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章 俱往矣,風流看今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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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休憩,第二日最早上門來尋的竟是邵劍群一行人。
    是的,一行人。
    包含如今執掌七大門派的七位掌門邵劍群、東方玉、慕容英、方解憂、段汝輝、瞿湘南以及蒼山派掌門俞秋慈。
    七大門派中唯獨少了當日在登樓圍攻衛飛卿一戰之中身死的南宮世家掌門南宮秋陽,如今的南宮世家暫由老掌門南宮曉月繼續執掌,隻是雙方有血海深仇,南宮曉月即便為全門之故不得不對衛飛卿俯首稱臣,隻是這樣直麵衛飛卿的情形,他卻是無論如何不會來的。無他,隻怕自己一見衛飛卿即恨不得與之拚命,而包含他這掌門在內的南宮世家中暫無一人能夠與衛飛卿匹敵。
    而此時前來的這七人,除開邵劍群以外其餘六人都在那一場圍攻中各自不同程度的受了重傷,瞿湘南整條右胳膊都隻餘一截空蕩蕩衣袖,而慕容英等人亦至今渾身骨頭都尚未長好,相比之下,反倒最初便被洛劍青刺了一劍而重傷昏迷的邵劍群竟是七人之中最快痊愈的,當初他挺身接過以身試毒揭露真相的擔子,未必就沒有這一重原因。
    如此種種,七人與衛飛卿相見,自不是甚愉快的情形。
    但他們笑臉相迎又或黑麵相待,對於衛飛卿而言一向是沒有任何差別。
    總歸他的待客禮儀向來是完美無缺的。
    偌大會客廳中,邵劍群七人與衛飛卿、衛雪卿、段須眉三人相對而坐,每人桌前擺了精致的茶點,而後下人們安靜退下,門窗閉攏,廳中再無他人。
    見此情形慕容英不由蹙了蹙眉:“衛盟主此舉是要向我等表明,如今衛莊真正做主的除去盟主以外便是你身邊這二人麽?賀莊主與謝樓主所謂的左右護法,果然還是徒有虛名罷?”
    衛飛卿與段須眉無論身份或身手俱都令人無可奈何,但邵劍群以外,慕容英幾人縱然不能將這兩人如何,可見到他們如此堂皇同進同出,終究是心中不齒,眼下不忿,麵上的不舒坦表露無遺。
    這態度當事兩人自然感受到了,段須眉毫不理會,衛飛卿卻也隻不緊不慢呷一口茶,笑了笑道:“以我如今身份,教授諸位兩句的資格可還算有?”說到此他頓了頓,見七人麵色各異卻俱都未出言反駁,便續笑道,“便教諸位一件事吧,無論遭遇大事小事,莫以身份論前後,而是多思考一下當下需要的是哪些人。至於衛莊真正做主的……當然隻得本座一人。”
    眾人聞言俱都默默無語。若論馭人之術,管理之法,眼前這年輕人確實足以教授任何人,但他們卻又絕不願開口承認此事。
    衛飛卿不以為意,向邵劍群笑道:“邵掌門身體可好些了?”
    昨日衛雪卿替邵劍群解了毒,可其時他已毒發多時危在旦夕,即便解毒,身體上遭受的重創卻已不可扭轉,尤其他過往數十年所練內功心法與劍術皆是走輕靈的路子,經此一役,他再想於此途攀登顛峰已是今生無望了。
    這對於曾經享有武林的風雨流星劍而言,可說是一種最大的殘忍。
    東方玉等人想到此一時都有些黯然。
    獨邵劍群此刻卻並未考慮自己,而是又想到了昨日裏他乍然參透衛飛卿意圖那毛骨悚然的一刻,沉默半晌,他澀聲道:“盟主好算計,邵某佩服。”
    衛飛卿笑了笑,未自謙,也未得意。
    瞿湘南有些怨毒道:“論揣度人心,盟主認第二,這天下當真無人敢認第一。”
    當日他們七人與衛飛卿一人戰,在此情形下仍然慘敗,按道理也絕不能再將失利怪在衛飛卿頭上,但瞿湘南失去右臂而今形同廢人,他一向亦非心胸寬廣之輩,又豈可能當真做到對衛飛卿不怨不恨?
    觀他模樣,衛飛卿忽然笑道:“天宮流傳下的武學之中,有一套獨臂刀法。”
    瞿湘南聞言渾身一震,驀然睜大了眼。
    衛飛卿悠悠道:“我看你那小師弟嶽酉陽對你很是敬重啊,那獨臂刀法十分剛猛,按理絕非你那嶽小師弟而今的功力能夠承受,可他當日在天宮一見那刀法便執意要將其抄錄下來,心緒不寧,那可真是一邊吐血才一邊將那套刀法抄錄完整,現如今那刀法的招招式式想必都已在你嶽小師弟的腦海裏生了根。”
    他話說到此,東方玉幾人紛紛動容,東方玉沉聲道:“不瞞盟主,今日我等前來,正是為了門下弟子之事。”
    “哦?”衛飛卿挑了挑眉,“願聞其詳。”
    “昨日之事後,我等……即便我等再有一百種不甘心,亦不可能再對盟主造成任何威脅。”東方玉道,“盟主對此心知肚明,又何必再扣留我們門下弟子?此行我們隻想將門下弟子與當日因身中蠱毒而暫留衛莊的同門都帶回門中去。”
    衛飛卿笑道:“這是你們願效忠於我的……要挾?”
    壓下心頭苦澀,東方玉認真道:“這是我們作為下屬對於盟主的請求。”
    “請求啊……”衛飛卿似笑非笑,“既如此,我也提出幾種可能性來,諸位先聽完以後再決定要不要向我請求好了。”
    衛雪卿接道:“那數百名弟子體內蠱毒未解,諸位要帶他們回去也無不可,隻是那些個人如再失控在各派之中造成當日的慘狀,諸位可就莫怪我未提醒過了。”
    慕容英聞言冷笑一聲:“說到底你們也不過是想要將他們放在衛莊便於隨時控製罷了,難不成你們當真想過要替他們解毒?已過去三個月了,落在閣下口中也不過一句‘蠱毒未解’!”
    “為何我們就不是當真想要替他們化解體內蠱毒?”衛雪卿似十分詫異問道,“我是說他們‘蠱毒未解’,可我並未說關於那蠱毒我一點進展也沒有呀。”
    幾人聞言紛紛色變,方解憂脫口道:“果真如此?不知進展到哪一步?”
    衛雪卿十分無賴地雙手一攤:“我適才被慕容掌門的話傷了顏麵,如今不想說了。”
    慕容英一時氣得麵色發青,喝道:“方兄莫信他胡說八道!他必定是在尋咱們開心!”
    “這還真不是。”衛飛卿失笑道,“我大哥這個人嘴巴雖然壞,但若說天下間有誰能最快想到對付那蠱蟲的法子,大概便是他了。”
    他說出口的話,聽在眾人耳中分量自與衛雪卿不可同日而語。
    倒不是他在眾人心中還有何誠信可言,純粹是眾人明知事到如今他根本沒有扯謊的必要。
    但正因如此,眾人才愈發感覺怪異。
    東方玉蹙眉道:“恕在下直言,兩位不可能平白無故發這善心吧?”
    “你們也不必過多揣測,我之所以替那些人研製解蠱之法原因卻也簡單。”衛雪卿麵上在笑,目中厭惡卻一閃而過,“這蠱蟲乃是衛盡傾所中,我們兄弟二人如不能破解,豈非在他死了以後也還要令他得意?”
    這理由乍聽荒謬,但見識過這這兄弟兩人對衛盡傾刻骨仇恨的東方玉等人聞言卻隻愣怔片刻,隨即再無人多言。
    “理由我大哥已講明白了,至於如何決定,全看諸位自己,至於青杉、小江這些個弟子——”頓了頓,衛飛卿忽問道,“昨日諸位看了他們如今的功法,諸位以為,這兩個月若沒有我在旁指點,他們又能修習至如今的幾層?”
    他這話聽得幾人盡數一愣,瞿湘南愈罵他狂妄,張了張口,卻終究未罵出聲。
    已聽衛飛卿續問道:“諸位又以為,即便諸位如願將他們帶回各派之中,即便他們已能默錄出眾多功法,若沒有我的指點,諸位當真能夠將那些功法一一消化適用於門下所有弟子?又或者說……諸位以為,待得他們回到各門之中,諸位當真能夠護得他們周全?”
    邵劍群聞言忽地頭皮一炸,竟霍地站起了身。
    瞿湘南有些迷茫望著他,已聽他一字字澀聲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正是如此。”衛飛卿擊掌以茲鼓勵,口中悠悠道,“稍後,又或者此時衛莊的門外想必已被各派掌門給圍滿了,他們都要來向我求典籍,求絕學,可即便我將天心訣、將立地成魔這等絕世的功法傳授給他們,可人的心又豈會因此而滿足呢?昨日他們見識過眾弟子如今的身手,又知曉他們各個都是移動的武功秘籍,但凡尋到機會難道還能放過他們?他們在我衛莊之中,不但安全無虞,武功更能在我莊中一幹高手指點下突飛猛進。可一旦他們回到各派之中,即便諸位能夠一時護得他們周全,可千日防賊,麻煩源源不斷,門中弟子還有誰能靜心提升武藝呢?”
    方解憂冷冷道:“那天宮所流傳的武學固然誘人無比,可我各派自有傳承,盟主就這樣自信我們非得要修習那些功法不可?”
    “這我可就當真強求不得了。”衛飛卿笑道,“要知我費盡心機,也不過是想讓大夥兒共同進步而已,若諸位無論如何不願領我這情,那就隻好眼看著燕山、崇天等派以及魔門各派的相繼崛起了,不知屆時諸位還有沒有信念能夠保護好各派的傳承以及今時今日在武林之中的地位呢?”
    瞿湘南愈聽愈是驚怒無比,拍桌怒罵道:“你這魔頭!你早已將這一切都計算好了!”
    衛飛卿笑眯眯道:“是呀。”
    “……”瞿湘南被哽得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慕容英麵色發沉:“你究竟想要什麽?莫再說什麽‘武林共同進步’,你也不嫌自己可笑?”
    衛飛卿眨了眨眼:“或許我是想要下次再有七個人來圍攻我的時候,莫要再被我揍得爹媽都認不出來?”
    衛雪卿撲哧笑出了聲,段須眉一貫的麵無表情,細看卻也不難發現他目中那星星點點的笑意。
    一時除邵劍群以外其餘六人麵色俱是鐵青。
    “其實你們又何必顧慮這許多呢?至少目前看來你們得到的可都是好處,何不安然笑納呢?”衛飛卿呷一口茶懶懶道,“至少練好了一身武功,等到我當真無聊透了想要一舉將整個江湖之人全部都弄死的那時候也能有幾分反擊的餘力。”
    這個人當真是……
    邵劍群緊緊蹙著眉,沉聲道:“盟主可還有未競之言?不妨直說。”
    “邵掌門倒是很了解我啊。”衛飛卿頗有些詫異看他一眼,笑道,“其實也沒什麽重要的,我怕待到我百無聊賴的那一日諸位還唯有半分精進,是以我會各指派一人與諸位同回各派,好好督促諸位練功。”
    他這話一出,幾人神色更是難看,段汝輝咬牙道:“閣下安插在我各派之中的奸人至今我們尚不知姓甚名誰,如此還不夠麽?”
    “這怎麽一樣呢?那些人是照顧諸位飲食起居呀。”衛飛卿笑眯眯道,“此番之人則是專程指點諸位的武學精進,正所謂術業有專攻嘛。”
    見幾人中脾氣最烈的瞿湘南怒得幾乎要暴起殺人了,衛雪卿不由搖了搖頭:“諸位也不必覺得受了多大屈辱似的,畢竟各門各派待遇俱都是一樣,也不獨你們。”
    東方玉目光一凝:“此話何解?”
    衛雪卿淡淡道:“三十八派以外,其餘所有新投入衛莊的門派同樣要留下他們的親傳弟子,同樣要帶同一位我衛莊中的高手回去。”
    慕容英冷笑道:“你們真當天下人都盡數要被你們玩弄於鼓掌之中?他們可不像我們性命受製,不得不服。”
    衛飛卿嘖嘖歎道:“正因為性命安全無虞,野心才會更加膨脹啊,諸位真是到此時都還沒想透這道理。”
    慕容英麵色一白,張口卻發現無言可以反駁。
    “諸位既無異議,此事便如此說定了。”衛飛卿含笑拍案。
    邵劍群卻拱手道:“還有一事,望盟主能夠應承,我等希望能夠與賀莊主見上一麵。”
    他們今日本就是懷著能在衛飛卿以外見到賀春秋之意來的,誰料衛飛卿卻壓根兒沒想讓賀春秋露麵。隻是他如此直言,無疑是清清楚楚告知衛飛卿挑眉想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點事情了。
    一時東方玉幾人俱都有些蹙眉不解,不知邵劍群何以如此衝動行事。
    卻不料衛飛卿渾然不當回事,頷首笑道:“想見便去見唄,要說他與各派的長輩俱是多年老友,趁此機會聚上一聚亦無妨。”
    他說罷便起身欲往外行去,想著今日還忙得很,與他們耽擱這半晌已是給足臉麵了。
    瞿湘南卻忽然冷笑一聲道:“衛盟主說遇事要考慮用什麽人合適,卻不知這段……哼,這位在這裏幹坐許久,他又有什麽用處了?”
    “用處?”回眸粲然一笑,衛飛卿道,“自然是為了膈應你們啊。”
    (今天的內容又沒改……明天我會理一遍的,如果有改動我會說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