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悵恨鎖白衣 請君入甕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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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徽為梁國入道,也就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與這世上的俗家女子一樣覓得如意郎君,然後披上嫁衣與之攜手一生,享受這世間情愛喜樂。她以為,她的冰清玉潔會陪伴她一生,直至生命的終結。然而那個忽然闖入自己生命的人以極其霸道殘忍的方式毀掉了她這樣的想法,除了帶來國破家亡的飄零身世,也將她最後的一絲尊嚴踐踏在腳下。
    她難以忘記五年前自己被帶回清王府的第一個晚上,就在玄旻瘋狂的掠奪下,她失去了保持了十七年的貞潔。在那樣充滿淩/辱跟泄憤的糾纏裏,她一度希望自己就那樣死去,玄旻毫不溫柔的索取讓她對彼此的交融充滿厭惡與仇恨。她的反抗那樣無力,他的侵略沒有一絲的猶豫。於是他在她身體裏留下多少痛,她便在他身上報複回來,用他的血祭奠她失去的清白,雖然她的行為看來幼稚,卻是那樣的時刻裏,她唯一能做的事。
    五年前的那場噩夢如今重演,靈徽的抵抗反而刺激了玄旻對這具身體的渴望。他對她的禁錮近乎野蠻,他的強取豪奪裏沒有一分一毫的憐惜,也全然不顧自己身下已經因為痛楚而扭曲的靈徽的臉。她隱忍的聲音從齒縫間艱難地擠了出來,證明著她對這種折磨的抗爭,連同她抑製不住的淚水,混合著身上細密的汗珠,見證這這一場本該是水乳/交融的歡愛變成無情殘忍的懲罰。
    他的怒火因為靈徽在畫舫上對唐紹筠的一個眼神而被點燃,盡管那是靈徽為了加深他與唐紹筠的這次見麵印象而刻意做出的行為,但他確實在那個瞬間感到了內心頓起的巨浪。他忍耐著翻湧的情緒回到住處,在被靈徽不屈的表現刺激之後徹底失去了一貫的冷靜,從而再一次做出了如五年前那樣失去理智的行為。
    她的指甲在他背上用力的抓著,這樣的疼痛也讓他保持著內心恨意的清明。靈徽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而他也要為自己這樣的失控得到應有的懲罰。彼此的恨既然旗鼓相當,那此時身體感受到的歡愉也應該旗鼓相當,既然已經被牽連在一起,就讓那些愛恨也這樣盤根錯節地生長,讓她一生都忘不掉這些曾經發生在他們之間的糾纏。
    紅綃帳中塵緣慘淡,那些從未說出口的言語在這樣殘忍的暴行中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意義。彼此厭棄的過往卻不可能就這樣被拋棄,她始終記得自己身上肩負的血仇。隻是在他此時此刻的壓迫之下,所有的思緒都轉化成對他濃烈的恨,伴隨著她最終睡去。
    室內微光,也僅僅能讓玄旻看見靈徽的輪廓。他注視著蜷在自己身邊的女子,她的手還交疊在胸口,大約是此時又入了夢,她的手開始向前探索,試圖找到可以抓住的東西。玄旻冷眼看著,看她終於抓住自己胸前的被子,然後死死地拽在手裏,口中發出斷斷續續的哭泣聲。
    靈徽的哭聲就像一隻柔軟並帶著魔力的觸手,探入他的心底,試圖找到他心中的弱點,擊破他用以保護自己的偽裝。這令玄旻意識到她的危險,蹙眉之下,他豁然起身,動作大得驚醒了還在睡夢中的靈徽。
    玄旻怒氣衝衝地下了床,靈徽拉起被他掀開的被子抱住,聽著他穿衣離去的聲音,她才無力地閉上眼。
    玄旻走得匆忙,衣衫尚未穿戴好,才出了門就瞧見聞說正坐在圍牆上出神,他這才定神,將衣帶係好,走去了院中。
    聞說跳下牆頭,遞給玄旻一張請見道:“這是明天商會活動的請柬。”
    玄旻接過請柬道:“你也學會擅作主張了。”
    “明天唐風青會親自主持活動,王爺難道不想去看看?”
    “看來靖王在建鄴確實把太子纏得頭疼了,這種時候還能準許這幫梁商進行這樣的集/會,就不怕蔡襄回頭把他手底下的人一個個都拔了。”
    “王爺確定蔡禦史這一道折子可以將他們私底下的勾當都翻出來?”
    “哪怕翻不出來,這個黑鍋也不在我身上,就讓蔡襄背著吧,他得罪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了。”玄旻感覺道後背因為靈徽而造成的細碎傷口正在隱隱作痛,他抿唇忍住,問道,“蔡襄那裏到底是什麽進展?”
    “官官相護,雖然皇命下令徹查,但畢竟遠離建鄴,如果康王能夠安排好,大約也就是找幾個替罪羊出來頂罪,不會威脅到主要人員。”聞說回道。
    “他們在這裏經營了五年,又有那幫梁商暗中襄助,我可不認為一個蔡襄就能把事情都辦妥,這件事還要你時刻看著,必要的時候幫把手。”
    “知道了。”聞說又問,“明天的集/會,王爺去不去?”
    玄旻看著手中的請柬若有所思,良久後問道,“你是說,明天唐風青也會去?”
    “大概唐紹筠也會去吧。”聞說回道,見玄旻回頭看向了靈徽的房間,她問道,“要她也一起去?”
    那扇門因為他走時關得太用力而稍微隙開了一些,此時室外尚有月光照耀,反而將室內襯得一片黑暗。玄旻盯著那一道暗黑的痕跡,最終搖頭道:“不用了。”
    一旦想起靈徽跟唐紹筠今日在畫舫上的行為,玄旻心底就莫名覺得煩躁,一時未察,轉身的動作就大了些,再一次牽扯到後背的傷口。他隻暗歎靈徽下手也狠,想必自己背上已是痕跡斑斑得血肉模糊了。
    “需要上藥麽?”聞說的詢問沒有任何感情,但又透著關心。
    玄旻不禁抬眼去看,見聞說已低下頭,臉上是她慣有的沉靜默然。他覺得聞說方才那句話問得別有意味,便略有不滿地將請柬塞去女侍衛手中道:“明日再給我。”
    玄旻的身影在聞說眼角的餘光中一閃而過,當她抬頭時,那人恰好經過回廊拐角就此消失。她再低頭去看手中那一份請柬,眉間隱約浮現起無奈的神情。
    四月間的晚風已溫暖許多,聞說走去靈徽房前,伸手想要為她關門。然而視線恰好望進房中,她見到靈徽此時正站在窗下,背影蕭條淒婉,顯然是正傷感。聞說關上門之後轉頭再望了一眼玄旻方才離去的方向,那裏現今空空如也,仿佛從未有人走過。
    紫陽會是齊濟城兩年一度的商界盛會,集結了齊濟以及周邊商界翹楚,是以頗為隆重。因為陳國命令禁止官商互通,所以這樣的商界集/會明麵上並不會邀請當地官員參與,是以玄旻拿著聞說送來的請帖,冒名參加了這次聚會。
    為了不引人注意,玄旻起先一直喬裝在人群中,看著眼前一派衣香鬢影,往來商旅談笑風生,說的也都是各自經商時的見聞或者洽談商務,看起來並沒有異常。
    “清王殿下。”
    這一聲稱呼大有守株待兔的味道,玄旻聞言後也不再隱藏行跡,坦然道:“唐公。”
    唐風青含笑過來,朝玄旻拱手道:“清王殿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請恕老夫失禮。”
    “是本王冒昧,唐公勿怪。”
    玄旻方才回禮,就聽唐紹筠道:“清王殿下愛不請自來,還真是讓在下大開眼界。”
    “不得無禮。”唐風青雖這樣說著,卻不見有嗬責之意。
    玄旻注意到唐紹筠眼光在自己身邊逡巡,似是在尋找什麽,他遂開口道:“靈徽身體不適,今日未能陪同前來。”
    被當眾點穿心事,唐紹筠心中尷尬自然不表,隻朝玄旻冷哼了一聲。
    “沒想到清王殿下對商會事務也有興趣,隻是官法不依,當時未能親送請帖請王爺出席。”
    “齊濟繁華少不得唐公跟商會諸位的經營,本王此次受命巡查,在當地官員的說解之下也感到此處能有如今境況,僅憑官吏治理還是遠遠不夠的。昨日本王已給中朝寫了折子,懇請今上對齊濟商務多加關注,也好造就西南盛況,護我大陳繁榮昌盛。”
    唐風青聞言笑意更甚,卻聽唐紹筠冷嘲熱諷道:“王爺巡查除了政務商務,是否還需反應民生?諸如草菅人命這種事,其中歹人是不是也要嚴懲?”
    唐紹筠所指正是昨日玄旻對靈徽亡故生死一事,當下的氣氛也因為他這樣的嘲諷瞬間尷尬起來,唐風青臉上的笑意也隨之變得僵硬。
    玄旻神色微變,看著唐紹筠的目光驟然陰鷙,道:“命有貴賤,人有高低。”
    唐紹筠對玄旻這般蔑視生命的態度極為不滿,然而礙於唐風青在場他不能發作,當下氣得拂袖扭頭,再不理會玄旻。
    “唐公子心係民生疾苦,為何不進朝入仕?也好為百姓平冤,揚浩然正氣。”
    現場諸人都聽得出玄旻此言是在暗指唐紹筠多管閑事,無奈玄旻畢竟是皇命特使,並不能與他起正麵衝突,這才都忍氣吞聲,佯裝未聞。
    有心思玲瓏者,此時上前與唐風青道是時候主持集/會開始了,眾人這才借機離去。
    唐紹筠作為唐家獨子卻不是從小就跟著唐風青料理家族生意,過去都在各處遊曆,三年前才開始接手家業。而唐風青也在過去的三年裏一直帶著唐紹筠出戲各種商界活動,這次的紫陽會開幕典禮就是他有意真正將唐紹筠推到眾人麵前而特意交由唐紹筠臨時主持的。
    看著那意氣風發的巨賈子弟在萬眾矚目下發表著高談闊論,聞說問道:“唐風青生性圓滑,沒想到唐紹筠是這樣的性格。”
    “什麽性格?”玄旻依舊看著在台上陳詞的唐紹筠,那眉間的自信與張揚正是這個年紀所該擁有的。
    “大概是是非太過分明,太……”聞說思索之後才道,“太過正義。”
    “喜怒形於色才能讓人抓到弱點,我跟他隻見過兩麵,已經知道了可攻破處,難道不是好事麽?”玄旻帶著聞說離開了會場,“一個鍾情於梁國山水情懷的人,必定對這個地方有著深沉的眷戀,自然對那裏的人也有感情。有感情,就好辦多了。”
    “王爺之前就已經派人調查過唐紹筠的背景,對這個人可謂所知甚深。”聞說道。
    “他人口中千言,不及一刻親眼所見。我有意安排這兩次見麵,不過是最終做個確定罷了。”玄旻似是定心許多,“唐風青一個重利賣國的梁商,卻養出了一個耿直中正的兒子,如果被唐紹筠知道了唐風青這些年來做的勾當,你猜會是怎樣的光景?”
    “王爺必然不會隻雖然依舊跟在玄旻身邊,卻仿佛想到了什麽,腳步也就慢了一些。
    玄旻回頭看她道:“怎麽了?”
    日光下那襲玄色長袍始終陰沉冷鬱,哪怕周遭一切多麽柔和美好也無法抵消他發自內心的冰涼,這令聞說不知應該慶幸還是同情。
    “王爺是想利用靈徽麽?”聞說問道。
    玄旻眯起眼似在思考什麽,反問道:“我辛苦帶她離開建鄴帶來齊濟,難道真的隻是為了在過去梁國的地方上給她那些不痛不癢的刺激?我養了她五年,是時候讓她證明,她這五年沒有白活,我與她浪費的口舌與時間都應該得到回報。”
    聞說垂首道:“王爺說的是。”
    “但你顯然並不認同我的做法。”
    “屬下不敢。”
    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唯獨他們彼此對立,那些往來的忙碌絲毫不能影響到玄旻跟聞說之間凝滯的氣氛。他注視著沉默的女侍衛,走近到她跟前,低看著她回避自己的神情,道:“我說過你不用為了當初我母親的救遇而對我感恩戴德,你如果要走,可以隨時離開。”
    她也曾經受人欺淩,在孤苦無依的情況下被瑤姬救下,由此開始了雖然艱難卻安定的生活。玄旻的冷漠曾經是她所討厭的存在,但在日漸相處的過程中,她感受到那不過是因為那個性格陰沉的少年從來沒有感受到除了瑤姬之外的溫暖,她的同情就此在心底生了根,更因為要報答瑤姬的救命之恩而願意對玄旻效忠,不離不棄。
    聞說搖頭道:“我不放心他們做的事,瑤姬姑姑的願望,我會努力為她達成的。”
    “既然如此,你去暗助蔡襄的時候,順道替我找些珍稀字畫回來吧。”
    雖然不解玄旻的用意,聞說還是答應了。
    玄旻正要回去行館,經過街邊一個玉石攤的時候恰巧看見一枚玉雕的絲蘿喬木墜,雖然原料普通,雕工還算精細,樣式也別致,他拿在手裏把玩一陣之後便就此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