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編謊言陳蛋回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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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蛋回家一事,在小小的石頭村投入一顆大大的原子彈,炸得全村老小坐立不安,恨不能徹夜不眠圍坐一起探討陳蛋究竟遇到了什麽事,為什麽還能回來,等等。農村的,而且添油加醋地口口相傳,到最後全都變了味道。
最為坐立不安的還數彭欽定。自從陳蛋離開石頭村,他這個保長當得全無障礙,在村裏說一不二,甚是威嚴。對於陳家,他一點也沒放在眼裏,畢竟主心骨不在,隻有孤兒寡母幾個,自顧不暇,哪裏還有心思與彭家爭鬥。偶爾路上遇到陳高大兄弟,也隻能在他們眼裏看見隱隱的不滿,從未聽見針鋒相對的言論。
彭欽定暗自得意,經過這麽些年的苦心經營,總算擺脫了二等人的身份,成為石頭村真真正正的一把手。怎能不喜從中來,日日哼著小曲,喝些小酒,調戲調戲村中那些妙齡少婦。
隨著村中孩子的慢慢長大,娶妻生子的人漸漸多了,少婦自然也就多了。少婦們礙於保長威嚴,加上也沒什麽實質性侵害,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他放浪。
彭欽定年歲也高,褲襠裏的卵鳥一年勃起不了幾回,全都被家裏新續的小姨太擠了去。對於一眾少婦,隻能空有其心,沒有其力。不過,男人大都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就算是幹不成事,逮到機會也要捏捏奶子,摸摸屁股。
日子就這樣瀟瀟灑灑地過著,似乎整個石頭村跟一個叫做陳蛋的人毫無關係。說一不二的感覺,每個男人都喜歡,不然就不會有那麽多人想當皇帝。彭欽定當了石頭村的皇帝,自然而然就想一直當下去,祖祖輩輩當下去。
正當此時,陳蛋卻回來了。彭欽定心裏直打鼓,雖然從實力上看,他不再需要懼怕陳蛋。但是,心理上那個坎怎麽也跨越不過,聽到陳蛋二字,彭欽定心裏就有幾分退縮。
這樣的退縮,往往會激發男人的鬥誌,非得把這個假定臆想的敵人打敗得一蹶不振,再也不能東山再起,才算解氣,才能安穩。因為這個想法和這股衝勁,彭欽定火急火燎去了陳家。
陳蛋被趙毅扔在門口後,被女兒陳玲瓏發現。陳玲瓏一時認不出這個人是阿爹,訝異著不敢接近。陳蛋深情看了女兒一眼,本想過去摸摸她,但是心中沒底,怕事情敗露,打算轉身就跑。沒想到剛轉身,還沒開始跑,張蓮花就站在了身後。
張蓮花雖然怨恨陳蛋不管不顧的做法,但是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當年結發之情還是曆曆在目,每每夜深人靜之時,總會想起陳蛋的好。見到陳蛋突然出現在眼前,便縱有糾結萬種,也都變成激動感動和衝動,張蓮花二話不說抱住陳蛋嚎啕大哭。
陳蛋以為張蓮花會把自己撕了吃掉,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溫暖結實的熊抱,一時愣住毫無反應。張蓮花抱著瘦骨嶙峋的陳蛋,哭得真切傷懷,以為陳蛋在外肯定受了極大的苦楚,急急忙忙把陳蛋拉進屋內,打了熱水讓他洗澡,為他準備點心。
陳蛋呆呆看著眼前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悲從中來,眼淚滂沱不止,一言不發。張蓮花隻道他心中有苦,也不多說什麽,一味坐在邊上陪他掉眼淚。
未幾,陳高大兄弟幾人回來,見到阿爹這般景象,又氣又心疼,翻了幾個白眼,愣是不叫阿爹。張蓮花訓斥兄弟幾個不懂大小,沒有陳蛋哪兒來你們高大遠方三山四海五湖。陳玲瓏乖巧,早早跑到陳蛋懷裏,阿爹阿爹叫個不停。
家的溫暖再次實實在在擺在陳蛋麵前,這段時間的飄泊浪蕩一下子變成一場夢一縷煙,甚至是一個荒唐的笑話。陳蛋後悔了,後悔當初的不管不顧,後悔賣地,後悔抽烏煙,後悔帶著蘭軒跑。可惜,後悔歸後悔,一切再也回不去。
陳高大在張蓮花的教訓下勉強說了句:“阿爹,你回來了啊。”
陳蛋張了張嘴,卻沒有出聲音,眼淚掉得更凶。張蓮花見陳蛋樣子可憐,把他摟在懷裏,不讓他說話,又叫幾個兒子別再多說什麽,阿爹累了。
抱著溫暖的張蓮花,抱著結實的張蓮花,抱著曾經同甘共苦的張蓮花,陳蛋突然想起山洞裏的洞房之夜,一瞬間找到了原來的那個陳蛋,就像從來沒有離開過。既然找到自己,後悔就找到了主體,後悔的人就是原來那個陳蛋。
想到這一節,陳蛋撲通跪在張蓮花麵前,狠狠扇了自己幾個巴掌,嘴角流出一條鮮血,憋了半天,隻說了三個字:“我錯了。”
張蓮花被陳蛋的舉動嚇到。從頭到尾,從開始到現在,從未見過陳蛋低頭認錯,即便有錯他也抵死不認。今天,陳蛋真真實實跪下了,真真實實把自己打出了血,真真實實認了錯。
其中的原因肯定很複雜,是委屈,或是悔恨,還是愧疚?但不管怎麽說,這肯定就是傳說中的浪子回頭。張蓮花來不及去想,也沒往太深處想,她多半以為陳蛋在外麵賭錢輸光了或者被土匪搶劫,才會瘦成這樣,嘴上不停安慰,眼淚掉個不止。
陳蛋依舊跪著,眼角的眼淚和嘴角的血液一齊低落在地上,沒掉一滴,張蓮花的心就被刺痛一下。張蓮花用力拉起陳蛋,將他緊緊摟在懷裏,不停拍打他的背,像哄一個受傷的孩子:“沒事的,沒事的。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不怕。”
過了許久,陳蛋平靜下來,思想也變得活絡,打定主意,關於城裏的事打死也不說一句。他深知,在城裏的所作所為隻要一暴露,便會成為全村人的笑柄,這群妻兒便會受到無盡的歧視。
夫妻兩個的情緒慢慢平複,緊緊的擁抱也慢慢鬆開。陳高大率直的本性沒改,直接問道:“阿爹,你怎麽會成這個樣子?你的錢呢?”
陳蛋知道陳高大會問,剛才已經在心中編好借口,緩緩道:“嗨,一言難盡啊。是阿爹對不起你們,以為賣了地到城裏去做些買賣,肯定能讓咱們家東山再起。沒想到啊,偷雞不成蝕把米,錢沒賺到反倒被人坑騙了。我沒臉回來啊,準備就這樣死在城裏。可是,可是我真的舍不得你們啊。這次回來見你們一麵,就算是馬上去死,也是值得了。”
陳高大並不懷疑阿爹說的話,破口罵道:“幹他老母的那些坑人的騙子,看我不弄死他們。”
陳蛋又道:“我後來才知道,那些人都是專門的騙子,得了錢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就是不信這個邪,留在城裏受苦受累,吃不飽穿不暖,就是為了把他們找出來。可是,找了這麽久,都看不見他們的影子,想報仇都沒地方報啊。”說完,又是一番痛哭。
張蓮花歎道:“花錢買教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們剛到石頭村的時候也是一無所有。現在,咱們一家人又團聚了,這比什麽都重要。現在,我跟高大仔把那些田地都打理得挺好的,幾個兒子也慢慢長大了。隻要我們團結一條心,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
陳高大兄弟幾個知道阿爹是做生意被騙,對阿爹的怨恨瞬間轉變為同情,心中還自責沒有弄清情況就胡亂埋怨,紛紛向陳蛋道歉。陳蛋內心有愧,不敢直視幾個兒子,胡亂敷衍過去。一家人很快恢複和睦,像過節一般開開心心吃了團圓飯。
夜裏,陳蛋編了個蘭軒忠孝隨父西去的故事,哄得張蓮花唏噓不已。隔日,陳蛋帶著張蓮花去找黑鐵,說蘭軒因為父親去世,悲痛過度,愧疚當時沒有帶著阿爹一起出家,一頭撞死在石頭上。
黑鐵知道蘭軒忠孝,對於陳蛋的故事深信不疑,哭得死去活來。哭罷,黑鐵在廳中立了一個龕,上麵寫著“愛妻洪蘭軒靈位”,又讓陳樂樂綁上頭白,拜了四拜,算是送別洪蘭軒。
張蓮花幫著處理完蘭軒的後事,跟著掉了幾滴眼淚,便收拾心情到各家各戶去說陳蛋回家的事,大罵騙子無良,也罵彭欽定失德,害得陳蛋要背井離鄉去賺錢。村裏人將信將疑,但也找不到更合理的說法,一時間議論紛紛,沒個定論。
彭欽定就在這個時候來到陳家。陳蛋對於彭欽定已經沒有太多恨意,勉強笑著打招呼。張蓮花和陳高大卻不一樣,恨不能一口吃了他。
彭欽定似笑非笑問了陳蛋的情況。陳蛋含糊其辭,又把做生意被騙的詞重複一遍。彭欽定畢竟老辣,聽出其中情節太過離譜,但一時找不到太大的破綻,陰晴不定,什麽也沒多說。
陳蛋知道彭欽定是隻老狐狸,沒那麽容易糊弄,也不想惹怒他,萬一他怒了四處去查探底細,難免能查出些蛛絲馬跡。雙方思想激烈博弈,臉上卻都和顏悅色。
彭欽定露出關切的眼神,道:“阿蛋兄弟啊,看來你這段時間也吃了不少的苦。不過,回來了就好。這個村就是你的家,以後安安生生在這裏過日子,有什麽需要的盡管跟兄弟人開口。”
陳蛋心中暗罵,你老母的,這樣說這個村就像是你彭欽定的了,也不想想當初是誰為你建了這麽一個好家底,嘴上卻說:“一定一定。在保長的帶領下,這個村肯定能越來越好。我呢,也沒有什麽想法了。你看看我,真的是老了,折騰不動了。這次回來,就是回來等死的。”
這幾句話,像是一顆定心丸,著著實實種到了彭欽定心底。彭欽定看著眼前這個瘦骨如柴的陳蛋,就像一個生命垂尾的老人家,隨時都有死掉的風險,臉上露出同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