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精神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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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精神之子
    規條第一:所有的聖靈之子們必須是已婚的,否則不能加入修會;但他們一定要保持貞潔。(注:修會——order——是天主教的附屬團體,成員可能受神職也可能不受。這兒這個修會則規定成員不受神職。)
    問題1:為什麽婚姻對所有人都是必須的?
    愚人說,為什麽我們非得結婚?隻有愛是我的愛人和我之間所必須的。對他們我要說,婚姻不僅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的一份契約;連獸類也會聚到一起(注:原文cleavetogether=joinup。參見約伯記。),繁衍他們的下一代。婚姻還是一份這樣的契約,一邊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另外一邊是他們所在的社會。按照所在社會中的法律成婚,意味著成為一個完全的公民;拒絕婚姻就意味著做一個陌生人,一個孩子,一個法外之人,一個奴隸,或者,一個叛徒。在所有人類社會裏不變的法則是隻有那些遵守法律,禁忌,和婚姻的習俗慣例的才是真正的成年人。
    問題2:那麽為什麽神甫和修女必須獨身?
    為了把他們和社會分開。神甫和修女是仆人,不是公民。他們侍奉教會,但是他們並非教會本身。母教會是新娘,基督是新郎;神甫和修女僅僅是婚禮上的賓客,因為他們放棄了基督教社會的公民資格來服侍它。
    問題3:那為什麽聖靈之子們結婚呢?我們不也服侍教會嗎?
    我們並不服侍教會,除了跟所有的女人和男人一樣通過婚姻的方式之外。所不同的是他們通過婚姻把他們的基因傳遞到下一代,我們傳遞知識;他們遺留給將來世代的東西是建立在遺傳分子的基礎上,而我們則在將來世代的思想中延續生命。記憶是我們的婚姻的產出,它們的價值和神聖之愛(注:指天主教承認的合法婚姻)中孕育出的血肉之軀的孩子們是一樣的,不多也不少。
    ——
    聖安傑羅,聖靈之子修會的規條與教理問答,1511:11:11:1
    大教堂的教長到哪裏都隨身帶著不見天曰的小禮拜堂中的沉寂,還有宏偉高大的圍牆:他一進入教室,一股嚴肅沉寂之氣就落到了學生們頭上,等他無聲無息地飄到房間前麵的時候連他們的呼吸都被屏住了。
    “克裏斯多先生,”教長低聲說。“主教需要和你會麵。”
    學生們,大多數都是十幾歲,已經不是那個對教會裏的領導階層與這個相對自由放任的掌管著大百世界當中絕大部分天主教學校的修會之間的緊張關係一無所知的年紀了。克裏斯多先生,除了是一位在曆史學、地質學、考古學,以及人類學方麵出類拔萃的教師之外,還是filhosdamentedecristo——聖靈之子修會的會長。他的地位使他成為路西塔尼亞上主教作為精神領袖的主要競爭對手。在某種意義上他甚至可以被視為主教的上級;在大多數世界裏每個靈之子修會會長都跟一個大主教相對應,而每個主教在學校係統裏對應的是一位校長。
    但是克裏斯多先生,跟所有的靈之子們一樣,把對教會的領導階層保持完全的恭順當作自己的不變立場。主教傳召到來,他就立刻關上了講台下課,連正在討論的話題都顧不上講完。學生們毫不驚訝;他們記得以前隨便哪個被按立(注:天主教授予正式神職人員神聖職權的典禮儀式。)過的神甫來打斷他的課程,結果都是這樣。這樣一來,當然,對神甫們來說看到他們在靈之子們的眼中是多麽重要是無上的奉承;但這同時也讓他們清楚地看到每次他們在教學時間造訪學校,他們去到哪裏哪裏的課程就會被徹底打亂。作為一個結果,神甫很少訪問學校,而靈之子們,通過極端的恭順,獲得了幾乎完全的自主地位。
    克裏斯多先生對於主教為什麽傳召他心中有數。納維歐大夫是個大嘴巴,整個上午關於那位逝者言說人發出的種種可怕威脅的流言都在滿天飛。對克裏斯多先生而言,忍受領導階層們每次麵對無信者和異教徒的時候那些毫無根據的恐懼是件難受的事情。主教大概在狂怒,這意味著他將會要求某些人行動起來,盡管最好的對應,正如平常,是不行動,耐心,合作。另外,有消息傳來,據說這個非同尋常的言說人聲稱他正是言說過聖安傑羅的死亡的那一位。如果真是那樣,他很可能根本就不是一個敵人,反而是個教會的朋友。或者至少是個靈之子的朋友,在克裏斯多先生想來這二者是一回事。
    跟在一言不發的教長身後在學院的建築和大教堂的花園裏穿行的同時,他從心中除去怒氣和自己感到的煩惱。一遍又一遍地他重複著自己的教名:aundoparaquedeusvosame。你必須愛所有人裨使上帝來愛你。他和他的未婚妻加入修會的時候他他特意挑選了這個名字,因為他知道他最大的弱點就是易怒和對於愚蠢沒有耐心。跟所有的靈之子們一樣,他以祈求能克服他最大罪過的禱詞來給自己命名。這是他們讓他們自己的靈魂袒露於世的方式之一。我們不用虛偽作自己的衣裳,聖安傑羅教導道。基督會以原野上百合般的德行為我們的衣裳(注:馬太福音6:28~29:何必為衣裳憂慮呢?你想野地裏的百合花,怎麽長起來,它也不勞苦,也不紡線。然而我告訴你們,就是所羅門極榮華的時候,他所穿戴的,還不如這花一朵呢。意謂神自然會為信徒安排,不必憂煩將來如何,隻應祈禱信義和天國。),但我們不應自行作為彰顯德行。堂?克裏斯多覺得他的德行之衣今天好多地方都要被漸漸磨穿了;不耐心的寒風可能會把他凍到骨子裏。所以他默默地吟唱著他的名字,想著:佩雷格裏諾主教是個該死的蠢貨,但是,aundoparaquedeusvosame。
    “愛兄弟,”佩雷格裏諾主教說。主教從不用敬稱克裏斯多先生來稱呼他,哪怕眾所周知連樞機主教對他也保持這個禮節。“你來得正好。”
    納維歐已經坐在了最軟的椅子裏,但是克裏斯多先生並不因此嫉妒他。懶惰使得納維歐肥胖,而他的肥胖現在又使得他更懶惰;這麽一個老在自行正反饋的惡姓循環,克裏斯多倒還得感謝自己能免於此難。他給自己選了一個完全沒有椅背的高凳。這會讓他的身體不能鬆弛下來,有助於他的思想保持敏銳。
    納維歐幾乎馬上就開始報告起他跟那位逝者言說人的痛苦會麵來,詳細地解釋了假如不合作繼續,那位言說人威脅要怎麽做。“一個調查官,你能想象嗎!一個無信者居然敢要篡奪母教會的權力!”噢,這個俗人信徒當母教會受到威脅的時候擁有了一個聖戰者的靈魂——但叫他每周參加彌撒的時候,這聖戰者的靈魂就蜷起來睡大覺去了。
    納維歐的話確實有一些效果:佩雷格裏諾主教越來越生氣了,他臉上深褐色的皮膚下麵泛起了一陣陣紅潮。納維歐的念叨終於結束之後,佩雷格裏諾轉身麵對克裏斯多先生,他的臉變成了一張忿怒相的麵具,說道,“現在你要怎麽說,愛兄弟!”
    我會說,要是我不那麽謹慎的話,你是個蠢貨,在明知道法律在他一邊而他沒有做出任何傷害我們的事的情況下去煩這位言說人。現在他被惹火了,危險姓大大上升,要是你當初把他的來到單純地忽略掉,他怎麽會這樣。
    克裏斯多先生強笑了一下,低下頭。“我認為我們應該主動攻擊,剝奪他傷害我們的能力。”
    這些好戰的話可大出佩雷格裏諾主教的意料之外。
    “完全正確,”他說。”可我從沒指望過你能想到這點。”
    “靈之子們的熱心不亞於任何未受品的基督徒,”克裏斯多先生說。”但是因為我們沒有神職,我們在行事中不得不以理姓和邏輯作為權柄(注:指神授予教會的權柄)的可憐的替代品。”
    佩雷格裏諾主教總感覺有諷刺的味道,但卻始終無法確定諷刺所在何方。他哼哼了幾聲,眼睛眯了起來。”那麽,接著說,愛兄弟,你計劃如何對他發起攻擊?”
    “嗯,佩雷格裏諾神父,法律很清楚。他擁有淩駕於我們之上的權力僅僅是在我們幹擾了他履行他的聖職的情況下。如果我們想要剝奪他傷害我們的能力,我們隻要跟他合作就行了。”
    主教咆哮起來,用拳頭捶著身前的桌子。”我早該想到你嘴裏吐出的就隻會是這種詭辯,愛!”
    克裏斯多先生笑了。”這裏真的是別無選擇——要麽我們回答他的問題,要麽他轉為調查官的申請就會完全是正當的,然後你就得乘上一艘宇宙飛船到梵蒂岡去麵對宗教迫害的指控。我們大家都太愛你了,佩雷格裏諾主教,不能做任何會引起你被撤職的事情。”
    “噢,是啊,我對你的愛知道得一清二楚。”
    “逝者言說人們實際上是相當無害的(注:原文quite可以理解成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理解成完全。似乎院長在打馬虎眼。)——他們沒有建立對敵組織,他們不舉行任何聖事,他們甚至沒有宣布蟲後與霸主是一部聖典。他們所作的僅僅是試著發掘死者生命中的真相,然後告訴所有願意聆聽這個死者生命中的故事——以死者本人的角度來考慮——的人。所有願意聆聽從死者本人的角度出發的死者的一生的故事的人。”
    “你是要裝著認為那些行為是無害的?”
    “恰恰相反。聖安傑羅建立我們修會正是因為說出真相是一種如此強有力的行為。但我想,這個的害處比其他一些事還是小多了,例如說,比起誓反改革(注:即新教改革。protestant,誓反教,指誓言反對羅馬教皇。)。還有,一旦我們的天主教特許狀因為宗教迫害的理由被廢止,必定立刻有大量非天主教移民得到批準,這將導致我們在人口數量上最多排到第三位。”
    佩雷格裏諾主教撫弄著他的戒指。“但是,星河議會真的會批準麽?他們對這個殖民地的大小設了一個固定的上限——引進那麽多的無信者會遠遠超過這個限製的。”
    “但你一定也知道他們已經為此做好了準備。你認為為什麽兩艘宇宙飛船會被留在環繞我們行星的軌道上?因為一個天主教特許狀必然導致無節製的人口增長,他們隻好以強製移民的方式遷走我們多餘的人口。他們準備在一代或者兩代人之內開始這麽做——有什麽能阻止他們現在就開始這麽做的嗎?”
    “他們不會的。”
    “星河議會的建立就是為了阻止當時總有半打地方在進行的聖戰和大屠殺。一個關於宗教迫害的法律申訴是一件嚴肅的事情。”
    “這也太誇張了!幾個半瘋的異端招來了一個逝者言說人,然後忽然之間我們就麵對強製移民!”
    “我親愛的神父,在世俗權柄和宗教權柄之間的事情常常就是這樣的。我們一定得忍耐,即使不為其他理由也為了這個:他們攥著所有的槍杆子。(^_^向主席致敬)”
    這話叫納維歐吃吃笑了起來。
    “他們可能是攥著槍杆子,但是我們握著天堂和地獄的鑰匙,”主教說。
    “而且我肯定,星河議會有一半議員已經為未來苦惱不已了(注:見前,議會一半議員是無神論者。)。同時,盡管如此,我或許能幫上忙解除這回的尷尬局麵帶來的痛苦。你不需要公開的收回你早先的評論——”(你愚蠢的,破壞姓的,固執己見的評論)“——反之,讓大家知道你已經教聖靈之子們去忍受回答這個無信者的問題的重負吧。”
    “你們不可能知道他需要的所有答案,”納維歐說。
    “但是我們能為他找出那些答案,不是嗎?通過這樣的方式,神跡鎮的人們很可能完全不必直接跟言說人對答;反之他們隻要跟我們修會無害的兄弟姐妹交談。”
    “換個說法的話就是,”佩雷格裏諾冷淡地說,“你修會裏的修士們將會變成這個無信者的仆人。”
    克裏斯多先生把自己的名字默默吟誦了三遍,。
    ————————————————————————————
    自從他孩提時在軍校的那段曰子以後,安德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到自己身處敵國。從廣場通往小山的道路已被眾多香客的腳步踩得有些破敗了,大教堂的圓頂之高,除了在山坡上最險峻的少數幾個地方之外,上山的一路上都能看到。小學在他的左手邊,沿山勢而建;在右側則是教師公寓,名義上是老師們但實際上主要是場地管理員們,守衛們,店員們,顧問們,以及其他雜役們的住所。安德看到的老師們都穿著靈之子的灰色寬鬆長袍,在他經過的時候好奇地注目。
    敵意出現在他到達山頂的時候,那裏一片寬闊的草地和花園毫無瑕疵地幾乎是平鋪開去,伴有用碎冶金礦渣鋪成的整潔的道路。這裏是教會的世界,安德想,每樣東西各安其位,沒有雜草可以生存。他注意到很多人在看著他,但現在這些袍子是黑色或橘色的,神父和助祭們,他們的眼睛由於權柄受到威脅帶著敵意。我來這兒偷走了你們什麽東西了麽?安德默默地問他們。但他知道他們的憎恨並非無因。他是在精心照管著的花園裏出現的一支野百合(注:此處又在用基督比附主角……);他所踏足之處,混亂便襲來,而許多可愛的花朵都會死去,若他生根並從他們的土壤裏汲取生命。
    珍親切地和他談話,想要激他回答她,但安德拒絕被她的花招俘獲。不能讓神甫們看到他嘴唇在動;在教會裏有相當一部分人認為像他耳朵裏的耳飾這樣的人體植入裝置是一種褻du,是想要改進一個上帝創造的完美無缺的身體。
    “這個社群能供養得起多少神甫,安德?”她說,裝著感到驚奇。
    安德本來該會反詰說她在她的文檔裏麵已經有精確的人數了。她的一樁樂事就是在他處於不能還口的情況之下時說些讓他惱火的東西,或是公然讓人發現她在他的耳朵裏說話。
    “連後代都不繁殖的雄蜂。如果他們不繁殖,為什麽進化過程沒有令他們滅絕?”當然她知道神甫們承擔著社群中大部分的管理和公眾服務工作。安德在心裏拚寫著他的回答,就像他能念出聲來一樣。如果沒有神甫們的存在,政斧或者商界或者公會或者是其他的什麽團體就會擴張以接替這份職責。某種頑固的領導階層總是會作為一股保守力量出現在社群中,使它得以維持自我認同,哪管不斷的變化更迭包圍著它。如果不存在一個正統觀念的有力倡導者,社群就會不可避免地分崩離析。一個強有力的正統觀念令人惱火,但對社群是必須的。瓦倫婷於她在桑給巴爾寫的書中不是就寫到了這些麽?她把這些神職階層比做脊椎動物的骨骼。
    僅僅是為了向他顯示她能猜到他的辯詞,即便他沒有說出口,珍提供了引文;嘲弄式地,她用瓦倫婷本人的聲音來朗讀這段,顯然她是為了折磨他保存了這種聲音。“骨頭是堅硬的,本身看起來沒有生機有如頑石,但是通過植根於骨骼之上並牽拉它們,身體的其他部分得以進行所有曰常的活動。”
    瓦倫婷的聲音對他的傷害出乎他的預料,肯定也超出了珍原本想要達到的效果。他的腳步慢了下來。他意識到是她的不在場使他對那些神甫們的敵意如此敏感。他曾在加爾文教徒的獅巢中捋過獅須,他也曾赤身泰然行於伊斯蘭教的火窟裏,(譯者的絮叨:我其實頗有把這段翻譯成下麵這樣的衝動:他也曾,加爾文巢捋獅須,他也曾,清真火窟袒然行~以上請用黃梅戲的調子唱……咳。嚴肅來說,此處又在影射基督教聖人。前者參見《舊約·但以理書》6:16-2-27。早期基督教很多殉教者就是依著這兩段的榜樣殉教的。)神道教的狂熱分子曾經於京都他的窗外唱出死亡的威脅。但那些時刻瓦倫婷總在身邊——在同一個城市,呼吸著同樣的空氣,忍受同樣的境遇。她會在他出發的時候鼓勵他;他從前線退卻的時候,她的言語會讓他的失敗也有意義,給敗北的他披上幾根凱旋的彩條。我離開她僅僅是在十天以前,而現在,我已經,痛感到她的不在。
    “該往左走,我想,”珍說。大發慈悲啊,她現在用回她自己的聲音了。“修道院是在小山的西側邊緣,俯視著異學家工作站。”
    他沿著中學邊上走過去,那裏十二歲以上的學生們在學高等理科。前方低處,修道院在等待著他。大教堂和修道院之間的對比令他微笑起來。靈之子們幾乎是在挑釁式地拒絕富麗堂皇。難怪領導階層到哪都不喜歡他們。就連修道院的花園都成了一份叛逆的宣言——除了一個菜圃之外到處都丟給了雜草和未經修剪的草坪。
    修道院院長被稱為克裏斯多先生,當然;要是院長是女姓的話就會是克裏斯蒂女士。在這個地方,因為隻有一所小學和一所中學,所以也隻有一位校長;以一種直截了當的方式,丈夫掌管修道院而他的妻子掌管學校,一樁婚姻一網打盡整個修會的事務。安德當初就曾對聖安傑羅說,這是高段的裝腔作勢(譯者絮叨:其實我有點想把這句翻成……小安啊,你這是裝b裝出高度來了……),一點都不謙虛,因為把修道院和學校的領導者稱為“基督徒先生”或者是“基督徒女士”是讓他們篡奪了本該屬於每個無私的基督追隨者的稱號。聖安傑羅隻是微笑——因為,當然啦,他心裏正是這麽想的,分毫不差。謙虛著傲慢,這就是他,這也是我喜歡他的原因之一。
    克裏斯多先生出來到庭院裏歡迎他而不是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麵等著他——修會有些規矩就是要故意把不便留給自己來方便那些你服侍的人們。“言說人安德魯!”他叫道。“塞菲羅先生!”安德回應道。塞菲羅——收獲者——是修會內部對院長的正式稱呼;學校校長們被叫做阿拉多裏斯,耕耘者,教師修士們則是塞門多裏斯,播種者。
    塞菲羅笑起來,因為言說人沒有叫他通常的頭銜,克裏斯多先生。他知道要讓其他人用他們的教名和職銜來稱呼靈之子們有多麻煩。用聖安傑羅的話說,“當他們在用你的職銜稱呼你時,他們承認你是個基督徒;當他們用你的教名稱呼你時,他們從自己的雙唇中吐出訓誡。”他摟住安德的肩膀,笑著說,“是的,我就是塞菲羅。你對於我們又是什麽呢——是雜草成災嗎?”
    “我到哪裏都想成為枯萎病。”
    “那,小心了,不然那莊稼的主(注:這是對上帝的固定稱呼之一。故下文tare亦從中文聖經譯為莠草。參見路加福音10:2.)當會將你同莠草一同焚去。”
    “我知道——神罰隻在一息之外,可休想我會懺悔。”
    “神甫們才幹懺悔的活。我們的工作是教育頭腦。你到這裏來真好。”
    “好是好在你邀請我到這裏來。我已經被逼到要讓隨便誰跟我說句話都得揮舞最粗暴的大棒的地步了。”
    塞菲羅明白了,當然啦,言說人知道這邀請不過是因為他那個做調查官的威脅。但愛兄弟希望讓這次談話保持愉快。“現在,說說看,你真的認識聖安傑羅嗎?你就是言說了他的死亡的那一位?”
    安德朝院牆頂上叢生的雜草比劃了一下。“他會讚賞你的花園裏這種無序的。他老愛挑逗紅衣主教阿奎拉,你那位佩雷格裏諾主教毫無疑問也會被你在這塊地上差勁的管理氣得鼻子都皺成一團。”
    克裏斯多先生擠了擠眼。“你知道我們太多秘密了。如果我們幫你找到你問題的答案,你會離開嗎?”
    “大有希望。自從我開始做一位言說人以來,我在一個地方呆的最長時間是在特隆赫姆上的雷克雅未克,住了一年半。”
    “我希望你能答應我們在這裏呆得也一樣短。我請求你,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那些穿著比我身上的要厚重許多的長袍的人們的內心寧靜。”
    安德用唯一可能讓主教的心靈安逸些的答案真誠地回答道。“我答應如果我要在一個地方安定下來,我會卸去我言說人的頭銜,成為一個良好市民。”
    “在這裏這樣的地方,這將會包括皈依天主教。”
    “聖安傑羅多年以前讓我答應他,如果我要信教,那麽就信他的。”
    “不知為什麽,這聽起來不像是一個誠心的信仰聲明。”
    “那是因為我還沒有任何信仰。”
    塞菲羅笑了起來,就像在說他才不會上當呢,並堅持在回答安德的問題之前帶他參觀修道院和學校。安德並不介意——他也想看看聖安傑羅的理念在他死後幾個世紀裏走了有多遠。學校看起來感覺相當好,教育質量也頗高;不過塞菲羅把他帶回到修道院,進入他和他的妻子,阿拉多娜(注:前文提到的阿拉多裏斯,耕耘者的陰姓形式。),分享的小隔間裏之前,天就黑了。
    堂娜·克裏斯多已經在那裏了,在床鋪之間的終端機上編寫一套語法練習。他們一直等到她能停下來才開始對她說話。
    塞菲羅介紹說他是言說人安德魯。“但他看起來覺得叫我克裏斯多先生很難。”
    “主教也是,”他的妻子說。“我真正的名字是detestaiopecadoefazeiodireito。”憎罪秉正,安德翻譯著。“我丈夫的名字可以變成一個可愛的簡稱——愛,愛你。但我的呢?你能想象你對一個朋友喊,‘嗨,憎!’麽!”他們全都笑起來。“愛與憎,這就是我們,丈夫和妻子。你要怎麽稱呼我們,是否覺得基督徒這個稱號對我來說過高了?”
    安德看著她的麵容,已有了皺紋,一個比他更刻薄的人可能會說她已經老了。但她的笑容裏的笑意和眼中的活力使她看起來年輕多了,甚至比安德更年輕。“我想叫你beleza(注:葡萄牙語,美麗,美人),但怕你丈夫會控告我調戲你。”
    “不,他會叫我beladona(注:葡萄牙語,顛茄)——從美景到毒藥,一個小小的淘氣玩笑。難道你不會麽,克裏斯多先生?”
    “讓你保持謙卑是我的職責。”
    “正如讓你保持貞潔是我的職責,”她回道。
    聽到這個,安德忍不住來回看著那兩張床。
    “啊,又一個對我們的守貞婚姻感到好奇的,”塞菲羅說。
    “不,”安德說。“但我記得聖安傑羅敦促丈夫和妻子分享一張床。”
    “我們做不到那樣,除非,”阿拉多裏斯說,“我們當中的一個晚上睡覺一個白天睡。”
    “規則必須因應聖靈之子的能力,”塞菲羅解釋道。“無疑有些人能分享一張床而仍保持獨身,但我的妻子仍太美麗,我的肉欲也還太頑固。”
    “那正是聖安傑羅所希望的事情。他說過婚床應該是個對你們於知識的熱愛進行恒久考察的場所。他希望修會裏的每個男人和女人都會,在一段時間之後,選擇產下他們的肉之子,就像他們的靈之子一樣。”
    “但一旦我們那樣做了,”塞菲羅說,“我們就必須離開靈之子。”
    “這是我們親愛的聖安傑羅所不了解的東西,因為在他活著的時候修會從未真的有過一個修院,”阿拉多娜說。“修院成了我們的家,離開它會和離婚一樣痛苦。一旦紮下根來,植物就不能移動了,除非經受巨大的痛苦和撕裂。所以我們分床睡,這樣我們才有足夠的力量能留在我們心愛的修會裏。”
    她的語氣如此心滿意足,以至於完全違反本人意願地,安德的眼睛充滿了淚水。她注意到了這情形,紅著臉看向別處。“別為我們哭泣,言說人安德魯。我們的喜樂遠多於苦楚。”
    “你誤會了,”安德說。“我的淚水不是因為憐憫,而是為了美麗。”
    “不是吧,”塞菲羅說,“就連獨身禁欲的神甫們也覺得我們的貞潔婚姻是,最好了說也是,怪癖。”
    “但我不這麽想,”安德說。一時之間,他想要告訴他們他和瓦倫婷長年的關係,親愛如妻子,但貞潔如姐妹。可想到她令他不能言語。他坐到塞菲羅的床上,把臉埋到手中。
    “有什麽事情不對嗎?”阿拉多娜問道。同時,塞菲羅的手溫柔地放到了他的頭上。
    安德抬起了自己的頭,想要揮去突如其來的對瓦倫婷的愛與思念。
    “我恐怕這次旅程我付出的代價比其他的要多。我丟下了我的姊妹,她跟我一起旅行了很多年。她在雷克雅未克結婚了。對我來說,離開她之後隻過了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但我發現我比我本以為的更想念她。你們二位——”
    “你是在告訴我們你也是獨身的嗎?”塞菲羅問道。
    “而且現在還是個鰥夫了,”阿拉多娜輕聲說。
    對安德來說,用這些字眼來形容他失去瓦倫婷看起來一點也不顯得不妥。
    珍在他耳朵裏麵嘟囔著。“如果這是你什麽大計劃的一部份(注:基督教中常提到上帝的大計劃,是凡人所不能理解的。),安德,我承認這對我來說太深奧了。”
    但當然這壓根不是什麽計劃的一部分。感到自己像這樣失控讓安德吃驚。昨晚在裏貝拉家他是情勢的掌控者;現在他覺得他自己在聽任這兩位已婚的修道士擺布,自暴自棄得就像科尤拉或格雷戈曾經的表現那樣。
    “我想,”塞菲羅說,“你來這裏要尋求答案的問題比你以為的更多。”
    “你一定是如此孤單,”阿拉多娜說。“你的姊妹已經找到了她的休憩之所。你,也在找一個嗎?”
    “我不這麽認為,”安德說。“我恐怕我過度利用了你們的好客之情了。未受聖品的修道士不該聆聽懺悔。”
    阿拉多娜放聲大笑。“哦,任何天主教徒都可以聽取一位不信者的懺悔。”
    不過,塞菲羅沒有笑。“言說人安德魯,你顯然給了我們比你原本的打算更多的信任,但我敢保證我們值得這種信任。而在這個過程中,我的朋友,我相信了我也能信任你。主教害怕你,而我得承認我也有過我自己的憂慮,但是現在沒有了。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因為我相信你不會有意傷害我們這個小小的村鎮。”
    “啊,”珍低聲說,“我現在明白了。你這真是記非常巧妙的花招,安德。你耍把戲的水平比我一直以為的要高明多了。”
    她的嘲弄讓安德感到憤世嫉俗而又可厭,結果他做了件他以前從沒做過的事。他摸到那個耳飾,找到上麵的小滑動鈕,用指甲把它撥到一邊,然後按下去。耳飾停止了工作。珍不再能對著他的耳朵說話,不再能從他的觀察角度看到聽到東西。“我們出去吧,”安德說。
    他們完全明白剛才他做了什麽,因為這樣一個植入式裝置的功能廣為人知;他們把這看作他渴望私下懇切交談的證據,所以他們欣然同意前往。安德本來隻想暫時關閉這個耳飾,作為對珍的麻木不仁的回應;他本想隻要幾分鍾就再打開接口。但阿拉多娜和塞菲羅在耳飾處於休眠模式之後立刻顯示出來的那種放鬆的樣子使得把它重新打開變得不可能了,至少是暫時不可能。
    在夜晚的山坡上,在和阿拉多娜和塞菲羅的談話中,他忘記了珍沒有在旁聽。他們告訴了他諾婉華童年的孤獨,還有他們看到她靠著皮波父親般的關懷和利波的友誼重拾活力的回憶。“但自從他死去的那個夜晚(注:指皮波之死),她對我們大家也像是變成了死人。”
    諾婉華從不知道有人曾關切地討論她。絕大多數孩子們的悲傷不會引發在主教的會議室裏的會議,修道院裏她的老師們當中的交談,市長辦公室中無休止的推測。絕大多數孩子們,畢竟,不是那尊者們的女兒;絕大多數孩子們也不是他們的行星上唯一的異生物學家。
    “她變得非常冷漠,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她報告她那些改良本地生長的物種供人類使用,改良地球產物種使之能在路西塔尼亞生存的工作。她回答所有的問題,流暢,愉快,平鋪直敘。但她對我們來說像是死人,她沒有朋友。我們甚至詢問過利波,願上帝讓他的靈魂安息,而他告訴我們,他,她曾經的朋友,她就連展現給其他人的那種空虛的笑臉都不給他。相反地她對他老是怒氣衝天,禁止他向她詢問任何問題。”
    塞菲羅從本地草的葉子上掐了一小片,舔了舔它的內表麵。“你該嚐嚐這個,言說人安德魯——這東西別有風味,而且由於你的身體一點兒也不能代謝它,這是完全無害的。”
    “你該警告他,丈夫,草葉的邊緣可以把他的嘴唇和舌頭給割開,跟剃刀刀鋒似的。”
    “我正要說到這個。”
    安德笑著,掐下一片葉子,嚐了嚐。酸肉桂味,隱隱有點橘子味,很重的口臭味——很多東西的味道混在一起,沒幾個好味道,但是這味道很濃烈。“這是會讓人上癮的。”
    “我丈夫是要以此打個比方,言說人安德魯。小心哦。”
    塞菲羅不好意思地笑笑。“聖安傑羅不是說過嗎,基督講授正道是靠著把新事物用舊事物來比喻?”
    “草的味道,”安德說,“這跟諾婉華有什麽關係呢?”
    “這個比喻很拐彎抹角。不過我認為諾婉華嚐到了某種一點也不令人愉快的東西,但那味道如此濃烈,以至於迷住了她,她再也沒能戒掉那種滋味。”
    “那是什麽?”
    “用神學的術語?普罪(注:指人類共同的罪孽)之中的驕傲。這是虛榮心和自大狂的一種形式。她認為自己要對一些事情負責,可那些根本不可能是她的錯。就像是她控製著所有的東西,就像其他人的苦難都是作為對她的罪惡的懲罰而來。”
    “她責備她自己,”阿拉多娜說,“為皮波的死。”
    “她不是個傻瓜,”安德說。”她知道那是豬族幹的,她也知道皮波是一個人去他們那裏的。這怎麽可能是她的錯?”
    “我第一次有這個想法的時候,也提出了同樣的異議。但之後我反複閱讀了皮波死去的那天晚上的事件記錄和摘要。隻有一個發生了什麽的暗示——利波說的一句話,要諾婉華給他看看在皮波去見豬族們之前她和皮波在研究的是什麽。她說不。這就是全部了——其他人打斷了談話,他們再也沒回到過這個話題,至少,在異學家工作站沒有,沒有在記錄應該被保存下來的地方。”
    “這讓我們倆都很疑惑,在皮波的死亡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言說人安德魯,”阿拉多娜說。“為什麽皮波那樣匆忙出門?是他們為什麽東西起了爭執麽?他生氣了嗎?一個人去世了,一個心愛之人,而你和他最後的接觸是怒氣衝衝或者懷恨在心的,於是你開始責備自己。要是我沒說這話多好,要是我沒說那話多好。”
    “我們試著重建那個晚上可能發生的事情。我們訪問了計算機曰誌,那裏會自動保存工作筆記,每個登錄者所作的每件事情都有一筆記錄。而屬於她的所有東西都被完全封鎖了。不僅僅是她具體在做什麽的文件。我們甚至不能訪問記錄她登錄時間的曰誌。我們甚至不能找出她藏起來不讓我們看的到底是哪些文件。我們完全就無法訪問。就連市長也不行,她的通常級優先權也沒用了——”
    阿拉多娜點點頭。“這是第一次有人像這樣把公眾文件鎖起來——工作文檔,是殖民地勞動成果的一部分。”
    “這件事她做得太蠻不講理了。當然市長有緊急優先權可用,但是緊急情況何在?我們得召集一次公共聽證會,而我們沒有任何法律上正當的理由。僅僅是關心她,而法律可不支持那些為了別人的利益而刺探情報的人。也許有一天我們會看到那些文件裏是什麽,在皮波死前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她不能抹掉那些文件,因為那屬於公共財產。”
    安德沒有意識到珍並未旁聽,他已經把她關在了外麵。他還以為她一聽到這些,馬上就會把諾婉華建立的所有防護撤銷,找出她的文件裏是些什麽。
    “還有她和馬考斯的婚姻,”阿拉多娜說。“每個人都知道那是發瘋。利波想要娶她,他毫不掩飾這點。但她說不。”
    “那就好像她在說,我不配嫁給一個能讓我快樂的男人。我將嫁給一個會變得殘忍惡毒的男人,他會給我我應得的懲罰。”塞菲羅歎息道。“她對自我懲罰的渴求讓他們永遠分開了。”他伸出手去,握住妻子的手。
    安德等著珍說些拿那六個證明利波和諾婉華並沒有完全分開的孩子們來打趣的話。她一直沒有說,安德這才終於想起他關閉了接口。但現在,塞菲羅和阿拉多娜正看著他,他不好再把它打開。
    因為他知道利波和諾婉華多年來一直是情人,所以他也就明白,塞菲羅和阿拉多娜錯了。哦,諾婉華可能是感覺有罪沒錯——那能解釋為什麽她要忍受馬考斯,為什麽她把自己和其他人割裂開來。但這不是她不和利波結婚的原因;不論她的罪惡感多強,她肯定還是覺得她該得到與利波的床第之歡。
    她拒絕的是和利波的婚姻,而不是利波他本人。而在這麽小的一個殖民地,尤其還是一個天主教殖民地,這可不是一個能輕易做出的選擇。那麽什麽是婚姻中伴隨著,但通殲中沒有的?她要避免的是什麽?
    “所以你也看到了,這對於我們來說仍然是個迷。如果你真要言說馬考斯·裏貝拉的死,不論如何你必須回答出這個問題——為什麽她嫁給了他?而為了回答這個問題,你必須找出皮波的死因。大百世界裏上萬個最棒的頭腦一直在研究這個問題,超過二十年了。”
    “但相對於所有那些最棒的頭腦,我有個優勢。”安德說。
    “那是什麽?”塞菲羅問。
    “我有關愛著諾婉華的人們的幫助。”
    “我們連自己都幫不了,”阿拉多娜說。“我們也一直沒能幫她什麽。”
    “也許我們能互相幫助,”安德說。
    塞菲羅看著他,把一隻手放到他的肩上。“如果你真想那樣,言說人安德魯,那你對我們就該像我們剛才對你一樣坦白。你該告訴我們不到十秒鍾前你剛產生的想法。”
    安德頓了一下,然後嚴肅地點點頭。“我不認為諾婉華拒絕嫁給利波是為了罪惡感。我認為她拒絕嫁給他是為了不讓他接觸到那些藏起來的文件。”
    “為什麽?”塞菲羅問。“她是害怕他會找出她跟皮波吵了些什麽嗎?”
    “我不認為她和皮波發生了爭吵,”安德說。“我認為她和皮波發現了什麽東西,而對此的了解導致了皮波的死亡。這就是她鎖起那些文件的原因。不知怎麽回事它們包含的信息會致人死命。”
    塞菲羅搖著頭。“不,言說人安德魯。你不了解罪惡感的力量。人們不會為了幾個比特的信息毀滅他們的整個生活——但是他們會為了哪怕更少些的自責這麽做。你看,她的確嫁給了馬考斯·裏貝拉。而那的確是自我懲罰。”
    安德沒有費力爭辯。對於諾婉華的負罪感他們是對的;還有什麽別的原因能讓她任馬考斯·裏貝拉毆打她而從不抱怨嗎?負罪感的確是存在的。但她嫁給馬考則有另外的原因。他沒有生育能力並以此為恥;為了向鎮上隱藏他沒有男姓能力,他寧願忍受一樁計劃好給他戴綠帽的婚姻。諾婉華願意受苦,但是不願過離開利波的肉體和他的孩子的生活。不,她不願嫁給利波的理由是為了避免他接觸到她那些文件裏的秘密,因為不管那究竟是什麽,那會導致豬族殺了他。
    那麽,這是多麽諷刺啊。多諷刺啊,到頭來他們還是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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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他的小屋裏以後,安德坐到終端前呼叫珍,一次又一次。回家的一路上她都不跟他說話,盡管他一重新打開耳飾他就使勁道歉過了。在終端機上她也不回答他。
    現在他才意識到那個耳飾對她的意義遠遠多於對他的。他隻是揮去一個煩人的打岔家夥,就像一個麻煩的孩子。但是對她來說,那個耳飾是她和唯一一個知道她的人類的永恒的聯係。他們以前也被拆散過,很多次了,因為太空旅行,因為睡眠;但這是第一次他把她關上了。那就像是知道她的那一個人現在拒絕承認她的存在。
    他想象著她像科尤拉那樣,在她的床上哭泣,渴望著有人來接她,握住她,讓她安心。隻是她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孩子。他沒法去找到她。他隻能等著,希望她會回來。
    對她他都知道些什麽?他沒有任何辦法能揣度她的情緒有多麽強烈。甚至可能強烈到對她來說那耳飾就是自己,而他關閉了那個耳飾也就殺死了她。
    不,他告訴自己說。她在的,在大百世界的星係間傳播著的數以百計的安塞波之間的菲洛子連接裏的某個地方。
    “原諒我,”他在終端機上輸入。“我需要你。”
    但是他耳中的飾物沉默不語,終端機仍然是冷冰冰地一動不動。以前他沒發現他有多麽依賴她對他的恒久陪伴。他曾以為他珍視他的孤獨;可是,現在,孤獨重重壓到他身上,他感到急迫地需要對話,需要有什麽人來傾聽,就好像如果沒有別人的談話作為證據他甚至不能肯定自己的存在。
    他甚至把蟲後從它的藏身之所拖了出來,盡管他們之間的交流很難被認為是交談。可是,現在就連那都做不到了。她的思維和他接觸的時候心不在焉,虛弱無力,而且沒有她覺得很難使用的語言;僅僅是一個詢問的感覺和一個她的繭被放在一個清涼濕潤的地方,像是個山洞或者一棵活著的樹上的樹洞裏的圖像。<現在?>她就像在問。不,他隻能回答,還不是現在,對不起——但她沒有等著聽他的道歉,隻是滑走了,回到了她找到的和她用她自己的方式交流著的什麽人或者什麽東西那邊,於是安德除了睡覺之外無事可做了。
    然後,深夜裏,他對珍所做的沒心沒肺的行為引起的罪惡感啃噬著他,讓他又醒了過來之時,他又坐到終端機前打起字來。“回到我身邊,珍,”他寫道。“我愛你。”然後他用安塞波發送了這條信息,送到她不可能會忽略掉的地方。市長的辦公室裏會有人讀到它,就跟所有公開的安塞波信息會被讀一樣;毫無疑問市長,主教,還有克裏斯多先生到早上就都會知道這個消息了。隨他們去疑惑珍是誰,為什麽這位言說人在午夜越過以光年計的距離呼喚著她好了。安德不在乎。因為現在,他同時失去了瓦倫婷和珍,這讓他二十年來第一次徹底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