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別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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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暘涎至洛上嚴房外,叩門後見洛上嚴相迎,他因先前隻顧張儀而怠慢了這玄袍少年而略有歉意,遂有些猶豫地遲遲沒有進門。
洛上嚴卻是一臉坦然,也看出了鬱暘涎的心思,他便自己轉身回座,道:“自與鬱兄相識,便甚少見你與人暢談,未免掃興,我才回房,鬱兄不必在意。”
方才意識到洛上嚴離席的瞬間,鬱暘涎便有些心急,這樣的擔憂也不知從何而來,隻是急於找洛上嚴解釋,然而在見到洛上嚴時,他卻又啞口無言,全然不似以往從容。
稍待了片刻,洛上嚴見鬱暘涎仍是站在門外,他便問道:“怎麽了?”
鬱暘涎正想開口,卻有一陣邪風灌入客棧,來勢之凶令人猝不及防,物什翻倒與受驚的叫聲一並混雜著充滿了整間客棧,而這陣風中,正帶著令鬱暘涎頗為熟悉的氣息。
洛上嚴同樣感受到了夾雜在疾風中的妖邪之氣,近乎毫無猶豫地直接從二樓的欄杆處縱身躍下,直接撲向那股氣息。
“洛兄!”鬱暘涎隨即跟上,也發現那股妖邪氣息正是衝著張儀去的。
此時的客棧內已經是一片狼藉,多數人已逃竄出去,而張儀所在正是風勢最強勁之處,周圍桌席傾翻,碎物隨風飛卷,硬生生將他困在角落中無法逃離。
“先帶張子走。”洛上嚴同鬱暘涎道。
鬱暘涎一手捏訣,指出氣劍,在風牆之上硬是破開了一道缺口,他趁勢灌注真氣將風牆推裂,見有機可趁便立即飛身上前,一把提起張儀的衣領,帶著人先行撤出了客棧。
洛上嚴見那股邪氣欲追張儀而去,便即刻打出一陣掌風,攔截了邪氣去路。那股氣息因此發怒,轉頭便向洛上嚴撲來,卻在即將近身時受力襲擊而不得不推開。
張儀從未遇過如此怪事,此刻被鬱暘涎帶到客棧之外依舊驚魂未定,平複了多時才慌張問道:“是何情況?”
鬱暘涎蹙眉看著唯在客棧內作怪的邪風,已然知曉了一些緣由,他不由再去端凝身旁的張儀,見這布衣書生仍舊麵帶驚慌,他更像是在內心確定了什麽。
張儀則被鬱暘涎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不由後退一步,又憂慮地向客棧望去,隻見那邪風在室內肆虐,吹得門扇狂搖不止,整棟樓也似是搖搖欲墜,幾乎要將整間客棧摧毀。
“張子稍候。”言畢,鬱暘涎便要回去客棧之中。
然而正是此刻,自客棧內猛然迸出一陣較之先前更為猛烈的颶風,就此破門而出,直接將門扇吹得飛了幾丈,連同客棧裏的物件一並飛出,砸傷了還在客棧外的路人。
鬱暘涎暗道正是那陣邪風想要逃走,他便顧不上與張儀多言,即刻追擊而去。
張儀但見白衣少年倏地一下便沒了蹤影,那陣怪風也就此止歇,而他的周圍此時已經躺倒了許多在風中受傷的百姓。他正手足無措時,見洛上嚴走出了客棧,不似鬱暘涎的急切,玄袍少年的眉宇之間更有濃重的隱憂。
洛上嚴望著邪風與鬱暘涎共同消失的方向,正在思慮什麽,卻忽然發現街角似是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他未及多想便追蹤而去,留下了不明所以的張儀。
洛上嚴一直追著那道身影到了馬陵城外,卻最終還是沒能跟上。望著空曠四野,他的眉心擰結更深,卻又忽然發現又暗器劃空而來。他即刻旋身閃開,那枚暗器便直接釘入他身後的樹幹之上。待他前去查看,果真見暗器之上刻著“黑骨”紋樣。
洛上嚴拔下暗器握於手中,朝虛空道:“出來吧。”
一旁荒草之中逐漸升起一團朱色煙氣,稍後聚成人形,正是朱厭。
洛上嚴將暗器丟向朱厭,朱厭身形未動,那暗器還未近身便化作了青煙,就此消失在兩人之間。
看著洛上嚴蒼白如昔的麵容,朱厭卻是笑了,道:“解了骨毒之人果真與從前不大相同,雖是死人,眼神倒是淩厲了不少。”
洛上嚴肅容相待,盯著始終昂頭似是高人一等的朱厭,內心少不得生出厭惡,他卻直到這上古凶獸必定不會無故現身,也大約能料到其目的,便道:“鬱暘涎的口風緊得很。”
“主上犧牲了骨女讓你能夠隨同鬱暘涎離開大梁,可不是為了聽你這句話。”朱厭冷道,“你在桂陵時傳回大梁的消息,主上並不十分滿意,不過你的桂陵之行,倒是另有一樁收獲。”
“什麽?”洛上嚴驚奇道。
“大羿五星。”目光中的玄袍少年在聽見這四個字之後有了極為微妙的神情變化,朱厭將洛上嚴的一舉一動都清楚地看在眼中,負手從容上前道,“桂林的封豚被徹底斬殺,五星之一已破,主上對此頗為滿意。”
朱厭頗具深意的視線讓洛上嚴明白了他的意思,問道:“主上是要我借助鬱暘涎的手,將大羿五星全部破除?”
“不要忘記大羿陰陽魚靈骨之事。”
“五星封印,靈骨之寶,都和大羿有關,你自上古留存至今,難道對此沒有任何知曉?”洛上嚴反問道。
“彼時我被鎮在太阿山下,外界發生什麽,我如何得知?你需明白,我如今為何能夠站在這天地之間,站在你麵前,不過是因為天下大爭,兵戎不止,否則太平盛世,你我可就無緣相見了。”朱厭嘴角始終噙著一絲莫可名狀的笑意,盯著洛上嚴的目光亦顯得十分怪異,他稍稍走近洛上嚴問道,“沁堯山的封印,最後究竟是你誰破的?是你還是鬱暘涎?”
關於地底山洞最後發生的一切,洛上嚴確實沒有記憶。若說封印是他破除的,根據班及幼和裴陸予的描述,或許當真如此,然而那天他和鬱暘涎一起在山洞中,在失去記憶之前,鬱暘涎是否做過什麽,他並不得而知。
朱厭見洛上嚴沉思良久都未作答,他隻覺得更加好奇,道:“這件事不是主上問的,是我自己想知道。你如果不想說,我不逼你,但如果當真是你破的封印,你最好可以告訴我,或許,我能幫你將厄難毒真正地逼出體內。”
隱在長袍中的雙手頓時收緊,洛上嚴意外地看著眼前這個麵容俊秀卻透著絲絲陰梟自傲的同伴,不禁追問道:“你有辦法?”
“這就要看你有沒有誠意同我合作了,或者說你有多想清除體內的厄難毒,真正擺脫控製。”
當初在大梁,洛上嚴隻是通過骨女死亡之象擺出了他同時解除了厄難毒和骨毒的假象,他能夠離開大梁不過是那個隱藏在一切背後之人為了得到大羿陰陽魚靈骨而做出的一部分允諾,事實上,他一直忍受著厄難毒的侵蝕。
一旦想起自己時刻都在鬱暘涎麵前做戲,洛上嚴便心生悲傷,然而他並不能就此告知鬱暘涎這些真相,畢竟他雖為死人仍有命,而這條命就握在那位主上手中。他若當真再死一次,就無法再見到鬱暘涎。
“你難道沒有查找過清除厄難毒的方法?”朱厭反問道,“其實你知道,不過因為知道自己並沒有辦法辦到,所以才一直隱忍至今,不是麽?”
對於朱厭的洞察力,洛上嚴不得不心生佩服。一直以來,他都以極其服從的姿態出現在主上麵前,對於主上下達的命令從未有過違抗,以自己的已死之軀表達忠誠之意。而事實上,他一直在暗中尋找破解厄難毒的方法,然而所有的記載都指向了一條路——殺死施毒者。
時至今日,洛上嚴都不知主上究竟是誰,又或者是人是妖還是魔物,因為每次覲見,都是在一片幽暗的境地之中,那聲音似是生於天地之間,環繞於四麵八方。麵對這樣一個神秘又能輕易操控厄難毒而令朱厭也甘願臣服的人,洛上嚴根本沒有任何把握可以將其斬殺,而為求自保,他不得不屈服於主上強大的力量之下。
洛上嚴的神色讓朱厭真切地了解到這玄袍少年內心的所思所想,他繼續道:“桂陵的五星封印一解,主上的力量就像是增強了一些。”
“你說什麽?”洛上嚴驚道。
“你不明白?”朱厭反問道,“憑主上的能力,他為何要一直留在大梁?魏國如今的形式你難道不知?江河日下之國,有什麽能夠牽絆住他?”
朱厭的提示令洛上嚴想起了一些過去被自己忽略的細節,然而他並不能完全認定自己的想法必然是正確的。
“如果破除桂陵五星封印之一的人是你,那麽我有理由相信,剩下的四個封印,你也可以一一破除。”
洛上嚴諷道:“如你所說,五星封印一旦全部解除,主上的力量就又增進不少,你如何能助我清除厄難毒?豈不是笑話?”
“真正了解主上的意圖,才可能抓到他的軟肋。我在主上身邊這麽久,自然會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朱厭道,“齊楚不輸魏國,但哪怕如今的魏國已非昔日雄霸之首,主上卻依舊要留在大梁,除了魏秦相鄰,便於攻秦之外,便是主上暫時無法離開魏國。”
“無法離開?”洛上嚴思忖片刻,豁然開朗道,“你是說,主上受其他力量牽絆才不得不滯留魏國,這和大羿陰陽魚靈骨甚至是大羿五星有關?”
“是不是和陰陽魚有關我無從確定,但大羿五星必定和主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方才在客棧中的邪風,正是馬陵此處被封印的九嬰接受了主上的幫助,從而暫時脫離封印鎮壓外出作怪的結果。”朱厭道。
“主上能破五星封印?”
“隻是影響。”朱厭道,此時神情也略顯凝重,“主上之力深不可測,當初桂陵封印一解,他便立刻感知到剩下四星的所在之處。我想他此次釋放九嬰,就是要吸引你和鬱暘涎的注意,尤其是要讓鬱暘涎出手。”
“離開了大梁,還是沒能擺脫主上的擺布。”洛上嚴目光暗淡,不由冷笑一聲,“他能操控於千裏之外,如此巨大的力量,豈是常人可以抵擋的?”
“常人不行,自然有人可以。否則如何會有可以牽製主上的力量存在從而將他桎梏在大梁?”朱厭雖是疑問,卻更似認定了有這樣一個能力較之主上更為強大的人存在,他此時凝視著洛上嚴,麵容含笑,神秘莫測,道,“桂陵之行,不知其理,有些細節倘若疏忽了也就暫且作罷。自馬陵開始,你還有四次機會可以嚐試,不過需要記住,每解除一道封印,日後想要與主上抗衡的機會就會小一份。”
“主上素日待你不薄……”
“那隻是因為我不似骨女那般沒用罷了。”朱厭回道,麵容又複冷峻,甚至隱隱帶著殺氣,看著洛上嚴時又閃動著些許期望,道,“倘若有一日犧牲我,可以給他帶來更大的利益,你覺得他會留下我?與其等待不知何時就會到來的死亡,不如及早為自己謀求一條生路。再者,我一貫追隨強者,若有可以克製主上的人出現,我不介意易姓投誠。”
朱厭一語方畢,便化作一團朱煙就此消散。而洛上嚴依舊站在原處若有所思,不知不覺便待到了月色初上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