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連歡重現火燒煙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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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歲月,一歲就像一個月,一個月就像一天,一天就是一眨眼,一眨眼又是一世人。陳蛋麻木躲在歲月裏,一次有一次重複著關於蘭軒的故事,竟忘了自己是誰。
這日,一個書生打扮的後生家路過中心大街,看似漫不經心的散步,身上頗有幾分浪蕩子弟的瀟灑氣質。
陳蛋嗅覺靈敏,發覺這是一張陌生麵孔,定沒聽過蘭軒的故事,下意識靠到後生身邊,諂媚道:“想聽故事嗎?想聽會吸男人卵鳥的屄的故事嗎?”
後生看了陳蛋一眼,眼裏露出驚訝的表情,似乎不相信自己,獨自搖了搖頭,準備走開。
陳蛋以為後生家害羞,拉著他的衣袖,糾纏道:“我們到那個角落去,我給你好好講講,很有意思的,保證你喜歡。我跟你說啊,那個長著會吸男人卵鳥的屄的女人叫做蘭軒,是我的老情人。”
後生家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追問道:“你說什麽?”
陳蛋以為後生家對故事感興趣了,心中歡喜,繪聲繪色道:“蘭軒長著一對大奶子,又白又圓,摸起來很爽。在床上的姿勢也很多,坐著蹲著趴著都行。”
未等陳蛋說完,後生家一把扳起陳蛋的頭殼,失聲道:“你,你真的是阿蛋叔?”
陳蛋一聽“阿蛋叔”三個字,驚得魂飛魄散,全身狂抖,轉身就要跑。阿蛋叔,是屬於石頭村後輩們的稱呼。也就是說,眼前這個後生家是石頭村人。
不管是石頭村的誰,都不能讓他看到我陳蛋的落魄模樣。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讓他們知道我陳蛋過著什麽樣的日子。不然這話要是傳回去,自己顏麵掃地不說,全家老小也要跟著丟人。
後生家一把抓住陳蛋的手,死死不肯放開。陳蛋用力甩開後生家,拔腿就跑。後生家窮追不舍。一跑一追,沒兩下又來到護城河邊。
陳蛋看著墨綠的河水,心裏真有一頭跳下去的想法,卻沒那勇氣,隻能看著河水發愣。莫名想起蘭軒跳河的畫麵,那是需要多大的決心和勇氣。
後生家氣喘籲籲道:“阿蛋叔,是我啊,我是阿歡啊。”
陳蛋一聽,頓時忘記剛才的醜事,抬起頭認認真真看著眼前這個後生家,雖然是男裝打扮,但是胸部凸起,沒有喉結,聲音尖脆,是個女人無疑。眉目間,果然有幾分連慶的氣質,沒錯,是連慶的女兒連歡無疑。
陳蛋失聲道:“阿歡?你不是跟金生跑了嗎?”
連歡麵色微紅,繼而黯淡下來,歎道:“要是真跟他跑也好。”
陳蛋是過來人,看出這兩個孩子肯定沒有在一起,歎道:“緣分這事,鬧不清楚。沒跟金生跑也好,聽說他當了逃兵,差點沒害死爹娘。跟著那樣的後生家也沒個出頭日子。”
連歡抬起頭,長長吐了口氣,問道:“阿蛋叔,你怎麽會在這裏,怎麽會變成這樣,怎麽會?”她想問,怎麽會拉著她講那樣的故事,但是畢竟是女兒身,怎麽能問得出口。
陳蛋臉紅不已,原本掛在臉上的麵具全被撕毀,露出一個無臉見人的失敗男人麵目,一時悲愧齊全,無言以對,抱著頭殼蹲在地上痛哭。連歡不明就裏,守在陳蛋邊上,陪他唉聲歎氣大半天。
陳蛋幾次催促連歡走開,哀求她不要把今天看到聽到的事說出去。連歡不依不饒,要挾陳蛋,要是不把事情說個明白,就把今天的事告訴全村人。
陳蛋無奈,就從連勝利衣錦還鄉一節說起,把如何受彭連兩家欺迫,如何被抓壯丁,如何丟失田地,甚至如何戀上蘭軒等等,前來後去一一說個明白。
連歡聽後,唏噓不已,沒想到自己離開石頭村後,竟然發生了這麽多變故。又當著陳蛋的麵把阿哥連勝利大罵一通,義正言辭責他不顧國家民族大義,陷人民百姓於水火。
陳蛋聽不懂連歡的詞句,卻看得出連歡對連勝利的做法極不認同,心中頓時有了幾分親切感,急忙追問連歡這幾年的情況。
連歡閃爍其詞,大概說了去學堂念書,後來去部隊衛生隊參加救援,後來又學習了什麽先進理論,現在準備回石頭村教書。
陳蛋聽得雲裏霧裏,也不想深究,隻是說了一句:“石頭村已經有個先生了,就是有才。你回去有什麽用?”
連歡並不計較,也不再說什麽,拉著陳蛋進客棧,拿了幹淨衣服讓他換上,又帶著他飽飽吃了一頓。在同村人麵前,陳蛋向來大方得體,這次被連歡看到那樣落魄場麵,心中始終惴惴不安。
連歡看出陳蛋的心思,對陳蛋充滿同情,承諾什麽也不說,希望陳蛋安心回村,重新開始生活。陳蛋百般推脫,寧死也不肯回村。連歡執拗不過,索性棄了話題,聊起兒時歲月。
是夜,陳蛋煙癮再次發作,全身發抖,口吐白沫。連歡看出緣故,把陳蛋綁在椅子上,拿了冷水給他澆個透心涼。陳蛋哀求連歡行行好,給點錢去抽口煙,就一口。連歡看起來怒火中燒,丟下陳蛋,跑出客棧。
第二日,煙館門口圍了許多人。陳蛋也去湊熱鬧,發現煙館已經被燒個幹淨,烏漆抹黑一片。煙館老板跪在地上哭天搶地,大罵強人無良,一把火把幾代人家業燒個精光。陳蛋大吃一驚,回去問連歡,是不是她放的火。
連歡義正言辭道:“這樣禍國殃民的物件,人人得而誅之,燒之而後快。想當年,就是這個害人物件把我們國人都變成東亞病夫,讓洋鬼子隨隨便便就能欺辱我國百姓。想不到這小小清水縣也有這樣坑害百姓的煙館,毒害了多少人?”
陳蛋聽不懂這些,隻問:“這些大道理我不懂,也不想懂。我隻問,是不是你燒的?”
連歡不正麵回答,麵露喜色道:“這是一把正義的火,這是一把及時的火,燒得好,燒得妙。”
陳蛋看著眼前這個女子,完全是個陌生人,眉宇間英氣逼人,再看不見以前玲瓏嬌俏的囡仔模樣。二人無話,對視而坐。
不一會兒,門外走進一人,約莫四十出頭,絡腮胡須,看起來像個經曆滄桑的男子,見了連歡,恭敬道:“隊長,煙館燒了。”
連歡微笑道:“做得好,有沒有露什麽馬腳?”
男子道:“沒有。火是從後麵點起的,神不知鬼不覺。”
陳蛋跳起來,大聲道:“阿歡,你當了土匪了?怎麽敢隨便放火燒人家呢?你可是個女子啊。”
男子哈哈笑道:“這位兄弟,你誤會了。連隊長不是土匪,她可是窮苦人民的救星啊。你別看她文文弱弱,拿起搶杠子可是一打一個準呢。”
連歡笑道:“趙大叔,你快別取笑我了。要是沒有你們,我能幹成什麽呢。”二人一唱一和,陳蛋聽得雲裏霧裏。
連歡正色道:“趙大叔,眼前有個額外的任務交給你。”
趙大叔道:“隊長盡管吩咐。”
連歡道:“我明日還要在縣城組織一場大遊行,暫時還不能回村。這位是我們村的保長陳蛋,我叫他阿蛋叔。現在他遇到了些麻煩,你明天幫我送他回家吧。”
趙大叔看了看陳蛋,遲疑道:“隊長,明天可是大陣仗啊。我理應留下來跟你們一起行動。送一個地主惡霸回去,我不幹。”
連歡笑道:“以前他還算個地主,現在,隻能算是貧農了。再怎麽說,他都有恩於我家。眼下,他被萬惡的鴉片坑害得身敗名裂,能拉他一把是一把啊。明天是事,我有把握。拜托了。”
趙大叔不好再推,勉強答應下來。陳蛋心中有一百個不願意,但是拗不過連歡和他手下這個粗魯男子,隻得乖乖就範,心中盤算著回去以後怎麽麵對妻兒。
翌日一早,趙大叔擰著陳蛋往石頭村趕路。要說陳蛋以前也是五大三粗人高馬大,現在年事漸高,加上煙癮折磨,早已瘦骨如柴,體重不會超過八十斤。趙大叔身強力健,一手能擰起百來斤重物,擰個陳蛋全無問題。
越是迫近石頭村,陳蛋心裏越慌亂。當初拿了田地款跑出來,就沒打算再回來,也知道沒臉再回來。想起一群妻兒尖銳犀利的眼光,想起張蓮花沒完沒了的念叨,想起陳高大不管不顧的橫眉怒目,陳蛋心中像有千萬條蟲子在蠕動,瘙癢,惡心,糾結,一應俱全。
走到鍾石村,陳蛋實在沒有勇氣再向前邁一步,靈機一動,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大喊:“趙大叔救命。”
趙大叔沒好氣道:“懶人上駕屎尿多。趙大叔也是你叫的嗎?你比我爸還老呢。叫趙毅。”
陳蛋哀求道:“趙毅兄弟,我肚子痛,痛得要死了,救救我啊。”
趙毅見陳蛋額頭冒出汗珠,不像是假的,便鬆開手掌,拿水給陳蛋喝。陳蛋喝了兩口水,坐在地上大喘粗氣,閉著眼睛不肯睜開。趙毅無奈,隻得停下步伐,蹲在陳蛋邊上幹著急。
過了一陣,陳蛋實在想不出什麽好法子,撲通一聲跪在趙毅麵前,哀求道:“趙毅兄弟,我有一件事求你,你一定要答應我。不然,我死也不跟你回去。”
趙毅急於完成任務,難得理會陳蛋的搪塞理由,胡亂答道:“說吧說吧,什麽都答應你。趕緊回去完事,我沒時間跟你瞎磨蹭。”
陳蛋哀求道:“我隻求你,別把我在城裏的事告訴村裏人,行嗎?不然,我真的沒臉回去啊。”
趙毅並不知道陳蛋在城裏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也沒心思去了解,答道:“行行行,我什麽都不說,也不關我什麽事。我隻負責把你送到家裏,其他一切都不關我的事。你一到家,我就立刻拍屁股走人。”
陳蛋聽了這話,扭扭捏捏站起身,慢吞吞一步一步向前移。趙毅是個急性子,哪裏忍受得住陳蛋的消磨,一手擰住陳蛋的衣領,大步流星往石頭村趕路。
不一會兒,到了石頭村界碑。陳蛋看到“石頭村”三個字,就像看到奈何橋邊賣孟婆湯的那個老太婆,哇哇大哭,死活不肯進村。趙毅沒有理會陳蛋的哭喊,問道:“你家在哪裏?”
陳蛋哭嚷叫罵,不肯回答。趙毅道:“你要是不說,我就自己去問了。到時候你不是更尷尬?”陳蛋無奈,隻得用手指了指鍾石山下的那座大房子。
趙毅大喜,擰著陳蛋飛奔而去。一晌,來到陳蛋家門口,大門緊閉。趙毅掄起拳頭敲了半天,沒人開門,正要轉身走開,門開了。門內露出一個孩童臉孔,約莫八九歲,紮著兩個衝天辮,是個可愛的小女孩兒。
陳蛋一眼就認出是小女兒陳玲瓏,心中頓時百感交集。陳玲瓏卻沒認出陳蛋。在她心中,阿爹的形象依舊高大偉岸,不是眼前這個糟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