這是幾天前德薇夫人教他的:
    ……愛情,
    創造平等卻不追求平等。
    於連意誌堅強,他覺得他正扮演著唐璜這個角色。他有生以來還不曾有過情婦,這一整天他簡直厭煩透了。他隻有一個正確的思想,討厭自己,也討厭德·瑞納夫人。夜幕降臨,他的心頭湧起了恐怖,他又得坐在花園裏,在黑夜中靠近她,那是多麽可怕啊!他告訴德·瑞納先生,他要到維裏埃看望神甫,晚飯剛吃過,他就出發了,直到夜裏才回來。
    在維裏埃,於連看見謝朗神甫在搬家,他果然被撤職了,馬斯隆副本堂神甫接替他的位置。於連幫助善良的神甫搬家,他很想給富凱寫封信,告訴他從事聖職的堅定的誌向曾阻止他接受那些好心的建議,但是現在他看到了一個不公平的例子,這個例子使他有些灰心,也許他會因此而接受他從前的建議,而不參加宗教職務,這對自己的生活或許更有保障。
    這時候於連慶幸自己的精明,他能夠利用維裏埃的本堂神甫撤職為自己開一條新路,可以回到富凱的生意上去。可惜在他的心靈裏,這種憂鬱的謹慎,還沒有戰勝他的個人英雄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