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蓑風雨任平生(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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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瓏和趙休愛之間的那些愛恨糾結,蘇遲很長時間都無法理解,總覺得既然是相愛的,那就好好的在一起,但是趙休愛和玲瓏,她一開始以為玲瓏是想甩掉趙休愛,可是後來才意識到,玲瓏是寧願自己去死也不想趙休愛出事。
    他們能夠共患難,卻無法在一起。
    要到現在蘇遲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隔著些什麽。
    那是一整個部族的血仇,就如圓寂所說,從玲瓏出生的那天開始,她就注定背負一些仇恨,那是宛如深遠一般沉重的血債,溝壑難平!
    她要如何與他在一起,她又該如何去麵對他,是圓寂一手造就了趙休愛的苦難,父債子償,她沒有錯,卻要因為別人的過錯而煎熬一生。
    “我沒有辦法,小遲。”圓寂聲音裏含著的情感是那樣沉重,“那孩子因為我,幾次差點死掉。我沒有想到她會遇到趙休愛,這可能就是天意,欠了債,到底是要還的。”
    “所以你才會在這裏。”蘇遲恍然大悟,玲瓏必定是和趙休愛待在一起的,趙休愛那樣的性子,但凡是認定的人,絕對不可能放手。
    “那玲瓏知道你是她爹嗎?”蘇遲問。
    圓寂輕輕搖了搖頭,“我沒有告訴她,小遲,我希望你也不要說,我離開家的時候,她還隻有兩三歲,根本不記得我的樣子。就讓她當我死了吧。”
    “那你在這裏做什麽?”既然沒有相認,也沒有打算相認,圓寂為什麽又出現在這宮裏。
    “至少……可以護她周全。”圓寂微微笑了起來,“你呢小遲,你為什麽回來了。”
    “我回來的理由和你一樣。”蘇遲笑的很坦然,“我也有想要護她周全的人。”
    “可惜我幫不了你什麽。”圓寂道。
    “已經幫了大忙了。”蘇遲走下台階,“要保重啊,大和尚。”
    圓寂心裏猛地一揪,他看著蘇遲的背影,那聲大和尚,仿佛和十年前的那個稚嫩的嗓音重疊在了一切,這之間隔著十年的時光,好像一眨眼,時間就過去了。
    “這件事完成之後,我會回少林寺去。”圓寂道,“小遲,和我回少林寺吧,就像以前一樣,我保護你。”
    蘇遲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來,圓寂困惑地看著她,蘇遲道,“你和燕子還真像,他也說了相似的話,不過……謝謝。”
    “你要去救蘇蔓吧,可是你要怎麽救?”圓寂道,“事到如今,你想救蘇蔓,並不容易,這是不可能的事。”
    “我知道。”事到如今,蘇蔓是妖言惑眾的妖女,她已經被當做了靶子,所有人都憎恨她,若是趙休愛手刃了她,他就會獲得輿論支持,他要想當皇帝,必須這麽做。
    而且,蘇蔓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走到這一步的,她的種種算計種種計謀,都有一個共同的出發點,那就是最後的最後,她會死。
    若是她不死,她承諾給趙休愛的代價就無法償還,若她不死,這一切就無法了結。
    “我知道這不可能。”蘇遲頓了頓,“但是,就算不可能,我也要救。”
    嘔心瀝血要救,粉身碎骨也要救,隻要她還有一口氣,還能呼吸,還能動彈,她就一定要去救!
    “你打算怎麽救?”圓寂問,“像十年前那樣,將她換回來?”
    “有何不可?”蘇遲回過頭朝圓寂望去,她衝他露出了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如果沒有更好的方法。”
    事實上……哪有什麽好的方法,蘇遲就是抱著把蘇蔓換回去的心情回到臨安城的。
    她不過一介草民,她要麵對的,若隻是蘇家那也就罷了,偏生除了蘇家之外,還要麵對兩方勢力——來勢洶洶的趙休愛和已然做好了一切複國準備的朱雀樓。
    目前有關於朱雀樓,除去寥寥幾點線索,全都是她自己推演出來的,她並不確定那就是真相,因為她一路走來,以為掌握了的真相,卻不過是被蘇蔓牽著鼻子走罷了。
    可能是因為這種打擊,她變得不太相信自己。
    她也不想連累任何人,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用她去換蘇蔓。
    “在十年前我就應該死了。”她一邊說一邊走,“這多活的十年,我覺得很好,所以就算用我去換蘇蔓,我也沒有什麽遺憾。”
    “相反的,蘇蔓這整整十年,從不曾為自己活過一天。她是懷著必死的心情走到今天的,就這樣讓她死掉,太殘忍了。”
    “如果你是去見趙休愛,他在太燁宮。”圓寂道。
    “謝謝。”蘇遲沒有回頭,隻是抬起手揮了揮。
    圓寂就這麽看著她越走越遠,等到蘇遲消失不見了,他身後的門才咿呀一聲從裏麵打開了,洞開的朱門內走出了一個人。
    “我後悔了。”圓寂道,“十年前,如果沒有心軟帶走她就好了。”
    走出來的人是蘇恒,他慢慢走到圓寂身邊,同他一起望向蘇遲離開的方向,“那樣,她就隻需要受一次苦,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麵對死亡的恐懼。”
    “你們蘇家人,有時候真的很殘忍。”圓寂道。
    “或許吧,蘇家人在決定複仇的那一天,就將良心和感情全都拋棄了。”蘇恒仍在看,盡管已經什麽都看不到了。
    “你呢?你的感情也都拋棄了嗎?”圓寂側過頭看了他一眼,身邊這個年輕人說著這樣冷靜的話,可是眼睛裏卻迅速聚集起了一層水汽。
    “或許吧。”他苦笑了一下。
    蘇遲從圓寂那裏得知了趙休愛在哪兒,這就省了許多事,雖然她原本也是打算去太燁宮的。
    太燁宮曆來都是皇帝住的地方,趙休愛直接住了進去,他的企圖已經一目了然了。
    要找到太燁宮並不難,順著宮中最寬最平整的那條路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到了,蘇遲走了一刻鍾,終於走到了太燁宮外。
    太燁宮不愧是主殿,看著就氣宇非凡。太燁宮外倒是守衛森嚴,當真算得上是重兵把守,這要怎麽進去呢,蘇遲繞著太燁宮走了一圈,本打算找個低矮的圍牆翻進去的,可惜這裏一圈都有護衛看守。
    蘇遲索性往回走了一段,而後躲在一旁,正巧一隊宮女端著果盤朝太燁宮走去,蘇遲眼珠子轉了轉,她掏出一隻灑了迷香的帕子,順手將走在隊伍最後一個的宮女扯進了邊上的花壇裏。
    片刻之後,蘇遲穿著宮女的衣服,托著果盤從花壇裏走了出來,她往前小跑了一段,就追上了之前的那隊宮女。
    這群宮女的目的地就是太燁宮,蘇遲麵上非常平靜,她低著頭跟著隊伍走,心裏其實緊張極了。
    好在有驚無險,蘇遲跟著隊伍混了進去。進了太燁宮,頓時就安全了,因為太燁宮裏非常空曠,宮裏伺候的宮女太監的,估計都被打發出去了。
    蘇遲端著果盤迅速地繞到了一道屏風的後麵,她等了一會兒,那些宮女進去之後,就又空著手出來了。
    蘇遲將果盤隨手放在了一隻小圓桌上,這才空著手朝裏走去。
    這宮裏還真是冷清,夜晚本就涼了,走在這裏卻仿佛走在冰窟裏,大概是人太少的緣故。怪不得大戶人家要奴仆成群,不那樣的話,家就不像個家了。
    才離開個把月,蘇遲就想念她那個破破爛爛的小院子了。
    隻是這輩子怕是都回不去了,蘇遲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為何歎氣?”隔著一道簾幕,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
    蘇遲回了神,“想到回不去了,所以歎氣。”
    “你為什麽在這裏。”聲音裏帶著一絲困惑,除此之外竟沒有多餘的情緒了。
    蘇遲繞過了那道簾幕,就看到了簾幕背後說話的那個人。
    那個人一頭白發,眼睛上纏著一道白色的窄帶,這個人當然就是趙休愛,他大晚上的不睡覺,也不知在這裏做什麽。
    “那你又為什麽在這裏?”蘇遲玉帶微笑的反問。
    “睡不著,想一個人待著。”趙休愛淡淡道。
    蘇遲愣了一下,顯然他沒有正麵回答蘇遲的問題,“那我就長話短說,說完你就可以繼續一個人待著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然而趙休愛卻沒有給蘇遲開口的機會。
    “既然你知道,那就告訴我你的答案吧。”蘇遲覺得和聰明人說話,是一件讓人心情愉悅的事,因為你不需要廢太多的口舌,對方就能理解你的意圖。
    “我不能答應你。”趙休愛緩緩道。
    “為什麽,無論是我還是阿蔓,隻要有一個作為妖女死去都不會影響到你。”蘇遲眉頭皺了皺眉,隨即想到了什麽,臉色一變,“阿蔓……”
    “是,我答應過她。”趙休愛道,“你應該接受她的好意,那應該是她給你的最好的東西了。”
    “連這個也算到了啊。”蘇遲忍不住笑了笑。
    “或許是因為她太了解你。”趙休愛道,“因為了解你,所以才會算計到這一點。”
    無論任何人都不能和她換,假如蘇遲來了,就送她走。
    這就是蘇蔓和趙休愛最後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