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悲情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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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啦?”冉斯年哭笑不得,“你得給我具體講講啊。”
    “具體?這我怎麽說的出口?”饒佩兒漲紅著臉,不敢與冉斯年目光直視。
    冉斯年心想,你說不出口,你老媽為了莫須有的寶藏首飾盒可是講過好幾個讓他麵紅耳赤的夢呢,所以才導致他現在更加不想與那位濃妝阿姨麵對麵,避免尷尬。
    “你總得告訴我,你夢裏的男主角是誰吧?”冉斯年沒忍住笑場,笑著問。
    饒佩兒別過頭,用手裏的勺子快速指了一下對麵的冉斯年,小聲問:“這有什麽寓意嗎?”
    冉斯年笑意更濃,戲謔調侃說:“寓意嘛,我也說過,哦不,是弗洛伊德說過,夢境是夢者的潛意識對欲望的滿足,所以這個夢就代表你的潛意識裏有想要跟我上床的欲望,就這麽簡單。”
    饒佩兒打翻了牛奶杯子,忿然起身,怒視著冉斯年,結結巴巴地說:“胡說,說,胡說八道!我才沒有!”
    “你有,隻是你還不知道而已,”冉斯年一邊扶起饒佩兒的杯子一邊說,“不過現在你知道了,請你正視自己的欲望,並且在短時間內壓製下去這個欲望,我可不希望我的房客是個覬覦我的色女。”
    饒佩兒決然轉身,想要逃離尷尬的場麵,她處於被愚弄的羞愧之中,導致她的步伐大又重,一不小心竟然又在上樓的樓梯上摔了一跤。
    冉斯年聽到饒佩兒吃痛的叫聲,忙過去查看,他一邊攙扶捂著膝蓋呲牙咧嘴的饒佩兒在沙發坐下一麵解釋:“好啦好啦,不開玩笑了,其實你之所以會做春夢,原因真的是你枕頭下麵的鑰匙,之所以會把我夢成跟你演對手戲的男主角,那是因為你最近一段時間接觸最多的男性就是我,就這麽簡單。”
    饒佩兒沒好氣地說:“簡直荒謬,枕頭下麵放鑰匙就會做春夢?”
    “對呀,極有可能的,而且是專門針對女人,你想想啊,鑰匙的形狀……”冉斯年話剛說到一半,就被饒佩兒的尖叫聲給打斷了。
    饒佩兒捂住耳朵張嘴拉著長調大叫,製止冉斯年的“汙言穢語”。心裏暗想,冉斯年這個大壞蛋害得她從此往後可能都無法正視鑰匙這種隨處可見的生活必備品了。
    距離常青被害正好過去了七天,也就是一周時間,凶犯落網。距離懸而未決的小醜連環謀殺案過去正好十年零75天,逍遙法外了十年的凶犯落網。
    譚健升被正式逮捕,鐵證如山,他將麵臨的不是無期徒刑就是死刑。而艾芩這個幕後推手,警方拿她沒有任何辦法,隻能放任她成為整起事件的最後贏家。當然,這個最後的贏家並沒有投訴瞿子衝,更加沒有要求冉斯年賠償那個打碎的花瓶,她給瞿子衝做了一麵錦旗送過來,以一個可憐的寡婦的身份感謝瞿子衝這位隊長破案神速,給了被害者家屬一個交代。
    心浮氣躁的範驍當場便要搶過錦旗扯爛後在地上猛踩幾腳,是瞿子衝製止了他。瞿子衝要把這麵錦旗掛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掛在自己的辦公桌對麵,他要以此為恥,以此為誡,時刻提醒自己曾經做過什麽,將來該怎麽做。
    審訊室裏,譚健升在認罪書上簽了字,他對自己十年前和七天前的罪行供認不諱。這個冷麵男人此時終於卸下了麵具,露出悲戚悵然的神色。他用飽含淚水的留戀目光望著麵前桌子上他殺人的鐵證,也是父親留給他唯一的紀念——那套父親曾經穿過,他也曾經穿過的小醜服裝,這麽一望就是半個小時之久。
    半個小時後,他才緩緩開口對著對麵坐著的瞿子衝和冉斯年講述他的故事,而他的故事就是冉斯年根據白一烽日記所再現的那個父子三人的故事,隻不過這個故事從故事中最為悲情的角色譚健升的口中講出來,別有另一番令人鬱結的韻味。
    譚健升活到25歲,沒錯,他實際的年齡隻有25歲,25年間,他從未買過彩票之類的東西,就連喝飲料他都不會去看看瓶蓋裏有沒有“再來一瓶”的中獎提示,因為他厭惡運氣這種東西,因為他唾棄自己的運氣。25年前那場二選一的抽獎活動中,他是未被選中的那個,這是他一生中最淒慘的事情。
    譚健升是個影子,一個不能隨意出現在世界上的影子,大多數時間裏,他隻能躲在養母譚海嬌開的洗頭房的後院裏,但他知道他還有一個深愛自己的父親,一個雖然深愛自己,但是更愛白一烽的父親。作為兒子,作為影子,他一直稱職,他甚至覺得自己比白一烽更加稱職,更加值得呆在父親身邊,他曾無數次想過殺了白一烽,頂替白一烽,瞞過所有人,甚至瞞過父親,讓父親都認定身邊的兒子還是白一烽,而實際上,是他。
    他不覺得父親的職業會讓他沒麵子,相反,他跟白一烽不同,他喜歡父親的職業,甚至他的理想就是子承父業,長大後成為一個能給大家帶來歡樂和笑聲,讓人們暫時忘卻人世間悲慘不順的小醜,他覺得小醜是墜落人間的天使,是一個光榮偉大的職業。所以十五歲生日那年,譚健升要求父親送他一套小醜的服裝,父親穿過的就可以,因為十五歲的譚健升已經跟父親一樣高大了。
    接下來的發展就跟冉斯年推想的一樣,身為影子的兒子同樣把父親受到的屈辱看在眼裏,同樣對那些欺負父親的人產生了殺意。譚健升殺人了,並且一發不可收拾。父親白霖很快就意識到警方懸賞通緝的小醜殺人狂就是自己那個影子兒子,幸好,這個影子兒子是個不存在的人,他隻是個影子。白霖把這個秘密壓在心底,沒有告訴任何人,甚至不跟譚健升挑破,他隻是要求譚海嬌馬上帶譚健升離開鬆江市。於是譚健升跟著養母譚海嬌回到了譚海嬌的老家俠義村。當然,他必須要帶著父親唯一留給他的紀念,也是他為父親複仇的英雄戰甲——那套印滿了紅色勳章的小醜衣服。
    譚海嬌並不知道自己的養子就是之前連她自己都懼怕的小醜殺人狂,她把譚健升視為己出,所以更加嫉妒讓譚健升念念不忘,思念不已的白霖。一天放學回來,譚健升發現自己視為珍寶的小醜衣服不見了,譚海嬌告訴他,是她把那套衣服給燒了,因為她無法容忍譚健升每天晚上穿著那套衣服在院子裏滑稽地蹦蹦跳跳,發出各種怪異的聲音;她無法容忍自己的養子,自己抱以重望的兒子的理想竟然隻是當個小醜;更加無法容忍她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一心隻惦念那個有負於他的生父。所以譚海嬌把那套衣服燒了,至少她是這麽對譚健升說的。
    譚健升信了,他大哭一場後也接受了這個事實,從那天起,他以為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證明他殺人的罪證已經消失,而事實上,譚海嬌沒忍心真的燒掉兒子最愛的東西,她把那套衣服埋在了院子裏。她打算在臨死前告訴譚健升,她沒有燒掉他最心愛的東西,沒有想要徹底扼殺他和白霖的父子親情,因為她愛他,所以無法真的做出那麽殘忍的事情。可是譚海嬌還沒來得及告訴譚健升這個秘密,這個秘密就先被艾芩給騙了去。
    二十歲出頭的譚健升在大學期間展示了傲人的文采,他給那些名人當槍手,最後自己出道當編劇。在大學畢業後,正式出道之前,他特意做了整容手術,還在年齡上做了手腳,因為他不想再當白一烽的影子,他要做他自己,那個比白一烽更加成功的劇作家,讓父親刮目相看,讓父親後悔當年的選擇。
    譚健升在整容前去找過父親,提出想要團聚,不光是父子團聚,也是兄弟團聚,總之是一家團聚,因為他們現在都不在貧窮,沒有必要再延續多年前的謊言。可是父親拒絕了譚健升的要求,父親給他的理由是擔心白一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父親說他會想辦法慢慢滲透,讓譚健升暫時等待。隻這一句話,譚健升的心就已經死了。父親對白一烽的偏愛從他們倆呱呱墜地時一直延續到了二十四年之後,譚健升等了二十四年,父親還要他等!
    譚健升仍舊無法憎恨父親,他理解父親對白一烽的父子親情,那是日積月累而成的堅固城牆,而自己這個漂浮在外的浮萍對父親而言,早已經冷淡得成了一片單薄的樹葉。所以在父親的葬禮上,以白一烽的朋友,劇作家譚健升的身份出席的他,沒有掉一滴眼淚,甚至神態默然冰冷如雕塑,他委屈憤恨的眼淚隻能在內心裏泛濫翻滾。
    “也好,這樣也好,”譚健升被手銬拷住的雙手不斷隔著透明證物袋摩挲著那套小醜服裝,釋然地說,“我這兩天總是夢見父親,夢裏他一直在衝我招手,夢裏的他不是白霖,而是黃勇,因為他總是以黃勇的身份去找我的養母,然後在後院偷偷與我相聚。我真希望世界上真的有一個黃勇,他是我的父親,是我不必跟任何人共享和爭取的父親,我能夠拉著他的手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哪怕大家對我指指點點說我是父親和妓女生的私生子,這都沒關係,我都會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