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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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強的電話響了起來,我從他的口袋裏摸出來,看著屏幕上的名字:嚴家畈。
這是……當年王強殺掉的人的父親!
我接起,卻不敢說話。
電話那頭說:“王強!我已經到了你家門口了!快點開門。答應今天拿賠償款,你別給我耍心機。還差三百多萬,一分都不能少!”
我這才聽明白,是王強來之前給當年的受害者打了電話,讓他們來我家拿當年刑事附帶民事訴訟的賠償金。
不用猜也知道,王強絕對沒那麽好心,擔心著受害者這麽多年還沒獲得賠償。
他惦記的,恐怕是自己萬一不小心殺了母親,讓受害者來背鍋!
真是一石二鳥。沒想到進了一趟監獄,算計的本事精進不少!
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這筆賬,應該王強還,而不是我們還。
但我和母親背了十二年的債,卻還是沒有還清。
我咳了一聲,平複下剛才的激動:“嚴叔叔,是我,我是王紅。欠你們的錢,我和我媽早晚會給你們還上的。你們不要著急。”
“呸!”嚴家畈顯然不相信我們,“你們食言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總是說還,總是說還,你們究竟還了多少?不過五百萬的債務,還了十一年也才還了兩百萬!剩下的三百萬呢,被狗吃了嗎?現在通貨膨脹這麽嚴重,十一年前的三百萬,放到現在都三千多萬了!”
“叔叔,話不能這麽說不是……”我陪著笑臉,還打算繼續解釋,讓對方能多通融幾年。電話卻被張宥然一手搶了去,“三百萬是嗎?卡號發過來,我等下就叫人給你們匯過去。”
“想得美!還三百萬呢?三千萬!一分都不能少!要是少了,我就去找記者,找媒體,曝光你們!王紅我知道你在省台當主持人,你們這些人不是最要麵子的麽……”
張宥然不耐地打斷對方,“好,三千萬。說話算數。明天早晨,你寫好收據在家裏等著。我派人去取。”
不等對方說話,他立刻合上手機。
轉過頭來對我說:“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是問題。”
真是有錢人。
我歎了一口氣,“問題是沒錢。”
他說:“再沒錢,也不能用命去賭。”
我哦了一聲。
他揉了揉我的頭發,“你要記住。錢固然重要,但比起你來,你更重要。”
外麵,警笛大作。
警車來了。
他向為首的警官留了電話,並說明了情況,“私闖民宅,還意圖行凶。就是這樣。”
看著王強被押送上警車,他這才和我一起扶起母親,上了那輛凱迪拉克。
母親已經暈在了我懷裏,腦袋上的血還在汩汩流著,鼻孔也開始出血,越流越多,我怎麽擦也擦不淨。
染紅了我的衣服,也染紅了他車上的真皮坐墊。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抱著母親,努力忍住不掉眼淚。
母親就算作惡多端,她終究是我的母親。
我唯一的親人。
她不能有事。
一下車,張宥然抱起母親,就往樓上奔。我去交了費,也立刻上了樓。
所有的醫院都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還有來來往往的人。無論是公立醫院,還是費用高到嚇人的私立醫院,都一樣。
其實我是害怕來醫院的。總覺得人到了醫院,就變得無能為力,隻能任人宰割。有錢的任人宰割,沒錢的依然任人宰割。
那十一年的場景,還曆曆在目。那時候的我,如果不籌到錢,張宥然是不是就真的會死?
我不知道。
即使各項社會保障已經是無比全麵和進步的現在,會不會有人跟當初的我一樣,走投無路到隻能出賣自己?
好在張宥然打了招呼,一上樓就有醫生迎上來,看到母親的傷勢也是嚇了一跳:“先止血!止了血立刻做檢查。”
護士立刻推來擔架車,我們一起幫忙讓母親躺上去。母親已經有些神誌不清,開始講胡話:“菀之,紅紅……你別這樣……菀之,救我,救我……”
我聽來格外心酸。
張宥然抱住了我,“不會有事的,媽不會有事的。”
過了一會兒,醫生將檢查單遞給我們,“初步診斷為外傷性動脈型鼻出血,現在不能確定的是是否引起了雙目失明。出血過多,已經進行了輸血治療。但要進行手術治療。”
我望著檢查單上的一大堆看不懂的醫學名詞,隻覺更加焦急:“嚴重嗎?我母親會不會……會不會……”
我不敢將最壞的可能說出來,但我還是害怕它發生。
醫生把家屬同意書遞過來:“這上麵列全了手術有可能引起的最壞的可能。你們認真看一下,同意就趕緊簽字。時間緊急,請盡快做決定。”
我茫然地點頭。
但我已經雙目模糊,看不清了上麵的字。
張宥然大概看出了我情緒的不對,大致掃了掃上麵的字,龍飛鳳舞就簽上了字:“楚大夫,我相信你的醫術。這是我嶽母,請你盡最大努力。”
“你放心,我會的。”
張宥然頷首。
不過幾個小時,我卻度日如年。
張宥然的電話一直在震動,他不時走遠去接電話。
我想,劇組趕進度一定很辛苦,他這樣臨時請假,肯定影響不好。這一個接一個的電話,肯定是在催他回去拍戲。
他現在正是事業的上升期,我不應該拖累他。
等他再回來的時候,我對他說:“你去忙吧。這邊沒事了。我一個人能應付的。”
他一手摟住我的肩膀,一手拉住了我的手,其實我的手心緊張得全是汗。聽到他在我耳邊說:“沒事。那邊也能應付。劇組缺了我依然運轉,但我知道,你缺了我定然不行。”
然而,坐下沒多久,他的電話又震動了起來。
我循聲望向屏幕,卻被他的手掌擋住了,我什麽也沒看見,他站起身,對我說了聲抱歉,又去了一邊接電話。
我看著手術室上的時間,手術已經進行了八個小時四十分鍾了。
我越緊張,就越發胡思亂想:會不會遇上什麽疑難複雜的病情,醫生也手足無措了?會不會是手術出了什麽事故,醫生不敢出來了?會不會是母親沒救了?會不會……
終於,隨著叮咚一聲,紅燈熄滅,綠燈亮起,那電子屏上的時間清零。
醫生走出來,我立刻迎上去:“我母親怎麽樣?”
“手術很成功。隻需要再觀察二十四小時,要沒問題,一個星期後出院。”
我大舒一口氣。
也算是無驚無險。
我要將這個消息分享給張宥然。
沿著走廊一路往前,並沒有看見他。我又繞著十三層轉了好幾圈,依然沒有找到他。給他打電話,也一直是正在通話中。
正準備回去等,卻在樓梯間,聽見了他的聲音。
我循著聲音走過去,並沒刻意放輕腳步,也許是他打電話太專心,都沒注意到我已經進了電梯間。
我聽見,他用從沒有對我用過的那種溫柔而又篤定到極致的聲音說話。
“達之,我知道,你說的我都知道。但請你也體諒一下我,她畢竟是我的妻子。”
原來對方是達之,怪不得。
如果說實話,我對達之完全沒有嫉妒心。
這不可能。
同樣的年齡,她擁有了我做夢都不可能擁有的一切:慈祥的父親,良好的家世,漂亮的容貌,以及——張宥然從小到大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關愛。
但我努力讓自己達到平衡。達之是個好姑娘,她值得擁有美好的愛情,和燦爛的人生。
但我聽到張宥然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心裏還是有些難過。就像整個人浸入了海水,從呼吸到心跳都不順暢。
“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做了。梁鞠的電話已經給了你。”
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驀然一緊,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是在張宥然的劇本裏,當時他的劇本裏夾著一張名片,上麵就寫著這個名字。
這個人究竟是誰?達之要她的電話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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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鞠,世初芙蓉董事長,鄭氏集團董事……
照片上的臉,我認識,是鄭成京的老婆。
我的手不由握緊,原來如此。
而張宥然還在講著電話:“蔡律師是國內民商第一人,也是我所在的娛樂公司的專業法務。他處理的遺產糾紛案件少說也有五十多起,你找她,不會有問題。”
張宥然修長的手攥著手機,頓了頓,突然歎了一口氣,“林叔叔去世,我也很難過。但畢竟人死不能複生,總希望你能從失去親人的痛苦中解脫出來……”
“菀之是我的妻子。她再惡毒,也終究是我的妻子,隻希望你能放她一條生路。”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像堵住了我的喉嚨,我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可還是覺得心慌氣短。
原來,我在他心中的形象就是這樣兩個字。
惡毒。
惡毒如我,為什麽心那麽痛?
我一手扶著牆,聽張宥然繼續講電話。
“媽……”他大概覺得叫我母親為媽媽還是別扭,立刻改了口,“王娟縱是作惡多端,也已經得到了報應,現在住院了。”
“你若要追究,我沒有意見。”他的麵上浮現了一個不置可否的笑容,隨即轉過身去,留給我一個筆直的背影,“好。我會幫你,如果你決定了,我會幫你。但菀之終究是我的妻子,這個不可能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