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中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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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了一半,他突然轉頭,“讓阿姨安靜一點,我聽不清電話了!”
我這才望見母親蹲坐在地上,嘴裏還在哼著歌:
“悠悠歲月,欲說當年好困惑,
亦真亦幻難取舍,悲歡離合都曾經有過……”
似瘋似癲。
我走過去,想要扶起母親,母親卻抬起頭來,對我笑:“菀之啊,菀之,看!我替你報了仇了呀!那個陳世美,那個負心漢,我已經幫你除掉了!”
我低著頭,眼淚又一顆顆往下掉,抱住了母親:“媽,你別這樣!你別這樣!我不需要你這樣!我隻要你好好的,我就是沒有錢,沒有感情都沒有關係!我隻要你!”
在這個世界上,什麽都是假的。
隻有母親對我的愛,是真的。
哪怕她的方式不對,可拚盡了一切,都是想為我報仇。
宋思耘已經掛了電話,跟達之說了什麽,立刻走過來,幫我一起將母親扶起來。但母親已經癱成了泥,怎麽拉也拉不起。宋思耘幹脆蹲下身子來,拉住了母親的胳膊環在了自己的肩上,“菀之,這樣不行。我拉著阿姨的胳膊,你使一把勁,讓我能把她背起來。”
我正在拉母親的胳膊,卻陡然聽到林達之哭得更加凶狠,“宥然哥哥,宥然哥哥!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我的心突然停跳一拍。
轉身,就看到林達之瘋了一般地撲過來,一把拽住了母親的胳膊,饒是我和宋思耘三個人也無法阻止。她死死掐著母親的脖子,母親卻還是在笑著,囁嚅著什麽,我聽不太清。宋思耘果然手勁大,終於將他們二人掰開。達之卻還是不死心,推推搡搡,母親連連後退。
我隻看到那灰色的光線一閃,再趕過去。
已經來不及。
母親猛然跌坐過去。
我跟宋思耘兩個人也抱不起來,他大概是看母親的臉色越發青紫,發覺情勢不對,眉頭緊皺起來,一下蹲跪了下去,搖著母親的肩膀:“阿姨?阿姨?”
母親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大驚失色,想要去探母親的鼻息,卻被他一下阻止:“別動。我來。”
我呆滯地望著他,他卻一下脫掉了自己的外套,隨意一卷就墊在了母親的後腦勺。掏出手機遞給我,“調到手電筒模式,照一下阿姨的眼睛,快!”
我哦一聲,低頭就開始找手電筒模式,閃光燈照在了母親的眼前。隻見他修長的兩指極快地撥開母親的眼皮,對我囑咐:“瞳孔已經擴散,幾乎大於5毫米,阿姨很危險。等下救護車來了,先讓阿姨上車!張宥然那邊再嚴重,不會死。但阿姨……”
他猛然住了口,我愣愣地看著他,不敢相信這麽嚴重。
他沒注意到我這邊情緒的變化,隻是一隻手握著母親的手掌,另一手的大拇指一下一下十分用力地掐著母親的手心,母親完全沒有反應,他四下看了看,“有沒有針?!牙簽?!或者圓珠筆芯……”見我搖頭,他緊張地咽了一下口水,“耳釘取下來給我!”
我連忙將耳釘給他,他捏著母親的手指,一個耳釘紮下去,母親的指尖卻依舊發白,不見紅血。
他眉頭緊皺,手卻很穩,咬緊牙關,使勁擠著母親的骨節,這才見了血泡,他又是十多針下去,母親的臉色由漲紅變成了慘白,五個指尖終於緩緩流了血。
“是急性腦血管疾病,不排除是腦血管破裂。再給120打電話,讓他們再調度一輛市心血管醫院的救護車,其他人民醫院的設備恐怕跟不上!”
我嗯一聲,迅速掏出手機,照他說的做完。卻看母親突然睜開了眼,像個離開了水的魚,不斷地翻湧著上身,手一下從宋思耘的手裏掙脫出來,死死摳著自己的喉嚨,像是喉嚨被什麽阻塞住,一直在幹嘔著,發出可怖的聲響。
我徹底被她的樣子嚇住了,卻還是一下抱住母親,想阻止她這樣的行為:“媽!媽!媽——”
宋思耘一把推開我,看著母親的臉:“右邊已經麻痹,有嘔吐現象,臉色發青,是中風。”
我捂住了嘴巴,抑製不住掉眼淚:“該怎麽辦?我媽不能死!不能死……”
他沒說話,迅速地把母親放平,解開了母親的衣領,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兩指就伸進了母親的嘴裏,“你要幹什——”我語音還未落,母親又一下清醒過來,開始嘔吐,淋漓的液體淌了一小灘,流得宋思耘的衣服上都是,我連忙拿出紙巾要去擦母親的嘴邊,還未伸出手,宋思耘的嘴就覆了上去,很快起身,吸氣,又覆上去。
他的手法很專業,母親胸口終於有起伏,他又用力揉著母親的脖頸,焦急地轉頭問我:“救護車還沒到嗎?!”
我看見他額頭上盡是汗,說話的時候喘氣粗重,整個人看起來極為疲憊而焦急。
我搖頭:“還沒到。”
“等不及了!你有沒有刀片?!”看我搖頭,他偏過頭去,估計是想要問林達之,但猜到達之根本不會理我們,立刻又交代我,“去問別人要!如果有紗布,酒精,急救箱什麽的,一並帶來,最好再找一個男人來!我怕我一個人應付不來!”
我迅速起身,就往別墅區跑,剛跑幾步,刺眼的紅藍燈就照了過來,伴著急救車的鳴笛——
我轉身,看見宋思耘一手撐著沙灘,一手抹了抹自己的嘴邊,大呼一口氣:“總算來了!”
救護車停下,醫護人員迅速下車,問我們:“哪一個是病人?”
“這邊!”宋思耘立刻起身,跟著救護人員一起將母親抬上車,“是出血性中風。已經采取了急救措施,目前神智清醒,輕微顛簸應無大礙。患者年過50,不適宜進行開顱清血腫,建議立體定位手術。”
對方顯然很驚訝:“你是醫生嗎?”
他點頭,“是。我對病因勉強了解,可以跟你們一起去。”
“可是……”我看了看那邊的達之,她跪在地上,無措地搖著張宥然,一身紅衣在朦朧的夜色中顯得鮮豔而單薄,“張宥然那邊怎麽辦?”
救護車還沒到,若是唯一還有點醫學常識的宋思耘也跟我走了,我害怕張宥然出事。
他迅速坐上救護車,拿出手機遞給我,“你把林達之的電話給我。我現在給她打一個電話。”
我哦一聲,看見他低下了頭,一手扶額,擦了擦發間的汗,像是終於喘過了氣。
現在他的額頭還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我把紙巾遞過去,“今天多虧了你。謝謝。”
他看著我,眉目卻並未舒緩,“阿姨還在危險期。能不能安然度過,還是未知。”
這話讓我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火急火燎地趕到了醫院,醫生已經做好了準備,直接抬著母親就進了手術室。
又是漫長的等待。
仿佛一場鬧劇終於落了幕。
整整十個小時的煎熬,手術室的燈終於熄滅。
我和宋思耘迎上去,“怎麽樣?手術成功嗎?”
醫生取下了口罩,搖頭,歎息一聲:“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我扶住大夫的袖子,“你說什麽?”
“還有氣……但撐不了多久了……”大夫憐憫地看著我,拍了拍我的肩膀,“進去說幾句話吧。也讓患者走的安心一點。”
我立刻衝進去,母親的意識已經不那麽清楚了,整個人躺在藍色的手術床上,看的那麽瘦小,那麽柔弱,手術室的無影燈已經關了,隻留著一盞頂燈,打下來,顯示屏的影子落在母親的臉上,整個人都像落在了海水裏,不那麽清楚。
看見我進來,她笑著伸出了手,我將手覆上去,看見她眼角的淚花落下來,滾在無紡布的床單上,好半天才暈開,暈成深色的一大團。
我聽著她的聲音有些模糊了,淩亂而破碎:“紅紅啊紅紅……”
我抵著鼻尖,把翻湧而上的悲傷壓下去,笑著答:“在,我在。媽,我在的。”
她說:“媽媽……媽媽錯了……”
她的眼裏是滿滿的悔恨,攥著我的手顫抖著,冰涼刺骨。
我低下頭,淚流滿麵。
“我隻是想……讓你過上好日子……才會、才會……做了那麽多錯事……”
她的話已經說不清楚,氣息微弱得仿佛風一吹就會散了。
我點頭如雞啄米,“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跟宥然……散了吧……”
她的手很緩慢地抬高,母指輕輕撫著我的眼角,想要幫我擦去眼淚,可我的眼淚就好像斷了線的珠子,一直在往下落,“媽媽想看你幸福……”
這一聲尾音很長,消散在安靜的空氣裏。
好像那風箏飄了很高很遠,最後不見了痕跡。
我看見她的手從我的手中抽離。
最後僵硬成一個不變的姿勢。
我在手術室裏坐了很久。
仿佛外麵的醫生都走了,仿佛這一間屋子隻剩了我一個人。
我沒有再哭。
哭有什麽用呢?
能讓母親再回來嗎?能讓我心裏的恨消失嗎?能將我背的那些巨額債務抵消嗎?
都不能。
我慢慢地起身,走出了手術室。
宋思耘還在外麵等著,看見我出來,立刻迎上來:“阿姨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