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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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不能這樣拖下去,必須得有一個了結。謝讓向高昌提議,讓胡克利與謝天化裝到稻城,看看能不能利用關係從日本人那裏打探一下消息,即使找不到內奸,但至少也可以證明朱燕子到底有沒有叛變。
    高昌覺得也隻有這樣了。
    當周櫻得知後,找到謝讓,她也想跟著去稻城,一來醫院的藥品不多了,需要到稻城買一批。二來她懂日語,說不定還能用上。謝讓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
    胡克利卻不原意,說,你們兩個小兩口,可以化裝成小夫妻,黏黏糊糊的,我一個光棍跟在你們身邊,我受不了。
    但稻城的關係都是他的,還真離不開他。商量的結果,就是分兩拔走,胡克利先進城,謝天和周櫻第二天再出發。
    胡克利說,這樣好,眼不見心不煩。
    等到了稻城,本來約在中午時在大華飯店碰麵。謝天和朱燕子早早趕去,等了半天,卻沒見著胡克利。周櫻有些不耐煩,說:“謝大哥,總是在這裏坐著也不是個辦法,咱們先去買些藥品吧。”
    謝天說:“那怎麽行?咱們走了,萬一他又來了呢?要不,你先去買藥,我在這裏等他。”
    周櫻想了想,也隻能這麽辦了。
    胡克利那天確實玩過頭了,他先是見了一個老朋友,兩人喝了酒,喝得醉醺醺的,那人又拉著他去了一家妓院,這正合胡克利的心思,在青龍山那個鬼地方,過著苦行僧一般的生活,他早就受不了了。這樣一來,他就把和謝天周櫻碰麵的事情給忘了,等他想起來時,已經是黃昏了,他匆匆忙忙地趕到大華飯店,哪裏還有謝天周櫻的影子。胡克利也沒放在心上,心想,他們又不是傻子,今天沒見著,說不定明天還會再來的。他幹脆準備在大華飯店住下了。正在和掌櫃的討價還價,周櫻突然慌慌張張地進來了,一個勁地朝他使眼色。兩人找了一個偏僻的位置坐下,周櫻急得語無倫次,費了好半天的勁,才把事情說清。
    原來她買了藥品回來,還沒見到胡克利回來,兩人覺得再待下去就會引起別人的注意,隻得出了飯店。路過一家藥店時,周櫻突然想起還有一種藥忘記買了,就給謝天說,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把那藥也買了。謝天就在馬路邊的一家玉器行等著。他正在低頭看一個玉鐲子,身後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回頭一看,是櫻井兆太郎,他穿著便衣,身後站著的幾個人也是便衣。謝天腦袋嗡地一聲響了,他認識櫻井,櫻井也認識他。果然,櫻井一臉笑容:“哎呀,真巧啊,能在這裏見到你。”他像一個老朋友一樣。謝天心裏著急,唯恐周櫻找來,一下子闖過來。他幹脆拔腿就跑。可哪裏跑得了,幾個日本兵上前扭住了他。他使勁地掙紮著,大聲地叫著,盡量把動靜弄大點,這樣,周櫻就是過來了,也會明白怎麽回事的。周櫻確實已經過來了,她看到幾個人抓住了謝天,又看到了櫻井兆太郎,忙閃身拐進一條胡同,偷偷地看著他們把謝天抓走了。
    周櫻抓著胡克利的手,帶著哭腔說:“胡大哥,現在就隻有咱倆了,你快幫幫我吧,讓你的人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把謝大哥救出來,他們一定有辦法的。”
    胡克利一臉淫笑,反手把她的手抓住,嘿嘿地說:“你這會兒才想到胡大哥了,平常眼裏咋就沒你這個胡大哥呢……”
    周櫻又氣又急,但又不敢發作,繼續哀求他:“胡大哥,你就想想辦法吧,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輩子都不會忘……”
    胡克利摩挲著她的手,歪著頭盯著她看,說:“這事兒說難也不難,隻要,隻要你能……唉,咱是粗人,我就直接說了吧,隻要你能陪我睡一覺,這事兒就好辦。”
    周櫻嚇了一跳,她好像突然醒了,把手從他的手中抽出,蒼白著臉,憤怒地盯著他,說:“你也是熱血團的,就這樣看著謝大哥被抓走嗎?”
    胡克利把身子往後一靠,說:“我幫你做事,你總得給我點好處吧。你要是不願意,那我也沒辦法了。”
    周櫻的淚水在眼中打著旋兒,她咬著嘴唇低著頭想了一會兒,抬頭看著胡克利,說:“如果我答應你,你會幫我找人把謝大哥救出來嗎?”
    胡克利盯著她,問她:“你可想好了,你真的答應了?”
    周櫻堅定地點了點頭:“隻要能救出謝大哥,我什麽都願意做。”
    胡克利湊到她麵前,歪著頭打量了她一會兒,突然嘿嘿地笑了起來,說:“你,你居然當真了,逗死我了,你不會真的當真了吧?”
    周櫻愣了一下,惱怒地問他:“你是什麽意思?你不肯動用你的關係幫我嗎?”
    胡克利搖了搖頭,說:“周姑娘,我剛才是逗你玩的,君子不乘人之危,我雖然不是君子,隻是個土匪,但盜亦有道,我胡克利好歹也是一條漢子,怎麽可能會拿這個要挾你呢?我不是不幫你,而是確實幫不了你,我的那些人打聽個消息還行,讓他們從日本人那裏救人,這就有點勉為其難了。”
    周櫻有些失望,但她又有點不甘心,說:“胡大哥,那你能不能讓他們幫我打聽一下謝大哥被日本人關在哪裏了?”
    胡克利說:“這個問題倒不大,但現在咱倆必須得走了,日本人的手段歹毒,我相信你的謝大哥是條漢子,但他能頂多長時間我就不知道了,他萬一把咱們供出來了,那咱倆也走不脫了。咱們趕緊走吧,回去給高老大謝老大匯報一下,這事兒到底咋整,咱們還得聽他們的。”
    周櫻坐著沒動,說:“那咱們至少也得知道謝大哥到底被關在哪裏吧。就是高團長謝副團長他們來救人,也得有個目標吧。”
    胡克利有點不耐煩了,說:“你還想像上次那樣大鬧稻城啊?那是出其不意。諸葛亮的空城計都沒敢用第二次。這是以後的事了,現在咱還是趕緊開溜吧。”
    他說著就往外走,周櫻雖然不甘心,但也隻得無可奈何地站起來跟了出去。
    兩人趕到城門,城門已經關上了。胡克利一看,突然多了更多的偽軍和日軍,忙拉著周櫻鑽到一條胡同裏,低低地說:“敵人看來已經有防備了,咱們今天是走不了了,那就先住一晚上,明天早上再走吧。”
    周櫻想想,也隻能這麽辦了。周櫻說:“你在稻城有沒有安全的地方,咱們趕緊去那裏吧。”
    胡克利看了看她,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說:“平常倒可以,但今天情況特殊,咱們已經引起日軍注意了,他們要是搜城,哪裏都不安全,反而會把別人牽連進來。我看咱們還是找個旅店住下來吧。”
    周櫻低低地說:“旅店會更不安全吧,我怕……”
    胡克利白了她一眼,不滿地說:“怕什麽,有我在呢。”
    兩人找了一家旅店,開房的時候,周櫻剛想說開兩間房,胡克利卻搶先對掌櫃說,開一間房。周櫻心中大驚,這個土匪,為什麽隻開一間?他是不是沒安好心?但她又不敢表現出來,跟在胡克利身後,上樓梯時腿都打顫了。
    進了房間,胡克利把房門反鎖了,拉過一張椅子,把手槍掏出來對著房門,歪著頭對周櫻說:“你放心,我不會怎麽著你的。如果說青龍山隻有一個男人不對你感興趣,那就是我。我就喜歡像朱燕子那樣潑辣的,你也不是我的菜。你睡床上,我就坐在這裏給你守著。如果敵人來了,那是咱命該如此,今晚咱就死在這裏。我隻能幫你到這了,其他的你就聽天由命吧。”
    周櫻半信半疑,一直不敢合眼睡著了,一直到半夜,實在困得不行,不知不覺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胡克利正坐在椅子上打盹。這個家夥果然規規矩矩地和她共處一室呆了一晚上。周櫻心中有些吃驚,看來得重新認識這個土匪了。
    一大早就出城也很可疑,兩人磨蹭到中午,看看出城的人多了,混在人群裏出了城。他們在傍晚時回到青龍山,剛要去向高昌謝讓匯報謝天被抓的事情,洪橋看到他們倆,伸著脖子看了看他們身後,奇怪地問他們:“就你們兩個回來了?謝天呢?”
    胡克利撇下嘴,不屑地說:“掛了。”
    洪橋大吃一驚:“什麽?”
    兩人顧不得和他囉嗦,急急地趕到團部。當高昌謝讓得知謝天被抓,兩人臉色大變。謝讓感到天旋地轉,他忙用手扶住桌子,恨恨地說:“這個狗日的櫻井兆太郎,我決不會饒他!”
    高昌說:“大家都要冷靜,想想怎麽把謝天救出來。”
    眾人一片沉默。稻城不比從前,現在有日軍一個聯隊駐紮,再想像上次一樣混進稻城救人,顯然是不可能的。謝讓說:“如果智取不行的話,咱們就聯合八路軍把稻城打下來。”
    高昌搖了搖頭:“我信不過八路軍。退一步說,就是相信他們,他們也沒多少人,武器也不行,怕是打不下稻城不說,自己倒傷亡不小。”
    謝讓痛苦地看著他,說:“那就眼睜睜地看著謝天死掉嗎?”
    高昌低頭盯著稻城的地圖,如果有一絲取勝希望,他願意去打稻城,問題是,根本就沒有取勝的可能。如果要救謝天,還隻能靠智取。但如何智取?他掐著太陽穴,緊張地思索著。
    謝讓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說:“我決不會讓謝天就這樣死掉,我不會再讓我任何一個親人死掉了。實在沒有辦法,我就去一趟稻城,會一會櫻井兆太郎,哪怕是一命換一命,我也要把謝天救出來。”
    高昌搖了搖頭,說:“謝副團長,現在最需要的是冷靜,你不要衝動,先冷靜下來……”
    謝讓紅著眼睛瞪著他吼道:“冷靜,冷靜!你讓我如何冷靜?”
    高昌心裏有些惱火,他不由提高了嗓門:“這是戰爭!戰爭,你懂嗎?戰爭就是要最大限度地殺死你的敵人,保存你自己。你能不能像個真正的軍人那樣,多點理智?”
    謝讓想說什麽,但巨大的痛苦席卷而來,老婆死了,自己的新婚妻子唐力也死了,她還懷著他的孩子,現在,大兒子又落在了日軍的手裏!他抱著腦袋蹲在地上,抓著頭發,緊咬的牙縫裏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這個櫻井兆太郎,如果抓到他,一定要他血債血償。周櫻蹲下來,緊緊地抓住他的手,低低地說:“謝伯伯,你不要著急,我們一定能想出辦法救出謝大哥的……”
    正在這時,洪橋突然跑進來,大聲叫道:“回來了,回來了,謝天回來了!”
    眾人一驚,扭頭去看,他的身後不正是謝天嗎?他活蹦亂跳的,衣服也是幹幹淨淨的,一點事兒都沒有。
    謝天看到周櫻,一臉興奮,過來和她抱在一起,說:“我還正在擔心你呢……”
    胡克利把他拉開,一臉驚奇地問他:“你們兩個別親熱了,你不是被日本人抓了嗎?怎麽回來了?”
    謝天說,他們把我放了。
    周櫻困惑地眨了眨眼:“他們把你放了?”
    謝天確實是日本人放的。他不但安然無恙,還知道了誰是內奸。他說,我們冤枉朱姑娘了,內奸是朱生豪。此言一出,所有人大吃一驚,愣愣地看著他。
    原來,他被櫻井兆太郎帶到日軍駐地後,櫻井倒很客氣,讓他坐在對麵,給他徹了一杯茶,笑嗬嗬地看著他,說:“我一直想見你一麵,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了,北平一別,恍若一夢啊。”
    他的口氣就像老朋友拉家常一樣。謝天感到好笑,他冷笑一聲,沒有理他,且聽聽這個家夥還要說些什麽。
    他說:“謝副團長現在還好嗎?”
    謝天搖了搖頭:“不好。”
    櫻井歎了口氣,說:“我能想象得到,令尊實在是誤會我們了。我們來到中國,本意是幫助你們,共建大東亞共榮圈,共享大日本帝國的發展成果……”
    謝天打斷了他,說:“你不用裝模作樣給我講這些了,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我心裏清楚。我也不想聽。咱們開門見山吧,我不會投降,你們要打要殺,隨你們的便。”
    櫻井搖了搖頭:“謝大隊長誤會了,我們既不會打你,也不會殺你,相反,我們還要放了你。”
    謝天吃驚地看著他,喃喃地說:“你如果想讓我投降,門都沒有。”
    櫻井說:“我也沒有這個意思,我和你父親是老相識,好久沒見,非常想念,想給老朋友寫封信,讓你捎給他。”
    謝天冷笑一聲,說:“如果你們想勸降我父親,我勸你們就不要做夢了。我們寧願死,也絕不會投降。”
    櫻井說:“我也不是勸降他,就是和老朋友敘敘舊。當然,我也會在信裏給他講清形勢,他如果想把隊伍拉過來,我會伸開雙臂歡迎,部隊不改編不說,我還準備把其他和我們合作的中國軍隊改編成一個師,讓他當師長。這也不是投降,是合作。”
    謝天笑了:“你還是不了解我父親。”
    櫻井說:“你父親能不能聽進我的話是另一回事,但我這個做朋友的,卻不能不提醒他,該給他說的話還是要給他說的,我這也算是仁至義盡。如果你父親堅持自己的立場,我也會理解並給予充分的尊重,以後就隻有戰場上見了。我就是這個意思,也算是你們中國人所說的先禮後兵吧。所以,我勸你還是接了這封信,反正對你也沒什麽妨礙。”
    謝天想了想,如果真像他說的這樣,不妨先答應他,到時見機行事就是。
    櫻井當場就開始寫信,寫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藤野嚴八郎進來,大聲地報告著什麽。櫻井的臉色大變,慌亂地站起來,對謝天說:“謝大隊長少安毋躁,我去去就來。”
    櫻井匆匆地走了。他的桌子上堆著厚厚的公文,有些上麵還有機密字樣。謝天遲疑了一下,扭頭去看門口,門口站著兩個日本兵,卻是背對著他。他悄悄地抽出幾張,雖然都是日文,但日文裏許多文字卻是和漢語差不多的,大概意思也能看明白。他慌亂地找了幾張日期最近的,有青龍山熱血團的人數、武器等方麵的情報,還有八路軍的情報。他突然看到一份關於熱血團突襲小店鎮的情報,上麵出現了朱生豪的名字。他正要細看,傳來了腳步聲。他忙塞了進去,心咚咚地跳個不停。
    櫻井進來了,一臉歉意地朝他笑笑,繼續埋頭奮筆。
    謝天說完,把櫻井的信掏了出來。謝讓冷笑了一聲,接過去把它撕了。高昌眯著眼睛看著謝天,嚴肅地問他:“你確信你看到的日軍情報上麵有朱生豪的名字嗎?”
    謝讓的心咚咚地跳個不停,他一直都懷疑朱生豪是內奸,但終於證實了,他卻覺得不安,他和櫻井兆太郎打過太多的交道了,這個老狐狸,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讓你得到這樣重要的情報呢?這裏麵可能有詐!
    謝讓把自己的懷疑說了。謝天的臉騰地紅了,叫道:“我親眼所見。櫻井當然是防著我的,他人走了,但門口還有兩個日本兵看著我呢。前麵那幾份情報我也看到了,內容都是真的,不會是他專門偽造一個假情報騙我的。”
    高昌仍然盯著他,問他:“你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確信那個情報是朱生豪提供的,而不是日軍搜集的關於熱血團人員的情報?”
    謝天很肯定地點了點頭:“就是咱們要突襲小店鎮的情報。”
    高昌來來回回地走了一會兒,最後停下來,目光裏有了凶狠的光芒:“這個狗漢奸,虧得我一直都很信任他。”他扭頭看著謝讓,說:“謝副團長,你的懷疑是對的,我從前錯怪你了。”
    謝讓卻搖了搖頭,說:“不錯,我從前確實懷疑朱參謀,現在他仍然沒有排除這個嫌疑,但謝天帶回來的這個情報實在過於詭異,過於詭異的情報一般都是有問題的,不可信的,有可能是敵人放的煙幕彈,幹擾我們的懷疑方向,保護真正的特務。”
    謝天吃驚地盯著謝讓,說:“你這意思是說,日本人是耍我的?我就那麽容易被騙嗎?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朱生豪就是內奸!我們死了那麽多人,都是他害的,你為什麽還要偏袒著他?”
    謝讓有口難言,他語氣和緩地對謝天說:“你別激動,我隻是懷疑。你現在還記得不記得朱生豪名字出現的那個情報的其他文字?”
    謝天使勁地想了想,搖了搖頭,說:“我記不大清楚了,但有幾個日本字還是很簡單的,好像是這樣的。”他拿著筆,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寫了兩個日本文字。
    謝讓把它拿起來,遞給了周櫻:“周姑娘,你認識這兩個字嗎?”
    周櫻仔細地辨認了一會兒,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提供’。”
    謝讓有些不甘心,說:“你再看看,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情,必須百分之百肯定,不能含糊,到底是不是‘提供’?”
    周櫻又看了一會兒,很肯定地點了點頭:“就是這兩個字。”
    謝天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對謝讓說:“怎麽樣?你還懷疑我說的嗎?”
    謝讓有些尷尬,但心中的困惑仍舊揮之不去,他掐著太陽穴,把太陽穴掐疼了,仍舊沒有理出一個頭緒。他看了看謝地,謝地也在看他,目光裏同樣充滿疑惑。
    高昌擺了一下手,說:“大家不用爭論了,這事主要怪我,我看錯人了……謝地,你立即去把朱生豪抓起來審問。”
    謝讓猶豫一下,說:“高團長,我是警察,有審問經驗,是不是把這事兒交給我?”
    高昌看看他,又看了看謝地,說:“也行,這事兒你們兩個負責吧。你們兩個心善,趙慈江隊長也參加,必要時唱唱白臉。”
    朱生豪被抓起來後,高豪傑和朱燕子順理成章被放了出來。高昌讓人把高豪傑叫來,嚴厲地叮囑他,以後不許和朱燕子交往,更不允許他再愛她。高豪傑朝他叫道:“我不是三歲小孩,我是大人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高昌吼道:“這不是你的事情,這是高家的事情,隻要我在,我就要管。”
    高豪傑悲憤地說:“從小到大,你什麽都要管,我現在不需要你管了!”
    高昌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說:“你喜歡誰都可以,我都不管,但我就是不允許你喜歡朱燕子,她永遠不可能跨進高家半步。”
    高豪傑淒慘地笑了笑,說:“你放心吧,你就是抬著八人大轎去接她,她也不會到咱高家的。她不喜歡我,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高昌愣了:“她既然不喜歡你,你為啥卻對她那麽死心塌地?”
    高豪傑搖了搖頭,說:“我的事兒不要你管……你不懂的……”
    他說完,扭身走了,走得跌跌撞撞恍恍惚惚。他心裏清楚,無論自己做什麽,都不可能追到朱燕子了。是的,她從來都沒喜歡過自己,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願。可有什麽法子呢?他就是喜歡她。這惱人的愛。也許父親是對的,以後盡量躲著她,最好能把她忘掉。
    對朱生豪的審問很不順利,他堅決不承認自己是內奸。站在一邊的趙慈江不耐煩了,搶上前來,給了他兩個耳光,把他打得口鼻流血,他仍然不肯承認。趙慈江勃然大怒,掏出手槍,頂在他的腦袋上,吼道:“你說不說?你不說的話,信不信我一槍崩了你?”
    朱生豪呸地吐了他一口帶血的唾沫,叫道:“你這個蠢豬,上敵人當了知道不知道!你有本事就把老子殺了吧,但你們要知道,殺了我,真正的內奸還在……”
    他還沒說完,趙慈江揚起手,槍把子擊在他的頭上,朱生豪應聲倒地,腦袋上鮮血湧了出來。謝讓忙拉開趙慈江,讓士兵把朱生豪先關起來。
    謝讓心裏的疑問更多了。他仔細地觀察了朱生豪的麵部表情,無論從哪方麵來看,他都不像是個內奸。他的心情愈發沉重,自己從前可能是真的冤枉了他。可高昌、謝天認定他是內奸,如何勸說他們不殺他呢?他滿腹心事地找到謝地,給謝地說了,謝地也覺得謝天得到情報的過程過於匪夷所思,不大可信,很可能是日軍的一個圈套。
    謝讓又找到謝天,讓謝天再好好回憶一下。謝天痛苦地看著他,說:“爸,你難道連我都不相信了嗎?”
    謝讓搖了搖頭,說:“不是我不相信你,我隻是擔心你中了櫻井兆太郎的圈套。”
    謝天臉上充滿委屈和不滿,他把內奸找出來了,父親卻不相信,還有比這更離譜的事情嗎?他有點不明白父親,他為什麽就不相信自己呢?
    謝讓找到高昌,他仍然覺得謝天看到的情報很可疑,這件事兒,必須慎重,甚至還給他講了《三國演義》中蔣幹盜書的故事。櫻井兆太郎是中國通,他顯然熟悉《三國演義》,萬一也比葫蘆畫瓢地來了這麽一手,而熱血團卻上當了,那就太可笑了。高昌有些不耐煩,找到了真正的內奸,洗清了朱燕子的嫌疑,自然也就沒了高豪傑的事兒。這個謝讓,真是沒事找事,節外生枝。他沒好氣地說:“從前懷疑朱生豪是內奸的是你,現在鐵板釘釘的事情了,你卻又在懷疑他是被冤枉的。我要不是和你共事了這麽長時間,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專門要和我對著幹。”
    謝讓尷尬地笑笑,說:“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情,不僅僅是朱生豪一個人的問題,如果我們中了櫻井兆太郎的圈套,殺了朱生豪,卻放走了真正的內奸,熱血團還會遭到重大損失。我們實在是傷不起啊。”
    高昌說:“那這樣吧,先把朱生豪關起來,如果我們能找到其他證據,那時再做決定,你看行不行?”
    謝讓長長地鬆了口氣,他也正是這樣想的。
    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當天夜裏,朱生豪逃跑了!他悄悄地磨斷了綁著的麻繩,借口口渴,讓看守給他舀些水來。那看守是原第二十九軍的,經不起昔日長官的懇求,給他舀來了一碗水,剛把門打開,他就撲上來捂著他的嘴,使勁地把他的腦袋往牆上撞,看守立刻暈死過去。等他醒過來,他早就逃了。
    謝天痛心疾首道:“怎麽樣?你們還不相信他是內奸嗎?他如果不是內奸,怎麽會逃跑呢?我看他八成是跑到大元鎮投靠他的主子去了。你們就等著看吧,他很快就會帶著鬼子來攻打青龍山了。”
    謝讓自然也沒有什麽話說。他的腦袋亂成一團,也許,也許朱生豪真的就是內奸?
    高昌讓人趕緊清點彈藥,居然少了七八枚手榴彈。高昌大驚,立即讓全體人馬警戒,防止朱生豪偷襲,另一方麵,組織人馬,一路由謝天、胡克利帶領向大元鎮方向追擊,另一路由洪橋帶領在四周搜索。等到天亮時,兩路人馬空手而歸,朱生豪毫無蹤影。
    謝讓注意到,謝天的那隊人馬中偏偏少了胡克利。他趕緊問謝天,胡克利呢?
    謝天說,回來的半路上,胡克利突然想起,他曾經給朱生豪炫耀過他在稻城布下的眼線如何多,如何能幹,一不小心透露了幾個主要眼線的名字。他得趕緊去大元鎮一趟,如果能在朱生豪見到日本人之前找到他把他幹掉更好,如果找不到的話,他就趕往稻城,把那幾個眼線帶到青龍山來。
    謝讓心煩意亂,朱生豪帶來的麻煩夠多了。青龍山的防禦,他最清楚,這個胡克利又私自行動,萬一出事了怎麽辦?現在必須做好準備,防備朱生豪帶著日本人前來進攻。
    胡克利是快到大元鎮時看到朱生豪的。這家夥膽子夠大,居然連身衣服都沒換,仍然穿著國軍的軍裝。胡克利猶豫不決,此時開槍,一定會把守在大元鎮的鬼子引來,可如果就這樣讓朱生豪走了,他見到了日本人,後果就很麻煩了。
    守在鎮子出口的日軍已經看到了朱生豪,朱生豪高高地舉起了手,嘴裏說著什麽。兩個鬼子揮舞著槍,衝他吆喝著。朱生豪掏出槍,扔在了地上。兩個鬼子過來了。再不出手就來不及了,胡克利當機立斷,立即掏出槍,躲在一棵樹後,瞄準朱生豪,呯地一槍響過,朱生豪栽倒在地上。他調轉槍口,呯呯兩槍,捎帶著把那兩個鬼子也幹掉了。更多的鬼子衝了出來。胡克利剛要轉身逃走,突然看到朱生豪用手支撐著半跪著直起了身子。胡克利一愣,媽的,剛才沒有打死他。必須把他打死。他趕緊舉槍瞄準,這一槍打在了朱生豪的肩上,他的身子往前一撲,但他掙紮著又直起了身子。鬼子圍了過來。胡克利慌亂地瞄準著,無奈鬼子太多,視線被擋住。要是有顆手榴彈就好了。
    朱生豪艱難地站了起來,搖搖晃晃,他轉過身子,大聲地叫道:“我永遠都是中國人,我不是叛徒!”
    他突然撕開軍裝,鬼子發出驚叫聲,四散逃開。胡克利瞪大眼睛,看到朱生豪身上冒出白煙,緊接著,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朱生豪的屍體破碎,圍在他身邊的日本兵死的死,傷的傷……
    胡克利呆在那裏,朱生豪偷走了七八顆手榴彈,不是來對付熱血團的,他綁在自己身上,他要用與鬼子同歸於盡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清白!他媽的,這個傻瓜!這個笨蛋!你為什麽要這樣做?胡克利懊悔無比,自己剛才還打了他兩槍。你這個笨蛋!他揚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更多的日軍從鎮子裏湧出來,胡克利隻得貓著腰慌慌地溜走了。
    當胡克利回到青龍山,把這一切告訴高昌和謝讓後,兩人都驚呆了。謝讓喃喃地說:“我們太笨了,太笨了,中了敵人的詭計了。”高昌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這筆賬要記在鬼子頭上。”
    胡克利冷冷地說:“你們打鬼子不怎麽樣,收拾自己人倒還挺用勁的,把朱參謀逼死了,你們心裏好受了吧……”
    最痛苦的莫過於謝天,懊悔、悲憤像毒蛇一樣纏繞著他。這個可惡的櫻井兆太郎完全把他當作三歲小孩耍了,他確實也被耍了。朱生豪和櫻井兆太郎交替在臉前出現,朱生豪用手托著自己的腦袋,憤懣地盯著他,喃喃地說,我把我自己炸死了,這下你滿意了吧?櫻井兆太郎則一臉陰險的笑,過來拍著他的肩,說,你幫著太君做了我們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你的功勞大大的。他精神恍惚,目光呆滯。
    周櫻最擔心的就是謝天。她找到謝天,謝天愣愣地看著她,喃喃地說:“櫻兒,是我把朱參謀害死了……我這人是不是特別沒用?”
    周櫻歎口氣,搖了搖頭,說:“謝大哥,你也不要自責了,隻能怪櫻井這個老鬼子太狡詐了。不但是你,我也認為朱生豪就是內奸,還有高團長他們也是這麽認為的。你爸從前就曾經懷疑過他。”
    謝天痛苦地抱著頭,說:“可他不是內奸……是我把他殺了啊。”
    周櫻把他的頭攬在懷裏,摩挲著他亂糟糟的頭發,喃喃地說:“朱參謀是個英雄。你沒殺他,他就是一心求死的。鬼子想讓咱們殺了朱生豪,保護他們安插在熱血團的真正內奸。朱參謀如果不逃走,我們可能真的就把他殺了。他在用他的死告訴我們,真正的內奸還在熱血團活得好好的。你必須振作起來,把真正的內奸揪出來,這樣才對得起朱參謀,他才不會白死。”
    謝天抱著周櫻,淚水洶湧而出:“我一定要找到這個內奸,我要親手殺了他,我還要殺掉櫻井兆太郎,為朱參謀報仇,我決不會讓他白白犧牲的!”
    這個時候,高昌和謝讓也意識到了,朱生豪是在用這個方式告訴他們,他是清白的,而真正的內奸仍在熱血團。那麽,到底是誰呢?
    高昌說:“朱燕子仍然還有嫌疑。”
    謝讓堅決地搖了搖頭:“朱燕子決不會是內奸……高團長,我們要吸取朱參謀的教訓,再也不能馬虎了,決不能再出現第二個朱生豪了。”
    高昌一臉沮喪:“如果朱燕子不是內奸,我們現在連一點頭緒都沒有,他還要害死我們多少兄弟啊!”
    謝讓說:“這個內奸顯然是櫻井兆太郎親自安插進來的,我們要做好和他長期鬥智鬥勇的準備。以後有重要行動,隻限於你我和幾個大隊長知道,就像上次襲擊東亞煤礦一樣,這樣也許可以把損失減少到最低程度。時間長了,他自然會露出馬腳。”
    高昌點了點頭,隻能這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