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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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快更新原來愛你這麽傷 !
    林達之不說話了,也不抽噎了。
    我坐在床邊,抬起她的手,看了看她的大拇指。
    刀將她的指甲和一層薄皮削掉了,傷口並不大,血已經凝固,隻是血冒得有些誇張。我轉身拿過床頭櫃上的創口貼,小心翼翼地給她包裹好。
    “雖然是防水膠布,但你洗手的時候還是要注意。人說十指連心,如果傷口浸濕了,會很疼。”
    看我包紮傷口熟練的樣子,達之眨了眨眼:“姐姐,你好細心。”
    我笑笑,沒說話。
    以前母親的身上到處都是傷,我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給她包紮傷口。
    達之說:“你這個樣子,好溫柔。像我的媽媽。”
    我笑:“我可沒有阿姨年紀那麽大。”
    “我媽媽很年輕就去世了。”達之淚眼模糊地看著我,“所以一直是爸爸照顧我。爸爸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很辛苦。但他就是自己再苦,也絕不讓我的幸福有缺陷。隻要別人有的,我一定有,別人沒有的,我也一定要有。”
    她的眼睛在暖黃的燈光中閃爍,淒楚而又動人,像隻嗚咽的小獸。
    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林叔叔是個好人。”
    “所以我才不忍心讓他傷心。”林達之說,“我爸爸一個人過了這麽多年,需要一個人來陪他。王阿姨是這麽多年,我爸爸唯一一個認定的人。所以,王阿姨對我再不好,我也不會說的。因為爸爸在乎她,爸爸也在乎我,如果我們兩個他在乎的人鬧起來,那傷害的、傷心的一定是爸爸。”
    我說:“那你就一直不打算反抗了嗎?”
    我了解我母親,欺軟怕硬,如果林達之一直這樣軟弱下去,以後的日子會更難過。
    “都是一家人啊。現在還心有芥蒂,那也隻是暫時的啊。”林達之睜著天真純善的眼睛看我,問我,“總有一天她會接受我的吧?”
    有時候我也在想,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如果達之見過以前的我們,就會知道,母親的凶悍和狠毒,是在父親長期的欺壓下,潛移默化的本能。人說壞到骨子裏,母親過去不是,但四年的世事推移,很難講現在不是。
    人心,是這世上最變幻的東西。
    我幾次看見母親站在大臥室裏,擰著保險箱的轉盤,始終沒成功。終於有一天,趁著林達之上課,她找了專業的開鎖工,對著保險箱捯飭了一上午,總算將那鴉青與鬆花色相間的鐵盒子打開了。裏麵並沒有預想中的金銀財寶,隻有一份保單。
    是林建彰的保單,賠付額上億,受益人是林達之。
    她一個人站在窗前,對著那保單發呆。
    好久之後,才將保險箱鎖好。
    不仔細看,定然是發現不了這個保險箱被打開過。
    -
    這時候的我,一心撲在學習上。唯一的理想,就是考上大學,讓張宥然刮目相看,迎接屬於我的璀璨人生。很少關注家裏發生的變化。
    隻是有幾次半夜學習累了,去廚房倒水的時候看見母親又在訓斥林達之了。
    我偶爾會上前勸阻幾句,但沒什麽效果。
    隻是有一天半夜,突然聽到達之的哭泣。
    達之很少這樣大聲哭,這哭聲撕心裂肺,像個找不著家的孩子。我已經睡下,愣是被吵醒,起身去客廳。看母親手裏拿著擀麵杖,達之跪在茶幾前,手裏握著筆,始終不肯落下。
    母親一腳踢過去,正踢在達之的肩膀上,達之一下跌坐過去,哭得更加厲害了。母親大聲斥責:“你他媽的反了是吧?讓你簽你就簽!哭!哭!哭!就知道哭!再哭信不信把你腿打斷!”
    我快步上前將母親拉開,但母親哪裏肯聽我的:“你個兔崽子!你也皮癢了是吧?”
    我又去拉達之,卻被母親一個擀麵杖打過來,“大晚上湊什麽熱鬧!這是你該管的事情嗎?回去睡覺去!”
    我說:“你們這樣吵,我怎麽睡得著?有什麽事,不能明天解決嗎?非要大晚上鬧騰!明天我們都還要考試呢!”
    “考試?”母親像在聽笑話一樣地瞧著達之,“達之你還想考試嗎?你今天晚上不把這份保單聲明簽了,我今天就讓你死在這個家裏你信不信?”
    我這才注意到茶幾上放著的,讓達之簽署的,正是一份聲明。
    林達之自願放棄繼承保單金額的聲明。
    母親還要在用擀麵杖打達之,我拚死攔住,但我知道母親的凶悍程度,根本不是我和達之能對付的。也就轉身對達之講:“你要不然就先把這個簽了。反正林叔叔長命百歲,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達之低頭愣了半天,眼淚一滴一滴落在聲明書上。
    終於抬起手,一筆一劃簽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林達之,自願放棄關於林建彰的一切保險金……
    最後一個句號還沒落定,母親一把將那張紙抽出來,滿意地放在眼前看了又看,喜笑顏開:“這才對嘛!達之,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要看清楚,誰才是這個家真正的主人!”
    我俯身要扶達之起來,達之跪得太久,這會兒站都站不穩,卻倔強地一把扯下我的手,淚眼婆娑地看我:“你少在我跟前裝好心!我知道,你們都是一夥的!”
    我張了張口:“我……”
    達之一下推開我,瘋了一樣地拉開門,衝進了夜色中。
    我不知道她要去哪兒。
    但一個姑娘,大半夜得在外麵跑,肯定是不安全的。
    我不能給林建彰打電話。
    卻想到了一個人——張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