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另一隻鈴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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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穆並沒有立刻做出反應,而是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了會兒,才輕輕地“嗯”了一聲。他英俊的麵龐上神情略顯凝重,同時又夾雜了某些其它的情緒。像是在對她剛才所說的話有著疑慮和考量。
殷笑並未注意他的反應,隻是忍著頭皮上發根乍起的麻酥感,咬牙說道:“這大殿不光是祭祀之用,同樣也是活人墓。因為要完成這陣法的第三步,就是要將百名窮凶極惡之人封閉與此地。讓他們在無水無梁的情況下,相互殘殺吞食。”她停頓了一下,緩慢地環視一圈殿中,“不過看此處如此幹淨,第三步應該還沒有實施。想必這陣也還未成。”說完皺了皺眉,麵上閃過一絲猶豫之色後,她下了很大決心一般放開他的胳膊,一步一步後退著,距離他越來越遠。
秦穆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便隻站在原地,既沒阻止,也未跟隨。
快要退至大殿角落的時候,殷笑停下了腳步。她反複做了兩個深呼吸,然後隔著衣襟握住那枚一直掛在脖頸上的老銀戒指,閉上眼睛靜息凝視。
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那一瞬間有了知覺,清晰的感受到夾雜了血腥與怨憤的暴戾之氣,彌漫在每一個角落。身體不受控製地打了個激靈,殷笑猛地睜開雙目,看著視線中的景象輕輕倒吸了口氣。空曠的大殿中彌漫著兩種不同的氣息,一種青白縹緲,一種黑紅暗淡。兩者混雜在一起,似乎是在互相角力。黑紅暗淡的氣息,想要與那股青白縹緲的融合為一體。而後者,卻在不斷地抗拒,並努力將其壓製。
驟然間,她徹底明了了。她的推斷沒有錯,隻不過更準確的說,這處吉脈的地氣不是被這四凶血煞耗盡的。而是全部都用來壓製了此處的戾氣。可隨即又感到迷茫。四凶血煞應該是選在極惡之地進行的,為何北牧人會選在此處?這不是背道而馳麽!
殷笑驀地回想起方才恍惚時,那個夢中熟悉的聲音說的話……此處地氣旺盛,應該能夠壓製……
難道她聽見的,真是這裏曾經發生的事情?可為何會有她自己的聲音?那個熟悉的聲音是誰?那個叫拓跋追的人又是誰?會不會建造這個地方,他也有份參與?他和北牧人又是什麽關係?
一連串的問題一股腦的湧入腦海。殷笑感覺到太陽穴一陣跳痛,隨後猛地抓到了一點線索。她突然抬頭,看向始終佇立在原地的秦穆,“王爺可知道拓跋追是何人?”
“拓跋追?!你怎麽忽然想起問他?”突如其來地問題明顯令秦穆感到些許意外,他步履從容地朝她走了去,口中緩緩解釋道:“拓跋是北夷王姓。拓跋追正是北牧最後一任首領。此處也不知是否還有其他建築,單看這大殿,便已是費時費力的工程。如此大興土木,這地方應該也是他下令建造的。“
“不是應該……”殷笑恍惚間脫口而出,隻覺得心底最深處,有什麽東西正用力激蕩著,“這裏就是他建造的。可不知為何,整個陣法卻未能完成。”
“未完成豈不更好。”秦穆顯然對個中緣由並不關心,“你方才不是說,若陣法完成我們兩個都要倒大黴。”說著,他仰頭環視,看著牆壁上密入星鬥的幽藍色火苗,也升起某種不太舒服的感覺,“北牧當年驟然滅族的原因始終不明。不過此處凶陣既未完成,想必是無關。”
“所以北牧族當時應該是遇見了什麽重大危機,拓跋追才想要建造此陣借四凶之力?”殷笑不太確定地接了一句。
“也許。”秦穆淡淡地應了聲,話音落下,忽然有山石爆破聲隱約從那條漆黑的台階通道中傳了進來。他眸光一動,唇角挑起一絲笑意,“不管這裏是用來做什麽的,回頭再慢慢研究吧。青鋒他們應該快下來了,我們先離開這裏,回第二間石室等著。”說完又拿出那個簡易的燈盞點燃,率先轉身往台階那邊走去。
殷笑看著他的背影怔了怔,正準備抬腳追上去,餘光裏卻瞥見身側的某個燈盞上掛了什麽東西。急忙轉頭看去,隻見一條細長的銀鏈懸垂著,一端掛在燈盞下的凸起裝飾上,一端墜著幾枚碧綠的石片。
那不是她的鈴鐺麽?!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她不記得秦穆有靠近此處啊。
心髒不受控製地一陣狂跳,殷笑想也不想便朝那裏走了去。
許是步伐太急,衣袂扇動間帶起了空氣流動。就在她將將靠近它的時候,那條銀鏈忽然微微搖晃起來,石片相撞發出“叮鈴”一聲輕響。
聲音婉轉清脆,在封閉空曠的大殿中四處蔓延開去。秦穆驟然步伐一頓,轉頭看向聲源。
可那聲音在殷笑耳中,卻仿若一道驚雷劃過。她想要伸手將那鈴鐺摘下來,可身體卻動彈不得。腦中“嗡嗡”作響,隻剩下一片空白,耳畔有無數的人聲紛亂響起,像是竊竊私語又像是低吟嗚咽。
胸前那枚老銀戒指突然有了溫度,燒得人肌膚灼痛。朦朧間,她聽見有人焦急地喊了一聲自己的名字。然後眼前便是一片漆黑,再沒有了知覺。
…………
因為不知曉地下的空間有多大,情形如何,青鋒始終未敢輕舉妄動。然而那山坡上的地麵堅硬無比,也不知是何種材質,竟無論如何也無法用鍬鋯之類的工具刨開。
時間每過去一點,地下兩人的危險就增大一分。隨時有性命之憂,也未可知。
殷笑不會武功,白冉擔心她掉落的時候就會直接直接摔傷。而青鋒保護不力,憂心如何解決的同時,又多了分焦慮和自責。方才他看的很清楚,危機來臨之時,暉王完全可以置身於危險之外。但不知為何,他家殿下竟會不顧自身,出手去救一個可以說是毫不相幹的女賊。
留在地麵上的人都急成了熱鍋螞蟻。青鋒甚至動用了暉王府的令信,派人去了最近的營地,調了三百官兵。
最後被逼無奈之下,還是用了火藥方才將地麵炸出口子。
碎石四處崩滾的同時,整個山坡都跟著晃了幾晃。然後不等情況穩定,他便率先帶著人跳了下去。
地底的情況明顯出乎眾人的想象,青鋒來不及仔細觀察,粗略地掃視一圈沒有發現自己要找的人後,又急急忙忙衝進了第二間石室。
被啟動的機關沒有恢複成原樣。
他地上那條一片漆黑,不知又通往何處的石階微微一怔,頭也不回地衝著跟隨而至的烏衣衛們吩咐:“快準備火把,青一和青四跟我進去,其餘人原地接應。”結果最後一個字聲音還未全落,地下的甬道中便傳來了一陣不疾不徐地腳步聲。
緊接著,更讓他們意想不到的畫麵出現在眼前……
高大的男人神色淡漠,正一步一步地踏上石階,向地麵走來。而他懷中還打橫抱著個昏迷不醒的女人。
一時間,眾人竟有些反應不及。
最後還是秦穆略帶不耐的聲音將他們喚回現實,“過來接人!”說完雙臂一動,將昏迷不醒的殷笑隨意塞給了一名侍衛。那人急忙伸手接住,然後還不等找個省力的姿勢抱穩。一道人影忽然閃身而至,把人從他手中奪了過去。
是晚一步跳入地下的白冉。
他一手捧住她的後腦,一手攬住她的腰。然後緩緩地蹲下身,讓她整個人靠近自己的懷裏。
“殷笑,殷笑……”他叫了兩聲,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這才看清楚她唇色蒼白,麵容憔悴,兩道細眉間緊緊檸出個疙瘩,即便昏睡著也像是在經曆什麽極度辛苦的事情。
白冉皺了皺眉,抬頭看向秦穆,“王爺,她……”
“她沒事!”不等對方把話說完,秦穆便將後麵的話截斷,他轉眸看向自己的侍衛,後者立刻低下頭,單膝跪地。
“王爺。”青鋒抬起手,在頭頂上一抱拳,“屬下保護不利,請王爺責罰。”
秦穆卻並未說話。他輕緩的吐出口氣,視線再次轉向白冉,“她沒有受傷。大概是此處空氣流通不好,她一時氣悶就昏了過去,勞煩白令使盡快帶她出去上麵透透氣。”
白冉聞言一愣,心知他是要將自己支出去,卻還是順從點頭,“如此,那微臣先出去了。”說完抱起殷笑,轉身向外麵走去。
秦穆眼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輕輕吐出四個字,語氣並無不悅,“都起來吧。”
“謝王爺。”其他人即刻利落起身,卻唯有青鋒還跪在原地。
“怎麽了?”秦穆垂眸看他一眼。
“屬下擔心王爺安危,方才用令信調動了城外駐軍。結果驚動了刺史徐戰庭。”
“無妨。”秦穆隨意擺了擺手,“你一共調動多少人馬過來?”
“回王爺,三百人。”
秦穆黑眸微眯,“再調五百過來。將此處圍住,沒有本王命令,不許任何人靠近這裏!”
“是!”青鋒應聲起身,隨後看著那條通往地下的台階,心思驀地一動,看著秦穆驚詫道:“王爺,您可是得償所願,找到了想要的東西?”
“應該沒有。”秦穆搖頭,說話間目光掃過身前的烏衣衛,又越過他們看向外間石室正忙碌勘驗的其他人。“嗬……”他意味深長地笑了聲,邊說著邊抬腳向外走去,“這地方有些其它的東西,等殷笑醒了,你問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