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陳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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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日後,秋庭瀾處理妥善邊疆事宜,返回上陽城。此次秋庭瀾與賢王龍騰一同助北夷國風延可汗即位,功不可沒。皇帝龍嘯天親封秋庭瀾為定北候。
次日晚,賢王龍騰在滿庭芳茶樓設宴邀請朝臣與定北候秋庭瀾,一是接風,二來慶賀。
是夜,明月高懸,銀輝如瀑。
霜蘭兒獨自走在街市上,一會兒龍騰散席後,有事要與她商量。她在滿庭芳茶樓對麵等了會,直到赴宴官員都散去,才從後門進入。
來到一早說定的房間,她輕輕敲門。
裏邊秋庭瀾出聲,“進來。”
霜蘭兒推開門,廂房很大,素紗垂落,微風浮動,一地月影搖曳。她撩開素紗走入內室。
龍騰穿一襲湖藍裘袍,半靠座塌,手中把玩著一隻青玉酒杯。他知霜蘭兒進來,卻沒抬頭,眸光定定望著杯中酒水漣漪輕漾。
霜蘭兒喚了聲,“王爺,侯爺。”
秋庭瀾笑歎道:“旁人喚我侯爺是客套。怎麽我聽你喊,總覺得是揶揄?”
霜蘭兒微笑,“秋將軍想多了。”
秋庭瀾別過臉,目光無奈,“榮華富貴於我隻是枷鎖。少筠,眼前這條路……”他欲言又止。
霜蘭兒視線落在龍騰身上,今晚的他有點深沉,有點冷漠。她淡淡開口,雖回答秋庭瀾,眸光始終盯著龍騰,意有所指:“至高無上的權利魅力無窮。你不曾得到過,你也不是他,怎知他不是自得其樂?”
秋庭瀾皺眉道,“是否快樂,未必隻有自己明白。我與少筠曾……”
一直緘默的龍騰終於出聲,“別浪費時間,趕緊商議。”
霜蘭兒坐下。
龍騰道,“眼下朝廷勢力,三分之二在秋景華掌控中。我離開兩年,秋景華排除異己,手段比從前更狠毒。庭瀾,我說的是事實,你介意嗎?”
秋庭瀾神情憂傷,緩緩道:“自我爹跨入朝廷,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他對我寄予厚望,其實他從不知我究竟要什麽。我獲封定北候,爹爹十分高興,活了二十多年,我從未見他對我笑過,想想真是可悲。”
龍騰剛想開口,秋庭瀾示意龍騰不要打斷,繼續道:“少筠,我爹想外戚專權,龍霄霆不好掌控,他勢必要先除去你,再除去龍霄霆,進而利用君澤。這些年,我爹害死那麽多人,少筠,我明白你要扳倒秋家,放心,我也不想我爹一錯再錯。”
龍騰低頭瞧著自己的影子,怔愣片刻,“秋景華官居宰相,隻手遮天。唯有兵部尚書莊姚青能與之抗衡。莊姚青與皇爺爺是摯友,好似你我,還曾救過皇爺爺的命。所以,秋景華拿莊姚青一點辦法都沒。”
秋庭瀾道,“少筠,你想拉攏莊姚青?”
龍騰並不否認。
秋庭瀾銳眸圓睜,“莊姚青為人倨傲,早年與太子不睦。想拉攏他,太難了。”
霜蘭兒低頭攪動著手裏茶勺,空氣裏彌漫著素雅香氣,一泓碧水被她攪得淩亂不堪,她淡淡接過話,“別人辦不到,賢王可不一定。聽聞莊姚青對獨女百依百順、言聽計從。莊姚青的軟肋便是他的女兒”
龍騰聽至此,麵色微變。
秋庭瀾尚未明白,“這與我們有何關係?”
霜蘭兒側首,“莊姚青獨女莊曉蓉,最近與賢王打得火熱。好事一成,莊姚青還會不幫女婿?”語畢,她突然將杯中茶飲盡,茶是冷的,似一壺冰雪灌入喉間,一直冷到心底。
四周陡然安靜。
秋庭瀾似是惱了,“少筠?果真?”他實在不知麵前兩人究竟怎麽回事,也不懂龍騰想要做什麽,不許他透露朝聖山的事,明明喜歡霜蘭兒,卻對她若即若離。如今兩人中間又多了莊曉蓉,眼看著越走越遠。情字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龍騰淡淡回道,“成大事者,這算什麽。”
霜蘭兒端正坐著,麵容無波無瀾,心底卻掀起驚濤駭浪。成大事者,這算什麽。所以,當年他才接近她,將她作為棋子?曾經他對她的溫柔與哄騙,如今又用在莊曉蓉身上,隻為達到他的目的?塞外兩年,她無數次動搖,她不相信他的話,可一次次事實擺在麵前,由不得她不信。
此刻秋庭瀾牢牢盯著龍騰,齒間迸出幾字,“明白了。”他突然萬分肯定,龍騰定有重要的事瞞他。既然龍騰不說,他定會想辦法弄清楚。
岔開話題,龍騰道:“我有把握扳倒秋景華。但有一人,我束手無策。”
霜蘭兒接口道:“秋端茗,端貴妃?”
龍騰頷首,“我不想讓庭瀾出麵,畢竟同一條血脈。”
秋庭瀾微愣,感激道:“我知他們作惡多端,可我終有私心,希望日後留他們性命,我送他們去南方頤養天年。”
“這個自然。”龍騰輕拍秋庭瀾手背,“我不勉強,若覺得為難,隨時可以退出。”
秋庭瀾突然抬手示意大家噤聲,“門外有人靠近。”
龍騰瞥一眼霜蘭兒,“你躲一躲。”
敲門聲響起,“叔叔,是我,快開門啦。”
秋庭瀾一愣,望了望龍騰,“是若伊。要不要讓她進來?”
此時霜蘭兒已躲在內室寬大的十二扇屏風後。
龍騰道:“想攔也攔不住,讓她進來。”
秋庭瀾起身開門。
玲瓏緩步走進來,望見龍騰,笑盈盈福禮:“見過賢王。”她穿著寬鬆的月白色長裙,領口繡著別致的蘭花,麵龐顯然精心妝點過。
龍騰眯起眼,眸底漫過一絲冰冷,早聽說秋景華認秋佩吟的女兒為孫女,竟是玲瓏。
秋庭瀾剛想介紹。
玲瓏婉約一笑,“叔叔,我跟賢王認識。”
秋庭瀾一愣,“啊?”
“嗯。”玲瓏頷首,“在洪州就認識了,對吧,賢王。”
龍騰側首,淡淡一笑,“人生無處不是個‘巧’字。”
秋庭瀾更驚訝,望了望玲瓏,“洪州?那不是霜蘭兒……難道……”。
玲瓏道,“叔叔,我與霜蘭兒是摯友,因此認識賢王。”提到霜蘭兒,她聲音變得哀涼,“回想那段時光,真的很快樂。我從沒想過,那次見麵竟成永別,我好後悔,我不該那樣對她說話……”語罷,她默默低頭,雖看不見淚水,隻卻見衣襟漸漸潮濕地。
秋庭瀾愣住,想不到若伊與霜蘭兒曾是密友。人人都以為霜蘭兒死了,若不是龍騰昔日傾力相救,霜蘭兒的確活不成,眼下霜蘭兒身份不能暴露。
此時,屏風後的霜蘭兒伸手捂住唇,心中五味陳雜。洪州閣樓中,玲瓏撞見她與龍騰親密,憤然離去,最後一句話便是,“霜蘭兒,我恨你!”她怎會忘卻?
廂房中,陷入沉寂。
須臾,玲瓏抬袖拭去頰邊淚水,“對不起,想起故人,我失態了。”她的視線落在龍騰身上。還是記憶中的樣子,俊顏似初升朝陽,黛眉妖嬈,鳳眸邪魅,兩年時光為他添了分冷硬,卻更加吸引她。
當初她心碎離開洪州,來到上陽城,漸漸知曉龍騰的身份,知曉龍騰的事。她感激龍霄霆尋到她,否則,她與龍騰,真是雲與泥的差別。兩年來,她依舊不嫁,隻因她心中隻裝得下龍騰,再沒別的位置了。
秋庭瀾感慨道,“好在當年家姐留有信物給你,龍霄霆才能將你尋回。”
玲瓏輕輕按住胸前青銅掛件,亦是歎道:“這個掛件,我自小帶著身邊。好在不是金銀,否則當年早當了。”
龍騰斜靠椅背,複又把玩青玉酒盞。酒水在燭火下折射出幽紅的光芒,耀在他眸中,益發顯得他眸底深邃,輕輕哼了聲,“我說龍霄霆跑去洪州方府做什麽,竟是為這個。”
屏風後的霜蘭兒,亦是了然。記得那日玲瓏興衝衝跑上閣樓,說有重要的事告訴她,竟是指身世。可惜,後來她們不歡而散。
秋庭瀾指了張座位,“若伊,你坐下。言歸正傳,你怎會來?”
玲瓏落座,語出卻驚了在座每一位,“我知你們想商議什麽,我想與你們一同謀劃。”
秋庭瀾倒吸一口冷氣。
霜蘭兒則是僵住。
唯有龍騰神情淡淡,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周遭陷入沉寂,冬夜風聲四起,撩動素紗翩翩直飛。
龍騰指間一彈,滅去幾盞燭火,隻留一盞,“誰點這麽亮的燈,暗夜當幽光,真是一點趣味也無。”
玲瓏見龍騰有意岔開話題,急道,“我說真的。”
秋庭瀾麵上微怒,“你知道什麽?又是怎麽知道的?這些事要你女孩子攙和做什麽?”
玲瓏咬唇道:“我自己猜的。皇帝年邁,繼位之人無非在瑞王與賢王之中。我知叔叔幫賢王,爺爺助瑞王。”頓一頓,她突然起身,走近秋庭瀾,“叔叔,我站在你這邊。我清楚,賢王若想上位,定要扳倒秋家。爺爺對你防備,你無法獲得姑姑及端貴妃的信任。唯有我能辦到你們辦不到的事。”
龍騰聽至此,騰地立起身,頎長的身軀逼近玲瓏,一步步將玲瓏逼至角落裏,冷冷道:“有件事,本王要提醒你。我父王害死你母親。別忘了,我們是仇人。”
玲瓏連連搖頭,“我知道那與你無關。”
“秋景華與秋端茗待你不錯,你為何要幫我?”語氣咄咄逼人,龍騰眸底更冷。
“因為……我喜歡你!”玲瓏被逼得無處可去,突然大喊出來。
秋庭瀾當即愣住。心下雪亮,若伊年過二十始終不肯嫁,原來心有所屬。可竟是龍騰,真是亂上添亂。
玲瓏臉通紅,索性豁出去,“第一次在瀘州見到你,我就喜歡你了!兩年來,我從沒忘記過!”
龍騰神情冰封,無絲毫震動。心底盤算著,秋景華他會想辦法鏟除,唯獨秋端茗最難扳倒,若有玲瓏,能大大加快他的計劃。靜默片刻,他牢牢盯著玲瓏,淡淡嘲弄:“你想本王日後承諾你什麽?”
玲瓏水眸盈盈,軟聲道:“他日你登上帝位,希望給我個機會,伴在你身邊……”
龍騰冷冷笑起來。
玲瓏咬唇,紅了眼圈,“哪怕是宮女都行。”停一停,她又道:“請看在逝去的蘭兒的份上,相信我。我有私心不錯,可我知她受了許多苦,難道不該討回?”最後一句話,她說得極小聲,隻有龍騰能聽見。她知他不會輕易允諾,唯有蘭兒是他真心的牽掛,隻要她提起蘭兒,定能牽動他內心深處的波瀾。
燭火黯淡,龍騰微微失神。玲瓏不同莊曉蓉,莊曉蓉空有美貌卻無主見,玲瓏執著且有心機。他知道這樣的女人,他應該遠離,否則會惹禍上身。可,霜蘭兒在瑞王府隻身涉險,多一人相助總是好的。
終,龍騰啟口:“好,我答應你。”
兩日後。
天驟冷,雨下了一整晚,樹葉落盡。
霜蘭兒在瑞王府前廳與秋可吟一道用午膳。
秋可吟笑道:“納吉雅郡主,今日王爺肯瞧眼病嗎?對不住,治了兩年,也許王爺厭煩了,從前他沒拒絕治眼過。”
霜蘭兒抿了口桂花酒,秀眉微挑,“瑞王妃,南地的酒淡如茶水,跟北夷國青稞酒不能比,喝著不過癮。”
秋可吟尷尬道,“郡主所言極是,下次定為郡主準備青稞酒。”
霜蘭兒放下酒杯,擺擺手,“我借此比喻而已,南地太醫用藥好比溫和的桂花釀,過於中庸。我用藥好比烈性的青稞酒,善用虎狼之藥放手一搏。”
秋可吟忙道:“郡主有何高見?”
霜蘭兒長眉一挑,點頭道:“今日已給王爺瞧過眼了。”
秋可吟頓時緊張,“結果怎樣?”
霜蘭兒用罷午膳,隨手剝了個橘子,語氣輕鬆:“能治好。”
秋可吟驚喜萬分,情不自禁站起來,激動道:“當真?”
霜蘭兒淡淡道:“嗯,尚差幾味虎狼之藥,我已差人火速去北夷國取。不過,瑞王妃,治愈需要時間,少則兩月,多則一年。這段時間我隻能日日叨擾了。”兩個月至一年,足夠做她想做的事。龍霄霆的眼睛被木屑刺傷,她的確能治好。
秋可吟喜不自勝,“郡主客氣了,怎會是叨擾,別說一年,郡主想在王府待多久都行。霄霆眼疾有治了,太好了!我這就上稟皇帝。”
霜蘭兒心中冷笑,秋可吟真性急,生怕眼疾連累龍霄霆前途。思至此,她決定刺激下秋可吟,笑問,“哦?王妃真不介意我在王府住一輩子?”
秋可吟尚在欣喜中,不疑有它,頷首道:“郡主能治好王爺眼疾,便是我的恩人,別說住一輩子,要什麽我都盡力滿足。”
霜蘭兒嗤笑一聲,佯裝盯著指間琉璃戒指瞧,琉璃七彩光芒照在她臉上,襯得格外妖豔。
秋可吟見她表情奇怪,疑惑道:“郡主笑什麽?我句句真心。”
霜蘭兒突然起身,走近秋可吟,下顎微揚,給予秋可吟無盡的壓力,“知道我在想什麽?為了兩國永久和平……”
她故意停了停,將秋可吟逼退一步,字字道:“我和親嫁給瑞王,就能在王府住一輩子,瑞王妃,你說對嗎?”
和親!秋可吟如遭五雷轟頂,冷汗涔涔沁出,雙手狠狠蜷緊。她怎沒想到,納吉雅郡主與龍霄霆素不相識,竟肯為龍霄霆治眼疾,也許早就瞧上龍霄霆了。若納吉雅郡主真治好龍霄霆,龍顏大悅,沒準真會促成此事,那她豈不是……
霜蘭兒很滿意秋可吟此刻震驚的表情,笑著抖了抖手中絹帕,“方才王妃親口說,不論我想要什麽,你都會滿足。不是哄我吧。”秋可吟外表謙遜溫柔,實則虛偽至極,終有一日她要拆穿秋可吟真麵目。
秋可吟按耐住“砰砰”直跳的心,以絹帕掩住唇角狠毒之意,極力保持鎮定道:“郡主,不如我叫你妹妹吧,妹妹真願隨侍王爺,那可是王爺的福分。”
霜蘭兒心中冷笑,秋可吟真能裝,想起秋可吟昔日喚自己“蘭兒妹妹”時的惺惺作態,她直欲作嘔。上前一步,她咄咄逼人,“不過,我乃格日勒郡主,做小豈不是委屈?再者,和親卻做妾,也說不過去,王妃你說對嗎?”
秋可吟忍住心底澎湃的怒潮,眸中厲光一閃而過,“此事皇帝與可汗會有考量,屆時我自當退居側室,請郡主放心。”
霜蘭兒神情不屑,轉頭道,“其實和親一事,最好是王妃您向皇帝提,不知王妃介意嗎?”說罷,她背過身去,幾乎能感受到秋可吟眸光如利刃,直直刺向她。她輕輕一笑,接下來該輪到秋可吟度日如年了。
秋可吟臨近崩潰,聲音已然顫抖,“郡主既有此意,我擇機同皇上提。”
霜蘭兒理了理領口,“我們去湖邊走走,如何?”
秋可吟僵著臉,“好。”
霜蘭兒回眸一笑,撩起裙擺,率先跨出一步。冷湖邊,好戲連台,正等著秋可吟呢。
未待霜蘭兒與秋可吟走到湖邊,朗朗笑聲已遠遠傳來。
霜蘭兒回首,瞧著臉色泛青的秋可吟,“呦,誰開心地笑,玩什麽呢?”
秋可吟勉強道:“聽聲音像是我侄女。”
霜蘭兒轉過假山,來到冷湖邊,陣陣風吹過,撩動著湖麵水波層層推遠。湖中荷葉已枯萎,卻有一隻雙頭翹起的小舟停在荷葉叢中。
笑聲便從小舟傳來。再一看,船中竟是玲瓏與君澤。玲瓏身著湖綠色緞子襖,手中拿著長杆在船邊倒騰,不知做什麽。君澤頭戴貂絨帽,挨在玲瓏身邊,一臉興奮。
秋可吟朝玲瓏揮手,“若伊,做什麽呢?湖上冷,別將君澤凍壞了。”
玲瓏大喊道:“一點都不冷,要不要一起來啊。”說著,她將身旁竹篙插入水中,劃開碧綠的湖麵,向岸邊劃去。靠近岸邊時,她笑喊:“郡主也在啊,要不要上來一起玩?”
霜蘭兒微笑頷首,手扶竹篙,足下一躍一點,下一瞬人已在船中。
君澤自玲瓏身後探出小腦袋,朝秋可吟咧開甜甜笑容,“母妃,陪我一起玩嘛。”
秋可吟試著拉住竹篙想上船,可惜船頭翹起,她方踏上一步,船隻立即搖晃起來。她又試了一回,隻得放棄道:“算了,你們去玩吧。若伊你在做什麽呢?”
玲瓏故意沒將船側靠岸,就是不想讓秋可吟上船,麵上裝作惋惜,道:“姑姑,我們挖蓮藕呢。若挖到嫩的,晚膳燉湯給君澤吃好不好?”
君澤見秋可吟上不來,十分著急。這廂聽玲瓏一說,他轉頭興奮起來,“好啊好啊。”
“那我們去了啊。”玲瓏將竹篙用力抵上岸邊,船隻向後退去,駛向湖心。
秋可吟立在岸邊,關照道,“水冷,要小心啊。”
玲瓏揮手,“姑姑,撐船我可熟呢。”
三人與小舟,漸漸遠去。
霜蘭兒終於有機會與君澤相處,柔聲道:“君澤,劃船好不好玩?”
君澤瞧了眼霜蘭兒,竟規規矩矩喚道:“納吉雅郡主。”
霜蘭兒眼圈微紅,哽咽道:“君澤,我想抱抱你,好嗎?”
君澤輕輕搖頭,神情中露出抗拒。
霜蘭兒望著君澤嫩白的小臉,工筆畫般精致的五官,像極幼時的自己。心中一酸,她側首悄悄拭去淚痕,從懷中摸出一件東西,柔聲哄道:“君澤乖,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麽?”
天漸晴,日光愈盛。
望去,那是一把小巧的彈弓,榆木製成。淺棕的色澤,彈弓握柄處細細打磨過,不會有木刺紮手,顯然製作之人頗費功夫。
君澤見到新鮮東西,好奇道,“這是什麽?”
霜蘭兒心下歡喜,搖了搖手中彈弓,“這叫彈弓,來,我玩給你瞧。”說著,她自船角落撿起一枚碎石,緊繃在皮筋上,朝著荷葉枯莖彈出。
“啪”一聲,枯莖應聲斷裂,碩大的荷葉一頭栽至水中。
“哇,好玩。”君澤大眼睜得圓圓的,興奮拍著手,“再來,再來。”
霜蘭兒向君澤招招手,“這個送你,我來教你怎麽玩,好嗎?不過你讓我抱抱好不好?”
君澤遲疑片刻,玲瓏笑道:“君澤,你親她一下,她就能治好你父王的眼睛。”
君澤水靈靈的眼眸望著霜蘭兒,聲音嫩嫩的,“真的嗎?你真的能治好父王的眼睛?”
霜蘭兒點點頭。
君澤歡喜得手舞足蹈,蹦跳著上前抱住霜蘭兒親了又親。
霜蘭兒緊緊摟住君澤,激動地雙手直顫抖。她的親子,她終於能抱一下。此刻她更加堅定決心,無論多難,她一定要達成心願,帶走君澤。過了許久,她放開君澤,笑問道:“君澤很希望父王能瞧見嗎?”
君澤認真地點頭,“我長大好多,想讓父王瞧瞧我的模樣。”
霜蘭兒柔聲問:“君澤很喜歡父王?若有一天君澤長大了,要離開父王身邊……”
語未畢,君澤已嚷著打斷,“不,我要永遠跟父王一起。父王眼睛好後,教我騎馬射箭,教我好多好多本領。”
霜蘭兒不再問,忽覺心中堵得慌。可憐君澤,跟著父親,就得離開母親,跟著母親,就得離開父親,這是何等悲涼。
此時玲瓏停下船,開始挖蓮藕,她將一把長鏟子伸到水底,鏟動水底淤泥,另一隻手則握緊荷花莖向上提。
君澤兩隻小手扒住船沿,骨溜溜的大眼瞧得出神。
玲瓏邊挖邊道:“郡主也挺喜歡君澤嘛。”
霜蘭兒後背一僵,不能暴露身份,她解釋道,“我從小帶弟弟妹妹,很喜歡孩子。”
玲瓏不疑有它,專心挖蓮藕,挖了幾個蓮藕都隻有手指般大,她不甘心,憤憤道:“我一定要挖個大的。”
此時霜蘭兒挖的蓮藕終於鬆動,她用力一拔,攪動一池碧水,船隻都跟著直搖晃。
“是個大蓮藕?”玲瓏湊過來。
霜蘭兒將蓮藕枯莖扳斷丟棄,洗幹淨遞給君澤,笑道:“是大的,手臂般粗呢。”
君澤低頭玩蓮藕,笑得燦爛。
“還挖嗎?”玲瓏問道。
“嗯。”霜蘭兒輕輕一笑,抬手擦拭額頭時,突然愣住。
玲瓏問道:“怎麽了?”
霜蘭兒朝冷湖望了望,長眉深蹙,“我的手鏈掉湖裏了。”
“啊!”玲瓏驚呼,“怎麽辦?重要嗎?”
霜蘭兒點頭,“重要,風延可汗封我為郡主時親賜。”
玲瓏神情凝重,忙道:“我們返回岸邊,叫水性好的人來打撈。”
一場意外讓瑞王府忙活一下午,前後派了四名小廝入冷湖尋找。誰知,除了納吉雅郡主的手鏈,還撈上來一隻四方純銀錦盒,錦盒在水中浸泡年久,那銀色早已發黑。
有宮女左瞧右瞧,終於認了出來。
“好像是丹青的錦盒。”
又有宮女小聲議論,“奇怪,這隻錦盒昂貴,丹青怎舍得扔掉?”
此時小廝將錦盒撬開,裏麵露出來的東西讓眾人一驚,嚇得連連後退數步,竟是一截手指白骨,森森白骨上套著一枚翡翠戒指,老舊褪色的赤金,翠玉中隱隱可見一道歲月裂痕。
正值黃昏,晚霞如火。
玲瓏臉色一冷,轉頭吩咐洛公公,“定有蹊蹺,快去請王爺。”
洛公公頷首,恭敬道:“是。”
霜蘭兒別過頭去,唇邊含著一縷笑意,莫測高深。她早將君澤拉在自己身邊,擋住君澤的視線,見錦盒打開後,俯身對君澤柔聲道,“君澤乖,時候不早,你先去用晚膳。”
君澤扭頭望向秋可吟。
見到斷指,秋可吟起先一驚,接著神思遊離,再來臉色發白,愣了半響才道:“將世子帶下去。”
君澤無奈,乖乖跟隨宮女離開。
漸漸,空中晚霞褪去,天地間成了淡淡朦朧的銀灰色。
少刻,一抹頎長身影緩緩朝湖邊走來,每一步都帶動蕭涼的風,宛若白雲悠然飄過。
龍霄霆的腳步並不沉重,走的也很慢,卻無端端給人壓迫感。洛公公不敢上前扶龍霄霆,隻從旁告知路該如何走。
晚風拂來,卷起湖邊細碎的梅花瓣飛來,撲上他的衣闕,撲上他冷然的麵頰。他隨手拈起一片,雖瞧不見,卻也知那是一抹細膩的潔白。湊近鼻間,清香入腹。腦海裏漸漸浮現出一抹嬌柔的身影。
近了冷湖,洛公公小聲提醒:“王爺,就是這裏。”
龍霄霆停下腳步,片刻後才啟口:“究竟怎麽一回事?”
玲瓏率先開口,“王爺,今日我帶君澤在湖心挖蓮藕。”
霜蘭兒接著道,“王爺,真不好意思,都是我惹出來的事,我與秋姑娘、小世子一起在湖心挖蓮藕,誰知風吉可汗相贈的手鏈不慎掉入湖中,這才勞師動眾打撈。”
龍霄霆的聲音低沉且充滿磁性,緩緩道:“原來納吉雅郡主還在這裏。”
霜蘭兒微愣,“打攪了。”
龍霄霆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洛公公接著道:“王爺,老奴派幾名小廝下冷湖尋找。哪知除了納吉雅郡主的手鏈,還打撈出一隻銀質錦盒。有宮女辨認錦盒為丹青所有。老奴差人撬開錦盒,哪知錦盒裏竟是一枚斷指白骨,白骨上還套著一枚翡翠戒指。”
霜蘭兒聽著,麵上冷笑似流雲。還記得端貴妃用娘親斷指威脅自己,她以為,她的妥協,她的退讓能換來爹爹平安,終究是天人兩隔。是她錯了,她不應該退讓。這次她回來,所有,一切,她都要討回。
夜色輕揚灑下,好似罩下一襲巨大無邊的黑帳,陰沉沉的沒有盡頭,隻覺壓抑、沉悶。
洛公公轉頭吩咐,“天黑了,快去掌燈來。”
幾名宮女小跑著離開。
秋可吟素來沉靜從容,此刻亦慌亂了,她將顫抖的手指籠在寬大的蓮袖中,開口道:“洛公公,今日丹青出府辦事,洛公公派人喊了沒,怎麽還不來?”
洛公公轉身,恭敬道:“王妃,老奴已差人去街市尋了。”
此時宮女皆取來燈籠,一字排開,火燭將周遭照得亮如白晝。
龍霄霆微揚起頭,沒有焦距的眸子望向黑暗的天際。看不到明月,亦瞧不見星辰,黑暗的盡頭,記憶的深處,唯有霜蘭兒清麗的姿容,他兀自出神,低低喚著,“蘭兒……”
少刻,不知誰喊了聲,“丹青來了。”
眾人皆循聲望去,隻見丹青自黑暗的盡頭走來。
丹青疑惑重重,哪怕平日囂張跋扈,見到這等陣仗,心一下子亂了。雙腿一軟,她跪倒在龍霄霆麵前,磕了個頭,顫聲道:“奴婢給王爺、王妃請安。”
霜蘭兒心中不屑。從前自己在瑞王府,丹青如何相待的,她記憶猶新,打罵羞辱,這個丹青無惡不作。如今瞧著丹青怯怯的樣子,她心中暢快。狗仗人勢,終有到頭的一天。
龍霄霆並不開口,也無意詢問。
秋可吟似有些著急,給洛公公遞了個眼色,洛公公連忙將從水中打撈上來的銀質錦盒給丹青辨認。秋可吟緊張地問:“這錦盒可是你的?丹青,你如實回答。”
借著朦朧火光。
丹青瞧了瞧錦盒,仔細辯了辯,點點頭,“的確是奴婢的,平時不怎麽用。怪了,錦盒什麽時候不見的?在哪找著的?”
洛公公道:“小廝在冷湖中打撈上來的。”
丹青摸不著頭腦,困惑道:“洛公公,會不會是誰偷走了,事後害怕被發現丟入湖中?”
霜蘭兒淡淡插一句,“害怕被發現,所以特地支艘小船,將錦盒丟在湖心?這麽大動靜就不怕被人發現?”
丹青愈發慌亂,不知出了什麽事,隻得將求救的眼神投向秋可吟。
秋可吟眉頭輕皺,別過頭去。今夜之事,當真棘手,昔年姑姑用霜蘭兒娘親何玉蓮斷指相要挾,逼霜蘭兒就範,若讓霄霆知道就麻煩了。
洛公公道:“丹青,你確定錦盒是最近丟失?”
丹青頷首,“大約兩個月前我還用過的。”
洛公公怒道:“睜眼說瞎話!瞧錦盒色澤,定在水中浸泡經年,何來最近被偷去之說?王爺在此,你還不實話實說!明明是你殺人毀跡!你看清楚盒子裏是什麽!”說罷,洛公公陡然將錦盒打開,露出裏邊的白骨。
丹青瞧見,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天!她語無倫次起來,“這……我……怎可能?明明這截斷指在霜蘭兒那。”突然,她似意識到自己說漏,飛快地捂住唇。
秋可吟一聽,心瞬間跌至穀底,完了。
霜蘭兒心內暗暗冷笑,看來丹青已完全慌亂,其實此事由她與玲瓏一手策劃,首先讓龍騰告訴玲瓏她從前受威脅的遭遇,並將斷指白骨和翠玉戒指交給玲瓏。玲瓏偷出丹青平時不怎麽用的錦盒,將斷指白骨以及翠玉戒指放入錦盒中。她則用特殊的梵石粉腐蝕錦盒,令銀質錦盒瞧起來仿佛在水中浸泡數年之久。一切,天衣無縫。
一直不發話的龍霄霆終於開口,“丹青,祥龍國法,一枚斷指足以定你罪。斷指哪來的?你若不說實話,本王即刻將你五馬分屍!”
丹青嚇得語無倫次,“真不是我……真……”
龍霄霆似沒有耐心,“拖出去五馬分屍,你不說本王日後也能查出來。”
眼看著侍衛圍上來,丹青心知龍霄霆說到做到,她招認還能留有全屍,忙大喊道:“王爺,當年端貴妃用霜蘭兒母親何玉蓮的斷指威脅,逼迫霜蘭兒就範。真的不關我的事,王爺開恩啊!”
語出,眾人嘩然大驚。
“天啊,竟是端貴妃!端貴妃威脅蘭夫人。”
“還說當年端貴妃給蘭夫人一大筆錢,蘭夫人貪財,生下世子離開王府,原來是被逼的!原來根本不是那回事!”
“太狠毒了,用親人威脅,難怪蘭夫人沒轍,真是可憐。”
“可憐啊,最終還是家破人亡的結局,蘭夫人也香消玉損了。”
“為了奪子,竟能殘忍至此。”
“你說,斷指在丹青的錦盒中,王妃會一點不知情?”
“不可能不知情吧,王妃與端貴妃可是姑侄女,肯定商量過。”
“王妃不像這種人啊。”
“誰知道,再好的人,為了子嗣,難免會變。”
“我有點不能相信,王妃平時待我們不薄。”
“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我們不信。”
“也許,王妃根本是人麵獸心,平日裏隻是拉攏我們,我們都被她蒙蔽。”
“可惜,蘭夫人離開王府沒多久,小夕就被趕走了。小夕肯定知道蘭夫人從前受過的委屈。”
一時間,流言蜚語,一眾宮女們將質疑的眼神皆投向秋可吟。
龍霄霆聲音比霜雪更冷,“丹青,母妃逼迫蘭兒什麽?你說清楚,本王留你一命。”
丹青像是抓到最後一縷生機,連滾帶爬來到龍霄霆腳邊,連連叩首,“王爺,真不關奴婢的事,端貴妃逼霜蘭兒承認雀靈粉之事還有燈籠起火之事,都是霜蘭兒為爭寵欺騙王爺的,端貴妃要霜蘭兒徹底毀去在王爺心中的形象。真的,王爺,這些事奴婢都沒參與,王爺……”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聲響起。
出手打丹青之人,竟是秋可吟。秋可吟怒道:“丹青,你跟著我這麽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我事事眷顧你,你家中老父老母病重,尚有幼弟,都是我一一照拂。這麽大的事,你竟然都瞞著我!枉我真心待你!你自己跟王爺好好解釋清楚。”語罷,她冷冷一笑,神情儼然不複方才的慌亂。
霜蘭兒心一沉,完了,秋可吟用丹青家人威脅,即便丹青保住命,全家難逃秋可吟魔掌。
冷暗昏黃的光線下,丹青死死掐住自己胳膊,眼裏隻有絕望,隻有死寂,她不可置信地望著秋可吟,主仆一場,秋可吟竟這麽狠毒,那意思再明確不過,秋可吟要她死,否則她的家人全都會死。她沒有別的選擇,她突然起身,一頭撞向湖邊嶙峋的假山。
眾人隻聽“砰”一聲巨響,再看時,隻見丹青軟軟倒在地上。
假山之上,鮮血淋漓,如一樹鮮紅耀眼的桃花盛開。
突如其來的變故,冷湖邊瞬間一團亂。
夜深月淡,處處彌漫著血腥氣。宮女們尖叫著四處奔離,冷風獵獵吹過,燭火幽幽,將無數飄忽不定的人影映在湖中,像是一個個黯淡的鬼魅,森森駭人。
霜蘭兒怔怔立在原地,空氣冰冷,吸入肺腑時好似刀割。
玲瓏亦沒想到會是這般結果,一動不動。秋可吟真是狠毒,丹青死了,從前的事都推到端貴妃身上,秋可吟繼續裝無辜,撇得幹幹淨淨。一切都是龍霄霆母妃做的,龍霄霆又能耐自己母妃如何?
霜蘭兒偏首,默默望向遠處,亭台樓宇在她眼中好似扭曲起來。過去的事已然抖摟,隻可惜沒能撼動秋可吟。她轉首,望向龍霄霆。
月涼如水,滿天繁星閃爍。
龍霄霆鬢發被晚風吹散,目光雖沒焦距,卻有無數滄桑從他眼裏一點點流瀉。突然,他轉身離去,夜太黑,湖邊燈籠太亮,看不見太遠處,很快他淒涼的背影被黑夜吞沒。
秋可吟冷冷一笑,輕輕抬手理了理鬢發,淡定從容地離去。
少刻,霜蘭兒給玲瓏遞去一個眼神,示意等會抽空見麵。事已至此,隻能走一步瞧一步。從前秋可吟放棄桂嬤嬤,如今秋可吟又放棄丹青。不過,秋可吟已成孤家寡人,再沒可棄之子。
出了瑞王府,霜蘭兒往風滿樓走去。風滿樓其實是龍騰暗中經營,他們約定有要事皆在這裏商議。她來到一間隱蔽的廂房,沐浴一番,又換了身衣裳。
約子時,輕輕的敲門聲傳來。
霜蘭兒開門,見是玲瓏,忙將玲瓏拉進屋,問道:“有沒有人注意到你?”
玲瓏見到霜蘭兒,微微一怔,道:“王府中亂套了,沒人注意到我。郡主,你披散長發的樣子,讓我想起一位故人。”
霜蘭兒背身將門關好。
玲瓏又望了霜蘭兒幾眼,歎道:“其實,你背影更像她。哎,曾經我與她十分交心,我朋友不少,可與她最投緣。隻可惜……”
想起從前,霜蘭兒心中微微蕩漾,沉寂片刻道:“聽你說過,她已香消玉損。”
玲瓏又歎息一聲:“真沒想到秋可吟這麽狠毒。其實秋可吟平時待我親厚,我總覺得假,總覺得她防著我。”
霜蘭兒眸中泛起冰涼,冷冷一笑。玲瓏是秋佩吟的女兒,秋可吟自然防著。
玲瓏見霜蘭兒不語,自顧自道:“哎,真可惜,本想替蘭兒討回公道。”
霜蘭兒道:“是可惜。其實龍霄霆不會真要丹青的命,隻要丹青被關押,如今從刑部到三司皆在賢王掌控下,不怕丹青不說。哎,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也怪我們籌謀不周。怕就怕秋可吟懷疑我參與其中,因為我有想扳倒她的理由。”
玲瓏心跳得微快,“什麽理由?”
霜蘭兒神情平靜,淡淡道:“今日中午,我跟秋可吟明說,我想以和親的名義嫁給瑞王。當然,我並不是真要嫁給瑞王,隻是設個圈套而已。你說,她會怎麽想我?”
玲瓏頷首,“她必定防你。哎,眼下該怎麽辦?”
霜蘭兒凝視玲瓏片刻,搖搖頭,“沒辦法,走一步看一步。”
玲瓏長歎一聲,“今日之事,明眼人都知道秋可吟脫不了關係,王爺不可能沒數吧。”
霜蘭兒淡淡一笑,眉間清冷似山際來煙,“昔年的事還重要嗎?秋可吟在龍霄霆心中是何地位,還重要嗎?就算當年蘭夫人沉冤昭雪,又能如何?要徹底扳倒秋家,令龍霄霆與秋家反目,不是無足輕重的蘭夫人的事,就能辦到的。”
玲瓏挑眉,“你的意思是?”
霜蘭兒取過筆墨,寫了三個字。
玲瓏看完,娥眉頓時緊鎖,“秋佩吟,我娘?”
霜蘭兒望著跳躍的燭火,神情恍惚,“唯有秋佩吟才是龍霄霆心中的最痛。”
玲瓏疑惑道:“從前的事,我哪能知道。郡主,怎麽瑞王府的事,你知道的比我還多啊。”
霜蘭兒忙解釋道:“哪有,都是聽賢王說的。”
“哦。”玲瓏了然。龍騰喜歡霜蘭兒,肯定將與霜蘭兒有關的事都打聽清楚了。她怔怔想著,秋可吟日後必定百倍防著納吉雅郡主,唯剩下她一人能完成計劃。也好,省的到時有人分去她的功勞。她早就算好了,君澤長得像極霜蘭兒,扳倒秋可吟後,她要將君澤奪過來撫養。今後龍騰看在君澤的份上,念及舊情,自然會接納她。她要利用君澤獲得龍騰的垂憐。
霜蘭兒並不知玲瓏此時想什麽,她突覺有些悶,起身推開窗。靜夜裏,冷風陣陣,吹開她耳畔碎發。轉首,她突然道:“若伊,你說秋佩吟的死會不會與秋可吟有關?”
玲瓏愣住,“不會吧。她們是姐妹。”
霜蘭兒冷笑道,“忠於秋可吟多年的人,她毫不留情逼死。占據龍霄霆心的人是秋佩吟,一個微不足道的蘭夫人都能讓她用盡手段。你說當年……”
玲瓏一驚,起身時差點打翻身側茶盞,“你的意思是,姐妹相殘?”
霜蘭兒低首,“我們沒證據,隻是推測。不妨往這個方向查一查。”
玲瓏沉思片刻,道:“你這麽一說,我突然覺得秋端茗有可能也參與其中。丹青是棄子,當年我娘也是棄子。”
霜蘭兒想一想,道:“有道理。我不信手染鮮血之人還能夜夜安寢。昔年蘭夫人的事情抖露,丹青慘死,想必秋端茗與秋可吟這幾日都睡不好,我們不如好好利用下。”
玲瓏雙眸圓睜,驚道:“你的意思是?”
霜蘭兒淡淡道:“裝神弄鬼!做了虧心事,必定害怕鬼敲門!”
彼時,冷風輕叩雕花窗棱,簌簌響聲仿若鬼魅遊移。
玲瓏渾身一激靈,竟是汗毛倒豎。轉眸,一簇燭火在燈罩裏虛弱地跳動著,像是她亂跳的心。做了虧心事,必定害怕鬼敲門!她有嗎?有嗎?蘭兒,你若地下有知,會怨我想利用君澤嗎?你不要怨我,若我達成心願,會一輩子對君澤好。
霜蘭兒見玲瓏神情飄渺,伸手推了推玲瓏,“你怎麽了?”
玲瓏猛地回神,頷首道,“好,我會好好籌謀,你放心。”停一停,她突然直直盯住霜蘭兒,良久,眼中盡是複雜的意味,像是在審視著一道謎題。
霜蘭兒隻覺被玲瓏瞧得發毛,“若伊,為什麽這樣瞧我,怎麽了?”
玲瓏聲音沉沉,“我在想,你一個北夷國人,為何幫賢王?沒有別的目的?”
霜蘭兒愣了愣,從未見玲瓏露出這般陰冷的表情,不知緣何,此刻她竟透不過氣來。被玲瓏逼退一步,她開口解釋道:“賢王救過我爹,格日勒部落亦是因賢王壯大,我幫他在情理之中。”
“是嗎?你敢對天發誓,你對賢王沒有情?”玲瓏咄咄逼人,“我喜歡他,所做一切都是為他。我什麽都肯做,並不代表我笨,我不想替人做嫁衣。今日,我要你一句話。你對賢王,究竟有沒有情?”
更近一步,玲瓏將霜蘭兒逼至窗簷,“有,還是沒有!”
退無可退,霜蘭兒突然大聲回答,“沒有。”
玲瓏“咯咯”笑起來,聲音突然變得柔軟,“瞧你嚇的,我就等你這句話呢。計劃有我,你就等我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