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風暴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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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晴晴抓到的。
律照川和高秘書走後,我繼續躲藏在植叢,一聽著腳步聲,我就迅速貓腰攀爬轉換陣地。縱然我身手敏捷,這裏也不是可以躲迷藏的地方,在撤換新地盤時我被晴晴逮了個正著,她眼圈紅紅,甚至還帶了哭音:“雪州小姐,你到底去哪了!我們找你快找瘋了!大家早在餐廳入座,就等你一個了!”她說完拉著我就走,我甚至來不及換掉身上的衣服,直接被請到了餐廳一眾人麵前。
當時,他們看我的目光……我能說,髒衣和醜顏很配嗎?
律先生獨坐桌首,律照川、蘇惟寧坐他左側,我坐右側。雖為多人用餐,卻集體關閉語音頻道,調羹磕中碗邊的脆響都成了難忍的噪音。最早蘇惟寧還說幾句“孔子曰:中午不睡,下午崩潰。孟子曰:孔子說的對!”之類的俏皮話活躍氣氛,卻苦於無人接茬,最後,他也放棄了努力。
我匆匆塞填食物,隻想快快結束用餐。但我狀如饕餮、狂風掃落葉的進食方式反讓律先生以為我吃不夠,連連為布菜。大蝦紅皮油光發亮,小圓木耳可愛生脆……僅一眨眼,我的餐碟之上,食物立刻高高堆成一座小山。律先生關心的重量遠超出我的胃所能承當的份量,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用錯了招,匆忙調整策略,恢複平時。
因過敏未消,餐碟裏的肥嫩海鮮、鮮美菌類令我十分為難,我必須強製抵擋住它們對我的誘惑,非常努力地克製著。見我舉箸躊躇,律先生問:“雪州,你不喜歡吃海鮮嗎?”我還來不及回複,律先生已抬手請高秘書讓羅姨加道水蒸蛋,律先生補了句:“你媽媽……和你小時候都很愛吃水蒸蛋。我沒記錯吧。”我一怔,我媽媽的確很喜歡水蒸蛋。
“父親記憶力真好,不知道父親記不記得母親喜歡吃什麽?我又喜歡吃什麽?”律照川突然冷漠發聲。
“你想說什麽?”律先生不答反問。
“父親有閑情關心外人,怎麽就沒想過要關心一下自己的身邊人呢。”
鼻頭立刻聞著點硝煙味,父子大戰又要來了?我捧著湯碗緊張看兩人。
“雪州不是外人。”律先生沉聲說道,“而且,你母親也不需你為她打抱不平。倒是你,你這是在撒嬌嗎?”
律先生話音剛落,我喉嚨裏發出“噗”的怪聲——
我的心登時一沉:為什麽!這怪聲偏巧卡在律先生的話尾,聽上去像是像是在嘲笑律照川。
我小心抬眼律照川,果然,他森然盯住我,聲音陰側側的:“你笑什麽!”
“我,沒有……”我可以指天發誓,“我是被嗆到。”
“行了。”律先生出聲,“你不要欺負雪州。”
律照川深深看了律先生一眼,突然詭異地笑了:“既然父親都這麽說了,我怎麽敢讓父親失望。”說完,他將餐具一丟,起身走人。
我呆若木雞,對麵的蘇惟寧也呆滯茫然。
“雪州、小寧,菜要涼了。”律先生說。
站在律先生身側的高秘書未發一言,她直直看著我,毫不掩飾她的厭惡。
對此,我深深的、深深的垂下頭。
唯有健康強健的體魄才能抵擋暴風雨的侵襲。雖沒有本事預知遭遇,但至少要有準備。不愉快的晚餐結束後,我更加勤快做早操了,我還加了項目,舉啞鈴……
出乎我意料的是,我預判即將侵襲的暴風雨遲遲不來,這個家反而變得無比安靜。
律先生恢複了他原本的工作狀態,不停歇地在各大城市上空飛著,很難才能見到。律照川亦終日不見人影。
家裏除了高秘書、晴晴、還有位姓羅的阿姨。羅姨主要負責廚房,我曾試圖為她分擔一些瑣碎家務,當時我剛將袖子挽起,指尖還未碰著水就被一臉驚恐的羅姨攔住了:“雪州小姐,你可別這樣。”她對我即客氣又警戒,我剛開始我不解,後來我明白了,羅姨以為我在搶她的工作。
在律家我無所事事,便告知高秘書我要外出,對此高秘書倒未阻撓,隻是以我“剛來京,人生地不熟”為由,讓晴晴全程作陪。結果,白天晴晴陪我逛街,晚上熬夜補白天落下的工作,陡增的工作量令晴晴疲累不堪叫苦不迭。幾次之後,我便不要求外出。
我一次次明了自己在律家的定位:安靜如一件家什,才是盡職盡責。
好在,她們有午休的習慣!
下午一點至兩點,是她們雷打不動的午睡時間。於是,該時段成為我珍貴的放風時刻,等她們睡下後,我從小門出去,在兩點之前回來,躺回床上假裝剛睡醒,便可安全過關,得此法後,我獨自外出了幾次,都沒被發現。
出門時,我會帶上筆和本,沿著大路直行,並繪製簡單的地圖。我觀察街頭風景、來往行人,留心記錄街邊小店玻璃門上貼著的招聘廣告。
即便此處不是繁華的中心商務區,它也努力散發著繁榮昌盛的氣息,行車行人無一不是步履匆匆,這點與悠閑靜謐的鯉城完全不同。大都會的氣息令我明白,自己真的已離開了鯉城。或許,我無法再回去了……
這日,我偷溜出去的戰利品是買到心儀的毛筆、水彩顏料和畫紙。我抱緊畫材,貓腰穿過廳堂時,突然聽到詭異的一聲:“快來伺候我!”我驚而頓步並四下搜尋,最後鎖定目光在肥鳥身上。它見我瞪眼,居然重複了幾遍剛才的話,果然是它,原來它會說話!
我放下懷中畫材,小心靠近它:“晴晴不是剛喂過你麽。”
喂養鸚鵡是晴晴的工作之一。它每餐定時定量,還要時常補充各種維生素與礦物質。瓜子是它的零嘴,怕吃多了導致營養不均,平時得算著投喂,一日不得超過九粒。以上規矩,全出於一篇名為《照顧“教授”細則九條》的喂養法,作者是——律、照、川!我初次讀到這洋洋灑灑長篇細則時,手臂上汗毛紛紛豎直。怪不得這隻肥鳥囂張,全是律照川縱容的!
鸚鵡好執著:“快來伺候我!”
“知道了。”我無奈,掀開食盒抓了幾顆白瓜子喂它,“你要保密哦,千萬別告訴律照川我有喂你……”
不知道我的話裏的那句話似乎觸了鸚鵡身上藏匿的開關,它張著嘴大叫:“律照川,大壞蛋!”
我頓時手一抖,灑落一地白瓜子。
我心想,幸好此刻高秘書她們都在睡覺,沒聽著它的狂言。
“律照川,大壞蛋!”
“肥鳥,寄人籬下還敢亂說話,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想被清燉嗎?”鑒於我們處境有相似之處,我不介意告訴它一點生存之道。誰知肥鳥冥頑不靈,越叫越興奮。
我壓低音量:“別叫啦,笨鳥!”
說到這,我驀然閉嘴,它難道還聽得懂我的解釋不成?企圖和鸚鵡溝通的我,才不是聰明人呐。肥鳥越說越來勁,我卻慌了神,抱上畫材夾著尾巴迅速溜走。
我知道,再聰明的鸚鵡,要能徹底清晰學清一句話,也需有人耗時費心的指導,到底是誰,竟敢堅持不懈教鸚鵡罵律照川?
此種膽色……
真令人好生敬仰哦!
我本想通過廚房外的小道抄近回臥室,人剛踏上廚房後院,就遇上晴晴和羅姨。我下意識貼近牆根。這條路還通嗎?我悄悄探頭觀察,見她倆圍坐在一個裝滿熱水的大盆前,熱水裏泡著隻被剝了毛的、通體雪白的小母雞。兩人各守著大盆的一邊,一個拽著雞翅膀一個拽著雞腿,伏低了身子,用小鑷子共同給小母雞拔毛。
看來今日,此路不通。
我正思考著接下來該怎麽辦,晴晴突然起身捶腰,說:“都這個點了,雪州小姐該醒了,我去喊她起床。”
我暗嚎:不用了吧……
“回來!”羅姨說,“你那點小主意我清楚得很,想歇息就站著歇會兒吧。這雞湯得坐鍋上燉三小時,再加上去醫院的路程……總之,我們得加快速度,否則星小姐就喝不上了。”
晴晴嘟嘴:“我的腰好酸,我的眼睛好痛。為什麽小雞要長這麽多小毛!拔它真夠累人的!”
“別念詩啦,好好拔認真拔仔細拔,就因為上次燉的雞有細毛沒有拔幹淨,那湯星小姐覺得惡心,一口都沒動,少爺把保溫壺都給砸了。這次雞毛還拔不幹淨,少爺回來要拔我們的毛!”
“少爺才不會呢。”晴晴說完,沉默了一會,重新坐下繼續工作,“聽說,星小姐這回病得不輕,在醫院裏折騰了很久。少爺本來想讓星小姐住在‘月明軒’,好就近照顧。”
“好像是有這回事……”
“問題是,雪州小姐就住‘月明軒’啊!”晴晴壓低音量,“羅姨,你說,雪州小姐是什麽來頭?不會,真的是律先生的私生女吧。”
“噓!這是能討論的嗎……你不想幹了!”羅姨聲音一沉。
晴晴頓時慌怯:“我就是有一點點好奇。”
“不要好奇!”羅姨嚴厲。
“哦。”
她們不再說話,而我按住胸口,抱緊懷中畫材,往庭院深處挪去。
每個人都明白,我是以何身份混進律家的。
隻有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