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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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成七正要有所動作,準備繼續增援其他幾十寨時,葉琛出奇製勝,繞過了他那些寨子,直撲他的總寨。在一個時辰內就徹底掃平了吳成七總寨外圍的防禦,對其完成包圍。吳成七的寨子雖然易守難攻,但有個致命缺陷:水源短缺。葉琛按照劉伯溫的方法,隻圍不攻。吳成七多次派人下寨要和葉琛決戰,葉琛堅守壁壘,就是不理他。
    吳成七被圍了一個月後,水源枯竭,精神崩潰。在一個沒有月亮和星星的夜晚,他扔下了大部隊,帶著自己的衛隊奇跡般地衝出包圍圈。葉琛圍追不舍,吳成七聯合其他還在的寨子,調整兵力,和葉琛在平地上對攻。在平原作戰是蒙古軍的長項,所以吳成七屢戰屢敗。但吳成七是個頭腦靈活的人,他一麵和葉琛對抗,一麵派人打通總寨和地麵的水源問題,大功一成,吳成七殺了個回馬槍,又跑回了總寨。
    葉琛這次沒有隻圍不攻,而是對吳成七進行了持續不斷的進攻,但是收效甚微。
    劉伯溫來到前線,查看了地形,觀察了敵人的士氣後,對葉琛說:“他們支撐不了多久,我們用燈籠計。”
    葉琛問:“何謂燈籠計?”
    劉伯溫回答:“你讓一支隊伍到他總寨對麵的黃呈羊山嶺上,黑夜時,每人肩挑懸掛有二十多盞燈籠的長竹竿,從山嶺頭挑到龔宅,吹熄後返回黃呈羊嶺頭。到山嶺頭後再次點燃燈籠向龔宅行進。如此往返,每夜以一二百名官兵輪流進行。”
    葉琛說:“這不是驢拉磨嗎?”
    劉伯溫說:“咱們知道是驢拉磨,但吳成七看到這種情形,一定認為是咱們的增援部隊。他部隊的士氣現在很糟糕,又因為糧草將盡,內外合力作用下,人心不穩。你抓住機會,來一場猛攻,勝利就在眼前。”
    葉琛問:“你怎麽知道他士氣糟糕、糧草將盡?”
    劉伯溫說:“觀察。你看他寨子上的巡邏士兵,站得不直,而且來回走動的次數越來越少。再看他寨子的炊煙,前幾天還是一日一升,現在是三日一升,所以我有此斷定。”
    葉琛驚歎道:“真神人也!”
    按照劉伯溫的指示,葉琛開始行動,隨後又派出一支三千人的精銳,從吳成七總寨的後山摸了上去,雙方在約定時間同時發動進攻。
    正如劉伯溫所料,吳成七的部隊防禦能力大大下降,葉琛很快就大搖大擺地登上了吳成七寨。在一塊樹叢中的崖壁裏,葉琛發現了吳成七的屍體,死因不明。
    這就是燈籠計,劉伯溫在元朝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運用他軍事智慧的結晶。自此後,他那無窮的智慧全部奉獻給了朱元璋。
    劉福通的斬首行動
    繁星滿天,不如一輪明月,萬家燈火不如一個太陽。劉伯溫的燈籠計雖然出神入化,卻不能扭轉乾坤,所以不可能為元王朝照耀出一條光明大道來。時光流逝到人類紀年的1357年時,元王朝已如烈日下的冰山,融化隻是時間問題了。
    擔任烈日的是最早向元王朝叫陣的劉福通,劉福通是那個年代革命家中最有責任感的英雄人物。方國珍、張士誠,包括正在鬼鬼祟祟打家劫舍的朱元璋和劉福通那光輝得如金子般的品德一比,簡直連土塊都不如。
    劉福通反元毫無私心,他本是富戶,不愁吃穿玩樂,但卻和他的戰友韓山童拋棄富貴,專心致誌地以驅逐蒙古人為使命。
    如果從劉福通的自我宣傳來看,他和劉伯溫還是親戚。劉福通自稱是劉伯溫的七世祖、南宋大將劉光世的後裔,他的那位戰友韓山童則宣稱自己是趙佶(宋徽宗)的後人。兩個人在黃河岸邊造反不久,趙佶這個懦弱無能的人不能保護自己的後人,所以韓山童戰死,劉福通一人頂著無邊的壓力和元政府對抗。
    他雖然在中原地區攻陷了許多城鎮,但因為中原是元王朝重兵所在,所以他的革命生涯可謂上氣不接下氣。1354年陰曆十月,元朝四十萬大軍在高郵城下不戰自潰後,元王朝再也不能集結這樣大的兵力,所以各地的革命家們緩了一口氣。劉福通也不例外,他度過寒冬,大踏步進入春天,這位高風亮節的英雄把韓山童的小兒子韓林兒立為皇帝,國號“宋”,史稱“韓宋帝國”。然後,轉守為攻。
    當劉伯溫在青田專心致誌地用燈籠計時,劉福通製定了讓元王朝魂不附體的斬首行動。執行斬首行動的部隊分為三路:西路軍由大將李武率領,攻今陝西地區;東路軍由大將毛貴率領,攻今山東地區;北路軍由“關先生”關鐸率領,攻上都。
    李武率領的西路軍最先出發,進入陝西後未遇到任何有效抵抗,就推進到陝西行省行政首府奉元(今陝西西安)城下。不過在圍攻長安一日後,元政府援軍趕到,雙方就在平原展開激戰,李武戰敗,西路軍宣告失敗。
    毛貴率領的東路軍目標是占領山東後北上,然後和北路軍夾擊大都。按照作戰計劃,毛貴在海州擊潰元王朝的海軍,然後乘海路攻下膠州,在掃蕩了山東的蒙古人勢力後,毛貴並沒有等北路軍,而是豪氣幹雲地兵鋒直指大都,挺進距大都隻五十公裏的柳林村。
    大都城如被澆上了熱水的螞蟻窩,元順帝魂不附體,準備向北逃亡。新任宰相拓跋太平是個頭腦冷靜的人,認為毛貴孤軍深入,不能持久,隻要拖住他一段時間,他就會不戰自退。元順帝戰栗不已,把這艱巨的任務交給拓跋太平。拓跋太平集結了當時大都城內所能集結的一切兵力,主動出擊柳林村。雙方就在柳林村發生激戰,毛貴錯誤地估計了蒙古軍隊的戰鬥力,和蒙古軍隊展開野戰。結果,毛貴驚訝地發現,蒙古軍隊當年橫掃地球的氣勢猶存,但發現時已經晚了,他的軍隊經不住蒙古騎兵的衝殺,潰敗而退回山東。
    毛貴退回山東後,重新調整兵力,準備再來一次斬首行動,但很快就出現內訌,毛貴死於內訌中,這支曾和大都擦肩而過的東路軍灰飛煙滅。
    運氣最好的是關先生的北路軍,但最莫名其妙的也是這支北路軍。按劉福通之前的作戰計劃,北路軍的任務是越過太行山,繞過所有城鎮直奔大都,在大都外圍和東路軍匯合,聯合夾擊大都。可計劃不如變化快,關先生到太行山時,元軍已把各個關口堵得水泄不通,關先生進行了幾次試探性攻擊後,發現不可能完成任務。但他也沒有通知劉福通,而是擅自做主,強攻冀寧(今山西太原),冀寧城高牆厚,關先生損失慘重,但他運氣好,終於攻陷冀寧。在休息了一個月後,又強攻大同(今山西大同),大同頃刻而下,關先生誌得意滿,一股氣蕩平了從大同到上都的元軍防禦據點,推進到上都開平城下,一陣猛烈的攻擊後,開平城陷。表麵上看,關先生完成了軍事任務,但由於他在路上耗費了太多不必要的時間,所以當毛貴在距大都五十公裏的柳林村放眼四望時,根本沒有看到戰友關先生。關先生在上都躊躇滿誌,因為南下二百八十公裏就是元大都。但莫名其妙的是,關先生沒有南下,卻向東推進,攻陷了遼陽(今遼寧遼陽),進入高麗王國。
    高麗王國當時是元王朝的衛星國,主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敵人。但他們沒有和關先生刀槍相見,而是乞靈於陰謀詭計。他們派出大批美女和關先生的軍隊纏綿,又搬空了國庫,把所有珍寶獻給關先生。當關先生和他的部隊沉浸在這種奢華縱欲的生活中無法自拔時,高麗王國露出了猙獰的麵目,早已準備好的特種部隊對他們進行了偷襲,接著就是瘋狂的屠殺。關先生死在美人窩裏,隻有一萬餘人逃出高麗回到中國,但被正在等待他們的蒙古軍隊一網打盡。
    劉福通的斬首行動把自己的力量全部耗盡。劉福通本人在韓宋帝國的都城汴梁(今河南開封)鬱鬱寡歡,元軍趁機圍攻汴梁,劉福通帶著皇帝韓林兒逃跑。至於他以後的結局,將是朱元璋的故事,在這裏不再論述。
    韓宋帝國的斬首行動雖然把自己的力量耗盡,但元王朝的根基已被掏空,現在,隻需要輕輕一推,元王朝就會轟然倒塌。也正是在這個危機時刻,劉伯溫向他的好朋友石抹宜孫提出了一個驚人的要求。
    齊桓公,我呼喚你
    劉伯溫用燈籠計剿滅吳成七後,江浙行省對他進行了嘉獎,他被升為從五品的江浙行樞密院出納文書(行樞密院經曆),這是劉伯溫在元朝時做的最高的官職。他並沒有感到絲毫的高興,因為對從前的回憶使他感到壓抑。況且,當時北方的局勢急劇惡化,劉福通的斬首行動帶給劉伯溫的衝擊不亞於小行星撞地球。
    他當時有點萬念俱灰的意思,如果非要說有使他心動的事,那也隻能是石抹宜孫。
    1356年陰曆三月,也就是劉伯溫剛重出江湖時,方國珍第三次洗心革麵,歸順元王朝。劉伯溫對方國珍的痛恨深入骨髓,其實他不是痛恨方國珍這個人,他的痛恨是和方國珍類似的人。消滅吳成七後,劉伯溫就試探著石抹宜孫,要他對方國珍用兵。劉伯溫一針見血地指出,方國珍現在表麵上是為政府出力,但賊心不死,肯定還會反叛,不如現在就將他的勢力連根拔起,讓他將來沒有見風使舵的機會。這個提議相當冒險,甚至有被治罪的可能。人人都知道方國珍當時已經是元政府任命的江浙行省副宰相(參知政事)兼行省後勤部部長(海道運糧萬戶),是政府公職人員,如果真對政府公職人員動武,那罪名可不輕。況且,方國珍當時控製的地盤占了浙東沿海一大部分,海軍軍艦有千艘,實力已今非昔比。石抹宜孫即使想打方國珍的主意,也得掂量掂量。
    聽到劉伯溫的提議,石抹宜孫大吃一驚,連連搖頭:“這怎麽可以,自家人不打自家人,萬一出了事,你我人頭不保。”劉伯溫說:“都包在我身上。”石抹宜孫覺得這事太不靠譜。劉伯溫又提了個建議,險些把石抹宜孫的膽子嚇破了。劉伯溫這個建議是用詩歌的形式提出來的,詩中有這樣一句:“周綱雖雲弛,一匡賴齊桓。”
    這是一句運用典故的詩,“周綱”是東周的綱常,春秋時期,各路諸侯雄起,東周天子成了受氣鬼,龜縮在洛陽城裏看著各路諸侯打架。不過,東周天子仍然掛著“天下宗主”的牌子,各路諸侯雖然吹口氣就能把它滅了,但誰都不想動手,惹天下人咒罵。“齊桓”是春秋五霸之首的齊桓公。他和他的國家稱霸時,南方的楚國一直想向中原挺進,但被齊桓公的陣勢給嚇到了。所以,孔子說:“咱們沒有被楚國滅掉,成為披頭散發的野人,全是因為齊桓公啊!”
    劉伯溫的意思是這樣的:現在的元王朝就是當年的那個受氣鬼、窩囊廢,而石抹宜孫就是齊桓公。齊桓公可以自作主張,明火執仗地擺平各路反政府武裝,用武器來維護元王朝這塊招牌。也就是說,石抹宜孫你有槍杆子,完全可以自主創業,把元王朝放在一個人人能看得見卻不需要它的地方,比如靈堂。
    劉伯溫的這種想法是驚世駭俗的。官方的說法叫謀反,政治學家的說法叫分裂主義,曹操的說法是“用天子之名以成己事”。有人會從劉伯溫的這句詩中得出牽強的結論,認為劉伯溫對元王朝根本就不忠,所以後來才跑去給朱元璋當參謀。這顯然是對劉伯溫的汙蔑,劉伯溫沒有說讓石抹宜孫放棄元朝的皇帝,而是希望石抹宜孫用手中的資源來扶持元王朝。換個說法就是,他希望石抹宜出去開分店。石抹宜孫頭腦雖然清晰,卻遠沒有劉伯溫那樣靈活,所以,他拒絕。其實,石抹宜孫理解錯了劉伯溫的建議,他以為劉伯溫要他單幹。他可能也想過,但權衡後發現,單幹的利潤和他現在給元政府打工的利潤幾乎相當,給政府打工,那是旱澇保收啊,但單幹,可就沒譜了。所以,石抹宜孫偷偷把這首詩毀了,但劉伯溫卻把詩歌留了下來。
    多年以後,劉伯溫站在青田山上回想往事,仍能想起他給石抹宜孫寫的那首詩。無論過去還是現在,或者是將來,劉伯溫都不會後悔自己的魯莽行為。因為在那個時代,必須要有齊桓公那樣的人。但是,現實又一次讓他失望,確切地說,是石抹宜孫擊碎了他的夢想。
    劉伯溫和石抹宜孫在處州的合作開頭美好,結局卻不盡如人意。劉伯溫在剿殺吳成七之前回老家招募了一支自己的部隊,這支部隊的人數並不多,但很能打。當時在處州各處的反政府武裝,幾乎都是被這支部隊消滅的。
    最好的軍事訓練基地是在戰場,劉伯溫手中有這樣一支部隊,並且取得了還算輝煌的諸多勝利,可當中央官員來評定功勞時,劉伯溫的名字居然沒出現在功勞簿上。事情是這樣的,南京軍區司令員(經略使)李國鳳巡視江南,得知劉伯溫此次處州剿賊的勝利之後,對劉伯溫的才能十分欣賞和推崇,便把劉伯溫的功績上報了朝廷。劉伯溫也很希望能夠通過李國鳳的舉薦而得到朝廷的重用,為朝廷平定紅巾軍起義作出自己的貢獻。但是那些當初庇護方國珍的大臣們,在李國鳳上承的軍功簿上一見到劉伯溫的名字就覺得厭煩,哪裏還會去嘉獎他的軍功,至於授予重要官職那更是不可能的了。詔命下來,最後劉伯溫反而被降職錄用,讓他做文職,不得參與軍事。
    石抹宜孫認為這是小事,而且對劉伯溫受到不公平待遇進行了細致但不合理的分析。首先,劉伯溫沒有上功勞榜,是因為方國珍在搞小動作。方國珍和劉伯溫上輩子有殺父之仇,劉伯溫總想搞掉他,方國珍心知肚明,所以就利用金錢和後勤部長的權力明示中央政府,劉伯溫是高危分子,將來會破壞團結,能打壓就盡量打壓。
    關於這一點,劉伯溫深信不疑。石抹宜孫就接著分析說:“你現在手裏有支很能打的軍隊,如果再給你戴紅花,上光榮榜,你的威信在軍隊中膨脹,國家最忌諱的就是這個了。”
    關於這一點,劉伯溫想對石抹宜孫說兩個字——放屁。元王朝雖然靠砍刀斧子起家,但它慢慢地懼怕起這些東西來。忽必烈還在位的時候,元朝的軍力全球無二,可還是禁止民間擁有兵器,禁得最厲害時,十幾家人使用一把菜刀。在長江以南,一個村裏隻有一把菜刀,搞得很多家庭婦女做飯時,隻能靠牙齒來“切肉”或者是“切菜”。元順帝即位後,各地烽火連天,對已經革命的地方他們管不了,所以就對還沒有革命的地方進行百倍的嚴格管製。菜刀不許有,地方政府專門設立部門來為百姓切菜。劉伯溫的意思是說,政府都能禁止菜刀,為什麽就不能把我的部隊收回?可他們對我的部隊連正眼都不瞧一眼。
    劉伯溫無話可說,歎息一聲,說:“老天喊我回家寫書去,我是不敢負國,無奈英雄無用武之地啊!”劉伯溫似乎在向朝廷表白,也似乎是在告訴世人:他的離開,並非意味著是對元王朝的背叛,實在是一種無奈的選擇。
    這時候的劉伯溫,大概覺得自己的心誌和遭遇實在是像極了戰國時期的屈原,而元順帝就是楚懷王。
    屈原無比熱愛著楚國,無比忠誠於他的國君,可惜楚懷王卻聽信奸佞的讒言,把屈原流放在汨羅江邊上,讓屈原受盡精神的折磨,最後帶著滿腔的幽怨,自沉汨羅而亡。臨死前,寫了首《離騷》來表明自己的心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