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馮太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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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裏的人這才注意到:跑出去好一陣子了的那個小老頭,顛顛地回來了,正領著一人往人群裏頭鑽。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到門前,原本縮在角落裏不敢吭聲的那幾個廚子、酒保,也不由得轉頭望去,這一看,可不得了,眼尖的那一個似是在人群裏瞄到了什麽,猝然跳起腳來怪叫:
“呀、呀呀、哎呀呀——是他!是他!探長您快來瞧,那是郭老三!!”
跳著腳怪叫的酒保,一個手指頭戳過去,遙遙地指向了酒樓前門外、圍著瞧熱鬧的那幫人。
一個長得似路人甲的男子,原本是混雜在人堆裏,默不作聲、悄悄留意著酒樓裏的動靜,這會兒冷不丁遭人指認出來,他慌忙低下頭,肩膀瑟縮了一下,立馬鑽了個縫隙,從人群裏晃閃出去,悶頭就想跑,不料,迎麵卻撞上一人!
那人也是行色匆匆,正急著往人群裏擠來,猝不及防地與男子撞了個滿懷,雙雙跌倒在地。
耳邊聽得“哎喲”一聲,男子驚慌之中,瞄了一眼,卻是個老婦人被他撞得仰麵倒在地上,那婦人瞧著麵善,似是……
“馮太太,沒摔著您吧?”前頭跑著的小老頭趕忙回過身來,去扶那老婦人。跌在她麵前的男子一聽“馮太太”,頓時煞白了臉色,一骨碌爬起,撒腿狂奔而去。
“這、這是誰呀?走路不長眼的?”馮太太“哎喲喲”揉著腰站起來,又慌忙抓著老頭的袖子,急道:“別、先別理他,咱們快進門去!你說宛如這孩子就在酒樓裏,趕緊帶老身去瞧!”
“哎哎!”小老頭沒敢跟馮家老母講實情,隻說宛如今兒晚上出現在丁家酒樓,讓馮太太過來瞧瞧,是自家閨女就趕緊領回去。
馮太太聽來是心中暗驚:自家閨女可失蹤了好些日子了,今晚可算是有她的消息了,怎麽著也得趕著來瞧瞧!
老頭扶著馮太太剛往酒樓前門裏走了沒幾步,門裏卻急驚風似的衝出幾個人,領頭的那一個,正是胡大探長,他一衝出來就在那裏大聲喊話:“郭老三!郭老三——他奶奶個熊!這賊滑頭又溜了?快!你們幾個,趕緊把他給我追回來!”
雷山虎緊跟著奔出來,懊惱得直跺腳,“這廝好大膽,咱們急著找他,他倒好,混在人群裏盯著咱們,該死!又被他給溜了!”
正說著,保安隊的壯小夥“嗖嗖嗖”地從邊兒上衝了出去,奔著郭老三逃離的方向,窮追不舍。
“這是咋回事?”那小老頭扶著馮太太挨在門邊兒上,眼前一花,看著幾個小夥子“嗖嗖”地躥過去,聽到門外人們的議論聲,這才醒悟過來:剛剛撞倒馮太太的那個鬼鬼祟祟的男子,竟是郭老三!
小老頭一出聲兒,胡有為目光隨之轉了過來,上下打量著匆匆趕到的馮太太,客氣地招呼道:“您來了,嶽母!”
馮太太一見這個女婿,眉毛就跳了跳,心也撲撲跳到了嗓子眼上,滿是緊張之色,強擠著笑臉,顫悠著聲兒道:“啊、啊……啊是、我來了……阿為你也在啊?”
老婦人那表情,似是極尷尬的,見到了自家女婿,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轉個身,想開溜!
“哎?馮太太,您女兒還在裏頭呢,您這是要去哪?”小老頭眼疾手快,一把揪著馮太太,沒讓她溜成。
“我、我戴在脖子上的一串珍珠項鏈好象掉了,準是剛才被人給撞落的,我得回去找找。”馮太太笑得十分勉強。
“我讓人幫您找,您先進去吧。”胡有為偵辦了這麽多年的案子,洞察人的眼力還是有的,一見丈母娘臉上極尷尬的表情,還有那閃爍不定的言辭,他就知道這裏頭有貓膩了!——沒事兒見了他心虛閃躲個什麽勁?難不成……
他心頭咯噔一下,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馮家老母?”鳳流在門裏不知與誰低低說了幾句話,便上前來喚馮太太,“您的小女兒宛如,在裏頭盼著您來呢!您快隨我進去吧!”說著,扶了一把馮太太,將人往門裏帶。
老婦人表情尷尬之餘,又有些惶惑,嘴裏頭咕噥著:“阿為在這裏,宛如肯定也在這裏,這小倆口到酒樓吃酒,還要找我這老人家來作陪?這大半夜的……”語氣裏,完全沒有了之前的那份迫切與期盼。
胡有為在旁聽得越來越不是滋味了:這丈母忒不象話,把女兒嫁出門後,就從未上門探望過。好歹是自家閨女,她倒是把嫁出門的女兒當潑出去的水,就住在一個鎮子上,別說是上門看望,連女兒回去看娘家人,做母親的都沒答應過!
他一度以為娶來的這個三姨太,是被娘家人掃地出門了!
“您老進去,可得睜大眼睛,瞧仔細咯!”胡有為沒好氣地說,“數月未見,您自家閨女總還認得的吧?”
馮太太訕訕點個頭。
胡爺陪著丈母一道往裏走,邊走邊反複叮嚀:“瞧仔細了,可千萬別認錯了人!”今兒晚上,她家閨女就在他的小洋房裏頭,抱著被子睡大覺呢!她怕是白來這一趟了……不過,既然她這麽急著來見宛如,平日裏怎麽不曉得上門來探望?
丈母娘與女婿二人,各懷心思,低頭默默走著,片刻工夫,就到了裏頭。
站在那口闔合著的大箱子前,馮太太略皺了一下眉頭,捂住口鼻,悶聲問道:“這什麽味兒啊?箱子裏裝著啥?咋這麽臭?”
嫌惡地退閃幾步,又茫然四顧,她納悶著:人呢?不是叫她來瞧自家閨女的麽?怎麽連個人影都沒瞄著?
“宛如在箱子裏!”雷山虎這個人,說話直來直去,哪管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直著腸子就給倒了出來。
“啊?!”老婦人傻眼,“箱子裏?”目光一轉,她是驚疑不定地看著麵前那口大箱子,等到自個女婿上前來,伸手一撩箱蓋子,她才瞧見箱子裏暗藏的乾坤。
箱子裏的女屍剛一露頭,馮太太渾身就顫了一下,一眼看到箱中藏的屍骸,那衣飾、那鞋物、那頭發、那臉部輪廓,以及右耳垂上缺損的一小塊……
“宛、宛如啊啊啊——!!”
淒切切的一聲悲呼,馮太太竟衝著那口箱子撲身過去,一下子撲到箱子前,癱倒在了地上,顫巍巍伸手去撫摩箱中女屍那頭短發,震驚、悲傷、憤怒、困惑……千般滋味齊齊湧上心頭,她倒抽著氣兒,悲傷絕望到了極點,一時竟哭不出來,在那裏渾身顫抖著,耳朵嗡嗡地響,心裏頭拔涼拔涼,手腳都開始發麻。
“馮太太,您沒事吧?”胡爺愣在一旁,雷山虎倒是趕忙上前去安撫,隻是這粗人,粗手粗腳的,一個巴掌拍到老婦人肩膀上,拍得她搖晃了幾下,猛地回了神:
“這是誰幹的——誰害了我家閨女啊啊啊——”
衝口喊出這一聲,馮太太才哭天搶地悲嚎起來,一下下地捶打自己的胸口,悲痛欲絕:“哎喲我苦命的女兒啊——”
胡爺卻在一旁跳腳,急了:“你、你你你說什麽?”箱子裏那個是她閨女?那他娶進門的那個又是誰?馮家難道有兩個三小姐、兩個宛如不成?
“你給我站起來,仔細說清楚,誰是宛如?”箱子裏這個?還是他家中那個?
馮太太哭得昏天黑地,渾渾噩噩,鳳流這時候卻湊到她耳邊,輕悄悄的、不知說了些什麽,馮太太猛地噎著聲兒,抬頭,呆呆的看了看眼前這少年,那表情活似見著了鬼,憋著氣兒噎了半晌,才顫巍巍地道:“你、你怎知我、我家宛如喜、喜歡……癡癡癡……”話說一半,口吃起來。
原來,馮太太總覺著自家女兒與癡娘過分親近了,這事兒說出去會招人誤會,再說了,宛如三天兩頭總往癡娘的夫家跑,街坊鄰居也是有些閑言碎語的,背地裏碎嘴說宛如是瞧上癡娘的丈夫了,纏著癡娘要與她共侍一夫!聽聽,這都叫什麽話兒?
馮太太這才急著給女兒找婆家,好不容易訂了門親事,眼看就要嫁作人\妻了,這孩子卻整日裏鬧騰,不止剪了頭發、解了裹腳布,還說什麽婚姻自由,連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都不肯依從,鬧得娘親心煩,狠了狠心就將她關在繡閣,隻等出嫁那日,再將她打扮得漂漂亮亮,風風光光嫁出門去——嫁人作妾,說起來雖不怎麽好聽,但夫家好歹是個有名望有身份的,小鎮裏頭的人羨慕還來不及呢!哪能說她不風光?
眼看這喜慶的大日子越來越近了,宛如那日卻拍著繡閣的門,叫嚷著,百般央求娘親,說:自己早就與癡娘約定,出嫁時,癡娘幫她納一雙喜鞋!那日她非要去丁家酒樓拿癡娘親手幫她做的鞋子,要穿在腳上,才肯嫁出門去。
抵擋不住女兒的苦苦哀求,當娘的心一軟,就放她出門了,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