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地雞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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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秀娥自盡對陳蛋刺激很大。剛開始想不通為什麽。看到她冰冷絕望的眼神時,一切就都想通了。
    張秀娥深深愛著自己的丈夫連慶,對陳蛋隻是玩玩。陳蛋深知自己也隻是玩玩。
    就是這樣的玩玩,差點害死一個好人。還好沒死,不然再怎麽懊悔都於事無補。
    本來心情就不好,回家又要跟張蓮花費心費力。陳蛋憋了一肚子火,拿著柴刀進了山。
    石頭村到處都是山,到處都是樹。三山之中,鍾石山樹木最繁茂,適合燒火的柴草最多。村裏人砍柴都進鍾石山,慢慢就走出了一條山路,叫白石嶺。
    白石嶺兩邊都是比人還高的芒草,迎著春風,長得瘋狂,芒葉尖挺,邊緣鋒利,從遠處看片翠綠。待到秋冬,芒草花開,染上金黃,隨風搖曳,忙花飛舞,也是美景。
    芒花枝梗細長,頂部有花,形似掃帚。村裏人把芒花割來,存放一段,待花絮掉盡,枝梗脫水,挑出三五十根捆成一把,便成輕便好使的芒掃帚。
    陳蛋有氣無處撒,把芒草當做出氣桶,揮起柴刀左右亂砍。砍沒兩下,手被草葉割破,劃出長長一道血痕。
    陳蛋怒從膽邊生,罵道:“幹你老母,人要衰放屁都能彈死雞,連芒草都敢欺負我。”揮動柴刀用力砍向芒草底部。幾枝芒草應聲折斷。
    陳蛋仍不解氣,像是跟芒草結了仇,不停砍。接連倒了一片,一叢芒草根部露出一塊赤黃色物件。
    陳蛋以為是什麽動物,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卻是羽毛。看起來像鷓鴣,又像野雞。不管是什麽,這麽大堆,肯定有個兩三隻,抓回去可以吃上幾頓的。
    想著,怒火頓消,伸手撲過去。那堆羽毛並沒掙脫。也掙脫不了。因為,那就是一堆羽毛。
    陳蛋罵了一聲幹你老母,抓起一把毛,仔細看了看。是雞毛。這裏怎麽會有雞毛?
    石頭村養雞的時間還沒超過三個月,那些公雞母雞都還是處男處女,最大不會超過兩斤重。誰家舍得把半大的雞子殺了吃?殺也就殺了,為什麽把雞毛藏在這深山裏?
    不對,難道是昨晚那個死賊子幹的好事?想到昨晚的賊子,陳蛋頓時怒火難遏。要不是那個賊子,連慶就不會喊抓賊,自己和張秀娥的事情就不會敗露。
    張秀娥。想到張秀娥的眼神。陳蛋的心就涼了。沒被撞破又能怎麽樣?天下就沒有不透風的牆,紙張終究包不住火焰。也罷,這都是命啊。
    想著,前麵不遠處的林子裏冒著一縷青煙。細細的,直直的,隨著微風扶搖直上,融入天空的雲裏。不像是森林著火,倒像有人在那裏做飯。
    陳蛋往青煙升起的方向走去。路不好走,連著好幾塊滑溜溜的大石頭,每塊都比人高。還好石頭上有隱約的台階,雖然不規則,還是能勉強翻過去。
    翻過大石,露出一塊平坦空地,或者說是平滑的石麵。約莫十來平米,周圍都是樹林,是一塊天然的不毛之地。陳蛋正驚奇,看到石麵中心蹲著一個人。
    那人專心致誌蹲在那裏,麵前點著一堆火,正在煮東西。陳蛋吃驚不小。深山老林,渺無人煙,怎麽會有人在煮東西?閩南傳言,人死之後,尤其是老男人死後,鬼魂都會蹲在路邊賣鵝卵石,說是賣鴨蛋。難道撞鬼了?
    仔細一看,不像。火是真的火,煙是真的煙,還悠悠飄著一股香味。是人,肯定是人。
    是誰呢?就是昨晚那個偷雞賊?就是那個攪亂好事,害得陳連兩家勢不兩立的冤家?
    想著,陳蛋怒火中燒,恨不能一刀砍死他,握緊手裏的柴刀,喝道:“好你個死賊子。原來你死在這裏啊。”
    那人一聽,嚇得魂不附體,拔腿就跑。剛跑兩步又折回來,伸手去提鍋。鍋正滾熱,手掌被燙了一下,立刻縮回,轉身又跑。
    陳蛋一看,這不是張星權嗎?怎麽會是他?來不及思考,大叫道:“星權,你幹嘛?”
    張星權一聽,知是熟人,無路可逃,便幹脆站住。定睛一看,卻是陳蛋,嚇得心跳紊亂,忐忑不已,低下頭不敢直視,努力思索應對的辦法。
    昨晚,張星權把雞捏死藏在門口,立馬跑去賊喊捉賊。演了一場好戲,竟沒有被人識破,心裏暗暗得意。
    從連慶家回來後,張星權犯了難。這雞怎麽處理?沒時間殺,也沒地方殺。一殺就會暴露。不殺,再過幾個時辰,僵硬了就不能吃。扔了,太可惜。怎麽辦?
    陸明水與張星權一路回來,見張星權站在門口發呆,拍著他的肩膀問什麽事。張星權推說在想是不是真的有賊子。陸明水說沒什麽好想的,催他早點去睡覺。張星權不敢推辭,跟著進了門。
    躺在床上,張星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弄得整張床吱呀直響。
    李婉萍被張星權吵醒,問道:“怎麽啦?還在想賊子的事嗎?”
    張星權不想讓李婉萍知道偷雞的事,推說:“沒事。背癢。”
    李婉萍伸手幫張星權撓背。
    張星權心裏感動,心裏閃出一個點子,動情道:“海根好像又瘦了,這陣子精神越來越不好。”
    李婉萍停住動作,長長歎了口氣,欲言又止,又慢慢撓動。
    張星權翻身摟住李婉萍,輕聲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這樣,我明天去山裏尋些野味。給海根補補。”
    李婉萍道:“野味哪有那麽好尋啊。這山裏不是豺狼就是野兔,都是靈巧的物件,費多少力氣才能抓一隻。你要是去一整天,東家那邊怎麽說?”
    張星權道:“我想好了。明天一早我就裝病。你跟東家說我得了痢疾,下不了床。等你們都下地時,我偷偷去山裏。”
    李婉萍道:“這樣行嗎?”
    張星權道:“東家人好,應該沒問題。要是她不答應,你就哭鬧。所有的男人都怕女人哭鬧。”
    李婉萍捶了張星權一團,笑罵道:“你出的這是什麽鬼主意啊。”
    張星權雙手捂住肚子,哎喲直叫。
    李婉萍以為真打傷張星權了,不停道歉道:“星權,你怎麽啦?我無心的,跟你開玩笑的。對不起。對不起。”
    張星權捂住肚子,翻滾道:“幹他老母。話真是還不能隨便亂講。剛說假裝得痢疾,現在馬上就肚子痛。不行。哎喲,不行不行。我得去放屎。”
    李婉萍笑罵道:“死人啊。惡不惡心哦。還不快去。”
    當晚,張星權假裝上了三次茅廁,在香蕉芋下偷偷把那隻雞殺了,用一個破麻袋包了雞毛。
    隔日一早,全家老少都為張秀娥自盡的事跑去連慶家。張星權心裏暗樂,機會難得,急忙拿著雞和雞毛進了山林。在一簇芒草下倒了雞毛,收好麻袋。那會兒,一個麻袋算是寶貴的,不能隨便丟棄。
    弄好後,尋一處荒無人煙又不會燒著樹木的空曠所在生火煮雞湯。
    眼看就要燉好,陳蛋出現了。
    陳蛋也不看張星權,走過去挑開鍋蓋,一鍋滾香的雞湯擺在眼前,鮮香撲鼻。陳蛋吞了吞口水,擺出保長的架勢問:“說吧。這是怎麽回事?”
    張星權言語支吾,搪塞不過去,心裏一橫,幹脆實話實說了。
    陳蛋聽完,火冒三丈。原來昨晚的賊子就是張星權。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偷也就偷,為什麽非要選在昨晚下手?下手就下手,為什麽還要被人發現?發現就發現,為什麽還不被人當場抓住?
    陳蛋忘記了剛才的釋懷,當下覺得,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張星權而起。
    陳蛋站著直跺腳,氣得咬牙切齒,恨不能一口吃了張星權。恨雖恨,卻未失去理智。心想,張星權畢竟當過強人,跟他強來,肯定打他不過,反倒損了保長的威信。得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張星權做賊心虛,並沒想過要不要打架的問題。再說,自從成家,心性也變了,老婆孩子才是一切,其他都是浮雲。見陳蛋暴跳如雷,心裏畏懼,雙膝跪地,求陳蛋放他一馬。
    陳蛋見張星權主動服軟,氣消一大半,腦筋一轉,找到扭轉局麵、變禍為福的辦法,笑道:“這個這個。饒過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有個條件。”
    張星權道:“保長盡管說。隻要我張星權能夠做到,一定照做,絕不反悔。”
    陳蛋抽了抽嘴角,笑道:“隻怕你說話不算話啊。”
    張星權舉起右手,伸出三個手指,發誓道:“我發誓,如果沒有按照保長說的做,就不得好死。”
    陳蛋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那我就說了啊?”
    張星權道:“保長請說。”
    陳蛋沉吟良久,道:“這鍋雞湯,歸我。”
    張星權一聽,頭搖得像撥浪鼓,哀求道:“保長。這雞湯是給我兒子海根救命用的。求求你了。你提別的要求吧。別說一件,我可以答應你十件百件。”
    陳蛋冷笑道:“你以為我是貪你一隻雞?我是在救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