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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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暮天寒,院深闔寂。
程景況躊躇一番仍是走進了房門。
“爹,您不是在閱公文嗎?怎麽過來了?”
程月棠正和程夜朗說笑,發覺程景況進門,急忙起身。
“哦,爹看得有些倦了,所以過來看看夜朗。”
程景況雖是臉上帶笑,但眼中無意間流露出的一股無奈愧疚之色還是被程月棠所捕捉到。程月棠自是明白父親心中所想,但夜朗畢竟還小,許多事尚未到能跟他詳訴的時候。
“怎麽樣夜朗,身子可覺得好些了?”
程月棠起身後,程景況坐在了程夜朗的身旁,伸手攬過他身上的貂裘大衣往上提了提。
“朗兒無妨,爹爹莫要為我再多憂心。”
三人在房中聊了甚久,言談之間盡是父慈子孝的歡笑之聲。隻是這歡笑之聲傳在風中飄過了幾重院落,落在了衛雨綸的耳朵裏。
第二日,程月棠依舊早起特訓,有過一段時間的適應,現在這綁著沙袋行走自是輕鬆了許多,但尚不可奔跑。
一番較真,咬牙堅持。程月棠累得癱坐在床上,但好在寒冬時節如此一訓倒暖和起來。
晚膳後,程月棠再度潛出了府門。
暗影見狀急急把消息告知了楊季修。
楊季修放下手中狼毫,精致麵孔上浮現出一股少有的嚴肅。
隆冬臘月,又是夜裏,寒風凜凜,她難道不覺冷麽?加上白日裏又折騰訓練,她難道不知倦麽?為了見他,如此胡鬧?
程月棠並未在蒙府久留。她今日特來,是為了向蒙旭強調昨日說過之事,為的就是引起對方重視。
從蒙府出來後,程月棠轉過幾個街角,正要往國公府方向走,卻不料被一個熟悉的身影擋住了去路。
“楊兄好興致啊,這麽晚還來賞雪?”
程月棠慢步走上前來,明知對方特意來截她,卻偏做不知,甚至還以饒有趣味的眼光打量著楊季修。
其筆直的身影就屹立在鵝毛大雪中,頭上、肩上已鋪滿了雪花。想來,楊季修已在此地恭候多時。
“你興致也不差啊,這麽晚不也還未休息?雪景可好看?”
楊季修似笑非笑的看著程月棠,那一彎清眉間隱隱透著一股質問,隻是含蓄得當,看不分明。
雪景自是好看,隻不過她暫時無暇欣賞罷了。
程月棠停步在楊季修身旁,仰頭瞧他,又伸手搖了搖他的外衣。
“楊兄都成雪人了呢。”
她才說完,楊季修身上的雪花便應聲撲簌而落。
“嘻嘻,不跟楊兄開玩笑了。楊兄看來是在此處等我,可是有要事相告?”
若你無事告知於我,我可有事提醒你。
罷了,以往都是你幫我,這次我讓讓你,由得你先說。
程月棠如此想來,便將一雙玉手負於身後,學著程景況平時思量事情時的模樣,抿唇作認真狀,領步走在楊季修前麵。
楊季修見其一副天真爛漫愛搗蛋的姿態,搖頭跟上:“莫以為收服了一個燕無聲,這京城之中就再無惡人。”
程月棠聞言一怔,轉過頭來瞪著大眼問到:“難不成楊兄是惡人?”
說著,程月棠急走兩步,拉開了兩人距離。
楊季修見狀哭笑不得,身影一閃,轉瞬間便拉住了程月棠的手腕,目光炯炯如三月春陽直視著她的一雙清眸:“我若是惡人,程大小姐此際還能有如此興致再遊蒙府麽?”
此刻大雪傾覆,整個京城似乎都被這大雪一掃而空,街道上行人了無,唯有街邊幾盞紅燈籠半晌搖晃。
程月棠聞言,心神一顫,原來楊季修是因為自己再訪蒙府而特意前來尋她的。隻是,自己去幾趟蒙府,與他有何幹係呢?難不成還能招惹上什麽麻煩?
心中如此想著,但眼中卻看到了楊季修墨眼之中的一抹慍色。雖是不太明顯,但兩人相距甚近,程月棠心細如發自是不會視而不見。
“楊公子多慮了,蒙旭自小與我有婚約在身,爹爹交待年節將至,讓我特意去拜訪一番。而且最近我做了一夢,夢中蒙旭嘲笑我學不會騎馬,我覺得有些奇怪,所以才去找蒙旭解夢。”
程月棠兩度拜訪蒙府,其實是因為算了算日子,記起上一世的這個時候,蒙旭遭人誣陷,被皇上嚴懲,後來受了不少苦。
重活一世,有些事她要自己再爭一爭才能成。可有些事,她隻要上心便能避開那些麻煩錯處,不叫她陣營之中的人多受委屈。
當然,這些話自然是不能楊季修講明的。
隻是程月棠想到楊季修在上一世中也被這件事牽連,導致被一道聖旨從京城中趕出的下場。上一世之中她與楊季修並無深交,故此沒有在意。但今時今日,有些事已經生變——她和楊季修……不再是陌路人了。
程月棠收斂心神,莞爾一笑。
那笑好生明媚,差點令人失神,楊季修錯開眼,掂量著她方才所說的理由,雖是有些不信,但也沒有再多問,壓下心中百思,忍不住搖頭笑道,“你們女孩子的心思可真是古怪得緊。夢中不得之願其實並非登天難事——不過是騎馬而已,若你有心,又有何懼?”
程月棠聞言,心中稍定,抬了抬秀眉。
“看來楊兄是想替我解夢?楊兄所言雖有理,但正所謂術業有專攻,而男尊女卑。女人天生弱勢,向來隻被授以刺繡紅線之工,何時能被提點到校場上叱吒風雲。”
程月棠之意是說女人生下來從小到大學的就是女工,若當真讓她也去校場上跨馬馳騁,也不一定學不會。
楊季修何等細膩心思,當即明白了程月棠的意思。
“如此說來,你是要學騎馬咯?”
眼看楊季修沒有懷疑,已然“上鉤”,程月棠當即應到,“那是自然,如果我連騎馬都學不會,豈不當真讓蒙旭嘲笑?”
隻是此言一出,楊季修眉間慍色暗湧,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隻淡淡道,“正好年節之後便是春獵,京城內眾多官宦世家都會參加,想來你也跑不掉。學會了騎馬倒也可以為這事打好基礎。”
說著,楊季修轉過身去,邁步離開,“我可以教你騎馬。”
楊季修背影剛一消失,程月棠微紅薄唇輕輕上揚。她要的就是讓楊季修教自己騎馬,既然上一世沒能阻止蒙旭和他落難,那這一世便不會讓此事發生。
不過她一個秦國公長女自然不能親自邀請楊季修教他騎馬,思來想去,程月棠想到了唐英。
她是皇室嫡親身份,與楊季修又是叔侄關係,讓她出麵邀請楊季修教導一幹京城官宦女眷學習騎射再好不過。
回到府內,芍藥打來熱水替程月棠洗漱之後便也退下,房中紫煙輕漫,一片溫暖。
隻是在這溫暖之中的程月棠心情並不輕鬆。雖然離年節還有些日頭,可她因為知曉即將要發生的事,總感覺心頭惴惴不安。
按照前世的記憶,大年三十那晚,宮廷年宴結束之後,宮中會傳出玉泉宮三名太監被殺一事,而身為禁衛軍統領的蒙旭首當其衝,被老皇帝盛怒之下嚴懲其失職之過。
而楊季修雖然身為齊王,卻無實務在身,且被人發現在太監被殺的現場遺落了齊王的親筆信箋,一時間卷入亂流之中,難以洗脫嫌疑。
而疑心重的皇帝早覺得楊季修心存異心,得此良機,便不分青紅皂白,甚至都沒當麵質詢過楊季修,就頒布聖旨一道,無情地將其發配邊疆。
程月棠當然清楚老皇帝的德行,上一世她看得也不算少。正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楊越遙畢竟是當今皇上的好兒子,他那的德行跟老皇帝幾乎一模一樣。
隻是上一世中,她怎麽就沒有從老皇帝身上看到楊越遙一絲一毫的影子呢?
所謂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大概正是此意。
程月棠苦歎搖頭,思及三個孩子,眼角不覺濕潤一片。
夜深風起,她淺淺睡去。
芍藥和小蝶輪值,卻都發現程月棠眼角掛有淚痕。
“真盼著小姐能開心些。”交班時,小蝶搓著手對芍藥感慨道,“總覺得小姐心裏藏著百般苦楚,無處可言……”
芍藥將手裏的暖壺遞給小蝶,“莫要多想。小姐心善,必是有大福之人。”
翌日早起,程月棠對輕功特訓一事絲毫沒有要放棄的意思,仍舊照著燕無聲的方法進行著。通過這段時間的訓練,程月棠也漸漸發現了自己雙腿的一些變化,似乎在去掉沙袋之後,自己的步伐輕盈了許多。
程月棠看了看正坐在房頂注視著的燕無聲,不禁輕輕揚起了嘴角。
看來收服此人的決定絕對是正確的,若是有了他這一身輕功,莫說秦國公府,就是皇宮大內怕是也可時而一遊。
訓練結束以後,前去送信的小蝶便跑來報信道,“小姐,郡主說晚些時候來咱們府上做客,到時再詳談。”
程月棠聞言點頭,她知道這唐英肯定會以為不隻是學騎馬這麽簡單,肯定又要亂點鴛鴦譜,所以才會來府上“詳談”。
隻是程月棠想到此事,不覺憶起昨晚在雪地裏楊季修的一抹慍色,那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