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兄弟鬩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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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青龍山,高豪傑問胡克利,咱們到哪裏去?
胡克利想去臥虎山。他告訴高豪傑,臥虎山的土匪頭子叫鑽山豹,是他的拜把子兄弟,他們有三四百人呢。
高豪傑皺了皺眉頭,說:“我聽說過他們,他們和咱們不是一路人,他們不但不打鬼子,還對老百姓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據說就因為和鬼子眉來眼去,鬼子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胡克利臉色一沉,擺弄著手裏的槍,說:“咱們去了,他要是和咱們一起打鬼子,那就好說,如果他不願意,咱們就把他幹掉,把他的隊伍吞吃了。”
高豪傑回頭看了看稀稀拉拉的隊伍,說:“他們有三四百人,咱這五六十人,能把他們吞了嗎?弄不好,他會把咱們收拾了,把咱的隊伍吞了。”
胡克利不以為然地說:“咱們到了山上,和他見了麵,我試探他一下,如果話不投機,我擲杯為號,你就幹掉他,其他兄弟收拾其他小頭頭們,收拾掉他們,那些小嘍囉就不是問題了。”
高豪傑想了想,也隻能這麽幹了。
胡克利看看他,又嘿嘿地笑了,回頭看看身邊跟著的大小土匪,說:“兄弟們注意點,要是鑽山豹不聽話,咱們幹掉他時,誰不聽話都殺了,但他的老婆卻不能殺,都給我注意點。”
其他土匪都不懷好意地嘿嘿笑著,說,那是那是。
高豪傑問他,為什麽不殺她?
胡克利說:“他的小老婆叫韓辛儀,原本是稻城市長的女兒,他把她綁架到山上,本來是想敲詐一筆贖金,不想這個市長卻不識相,帶著保安隊來剿匪。他讓我去幫他,我們就前後夾擊,把保安隊打得落花流水,俘虜了不少人,保安隊隊長李牧原就是那次降了我,市長也被打死了。韓辛儀就死心塌地地做了他的小老婆。這女人美是美,但也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主兒,她給鑽山豹開的條件是,當老婆可以,卻不能當小,要當大。鑽山豹答應了。她又說,大老婆在她麵次晃著,她難受。鑽山豹說,那好辦,我把她送回老家。韓辛儀卻不答應,讓鑽山豹把她弄死。我這個拜把子兄弟什麽都好,就是好色,看到漂亮女人就腿軟,還真的把他的大老婆弄死了。你說說這個女人狠不狠?”
高豪傑搖了搖頭:“她既然是這樣一個人,你為啥還如此待見她?為啥還要留她?”
胡克利哈哈一笑,嘖嘖嘴,說:“這叫蘿卜白菜各有所愛,我就喜歡這樣的主兒,就像朝天椒,越辣越有味。本來嘛,朱燕子這妞也夠味,就是不識相,到了熱血團當了國軍,就他媽的翻臉不認人了。”
他拍了拍高豪傑的肩膀,說:“兄弟啊,其實咱倆的品位是一樣的,你不是也喜歡像朱燕子這樣的朝天椒嗎?”
高豪傑的臉紅了,說:“我那時不懂事兒……我們不說這個了,我不想再提到她了。”
胡克利笑道:“好好好,不提她了。我真想不通,這些娘們為啥都喜歡謝天這個小白臉。我覺得這家夥有毛病,周櫻那娘們兒,弱不禁風,林黛玉一樣,我看到都想吐,還被日本人玩過,他還喜歡她,這口味夠重的。”
提起謝天,高豪傑心裏就湧上一股重重的醋味,散發著憤怒與怨恨。這個名字如此刺耳。他裝作沒有聽見,扭頭去看路兩邊的風景,風吹著樹枝嘩嘩地響,陽光從樹枝中穿過,照耀著他,像千萬隻箭射來,他打了一個冷戰……
隊伍剛上大路,在前麵帶人搜索的趙慈江趕過來,驚慌地報告說,發現大隊日軍和偽軍開來了。
胡克利吃了一驚,忙帶人上了山,在樹叢中隱蔽起來。沒過多大功夫,大隊日軍和偽軍過來了,浩浩蕩蕩,足有一兩千人。他們是往大元鎮的方向去的。
高豪傑納悶地看著胡克利:“日本人去大元鎮幹什麽?”
胡克利伸了個懶腰,說:“管它呢,咱們還是趕緊去臥虎山吧,我肚子都叫起來了,到了那裏先好好吃一頓喝一頓。媽的,你們國軍規矩真多啊,喝酒都管,像和尚一樣。真想不通,像你這樣,年紀輕輕,為啥不當土匪,要當國軍呢?”
高豪傑沒接他的話,一臉憂慮:“我懷疑他們是要去打青龍山的。”
胡克利一臉奸笑:“讓他們去打吧,狗咬狗,不管誰把誰咬死,都和咱們沒關係。”
高豪傑搖了搖頭,對胡克利說:“胡大哥,現在這個時候,咱們還是把個人恩怨放在一邊,都是打鬼子的,眼看他們要遭殃,咱們卻在一邊看熱鬧,良心上過不去。我看,咱們還是去給他們說一聲,及早做好準備。”
趙慈江點了點頭:“我同意二當家說的,他們雖然是兵,咱們是匪,但現在畢竟都是中國人,中國人豈能不幫中國人?”
胡克利瞪他一眼,吼道:“你他媽啥時候變成好人了?”
說歸說,但他看高豪傑堅決的樣子,又看了看其他土匪,其他人也眼巴巴地看著他,那眼神明顯是讚成高豪傑說的。胡克利擺了擺手,說:“也罷,他們不義,咱們不能不仁。咱先說好,幫了他們這個忙,咱們還是要走的。我胡克利就不相信,離開他們就打不了鬼子。”
高豪傑心裏其實也很矛盾,按照他的真實想法,他是再也不想看到青龍山的人了,除了周櫻對他好些,那裏的一草一木都讓他感到傷心,但想到父親也在青龍山,雖然心裏恨他,可畢竟是他父親。父親那樣對自己,自己卻不能見死不救。父親真正理解過他嗎?
他突然被自己感動得想流淚,想哭。
胡克利帶著隊伍專門走小路,想早點趕回青龍山。他們越過大元鎮,剛走了一半路程,正好遇到小林健二帶著手下離開青龍山回來。雙方正好碰到一起,看到對方都大吃一驚。走在前麵的錢二胖的槍先響,他槍一響,其他土匪的槍也響了。小林健二帶的日本兵慌亂地開著槍,拚命後退。雙方各自占領了一個小山包。
小林健二到青龍山的時候,胡克利和高豪傑已經出走,他們不知道小林健二。小林健二卻能猜出這是青龍山的隊伍。
小林健二讓部下停止射擊,大聲地喊:“青龍山的兄弟們,我們是台灣人,不是日本人,中國人不打中國人,借個道,我們回大元鎮,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聽到小林健二的聲音,胡克利愣了愣,扭頭去看高豪傑,說:“他媽的,這個小日本的中國話說得這麽好。”
高豪傑感到疑惑:“日軍裏怎麽會有台灣人?”
胡克利拿眼瞪他:“台灣在日本哪裏?”
高豪傑苦笑一下,說:“台灣就是台灣,本來是中國的,1895年甲午戰爭後割讓給了日本。”
胡克利撇了撇嘴:“那不就得了,都四五十年了,這些家夥早就賣國求榮了,什麽中國人不打中國人?就是騙咱們出來,然後把咱們幹掉。”
高豪傑還有點猶豫,趙慈江湊過來說:“我覺得老大說得有道理,他們是從青龍山方向過來的,鬼子大部隊又準備來攻打青龍山,這幫家夥中國話說得這麽好,肯定是過來偵察青龍山的。如果讓他們回去了,他們帶著鬼子來打青龍山,那麻煩就大了。他們人不多,還都是三八大蓋,咱們有五六十人,幹脆來個衝鋒,把他們幹掉,把三八大蓋搶過來算啦。”
胡克利決定按趙慈江說的幹。高豪傑覺得趙慈江說的也有道理,如果是這樣的話,無論如何不能讓這幫日軍回到大元鎮。他朝他們點了點頭。
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小林健二的小隊其實還配有兩挺機槍。小林健二喊完話,對方一陣沉默,他以為他們聽進去了。哪知道,他們卻突然衝出來,叫喊著殺了過來。眼看就要衝到跟前了,他不得不下令趕緊反擊。機槍、步槍一起開火,胡克利的土匪哪裏招架得住。胡克利衝到前麵,一下子被打中了,他倒在地上,衝著趙慈江叫道:“老子中彈了,快來救我。”
趙慈江愣了愣,卻回頭就跑,沒死沒傷的土匪一看鬼子的火力夠猛,也都跑了。倒是高豪傑,趴在地上挪到胡克利跟前,要把他拖走,哪知,自己身上也中了彈。小林健二見土匪們散了,忙下令停止射擊。
他來到胡克利和高豪傑跟前,兩人看著他,他的指揮刀在太陽下亮光閃閃。兩人心想完了,鬼子殺人不眨眼,今天就他娘的死在這裏了。胡克利倒也不怕死,支撐著身子坐起來,笑嘻嘻地看著小林健二,說:“操你們媽,你們殺了爺,爺等不及二十年,爺二十天後就又成了一條好漢,繼續殺你們這些王八蛋鬼子!”奇怪的是,這個鬼子像個神經病,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還顯得有點苦惱,歎了口氣,把指揮刀收起,讓兩個鬼子扔下兩個救護包,看了看兩人,搖了搖頭,帶著一幫鬼子走了。
兩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走了,然後扭頭你看我,我看你,都想不通這個鬼子是怎麽回事。
胡克利有些懊悔,說:“高兄弟,你說,這個鬼子說的,中國人不殺中國人,會不會是真的?”
高豪傑也是一團亂麻:“我也不知道,這事兒真是怪了……”
正說著,趙慈江鬼頭鬼腦地從一個土坎後探出了頭,見鬼子走了,忙招呼其他土匪過來。胡克利從地上抓起一塊石頭扔過去,大聲叫道:“你他媽的算啥東西?見了鬼子比兔子跑得還快。”
趙慈江點頭哈腰地說:“老大息怒,反正打不過,我們這是保存有生力量,準備出其不意殺他一個回馬槍再來救您。”
他說著,吆喝著讓錢二胖他們用救護包給兩人包紮傷口。胡克利對他倒也知根知底,懶得與他計較。眾人攙扶著兩人,急急地向青龍山趕去。
高昌和謝讓看到他們突然回來,兩人又受了傷,大吃一驚,一問,原來是和小林健二交手。謝讓覺得痛心,雙方本來是可以避免交火的。再一聽,日軍要前來圍剿青龍山,頓時覺得事態嚴重。謝讓的意思是,日軍這次看來是下了血本,應該避其鋒芒,趕快轉移。高昌卻想依托青龍山的有利地形,和日軍硬拚硬地打一仗,盡可能地消滅日軍有生力量。他不無諷刺地對謝讓說:“你和共產黨接觸多了,是不是也學會他們那一套了,打不過就跑?再跑,咱們不是也成遊而不擊了嗎?”謝讓說:“我不大懂軍事,但我知道,最好的戰術就是打死敵人保存自己。敵強我弱,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學習共產黨的遊擊戰術。滅敵八百,自損一千,這賠錢的買賣我們做不起啊。”洪橋也在旁邊支持謝讓,就連最好戰的胡克利,剛剛吃了敗仗,損失了五六個兄弟,自己和高豪傑還受了傷,連一個小鬼子都沒傷著,也不好意思叫嚷著打了。幾個大隊長也讚成暫時避開日軍鋒芒,盡快轉移。高昌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麵對現實,下令準備轉移。
胡克利和高豪傑被送到醫院,舒林兒和周櫻察看了一下兩人的傷勢,胡克利的相對較輕,高豪傑的較重,腿上還有彈片要取出。舒林兒覺得自己的技術比周櫻更好,正要主動提出自己負責高豪傑,周櫻把她拉到一邊,對她說:“林兒,我來負責高大隊長,你負責胡克利吧。他對我有意見,怕是不配合我。”
舒林兒想想也是,忙答應了。胡克利果然不大好伺候,罵罵咧咧地不肯配合,舒服兒把傷口清洗包紮完,本來還要再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可胡克利卻不幹,說那像娘們兒坐月子一樣,他一個大男人,才不要這樣呢。他從床上爬起來,趙慈江和錢二胖趕緊過來攙扶著他,兩人搖搖晃晃地走了。
高豪傑的算是一個大手術了,要把彈片從腿上取出來,問題是,青龍山又沒有麻醉藥。高豪傑看著周櫻一臉著急,就笑著安慰她說:“周姑娘,沒事,你就大膽地做吧,我好歹也是一個軍人,這點疼還是能忍受著的。”
周櫻想想隻能這樣了,忙找來一條幹淨毛巾,仔細疊好,遞給了高豪傑。高豪傑遲疑地問她:“要毛巾幹什麽?”
周櫻嬌嗔地瞪他一眼,說:“手術很疼的,你咬著它啊,要不,我給你找塊木頭咬著?”
她的笑帶著親昵,甚至還有點撒嬌的意味,高豪傑心裏一凜,忙收斂心神,乖乖地接過毛巾,死死地咬著。整個手術過程雖說隻有十多分鍾,但兩人皆是滿頭大汗。高豪傑是疼的,周櫻是小心謹慎,過度緊張,好在還算順利,取出了彈片。
周櫻把他嘴裏咬著的毛巾取出來,很敬佩地看著他,說:“高大隊長,你很堅強,居然連哼一聲都沒有,像個男人。”她說著,隨手拿起毛巾給他擦臉上的汗。高豪傑臉騰地紅了,心裏不由想,她要是朱燕子該有多好啊。
周櫻很自然地給他擦完臉上的汗,坐在床邊問他:“還疼不疼?”
高豪傑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當然疼,不過,我能受得了。”
周櫻搖了搖頭,說:“高大隊長,我參加過戰地救護,你是我見到的最堅強的男人,不叫不喊……”
高豪傑誠懇地說:“周姑娘,謝謝你,但你不要叫我高大隊長了,我現在已經不是大隊長了,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或者叫我高大哥也行。”
周櫻很爽快:“好,高大哥,我這兒反正也沒啥事兒,就陪你說話吧,分散一下你的注意力,這樣,你就不覺得疼了。你給我說說你是如何受傷的吧。”
高豪傑就把他們離開青龍山準備去臥虎山、半路遇到日軍,然後在回來的路上又遇到小林健二他們的整個過程詳細地給她說了,不知不覺中,傷口果然不怎麽疼了。
周櫻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好像在自言自語:“怎麽日本軍隊裏還有台灣人呢?這些人真可怕,明明是中國人,還當了鬼子。”
高豪傑倒很理解:“也不能怪他們,畢竟是清政府把台灣割讓給日本的,都四五十年了,差不多一代人的時間了。不過,這個小隊長倒很難得,還很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是中國人。聽說他還到青龍山給朱燕子做證了,上次就是他放的朱燕子。”
周櫻的眼睛瞪大了:“還有這事兒?真的是他放的朱燕子?”
高豪傑點了點頭,說:“周姑娘,看來你還真是錯怪了朱姑娘,她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周櫻的臉微微紅了,喃喃地說:“都怪我,鬼迷心竅了。有空我得找朱姑娘道歉。”
高豪傑笑著安慰她:“那倒不必,你也是為了熱血團好,朱姑娘想來也是會理解你的。”
周櫻眼睛有些紅了,她定定地看著高豪傑,充滿感激地說:“謝謝你,高大哥,你對我真好。”
高豪傑剛要再說什麽,外麵傳來激烈的槍炮聲,震得房子抖了幾抖。幾個兵急急跑來,告訴他們說,日軍開始進攻青龍山了,團長讓他們來幫助醫院趕緊撤退。周櫻和舒林兒立刻指揮幾個兵把珍貴的醫藥器材帶上,又叫上兩個兵抬著高豪傑撤退。
要撤退,自然得有掩護部隊。謝天主動要求帶領第五大隊掩護部隊撤退。老百姓聽到槍炮聲,亂成一團,吵著嚷著也要跟著部隊走。熱血團帶著老百姓,自然就慢了很多。第五大隊苦苦支撐,一直等到整個部隊走遠了,謝天這才帶著部隊邊打邊退。
熱血團預定的集結地點是張家莊,快要到張家莊時,突然看到“王記布行”的王老板急匆匆地從村裏出來了,看到謝天他們,神色有些慌張,回頭又往村裏趕去。謝天不禁起疑,跑上前去,叫住了王老板:“王老板,你不是要出去嗎?怎麽又回去呢?”
王老板趕緊停下來,點頭哈腰地說:“謝大隊長,我想出去進些貨,突然想起身上沒帶錢,所以趕緊回去拿錢。”
謝天的眉頭皺了起來,部隊正在轉移,張家莊也隻是一個集結地點,隨時可能開拔,他這時要出去進什麽貨?分明是臨時找的借口,再看他神色慌張,謝天努了一下嘴,讓幾個兵上去搜。兵們上上下下搜了一番,卻什麽也沒搜出來。王老板叫了起來:“謝大隊長,你這是幹啥哩?我一個平民百姓,啥也不懂……”
謝天仍然不放心,讓幾個兵押著他,要去搜他和夥計帶的行李。
走到村口,正好遇到周櫻,她正帶著幾個護士在井邊洗著繃帶。看到謝天他們押著王老板,吃驚地問謝天:“謝大哥,怎麽把王老板抓起來了?”
謝天隻是起疑,但他到底有沒有問題,他也說不清,隻得含含糊糊地回她一句:“我有點事兒要問問他。”
周櫻看看垂頭喪氣的王老板,又看看謝天,搖了搖頭,說:“你不說就算了,反正和我們也沒關係。”說完,就不再理他們,招呼護士趕緊洗滌繃帶。
謝天帶著王老板到了“王記布行”的宿舍點一看,心裏就更起疑了。部隊人多,每家每戶都擠滿了人,偏偏就王老板他們住的這一家隻有布行的幾個夥計和他們背來的布匹。王老板也看出他的疑慮了,就訕訕地笑著說:“我失眠,有個風吹草動就睡不著覺,所以就把這整個院子臨時租下來了。”
謝天也不理他,招呼手下的兵們立即搜查布行的夥計和他們帶來的家什。夥計們雖然一臉驚訝,但也配合,幾個人都沒什麽問題,他們背的那些布匹也沒什麽問題。王老板看著謝天,討好地說:“謝大隊長,您看看,我確實沒一點問題吧,我真的就是想出去進些貨。”
謝天眯著眼睛盯著他,雖然沒搜出什麽,但這家夥實在是太可疑了。他想了一會兒,讓幾個兵押著王老板出了院子,然後他嚴厲地對幾個夥計說:“實話給你們說吧,我懷疑你們老板和日本鬼子有勾結,你們都在他身邊,有什麽情況老實交待,如果讓我查出來,那就按共犯處理。”
幾個夥計惶恐地你看我,我看你,紛紛表示和自己無關,自己隻是王老板雇來的,根本就不知道王老板原來勾結日本人。
謝天仔細地觀察他們,他們的樣子也不像撒謊的,他也有點疑惑了,難道自己懷疑錯了?他皺著眉頭,詳細地盤問王老板的底細。幾個夥計都是大元鎮本地人,他們說,王老板不是本地人,是熱血團來到大元鎮兩個月前才來的,他到底是哪裏人,他們也不清楚。
除了這些,再也沒有有價值的了。謝天有些失望,還有些不甘,他用嚴厲的目光一一掃視著夥計,讓他們仔細想想,還有什麽遺漏沒有。
還是一片沉默。謝天搖了搖頭,連夥計都不清楚這個王老板的底細,那他絕對是有問題的,他很有可能是偷偷溜出來向日軍報告熱血團的集結地。謝天果斷決定,先把王老板關起來再說。說幹就幹,他不顧王老板的一再抗議,讓人把他捆起來,關在了一間屋裏,外麵又派了四個哨兵荷槍實彈地守著。
忙完這一切,謝天趕緊出來,打聽了團部所在的地方,慌慌地趕過去。他先匯報了阻擊日軍的情況,接著又把遇到王老板的事兒說了。
高昌一驚,說道:“這個王老板確實可疑,他在大元鎮時,可以以進貨為名往返於稻城,到了青龍山,他也可以以此為借口出去,誰也不會懷疑。”
謝讓點了點頭:“他很有可能是日軍的線人,負責把內奸的情報傳遞給日本人,也許我們可以從這裏突破,順藤摸瓜找到那個內奸。”
他們決定立即審問王老板。三人出來,急急地趕往關押王老板的那個院子,但還沒有趕到,一個哨兵慌慌地跑來報告,剛才他們聽到屋裏一聲巨響,趕緊打開門,王老板已經撞牆自盡了。
三人急急趕去,隻見王老板躺在地上,整個腦袋鮮血淋漓,還在往外冒著血。謝天把手指放在他鼻子前探了探,搖了搖頭,他連一點氣息都沒有了。
事情顯而易見,王老板是為保護那個內奸而自盡的。
三人一下子沉重起來,這個人肯為這個內奸而自盡,可見這個內奸隱藏得有多麽深。這個內奸到底是誰?他就這麽重要嗎?謝天恨恨地踢了一腳王老板的死屍,說:“這個狗漢奸,竟然為了日本人連命都不要了。”
謝讓皺著眉頭繞著屍體轉了兩圈,搖了搖頭,說:“這個王老板很可能不是中國人,是日本人。”
高昌和謝天吃了一驚,一齊去看謝讓。謝讓說:“我雖然和王老板接觸不多,但也聽過他說話,他的中國話雖然流利,但還是覺得怪怪的,當時也沒有多想,現在看來,他的口音似乎和櫻井兆太郎有些相似。他很有可能是日本人。”
高昌不由點了點頭:“漢奸也隻是在亂世中生存下來,他們把命看得很重,就是被咱們發現了,也不可能自盡的,而是會想方設法地爭取保命,有的還能被我所用。從這點來說,這個王老板確實不像漢奸,更像一個日本人。”
這就更可惜了,他自盡了,尋找內奸的線索也中斷了。
謝天心裏很鬱悶,歸根結底,還是自己大意了,如果不把王老板關起來,而是立即押到團部審問,也許他就沒機會自盡了。
謝天回到住處,朱燕子和謝地正在那裏等他。兩人正是為王老板的事情而來。朱燕子說:“謝大哥,我知道你喜歡周櫻,但有一句話我還得對你說,我覺得周櫻的內奸嫌疑最大。在大元鎮時,她就和王老板走得最近,兩人經常見麵。”
謝天的腦袋感到有點疼,又來了。這個朱燕子,看似豪爽,實際上也是斤斤計較,對上次周櫻懷疑她是內奸的事還在耿耿於懷,她肯定是借機報複。女人真是麻煩。謝天的口氣有些不好聽:“醫院經常需要布匹做繃帶,周櫻到他那裏采購也是正常的,她又不知道他是日本人的奸細,走得近又有什麽?”
謝地說:“大元鎮的布行有好幾家,周姑娘為什麽總是到王老板那裏買?我覺得還是應該在腦袋裏打個問號,留心一點……”
謝天瞪了謝地一眼,他和朱燕子肯定是串通好的。他一個大男人就不會用自己的腦袋好好想一想嗎?朱燕子純屬是小女人的小肚雞腸,他湊什麽熱鬧?
謝天不耐煩地說:“你們不要捕風捉影,聽風就是雨,搞得人心惶惶。”
朱燕子舔了舔嘴唇,說:“謝大哥,我聽你說過,周櫻父母是南京金陵大學醫學院的,前來北京求職,到天津生病去世了,她一個人到了北京。這事兒也隻是她說的,是不是真的,我們都沒調查過。她會日語,和日本人溝通起來也很方便。再說了,她被日本人抓起來,把她送到慰安所,她卻能輕易跑出來,這也不能不讓人懷疑。”
謝天心如刀絞,周櫻受了那麽多的罪,她竟然認定她是日本人的奸細!還有比這更傷人的嗎?和周櫻相處這麽多年,她是什麽樣的人,他們比他還要清楚嗎?他臉漲得通紅,惱怒地瞪朱燕子一眼:“和你比起來,我覺得你從日本人那裏跑出來更容易,我是不是因此也可以說你就是日本人派來的奸細?”
朱燕子愣了愣,淚水在眼中打著旋兒,她的聲音裏帶著哭腔:“謝大哥,你不能這樣說我,小林健二已經給我做過證了。”
謝地不滿地說:“我們正在說周櫻,你怎麽扯到朱姑娘身上了?”
謝天卻沒理他,瞪著朱燕子哼了一聲:“小林健二本身就是日本鬼子,誰知道會不會是你們安排好的雙簧呢?”
朱燕子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她捂著嘴跑走了。
謝地憤怒地瞪著謝天,吼道:“你怎麽這樣對待朱姑娘?”
謝天冷笑一聲:“她既然可以這樣對待周姑娘,我為什麽就不能這樣對待她?”
兩人誰也不肯讓步,你一言我一語地吵了起來。
朱燕子邊走邊哭,越想越氣,再一抬頭,看到醫院就在不遠處,她一咬牙,擦掉眼淚,怒氣衝衝地闖進醫院。周櫻正在整理病床,看到朱燕子,笑哈哈地問她:“朱姑娘,有什麽事兒?”
朱燕子瞪著她叫道:“你說,你是不是日本人派來的奸細?”
周櫻愣了一下,繼而扶著桌子笑了起來:“朱姑娘,我知道你喜歡謝大哥,但你再喜歡,總不能因此就誣蔑我是日本人的奸細吧。”
朱燕子憤怒地叫道:“你閉嘴,我隻問你,你是不是日本人的奸細?你是不是早已經叛變了?”
周櫻臉色不變,仍舊笑眯眯的:“朱姑娘,你是不是因為沒辦法讓謝大哥喜歡上你,隻有拿我做文章,把我說成是日本人的奸細,讓他們把我抓起來槍斃了,你就能得到謝大哥了?”
朱燕子氣得渾身顫抖,臉色通紅,她忽地掏出手槍,對準了周櫻:“周櫻,我是認真的,你不要給我瞎扯。王老板是漢奸,在大元鎮,隻有你和他走得最近,你說,你是不是通過王老板把情報傳遞給日本人的?”
周櫻仍舊麵不改色,滿臉嘲諷:“朱姑娘,啥叫走得近?到王老板那裏買了些布就叫走得近了?那到他那裏買布的人多了去了,你怎麽不問他們去?”
正在這時,舒林兒進來了,一看這架勢,大吃一驚:“朱姑娘,你這是幹什麽?快把槍收起來。”
朱燕子回頭瞪她一眼:“沒你的事兒,你到一邊去。”
舒林兒想拉開兩人,但看著朱燕子拿著槍虎視眈眈,絲毫沒有放鬆的跡象,心裏害怕,忙慌慌地返身出去找人。
周櫻一臉挑釁:“朱姑娘,我看你不要再有非分之想了,謝大哥喜歡的人是我,不是你。我告訴你吧,即使我是日本人的奸細,你也得不到謝大哥,他根本就沒把你放在心上。”
朱燕子氣極,跨上一步,舉起巴掌,一個耳光扇在了周櫻的臉上。周櫻驚叫一聲,捂住了臉。朱燕子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拿槍頂在她的頭上:“你說,你到底是不是日本人的奸細?”
周櫻歪著頭看著她,恨恨地說:“你拿著槍頂著我腦袋,我就是說我是日本人的奸細,可誰會信你呢?”
朱燕子愣了愣,一時不知道如何回應。
周櫻一臉嘲笑:“我說我是日本人的奸細了,你開槍啊,你有本事你開槍啊。”
朱燕子尖叫一聲:“好,我就開槍打死你,為熱血團除去一個禍害,大不了我一命償一命!”
她的手指正要扣動扳機,舒林兒叫來了謝天謝地,謝天一個箭步衝上來,抓住朱燕子的手往上一抬,槍響了,擊在屋頂,落下一片塵土。
謝天忍無可忍,一個耳光扇在了朱燕子的臉上:“胡鬧,你瘋了?”
朱燕子驚愕地看著他,喃喃地說:“你打我,你打我!”
謝地過來,瞪了一眼謝天,拉過了朱燕子,低低地說:“燕子,咱們走,咱們走……”
兩人走了,周櫻撲在謝天的懷裏,嗚嗚地哭了起來:“她非要說我是日本人的奸細,她還打我……”
謝天心疼地撫著她的肩膀,喃喃地說:“我知道,我知道,櫻兒,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以後誰也不能欺負你!”
安置好朱燕子,謝地來到謝天的房間,靜靜地坐那裏等著他。一直到傍晚時,謝天才回來。謝天心裏有氣,看到他就像沒有看到一樣。謝地站起來,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一些:“你怎麽能打朱姑娘呢?朱姑娘懷疑周櫻,盡管做得過激,但那也是為了熱血團好。”
謝天眯著眼睛問他:“你也懷疑周櫻是內奸?”
謝地迎著他的目光,堅定地說:“我和朱姑娘的看法一樣,周櫻的嫌疑最大,一是她來曆不明,二是她從日本人那裏逃出來疑點重重,三來她與王老板關係親密,王老板自盡,想來也是為了保護她。”
謝天逼上一步,咄咄逼人地瞪著謝地:“那你告訴我,如果她是內奸,目前最有價值的情報就是小林健二放了朱姑娘,對日本人有了二心,那小林健二為什麽還沒事兒?”
謝地說:“她和王老板還沒有機會把這個情報傳遞出去。”
謝天冷笑一聲:“小林健二沒事,這不是明擺著,他就是與朱燕子串通好了,兩人演了一場雙簧戲。要說嫌疑,朱燕子的嫌疑最大。她反咬周櫻一口,讓我們把注意力放在周櫻身上好掩護自己。也隻有傻瓜才會信她。”
謝地的臉漲得通紅,手不自覺地攥成拳頭:“朱姑娘死裏逃生,受了那麽多罪,你怎麽還咬定她是內奸?我不許你這樣誣蔑她!”
謝天恨恨地說:“我就這樣說她了,怎麽了?你是不是喜歡她了?我告訴你,你再喜歡她都用,她被土匪玩過,又被日本人糟蹋過,還好意思說人家周姑娘……”
他還沒有說完,謝地撲上前來,抱著他摔在地上。謝天沒有提防,被謝地摔在地上,一時有些發懵,待他反應過來,心裏充滿了憤怒,他和朱燕子串通好誣蔑周櫻是內奸,朱燕子上門挑釁,還動手打了周櫻,還把槍頂在了周櫻的腦袋上,幸虧自己去得及時,要不然,周櫻早就死在她手上了。謝地現在又找上他了,這兩個人,真是瘋了。他從地上爬起來,抱著謝地廝打,兩兄弟扭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