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敏感和一位虔誠的貴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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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裏人們習慣了平庸的
    言語,稍微活躍的思想,
    便被視為粗野,誰出語新
    奇,誰就會倒黴。
    ——福布拉斯?
    幾個月的試用之後,於連已在侯爵府裏立穩了腳,府裏的管家又給他送來了第三季的薪俸。德·拉木爾先生將布列塔尼和諾曼底的地產委托他管理,於連因此常去那裏旅行。他還負責有關和德·福利萊神父的那樁著名的訴訟案的通信工作。這樁案子彼拉神父已經跟他交待過了。
    於連根據侯爵寫在各種文件旁邊的簡短潦草的批語寫成信件,這些信件差不多完全可以簽字了。
    在神學院,老師們都抱怨於連不用功,但還是把他看作最出色的學生。於連用被壓抑的野心所激發出來的全部熱忱來處理各種各樣不同的工作。因為工作過度,他很快便失去了在外省時的那種紅潤的顏色。在他的神學院的年輕同學眼裏,那種蒼白的顏色,正代表了於連的功績。他也覺得他們沒有貝藏鬆的同學那麽壞,也沒有那麽容易的便在一個埃居前拜倒。他們都相信於連得了肺病。侯爵送了他一匹馬。於連擔心騎馬外出時被他們看見,便對他們說,做這運動是遵行醫囑。
    彼拉神父帶他去過幾次詹森派的團體。於連甚覺驚奇,他原來以為,宗教的觀念同偽善的觀念、渴望發財的觀念是緊密聯係在一起的。他敬佩這些虔誠、嚴厲的人,他們絲毫不以金錢為念。有好幾個詹森派的教徒將於連當作朋友,經常給他提些忠告。一個嶄新的世界在於連麵前展開了。在這些詹森派教徒中,他結識了一位阿爾塔米拉伯爵。此人大約有六尺高,篤信宗教,是個自由黨人,在本國被判處了死刑。篤信宗教和熱愛自由,這種奇怪的對比使於連大為感動。
    於連同年輕伯爵間的關係漸漸疏遠了。羅伯爾覺得於連對他幾位朋友的戲謔反應過於激烈。經過一兩次失禮之後,於連決定永不再和瑪特兒小姐說話。在德·拉木爾府裏,人們對他自始至終都彬彬有禮,但是他卻總覺得自己已不再被人看重。他那外省人的常識,使他引用這樣一句俗諺解釋這種變化:新的就是好的。
    也許是他現在比初來時稍微理智了些,或者是巴黎都市的禮儀所產生的初期的魔力已經消失了。
    隻要一停止工作,他就陷入到致命的厭倦裏。這是上流社會的禮貌導致的感悟枯萎。這種禮貌因地位的不同而劃分出嚴密的等級,而且極有分寸。這便是上流社會的特色。一顆稍微敏感的心,很快便可看出這種矯揉造作。
    當然,我們可以責備外省人舉止平庸,禮貌不周,但他們在回答別人的時候,總還有一點點的熱忱。在德·拉木爾府,於連的自尊心從未受過任何傷害,但每一天終了,到前廳拿他的蠟燭的時候,他就覺得想要大哭一場。在外省,如果您走進咖啡店的時候發生了意外,店裏的侍者會對您表示關切,當然,如果這意外損害了您的自尊心,他一麵安慰您,一麵也會把那讓人聽了難受的話說上十來遍。在巴黎,人們會注意躲起來去哭,但是您永遠是一個外來人。
    我們不打算敘述那一大堆小故事了,如果於連是個可笑的人的話,這些故事會使他顯得非常可笑的。一種瘋狂的敏感,使他做了許許多多的蠢事。他的全部樂趣都放在了防範上:他每天練習放槍,他是許多最著名的武術教師的好學生。他一有了閑功夫,也不像以前那樣將它用在讀書上麵,而是跑到馬廄裏去要一些暴烈難馭的馬來騎,他和騎術教師騎馬出去,差不多每次都要跌下來。
    由於他工作努力、沉靜、聰明,侯爵覺得他很得用,便漸漸地把所有那些難辦的事情都交給他辦了。侯爵在政務之暇,便很精明的處理自己的私事。他地位既高,消息又靈通,在交易所的買賣總是順手。他買了許多的房產和森林。但他肝火太盛,常常白送掉幾百路易,卻為了幾百法郎同人打官司。世上有些有錢人心誌高遠,他們在事業當中尋找的是樂趣,而不是效果。侯爵最需要的是一個參謀長,能把他的金錢事務料理得清楚明白,叫他可以一目了然。
    德·拉木爾夫人雖然生性謹慎,卻還有時嘲笑於連。因敏感而產生的意外之舉最令貴婦人害怕,這是和禮儀完全不相容的。有兩三次,侯爵站在於連這方麵,說道:“如果他在你的客廳裏顯得可笑的話,在他的辦公室裏,他可是成功的。”在於連這方麵,他相信自己已經捕捉到侯爵夫人的秘密。隻要仆人一通報德·拉茹瑪特男爵到了,她就突然對什麽都發生了興趣。男爵是個冷冰冰的人,麵無表情,生的又高又瘦又醜,但穿著極是考究。他的一生都是在宮裏度過的,通常對任何事都不發表意見,這是他的思想和行為方式。德·拉木爾夫人如果能得著他作女婿,將會幸福得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