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刀捅破九重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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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雪訝然看他。
“我說過了,我什麽都知道。”衛飛卿笑一笑道,“萬師父帶我行到山腳下之時便遇到匆匆趕來的梅師父,是以連賀蘭春準備的信物也未用上,直接便將我送上你的太霄殿來。想必我梅師父亦是九重天宮之中不可小覷的人物,他可是其餘幾殿當中一位主人?”
這事他倒非第一天想到。梅萊禾一身武功實屬天下頂尖之流卻在江湖中沒有任何名號,衛飛卿知曉賀春秋身份之後便猜到梅萊禾必然也與他同出九重天宮。隻是過往梅萊禾既未提及,他便也不去追問罷了。
“阿禾是如今八位殿主之中輩分最小的一位。”賀蘭雪道,“除了我這個妹妹以外,春兄另有收養兩個義弟。阿禾因年紀太小原被寄養在丹霄殿中,但他於武學一途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後來被前任振霄殿主看中收為關門弟子,本就存了要讓日後繼承振霄殿的意思,後來……他因事離開天宮,一去二十年,振霄殿在他此番回來之前,二十年無主。”
振霄殿,位於僅次於成天山與沈天山的減天山,衛飛卿一眼便可看見那山上影影綽綽的一座小院。
想必他的兩位師父此刻正在其中。
但衛飛卿想的卻是賀蘭雪適才所言。
梅萊禾因事離宮,一去二十年。
到這時候,衛飛卿才猛然體會到梅萊禾對因種種誤會而錯過二十年的杜若的情深之處。
他說過他當年存了娶杜若過門的心思。
他曾要求杜若為他而放棄關雎殺手的身份,與他一起隱居。
他說這些話時,俱帶著往事已矣風淡雲輕的淡然。
他隻是沒說過,他在那之前便見過賀蘭春為了衛君歆而放棄的一切,而他曾經也因下決定心迎娶杜若而放棄了九重天宮振霄殿主這位置,離開了他從小長大的地方。
後來他沒能娶到杜若,但他也未曾回來。
他就那樣待在一座屬於江湖的小院子裏,給人看家護院一護就是二十年。
他沒能名揚天下。
他也沒能隱居世外。
但衛飛卿想,這就是梅萊禾,興之所至,不管不顧,這才是他。
此番呢?
衛飛卿道:“師父此番是為我回來?”那時他情況危急,梅萊禾與萬卷書根本沒有半分閑談的心思,匆匆便將他送上山來,賀蘭雪帶他進入密室療傷後那兩人便離開了。而他左想右想,梅萊禾堪堪與妻女重逢,當日又受他與段須眉囑托一肩擔下關雎困局,他突然之間拋下那一切趕回九重天宮來,衛飛卿委實想不出為他以外的第二個理由。
賀蘭雪卻道:“他自然是為了你,卻也還為了另一個人。”她指著二人腳下晬天山位置道,“那個人此時正在闖山。原本阿禾與萬先生都在此地候著你,隻是他二人接到那人闖山的消息後,便雙雙趕去那處了。”
那消息原本是傳來給她。
隻是她當時為衛飛卿解毒正至關鍵之處,休說有人闖山,便是天塌下來她也無暇顧及。
梅萊禾聽聞卻二話不說就趕了下去。
她完全能理解他心境,她隻是有些不解萬卷書怎的也隨他一道去了,竟不在此等衛飛卿醒來。
衛飛卿凝視著那處。
無端端的心頭忽然一跳。
他突然想到,梅萊禾看似隨意,實則是個對萬事萬物都不太上心之人。若說衛飛卿曾見他失態之處,除了對自己一家,便是尋找梅一諾與杜若之時。除此之外,還有……
梅萊禾初識段須眉之時,跪在地上狂哭不止。
梅萊禾曾言他與段須眉母親乃是舊識。
梅萊禾自幼長於九重天宮。
那他的舊識……
隨著這些片段一一從腦海之中閃現,衛飛卿能夠聽見自己的心正愈跳愈快,那砰砰的聲響每一聲都震懾他整個胸膛。
衛飛卿很難形容這一刻的他自己。
就好像上一刻還疲憊不堪、心灰意冷的人因為猜測到某種可能性,整個人驟然之間都因為那種可能性而鮮活起來。
仿佛他到現在才記起,他叫衛飛卿,他不是什麽被拋棄的兒子,被利用的棋子,他就是衛飛卿,是可以依靠自己去翻天去覆地之人。他還有個至交好友,同樣是個隻依靠自己就要翻天覆地的人。
衛飛卿舔了舔嘴唇,他這時才發現或許是心跳加速,渾身燥熱,他竟已為之口幹舌燥:“那個人……正在闖山的那個人,他是不是段須眉?”
賀蘭雪詫異地望向他。
衛飛卿已從她這詫異中得到答案。
一時之間他想大笑三聲,又想對著那底下的山頭不管不顧大叫三聲那人名字。
他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震懾得手足無措,一時之間除了站在原地大笑不止他竟想不出還能做些什麽。
賀蘭雪自他醒來便隻見到他冷冷淡淡慍怒嘲諷的模樣,何曾見過他如此開懷?一時隻覺心下又是酸澀又是喜悅,亦與他一道有些手足無措,結結巴巴道:“你、你這是……”
衛飛卿笑過一陣忽然收聲,但他麵上喜悅暢快卻未因此而減輕半分:“原來段芳蹤當年拐了九重天宮的仙女兒當媳婦兒……哈哈,這可真是天下第一高手能幹出來的事,好生令人痛快!”轉向賀蘭雪問道,“你可知段須眉是誰?”
賀蘭雪頷了頷首,見他這番表現,哪裏還不明白他與段須眉必定關係匪淺?猶豫片刻她道:“他對於天宮原就不算外人,你如不願見他受傷,那我……”
她話未說完,隻因她心裏委實也有些決斷不下。
其一昔年出了段芳蹤與池冥闖宮之事,她繼任宮主之位後與其餘八位殿主商議後曾定下任何人強行闖山皆不可輕恕的規矩。即便她身為宮主,對九人共同立下的決意卻也很難自作主戰更改。
其二段須眉由岑江心這方而言固然於天宮不算外人,但他於段芳蹤那方而言卻必然視天宮為大仇人,再加上他這闖宮之舉,賀蘭雪委實無法將他來意想得太過良善。
但她終究對段須眉有愧於心,是以對梅萊禾趕去助他的行為,她隻當做什麽也未看見。
況且,那孩子還是衛飛卿的朋友啊。
賀蘭雪歎了口氣,正要把適才那話說話,卻見衛飛卿笑著朝她擺了擺手:“不必了。你不必下令去救他,但也希望你答應我不去管他。”
賀蘭雪驚奇道:“這是為何?”
衛飛卿笑了笑,再次看向腳下那幾座山峰,半晌悠悠道:“隻因那人發下過豪言壯語,哪怕進入傳說之中的九重天宮,也必要來去自如、無所顧忌啊。”他這時候心情暢快,可不去管這話根本不是別人自行發下的豪言,而是他強加到人身上的“壯語”。
賀蘭雪蹙眉道:“這根本絕無可能。”
“有什麽不可能的?”衛飛卿輕哂道,“但凡那個人想,哪有不可能發生的事。再者說你當年無端端害死人家的爹,至少也該由著人家將你這九重天捅個對穿,這才能掃一掃人家心中鬱氣。”
他根本已全然不將段須眉原先一身重傷放在心上。賀蘭雪適才已說過了,梅萊禾是為了他們兩個人而來。
他如今既已無礙,段須眉自然也該好轉了。再者說那人都囂張到直闖九重天宮了,隻怕比他活蹦亂跳十倍還不止。思及此他也不再站在山頂上吹風,轉身往屋內行去。
賀蘭雪對他言行委實不解極了:“你又想去作何?”
“還能作何?”片刻之後衛飛卿懶洋洋聲音才從屋內傳來,“當然是抓緊時間養傷。”
……
賀蘭雪困惑極了。
稍後便聽衛飛卿又問道:“據你推測他一路闖到此地來還需要多長時間?”
據她推測那是永遠也不可能發生之事。隻是衛飛卿既對此事有著迷之自信,賀蘭雪生性和軟,也不忍一直與他反著來,便輕歎一聲十分勉強道:“大概……十天半月吧。”
她雖然自己認定這是天方夜譚,但她說出口這時限卻也絕非信口胡謅。
九重天宮每一座山上的陣法,每一殿中守山人的武功,她閑暇時也曾與紫霄殿主沈天舒討論過,若有一個全然不考慮其餘情況與實際修為之人從神霄殿一路打上太霄殿,大概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而段須眉並未從神霄殿一路打上來,他直接便從景霄殿開始往上闖,自然要為他減去一半的時間。
“十天半月……看來我須得趕在十天之中痊愈才行。”衛飛卿此時已乖乖躺上了他的病床,正用心成算與段須眉不日會合之事。
他自然聽得出賀蘭雪適才那話明顯是在敷衍他。
但他對此也隻哂笑一聲罷了。
其一他與段須眉曾致力專研九重天宮每一殿陣法,時至今日不敢說一路通行無阻,但必然也能為段須眉減去一半壓力。
其二段須眉與萬卷書既已前去接應段須眉,以這二人連日來憋的一大口氣以及這兩人一貫性情,衛飛卿可不擔心他們是前去阻止段須眉的。
其三麽——
衛飛卿笑了笑。
自然還是他適才所言的那般。
段須眉想要做的事,哪有做不成的?哪怕、是要一刀劈開這九重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