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蓑風雨任平生(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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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冷如霜,長夜漫漫,一頂小轎抬出了宮門,守在宮門口的侍衛橫刀攔住了小轎。
    有個黑衣衛翻出一隻小令,那橫在轎前的刀就收了回去。
    小轎沒有受任何阻攔地被抬出了宮,一陣風掠過,轎簾微微蕩了蕩,就露出了轎子裏的一截衣擺。淺粉色,那是宮女穿的顏色。
    坐在轎子裏的人當然就是蘇遲,她被人綁了手腳,嘴巴裏也被塞了東西,她坐在轎子裏,整個一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樣子。
    蘇遲表情卻非常平靜,就像是她已經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似得。
    倒不是她有什麽先見之明,而是事情已經變成這樣,她現在懊惱慌亂也於事無補,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趙休愛的確是和蘇蔓合作的,這一趟走下來,收獲頗多,最意外的算是圓寂和玲瓏竟然是父女關係。
    就在蘇遲想事情想的入神時,轎子忽然停了下來,緊接著噗通一聲,轎子掉在了地上,蘇遲心都抖了一下。
    沒等蘇遲細想是誰來攔轎,轎簾就被人掀開了。
    就著清淩淩的月色,蘇遲看清了攔轎之人,她睜大了眼睛,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因為來攔轎的人,竟然是白清風!
    白清風衝她略微點了下頭,直接一劍挑來,蘇遲心都提了起來,這人是什麽意思?他也和蘇家有勾連,還是說他是朱雀樓的人,來殺自己的?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劍堪堪貼著蘇遲腰際掠過,蘇遲隻覺得雙手一鬆,綁著她雙手的繩子被割開了!
    “走!”白清風惜字如金,他一把抓住蘇遲的手臂,同時又是一道劍光,蘇遲腿上的繩子也被割斷了。
    蘇遲也顧不得細問,因為這邊的動靜已經引起巡城護衛的注意了,白清風倒也不是對付不了這幾個小兵,隻是螞蟻多了咬死大象,這裏終究不是久留之地。
    更何況,他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人不幹涉朝廷之事,這是數百年來,江湖和朝廷共同遵守的一條默認規則。
    “你為什麽要救我?”白清風帶著蘇遲甩開了追兵,直接推開一戶人家的門藏了進去,到徹底安全了,蘇遲才忍不住開口問。
    “救你?你為什麽不覺得我或許是來殺你的?”白清風問。
    “因為要殺我的話,你不必這麽麻煩啊。”蘇遲聳了聳肩道,“你特地把我帶到這裏,總不能是想悄悄殺我,這沒什麽意義。”
    “倒也是。”白清風笑了一下,“我也談不上是救你,隻是我這個人好奇心很重,起了疑心的事兒,不弄清楚了,始終覺得有根刺紮在心上。”
    “先生想知道什麽?”蘇遲問。
    “我說過,我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你。”白清風道,“你告訴我,說是有一年你和圓寂大師在玄陰司的時候,曾經和我有過一麵之緣。我後來也的確去找過圓寂大師確認了一下,但是……我總覺得不是那一次。”
    “哦?”蘇遲有些意外。
    “直到前些天,臨安城裏出了一個逍遙仙子,自稱就是那位靈媒師蘇遲,我才恍然明白,我到底是在什麽地方見過你了。”白清風道,“這麽說其實也不對,因為我見到的不是你,是蘇蔓。”
    “你想知道什麽?”蘇遲不由得感歎,這人還真是執著,也難怪可以成為霹靂堂四大名捕之一。
    “我一直在調查,十年前蘇家到底發生了什麽。”白清風道,“總覺得十年前那場大火很奇怪。”
    “那你查到了什麽?”十年前蘇家發生了什麽,蘇遲自然是知道一些的,不過她知道的並不全,那麽大的計劃,肯定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細節。
    “沒有。”白清風很無奈,“你知道,江湖和朝廷,到底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去查?”蘇遲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就連我,身在局中,也參不透。”
    “你?”白清風很是驚訝,“怎麽可能!”
    在白清風看來,蘇遲這樣聰明的人,似乎從來不會被難倒,她總能另辟蹊徑找到謎題的答案。可是現在,蘇遲竟然告訴他,她也參不透,這就很讓人費解了。
    “先生,看在你剛剛給我解圍的份上,我勸你不要去查。”蘇遲的目光和語氣都很真誠,“因為這件事牽扯到的東西,是你想象不到的,魚在水缸裏,就以為世界就水缸那麽大,它完全想不到這世上還有江河湖海。”
    白清風愣住了,他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往往一點就破,“我明白了。”
    蘇家的事情牽扯出來的東西,絕對大到他無法想象,他原先以為蘇家被滅的背後,有皇室的身影,但是現在看來,他想的或許還是太簡單了。
    “說起來,你怎麽知道我在那頂轎子裏?”蘇遲不解地問。
    “我也還住在群英客棧裏。”白清風道。
    蘇遲頓時恍然大悟,她去客棧的時候,白清風一定是看到了。
    “我本來還想,你要是還不出來,我就潛進去看看的。”白清風微笑道,“沒想到,你會這麽快就出來,還是用這樣的方式出來。”
    “是啊,真是……”蘇遲想了半天想不到合適的說辭,她哂笑了一下,沒了言語。
    “要我送你出城嗎?”白清風倒是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
    “不用了,我還有要去的地方。”蘇遲道,“對了,你見到小顧了嗎?”
    “他前些天回臨安城了,一回來就被顧家叫了回去。”白清風答道。
    蘇遲略微點了下頭,知道顧西臣平安無事,她就鬆了口氣,畢竟人是跟著她走的,要是有個好歹,她還真沒辦法向白清風交代。
    “先生,我們之前的約定怕是不成了。”蘇遲道,“我不能再帶著小顧了。”
    “怎麽?”白清風有些驚訝,“你想做什麽?”
    “我有必須去做的事,做成這件事,我有可能會死。”蘇遲並沒有隱瞞他。
    “你到底想做什麽?”白清風吃驚了。
    “我要去把一個必須要死的人換出來。”蘇遲道,“先生不必多問,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白清風沉默了好半晌,“那……有什麽是我能幫你的嗎?”
    蘇遲搖了搖頭,“你幫不了我。”
    任何人都幫不了她,能幫她的,或許隻有她自己而已。
    和白清風道了別,蘇遲就朝著祭壇走去,蘇蔓就在那裏。
    蘇蔓見到她會是什麽反應呢?大概會非常生氣吧,她一定會氣急敗壞的,把她十年心血付之一炬,她還真不是個好姐姐。
    蘇遲一邊走,一邊想,一開始她想蘇蔓,想九歲之前在蘇家的日子。然後她想將她從火裏抱起來的圓寂,想將她泡在藥罐子裏的千尋燕。後來她想那個膽小如鼠卻又偏偏對古怪的事情有著濃鬱興趣的宋良辰,想在懸崖邊上,死死揪著她的手怎麽也不肯放的顧西臣。
    想著想著,她的唇角就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意,看來她的前半輩子過的也還算不錯,這偷來的十年,終究還是要還回去的。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一晚,在南疆如鏡的小湖旁,宋良辰問她,在你的眼裏,我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說起來,那天她好像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那時候風月正好,她心裏也的確生出了幾絲旖旎情愫,然而那種情緒保留的時間太短暫,穆雪柔的死將一切旖旎都拍散了。
    她就這麽胡思亂想地走到了祭壇前麵,她在距離祭壇還有數十步的巷子口停下了腳步,因為她看到了,那些守衛將祭壇守得嚴嚴實實。
    蘇遲這就有些頭疼了,這麽嚴實,她要怎麽走上祭壇,並且將蘇蔓換下來呢?
    倒也不是沒有料到,祭壇邊上會有人守著,但是這麽多人……就有點出乎意料了。
    蘇遲背靠著牆壁,輕輕歎了一口氣,她將小布囊重新翻了出來,想找找看有沒有那種迷藥了,但是那麽長的一條台階,那麽多的守衛,要同時迷暈,簡直就是在癡人說夢。
    她將布囊翻了個遍,也找不出什麽東西可以拿來用的。
    趙休愛那條路是走不通了,蘇家是不可能聽她廢話的,對蘇家來說,她和蘇蔓一起死才是最好的結果,所以她先不說她能不能找到蘇家布局之人,就算找到了,對方也絕對不會按照她說的行動。
    所以她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去祭壇和蘇蔓交換,這是最簡單,也是最有可能的方法。
    但是這最簡單的方法,卻難倒了她,就在最後一步,她有一種狗咬刺蝟無從下嘴的感覺。
    要止步於此嗎?
    蘇遲苦笑了一下,她將布囊收好,她忽然有個衝動,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顧,直接衝上去吧。
    她想到這裏,身體就下意識地動了起來。
    然而就是這個時候,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蘇遲嚇了一跳,驚得回頭看了一眼,卻見她身後站了好幾個人。
    應該是她剛剛絞盡腦汁想辦法的時候,沒有留意周遭之事。
    她轉過身,看著站在她麵前的這些人,一時之間不知要做出什麽反應。
    在宮裏保護玲瓏的圓寂大和尚,和桃花約定好一起離開的千尋燕,還有剛剛才分別的白清風,四個人有前有後地站在巷子裏。
    他們都在看著她,搭著她肩膀的那隻手是千尋燕的。
    月已經西沉,這月夜再美,也總有月落天明之時。
    “燕子。”蘇遲喃喃喚了一聲。
    千尋燕衝她輕輕點了點頭,“我仔細想了想,還是決定來送送你。”
    “是我把你從火裏帶出來來的,最後要回到火裏去,還是我來送一送吧。”圓寂眼底發酸,他忽然不明白,那個時候把她從火裏抱回來到底是對還是錯。
    “說起來,不管是什麽理由,總歸我欠你。”桃花沒有笑,那雙桃花眼裏,似乎也凝了一層憂悒之光。
    “好歹相識一場。”白清風道。
    蘇遲眼圈驀地一紅,明明不想哭的,可是淚珠卻頃刻間從眼底砸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