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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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太子的事還是個機密,周楠也是在京城住的那幾年裏,因為跟上層人士接觸得多了,加上當時的閨密裏頭還有楚王郡主這樣的人,因此她才隱隱有所察覺,所以特地叮囑了青雲:“我也是東一點、西一點聽來的,還有些是自己的想法,你知道就好,別胡亂跟人說去,最好連劉叔也別告訴。”
    青雲忙指天發誓:“我絕不對外說一個字!”
    周楠這才道:“京裏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年紀還小,這幾年裏身體越發不好了,三天兩頭的生病,便是不生病的時候,脾氣也十分暴躁,聽說還不愛讀書,對身邊侍候的人也不好,總聽到宮裏傳出來的消息,說他哪一天為了點小事就杖斃了宮人,又或是當眾給教他功課的老師們沒臉。許多人都在私下說,太子殿下這樣的身體,又是這個脾氣,怕是難當大任了。這些年宮裏也有別的妃子生產,可惜是位公主,不過既然有公主,遲早也會有皇子,現在就看皇上什麽時候能再添一位聰明強壯的皇子了!”
    青雲隻當是聽了皇家的八卦,就順口評論了兩句:“太子殿下如果真是這樣的人,皇後娘娘怎麽也不好好教導一下?因為一點小事就要人性命,確實不太好。”
    周楠不以為然地道:“這也就是傳聞,雖說傳得有鼻子有眼的,好象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可一問起是哪一天發生的,死的又是什麽人,是哪個宮的,就沒個準話了。皇後娘娘聽說傳言後,也曾召集了朝臣誥命晉見,將太子殿下身邊侍候的人都指給她們看,說是那些人在東宮待幾年了,除了有一個人是因病死了,有一個是犯了錯被貶去了浣衣局外,一個人也沒少,傳言都是假的!若說是其他宮裏的,可又沒有宮妃承認有這麽一回事,連私下對娘家人也沒有說起。”
    “咦?”青雲眨眨眼,“那麽……傳言是造假了?”
    “誰知道呢?”周楠道,“有可能是有人故意造假,敗壞太子名聲;也有可能是以訛傳訛,太子本來隻是打了宮人幾板子,結果傳出來就成杖斃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事情是真的,但皇後娘娘出手鎮壓,誰也不敢出麵指證。從前我外祖父家的表哥……”說到這裏,她頓了一頓,才繼續道,“我表哥曾經見過太子殿下,說他雖然小小年紀卻有個古怪脾氣,但也就是不大喜歡說話,又有些多疑罷了,不是個不講理的人,待身邊侍候的宮人也很和氣。但是楚王郡主卻不是這麽說的,她常進宮見皇後娘娘,曾多次向我們抱怨,嫌太子殿下脾氣古怪,老是覺得身邊的人要害他,人也不聰明,還常常跟老師們頂嘴,功課又不好。相比之下,楚王世子就聰明能幹多了。不過楚王郡主偏心自己哥哥也沒什麽稀奇的,你不必理會。”
    青雲微微皺起了眉頭,問:“如果太子殿下位子坐不穩,誰會是下一個太子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周楠有些漫不經心,“我外祖家的人私下議論過,不少人都有可能,最有機會的就是別的皇子,可至今皇上隻有太子一子存活,倒是有兩三個妃子挺得寵的,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懷上。若沒有別的皇子,那皇上也許就要過繼了。近支宗室中,好幾位藩王都壞了事,他們的兒子自然是無望的,楚王與湘王都是先帝之子,又與皇上親近,他們都有兒子,若真要選,可能楚王世子的機會大些,畢竟楚王妃還是皇後娘娘的親姐。不過楚王隻有一個嫡子,若是過繼出去了,楚王府就斷了嗣,可湘王的兒子又多數不成器,難當大任,因此眾人還是把希望放在後宮娘娘的肚子上。”
    青雲心中恍然。怪不得她總覺得那位楚王妃似乎行事十分囂張,恐怕不僅僅是因為有個做皇後的妹妹吧?也許跟皇宮裏的這種形勢也有關係?要是太子真的沒法繼承大統,皇帝不得不過繼一個侄子,那在皇後心裏,楚王妃所生的兒子自然是首選。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太子真的有這麽不堪嗎?隻是個十歲的小孩子罷了,就算有些頑劣,又不愛學習,也是正常的吧?而且那些傳言也透著古怪。問題是,這種傳言如果是有心人所為,那多半是其他皇子的背後支持者所為,可皇帝又隻有太子一個兒子,誰會幹這種事呢?
    青雲猶自思考著遠方皇宮中的勾心鬥角,卻沒留意到周楠也走神了。她不知幾時已經走到窗前,望著窗外隨風搖曳的玉蘭花枝,回想起小時候,王家表哥陪她到虞山侯府的花園玩,拉著她的手在玉蘭花林中穿梭奔跑,那一天也是個美好的春日。
    然而時光飛逝,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連虞山侯府也歸了別人……
    陪伴父親上京澄清冤情時,她一直沒有機會見到王家表哥,隻知道外祖父一家都深怨父親和自己不肯伸出援手,連一直站在他們那邊的母親與哥哥也沒得個好臉色。她心裏不是不怨的,便也不再搭理王家人,可等她回到清河,冷靜下來,又覺得表哥年紀尚小,不可能參與到這種事裏去,一定是無辜受累。他自小就愛護自己,處處溫柔體貼,不知此刻對她是怨……還是關懷如昔?
    青雲醒過神來,見周楠正在窗邊發呆,覺得有些奇怪:“窗外有什麽東西嗎?”周楠微微一震,回頭微笑道:“沒什麽,我隻是在賞玉蘭花。好了,方才我說的這些話,你千萬別告訴人!橫豎離咱們遠著呢,不過就是聽聽罷了。”
    青雲笑道:“可不是嗎?我也是當八卦聽聽。不過皇後是薑家的,朝中如果真有什麽大變動,也可能會影響到薑家。當然,我沒打算靠薑家活著,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吧。”
    她還有東西要收拾,也不多待,聊了兩句閑話便回自己借住的房間去了,隻留下周楠一人猶自回憶過去的快樂經曆,隻是這回憶也不長久,因為家裏的管事婆子很快就找上門來,請周楠為幾件要緊的家務做定奪。周楠隻能收拾心情,拋開了風花雪月,重新拾起柴米油鹽來。
    青雲很快就收拾了她與劉謝二人的行裝,連劉謝兄弟劉明那邊的事也都安排過了,王掌櫃那邊也有了好消息傳來。他幫忙找到了幾個願意做雇工的流民,大半都與青雲相熟。
    其中一個就是最熟悉的張廚子和他兒子狗兒。張廚子雖然從事這行已有多年了,但廚藝其實並不十分出挑,如今同福客棧裏另有能家裏手打理廚房,張廚子覺得自己留下來沒有前途,又想為兒子謀個好前程,便想跟著劉謝與青雲走。青雲代替劉謝跟他說好了,張廚子就做劉家的廚子兼長隨,狗兒給劉謝做小廝書童,學幾個字,再學點兒待人接物的規矩,等他滿了十八歲,憑著給官員做過書童的資曆,應該可以找個不錯的差事。
    此外還有一個林三,也是熟人。林家三兄弟在本地專做送客的買賣,日子過得紅火,兩個大的又已成家生子了,都打算留在清河紮根,不回西北去。但林三是單身,心思又活,就想趁著還沒有家累的時候,到外頭見見世麵。他隻肯簽三年的契,不過他駕車技術極好,人也可靠能幹,青雲覺得留下他是個很劃算的買賣。
    再來便是一對母女,母親人稱餘嫂子,是個寡婦,帶著個十三歲的女兒,名叫杏兒。青雲也認得她們,雖然不算熟悉,卻聽說她們都是本分老實人。逃荒的時候餘嫂子的男人死了,夫家丟下她跑了,她隻能帶著小女兒隨著其他人來到清河,頗過了一段苦日子,若不是她會一手好針線,又認得馬二嬸,攀關係透過青雲與王掌櫃組建的那個勞務出租公司找到些活做,隻怕早就餓死了。後來蓋房也是求了王掌櫃等人才找到人幫忙的,母女倆分不到田地,但日子還算過得。隻是餘嫂子心裏存著念想,過去她娘家與夫家在西北也有點體麵,她母女倆都識得幾個字,如今卻淪落成了貧戶,女兒又快到嫁人的年紀了,留在清河隻能嫁給同是流民的人家,若想攀上本地人,那就隻能將就販夫走卒,她有些不甘心。若是能隨青雲去東北,那裏沒人認得她們母女,或許還能借著劉謝的名頭,給女兒找個殷實人家。
    這幾人在逃荒之前,身份職業各不相同,但現在對劉謝、青雲和周康三人都是感恩戴德的,又各有長處,青雲覺得有他們也就盡夠了,便很快與他們簽下了契約,請衙門裏的老吏員做見證,大家一起吃了頓飯,青雲又給了他們一筆安家費,不多,二兩銀子罷了,算是提前發的薪水,他們很快就各自回家收拾好了行李。
    就在周康與劉謝接到調任文書的十五天後,兩家人正式辭別了清河縣諸人,踏上了前往東北錦東府的道路。臨行前,清河縣的許多百姓與上千流民特地趕來相送,將官道擠了個滿滿當當,又齊聲請求周康與劉謝不要離開,感動得二人熱淚盈眶。
    帶頭的王掌櫃與錢老大夫送上了萬民傘,恰好本地百姓那邊,也有幾位鄉老做為代表獻上了萬民傘,周康看著這兩頂萬民傘,當場淚如雨下,隻覺得自己在清河待的這幾年,是生平最有意義的日子,頓時覺得過去在京城做官的十幾年都虛度了,暗暗下決心以後都要做個愛民如子的好官,哪怕是一輩子無法回到中樞,也不會辜負皇帝對他的提拔與信任!
    劉謝是個靦腆老實人,這種萬民送別的戲碼對他來說有些無法承受,早就滿臉通紅地避開了。還有鍾淮,看到這個情形,自己卻不是主角,心中不由有些悵然若失。但一切都是他自作孽,他也無法埋怨誰……
    周康不是個愛虛架子的,對著清河百姓發表了一番談話後,便正式向他們告辭,隻是臨走前還拉著羅縣丞說:“這官道瞧著太窄了些,如今來往清河的人越來越多,前兩年咱們忙著富民,竟忘了修路,還有江邊的堤壩也該修補一下,最好是趕在夏天雨季到來之前。羅老弟,如今縣衙還算富裕,你可千萬別忘了這兩件大事……”羅縣丞連忙應下了。
    如此這般拖拉了大半個時辰後,青雲一行人總算正式上路了。她與周楠坐一輛馬車,鍾家母女坐一輛,另有一輛是給餘嫂子母女坐的,狗兒也在那輛車的車轅上坐著。青雲留意到上車時,這兩年裏已經很少見麵的鍾勝姐很冷淡地看了自己一眼,連聲招呼也不打,倒是鍾太太還向自己與周楠問了聲好。想來鍾勝姐大概是仍舊為當年那樁案子的事生她的氣吧?青雲自認問心無愧,也不放在心上。
    倒是周楠為她打抱不平:“明明是她老子做錯了事,擺這副臉是給誰看?若不是劉叔和你好心,我父親也不會原諒了鍾淮,收他做個師爺,無論是薪資還是禮遇,樣樣都是上等,她不念你我的恩情就算了,還要怪我們!”
    青雲笑笑:“你跟她生什麽氣?她要怪就讓她怪去。世上人那麽多,難道還能強求個個都喜歡我們?”
    周楠一笑置之:“這倒也是。她不合群,咱倆做伴就好,路上說說笑笑的也不寂寞。”
    “咱們不但可以說笑,還可以看看風景。你別老念叨那些規矩,外頭人少的時候,放鬆一下又有什麽要緊?”青雲掀起了車窗簾子的一角,遙望遠處的山景,忽然吃了一驚。
    就在那青山綠水之間,幾騎人正朝他們奔來,為首的那人眉目清朗,穿著一身深藍直裰,身披玄色鬥篷,逆風而來,正是曹玦明。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