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我們都是離過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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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
說來心酸,江若禪也是離過婚的,她的第一次婚姻,隻維持了8個月。那時候,江若禪剛從學校畢業,分到一家大廠做設計。其時,24歲風華正茂的江若禪,是青蔥水嫩的一朵花,走到哪裏便妖嬈地開在哪裏,一舉手一投足,都自有一番風情。廠裏的一幫小青年,都被迷得如癡如醉。江若禪的宿舍裏總是鮮花不斷,電影票成堆,還有多才多藝的,在她的樓下彈琴唱歌,擾得整棟樓的人都夜不能寐。
江若禪卻氣定神閑,從不動心。因為,她已經有了她的王子——她的大學同學陸沅江。
陸沅江瀟灑俊逸,是校學生會的主席,通常著一身白衣,走在武大櫻花爛漫的校園。花瓣簌簌落在肩頭,人麵櫻花相映,女生們醉倒大片。白衣常人是不敢穿的,氣質神態配不上,反把那白襯得俗不可耐。但陸沅江穿在身上,就不一樣了。那月白的顏色,配上他俊朗的身形,以及眉宇間淡淡的憂鬱,真是月朗風清,儒雅倜儻。人裝點了衣,衣又裝點了人,相得益彰。
在那個《白衣飄飄的年代》風靡校園的時代裏,江若禪和自己白衣飄飄的王子走在一起,常常引一路驚歎:真是一對璧人。
大學談了兩年戀愛,倆人好得如膠似漆。畢業後,江若禪工作,陸沅江考研。江若禪芳心已許,所以麵對種種誘惑,自是巋然不動,安然等待戀人歸。
三年後,陸沅江完成學業,回來與江若禪完婚。
然而,新婚的喜字還沒有褪色,他們的婚姻便走到了盡頭。
要說,新婚的8個月裏,江若禪是享受了快樂與幸福的。陸沅江是個有情趣懂浪漫的男人,他常常隔幾日便把家裏的家具乾坤大挪移,重新布置一番,讓下班回家的江若禪懷疑走錯了門,滿心驚喜。他愛幹淨,家務基本無需江若禪動手,陸沅江把裏裏外外都打掃得纖塵不染,衣服洗淨晾幹熨燙平整,搭配好了一套一套掛在衣櫃裏。陸沅江做菜也有一手,多麽複雜的菜,隻要在飯店裏吃一次,回來他就能照樣做出來,味道不比大廚做得差。他自己還常常創新,把不相幹的菜搭配起來,也有出乎意料的美味。
新婚伊始,江若禪做夢都能笑出聲來。麵對陸沅江給的令她目不暇接的驚喜,她醉了。前世要積多大的德,這輩子才能遇上這樣的男人啊!
若不是接到那女人的電話,江若禪仍然醉在自己的婚姻裏,被陸沅江迷得一塌糊塗。
那天江若禪正在趕一份設計圖,電話響了,她接起來,對方是個略顯蒼老的女聲,聲音裏充滿了憤怒:“叫你男人離我遠點,他騷擾我還不夠,居然還膽敢騷擾我女兒,他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江若禪沒明白:“你是誰?打錯電話了吧?”說完就要掛。
女人說:“我沒打錯,找的就是你。陸沅江這賤人,你是他老婆沒錯吧?”
江若禪聽到陸沅江三個字,呆了。隻聽那女人在電話裏繼續咆哮:“陸沅江這個小白臉,就是個卑鄙小人,他想方設法地傍我,不就是看上我的錢了嗎?可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還嫌我給的少……有什麽氣讓他衝我撒啊,我女兒才五六歲,他竟然打電話去騷擾……他要真是活膩了,就吱一聲,老娘收拾他還不是小菜一碟……”
對方掛斷了電話,江若禪的耳邊還“嗡嗡”直響。她神思恍惚:電話裏女人說的那個男人,是自己的老公嗎?陸沅江,她白衣勝雪清俊豐逸的老公,竟會做出這等齷齪事來?去傍富婆不成,又去猥褻幼女?……不不不,女人一定是氣暈了搞錯了。是不是還有人和陸沅江重名呢?可是對方又怎麽找到自己家裏的電話?……江若禪頭痛欲裂,她瘋狂撥打陸沅江的電話,手機關機。江若禪心如火焚,在家裏左一圈右一圈地轉圈。
陸沅江一直到半夜才回來。進門開燈,看到江若禪在沙發上抱臂而坐,冷冷地盯著他。陸沅江嚇了一跳,笑嘻嘻地走過來,也到沙發上挨著江若禪坐下,伸出胳膊去摟她,說:“怎麽這麽晚不睡?是不是老公不在家,一個人睡不著?”
江若禪厭惡地躲開,不動聲色地問:“怎麽這麽晚回來?沒遇上什麽事吧?”
陸沅江正脫衣服,準備去洗澡。隨口答:“加班呢,能有什麽事?”
江若禪盯著他問:“有一個叫江燕寧的富婆,把電話打到家裏來了,說要告你猥褻幼女,你認識她嗎?”
陸沅江的身體猛地一震,解領帶的手停在半空。又故作鎮定,頭也不回地答:“發燒了?說什麽胡話呢?”
江若禪再也忍不下去了,“啪”地掀翻了茶幾,跳起來,指著陸沅江的鼻子喊:“陸沅江你這個王八蛋,裝什麽正人君子?你天天加班,原來是加到別的女人床上去了!傍富婆不成,還騷擾人家的女兒,你是不是人啊你!”
陸沅江見事情已經敗露,反而鎮定了。他振振有詞地為自己辯解:“我傍富婆怎麽了?誰不想過好日子?你看咱們現在過的什麽日子?四十平米的房子,廚房小得打不過轉身,衛生間隻能放下一個馬桶,洗澡都困難。花個錢縮手縮腳的,每天為買饅頭還是油條而計較半天……若禪,你見過人家的生活嗎?衛生間比咱的臥室都大,吃一頓飯花的錢夠我們倆一個月的工資了!我不想這樣過下去了,我想住大房子,想開好車!可指著你我每個月那幾個工資,下下輩子也不可能實現。你想就這樣蝸居一輩子嗎?我傍富婆怎麽了?”
江若禪“啪”地一個嘴巴子搧過去,手震得生疼。她氣得渾身顫抖,罵道:“你這個不要臉的小白臉,我真是瞎了眼……”
陸沅江摸摸被打的臉,冷笑著說:“對,我就是不要臉的小白臉。可是那老女人就看中了我這張小白臉!她需要我激情四溢的身體,我想改變生活,需要錢,各取所需而已。是那老娘們不守信用,說好了給我二十萬,結果打了五折,隻有十萬,我當然要去報複她的女兒……她媽的還想告我,讓她告去,老子要是蹲了監獄,先去把她家炸平了……”
江若禪看著陸沅江的嘴一張一合,已經聽不到他在說什麽。陣陣惡心在胃裏不斷翻騰,江若禪跑到衛生間,對著馬桶一陣狂吐。
江若禪用冷水洗了臉,淚一撥一撥地往外湧。她隻覺得難過,這個唾沫四濺大言不慚的男人,這個她癡癡戀了4年又一起生活了8個月的男人,忽然讓她覺得如此陌生。原來,她從來就不了解他!原來,他從一開始就沒有甘心和自己一起過平庸的生活,他一直在尋找機會傍個富婆,好滿足他一夜暴富的夢。
這個男人!
江若禪的心仿佛跌入了冰窖。幾個小時前,她還沉浸在自己的美夢裏,沉浸在陸沅江給她的甜蜜與浪漫裏,還是一個被幸福和愛滋養的小女人。幾個小時後,她一下子從雲端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生活常常就是這樣,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偷偷搞個惡作劇,輕易而舉地毀掉你的一切。直到這時候你才意識到,你所謂的幸福,其實不過生活玩給你看的一個花招。
江若禪默默地收拾自己的東西,陸沅江似乎恢複了理智,不再說話,默默地看著她,忽然從背後抱住她的腰,臉在她的背上輕輕地磨蹭著,說:“不走行嗎?我也是為了能讓你過上好日子……”
江若禪不動,平靜地說:“放你媽的屁!拿開你的髒手,別讓我再惡心!”
陸沅江訥訥地放開了手。
離婚的過程非常簡單,倆人結婚不久,沒有孩子,也沒有什麽財產,去民政局拿了離婚證,就為這一段婚姻劃了句號。出了民政局大門,陸沅江叫住江若禪:“要不,一起吃頓散夥飯?”
江若禪頭也不回地譏諷道:“省了吧,留著你的錢好好把自己打扮帥點,好有資本去尋找下一個富婆。再說,用你的錢,我還嫌髒呢。”不待陸沅江再說什麽,她已經攔了出租車,絕塵而去。
坐進車裏,江若禪終於沒忍住,回頭去看陸沅江,他還在民政局門口呆呆站著,眼睛望著她離去的方向。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完全沒了往日的意氣風發,但仍然那麽挺拔儒雅,氣度不凡,在人群中赫然出眾。這樣的男人,任何女人都會一見傾心。她愛了這個男人5年,也把最好的年華給了他,可是江若禪心裏似乎並沒有因此而後悔,如果拋開陸沅江愛吃軟飯傍富婆這一項,他真的算是個不錯的男人。
江若禪落了淚,那是她為自己5年的愛戀,做最後的祭奠。
2.遇見帥爺
離婚後的江若禪,最大的改變是成熟淡定了,不再相信虛頭八腦風花雪月的愛情。她原來是相信“有情飲水飽”這樣的童話的,現在,她更認同魯迅先生的那句話:“人必生活著,愛才有所附麗。”
恢複自由身的江若禪,很快便成了熱心的大媽大嬸們幫扶的對象。她們先是小心翼翼地打聽她離婚的原因,然後再追問:“姑娘,你想要什麽樣的?有錢的,有貌的,有才的?隻管跟大媽說。雖然離過婚,但憑你這條件,也隻有咱挑他們的份。”
其時的江若禪,28歲,雖然結過婚,但仍然保持著一尺八的小腰,身材高挑,長發如瀑,短暫的婚姻生活,並未給她留下痕跡,反而平添了一份成熟的嫵媚。
江若禪也無顧忌,痛快地回答:“一要人實在,二要有一定的經濟基礎。其它的條件,可以放寬。”經曆了一場婚變,江若禪太想要一個安定的家了。而且,她心裏是憋著勁的,她想,你陸沅江不是想傍富婆不成嗎?那我就先傍個款給你看看。
領了旨意的大媽非常盡心,一個星期後,就通知江若禪見麵。大媽簡單介紹對方的情況,是個私企老總,家產數百萬,前妻因病去世,留下兩兒一女,現在孩子們都大了,他也想給自己找個踏實過日子的人。
江若禪一腦門子隻想著經濟基礎,也沒有往深處想,就答應見一見。
約定的地點在郊區的一家茶莊,江若禪轉了兩趟公交車才到。進門,先聞絲竹之聲,婉轉悠揚。服務員迎過來,彬彬有禮地問:“請問是江小姐嗎?”
江若禪點頭。
“請跟我來,張先生在等你。”
江若禪被服務員引著,曲徑通幽,來到後院,竟是一片荷塘。荷塘中間,有亭台樓榭,木桌石凳,桌旁坐一胖老頭。江若禪懷疑走錯了,可看看周圍,又沒有別人,便遲疑著走了過去。
看她過來,張華成忙起身相迎,兩人坐定,江若禪認真打量對麵的老頭,這才想起來,大媽居然沒有告訴她對方的年齡,而她,竟也忘了問。現在細想一下,那大媽是打了埋伏的,他有兩兒一女,可不就得這個歲數嗎?
張華成也打量這個和他女兒一般年齡的小女子,她體態婀娜,似弱柳扶風,眉間不經意的一蹙,沒來由地讓人心生憐惜。
沒有多餘的客套,張華成開門見山:“我比你大30歲,介紹人告訴你了嗎?”
雖然有心理準備,江若禪還是驚著了。她剛喝了一口熱茶,“噗”地全噴了出來。大她30歲,58,都趕上她爹的歲數了。但比起她爹的老態,眼前的這個人,顯然要年輕很多。
張華成漲紅了臉,趕緊遞紙巾過去,緊張地問:“沒燙著你吧?你要是介意的話,也沒關係。隻當多認識一個朋友……”
江若禪看到了他目光中的喜歡,女人通常在這方麵有超乎尋常的敏感。
江若禪比張華成更直接,思索片刻後,開口就問:“你,還能生孩子嗎?”
“啊?啊!哦……”張華成張口結舌,這次,輪到他被驚著了。饒是他一把歲數,也沒見過這樣大膽直接的女子。他紅了臉,吭哧半天,才羞澀地答:“那個……嗯……能吧……”
江若禪心裏也是百轉千回,才有此一問。如果以後他們結合的話,這種老夫少妻的婚姻模式,不穩定的因素太多了,稍有意外便可能觸礁。而孩子,則是穩定婚姻的惟一法寶,而且,若幹年後,他必然會先走一步,到時候,自己沒個孩子,孤獨終老,也是件可怕的事情。所以,她得知道他這個年齡,還有沒有生育能力。
江若禪放了心。
見江若禪默不作聲,張華成以為她有顧慮,他從包裏拿出一疊鈔票,放在江若禪麵前,自嘲地笑笑說:“你不願意也沒關係,我們年齡懸殊的確太大。我知道,你能走到這一步,一定是遇到了難處。這些錢雖然不多,但也能應一時之急,你拿著吧。”
江若禪看著那一疊鈔票,心潮起伏。倒不是那堆錢對她有多大的吸引力,而是,她看到了這個老男人,不單懷有一顆仁愛之心,還有著非凡的男人氣度,和陸沅江不同的氣度。
多年以後,當一部叫《蝸居》的電視劇紅遍熒屏時,江若禪對劇中郭海萍的一番話深有感觸:“一個男人若真愛一個女人,別淨玩虛的,你愛這個女人,第一個要給的,既不是你的心,也不是你的身體,一是拍上一摞票子,讓女人不必擔心未來;二是奉上一幢房子,至少在擁有不了男人的時候,心失落了,身體還有著落。這才叫男人,這才是男人辦的事。”
是的,江若禪當時的感覺就是,這才叫男人,這才是男人辦的事。
江若禪不說話,歪著頭,眼睛彎彎地笑看張華成。把張華成看得不好意思起來,摸著自己的臉:“我這裏有地圖?”
江若禪把玩著那疊錢,調皮地點頭:“嗯,我在找聚寶盆,好把這些錢放進去,讓它們生出無限多的錢來,供我揮霍。”
“你想要怎麽揮霍?”張華成眉毛一揚,笑。
江若禪認真想了想說:“嗯,飛機買兩架,想飛夏威夷飛夏威夷,想飛普羅旺斯飛普羅旺斯;汽車買兩輛,想開寶馬開寶馬,想開奔馳開奔馳;別墅買三套,想住郊區住郊區,想住森林住森林,想住海邊住海邊;帥哥請五個,一個捏腳,一個按肩,一個捶背,一個……”江若禪被自己信馬由韁的想像逗樂了,一張臉笑開了花。
張華成看她笑得嘴巴翹翹眉眼彎彎,像個淘氣的異想天開的小女孩兒,忽然覺得身體的某個地方,也跟著生動起來。他站起來,伸手去拉她:“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那口吻是霸道的,不容質疑和反抗的。江若禪毫不遲疑地站起來,像個聽話的孩子,無限信任地把雙手交給他,跟著他走。
江若禪閉著眼,由張華成拉著自己往前走。她覺得從前那些紛亂的過往,似乎突然都隱退了。她的心清澈純淨,像一弘清泉,叮叮咚咚,奏著歡快的音符,奔向前方。
就這樣,江若禪把自己交給了這個男人。被這雙大手帶著,她很心安,無論前麵是康莊大道,還是荊棘深淵,她認了。
張華成牽著她往前走,走了幾步才發現江若禪閉著眼睛。她皎潔滑潤的臉上浮著明淨單純的笑意,充滿信任和期待,嘴唇微微嘟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她那麽放心把自己交給他,夢遊一樣跟著他走。張華成的心,忽然變得柔軟無比。他很想在她嬌嫩柔軟的唇上吻一下,又怕驚醒了她的夢,隻好更緊地握著她的手。
車子在外麵等著,是輛黑色奧迪。司機是個麵貌俊朗的年輕人。倆人上了車,張華成吩咐司機:“去陽光水岸。”
車子平穩地跑起來,江若禪好奇地問:“是你的車?你不會開車嗎?”
“不會。”張華成非常歉意地。
江若禪有點小失望地“哦”了一聲,心想,要是這位帥爺會開車就好了,可以帶自己兜風。現在,他們中間隔著這麽個不相幹的人,不爽。
車子駛到陽光水岸,江若禪感歎,有錢真好,這地方真是名副其實,空氣純淨,大片的陽光,水麵上金光點點,碧波蕩漾。這是全市最高級的別墅區,江若禪以前隻聽過名字。
江若禪下車,閉著眼睛張開雙臂轉了一圈,深深吸一口氣,覺得呼吸是香的。
張華成重新牽起她:“進裏麵看看。”
在一套別墅前,張華成拿鑰匙開門後,把鑰匙交到江若禪手上:“以後你就住這裏。”
江若禪有點懵,睜大雙眼,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問:“你是說,這房子暫時歸我了?”
“如果你願意,你有永久居住權。”
“可是,我們才第一次見麵哪。”富人真是不一樣。
張華成不語,眼含笑意,示意她進去。
自然是美輪美奐,各個房間裝置得溫馨雅致,從臥室的窗戶往外看,有大片的水波瀲灩。
江若禪光著腳,歡喜地樓下樓上跑了一圈,又下來。張華成仍然在門口,抱臂而站,微笑著看著她瘋。江若禪盯著他:“哎,你不是趁別人度假或出國,暫住人家的房子吧?我可不喜歡住得好好的,被人趕出來。”她咧嘴,做出慘狀。
張華成拍她的頭,笑:“傻丫頭,電影看多了吧?”
江若禪到後院看花園裏的葡萄樹:“你平時不住這裏吧?這是你藏嬌的金屋?”她靠近他,仰頭問:“我是第幾任?”
“我要說除了你,沒有第二個女人來過,你相信嗎?”
“不——相——信……”江若禪調皮地拉長了聲音。事實上她無意探究這些,他之前和誰在一起,有過幾個女人,和自己有什麽關係?她要的是他的以後。
江若禪跑回客廳,也不客氣,拉開冰箱拿了兩罐飲料,又跑到廚房去洗水果,抱著水果籃坐在沙發上,吃蘋果,葡萄,桃子……忙裏偷閑問一句:“你公司做什麽生意啊?”
“房地產。”
江若禪停下來:“那麽,就是說,這套別墅,其實是你自己蓋的?”
“嗯,這裏環境好,順便就給自己留了一套。”張華成喜歡看她驚奇的樣子。
江若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轉了幾圈,審視張華成:“你不會是給每個女人都送一套房子吧?”
張華成哭笑不得:“姑娘,我還沒闊到那種程度。”
安靜了一會兒,江若禪忽然想起來問:“你的孩子,都多大年齡了?”
“大兒子張嘉浩,在我的公司裏做事,32歲,已經成家了,媳婦剛生了一個孫子,半歲。小兒子張嘉海,和你同齡,正在談朋友,他不肯去我的公司任職,在一家健身館做教練。小女兒張嘉汐,小你3 歲,無業。”張華成細細作答。
他的兒子比自己還大,真是尷尬啊。江若禪艱難地問:“那個……嗯,我是說,你的孩子們,他們同意你找……女朋友嗎?”
“他們沒反對……不過,也沒讚成。而且,你這麽年輕……”張華成也拿不準孩子們的意見。
“不如這樣,晚上一起吃飯,正好和他們認識一下?我這就給他們打電話。”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急切。
江若禪心裏有點潮濕,她明白這位帥爺是真喜歡自己。隻有喜歡一個女人,才會這樣迫不及待地要帶她去見自己的家人,急不可耐地要向全世界宣布:這是我愛的女人,她是我的。
可現在,不是時候。她知道眼前這個人,是會把自己當女兒來寵的。她也不介意他的年齡,因為他本人比他的年齡要有魅力得多。可是,心裏似乎並不踏實。一切來得太突然,她還沒有做好要給幾個和她年齡差不多的人做後媽的思想準備。
“先不要著急吧,我們都再考慮考慮。”
張華成點頭。“走,我帶你去吃飯。”
江若禪窩在沙發上不動,偏著頭想了一會兒:“晚飯不宜吃得太好,想不想嚐嚐我的手藝?”
“你會做什麽?我這裏不常做飯,東西可能不全。”
“我最大的優點就是因材製宜。”江若禪跳起來,“冰箱裏有雞蛋,番茄,火腿,龍須麵,你不介意吃一碗簡單的麵吧?”
“也好,幫我減輕胃負擔。”
江若禪係上圍裙,進了廚房。她在廚房裏跳舞一般,左右開弓。溫水泡發香菇,跑到陽台上掐幾根香蔥,打雞蛋,番茄切塊,火腿切粒,一個火上炒菜,另一個火煮麵……幾分鍾光景,兩碗香噴噴的香菇雞蛋麵端上了桌。
張華成看得呆了。自己果然沒有看錯,這是個會生活懂生活愛生活的女人。
3.你會嫌我老嗎
中午,江若禪隨著下班的人流出來,她腰杆挺直,秀發飄飄,步伐充滿彈性,在人群中赫然出眾。張華成的目光被她青春靚麗的身姿吸引著,嘴角不由自主地翹起來,一個深深的笑意浮在他的臉上。
江若禪一眼便看到不遠處停著的黑色奧迪。她心裏有點雀躍,輕快地跑過去。司機打開門,她坐進去。
張華成眉開眼笑地望著她,再見到這位帥爺,江若禪也有點小開心。看到他,她便覺得自己飄浮的心,忽然就安定了。
張華成看著洶湧的人流,微微皺眉:“以後不要上班了。”
“那我做什麽?”
“你喜歡什麽?”
“畫畫,美食,旅行。你知道嗎?我大學時的畫還拿過獎呢。可惜工作天天畫的都是設計圖……”江若禪嘟起嘴。
“那以後就在家裏畫畫,人生短暫,要做就做自己喜歡的事。”張華成遞過去一個錦盒。
“送給我的?見麵禮?”
“打開看看,是否喜歡。”
是一枚亮閃閃的鑽戒。江若禪用指頭掂著打量半天:“打算用這顆石頭當枷鎖拷住我?”
“如果一顆石頭能拷住你,我情願到南非挖鑽去。”張華成聲音非常溫柔。
江若禪把鑽戒戴在中指上,張華成拉過她的手,取下來,戴在無名指上。
江若禪不樂意了:“這樣戴,沒人追我了。”
“我追得還不夠嗎?你想做眾星捧月的女王?讓全世界的男人都來追?”張華成揚眉笑。
江若禪哼了一聲,轉變話題:“我們去哪裏?”
“麗江。”真是出其不意。
“啊?怎麽不早告訴我?我還沒有請假呢。”江若禪又驚又喜。
“都不幹了,還請什麽假?而且,那不是你一直向往的地方嗎?”張華成一臉的笑。
“可是,我什麽都沒有準備。”江若禪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衣服也沒得換。”
“不用擔心,需要的東西都會有。”
江若禪忍住了心裏無數個問題,又驚喜,又忐忑。她悄聲問:“就我們倆嗎?”
張華成也悄聲回她:“擔心我誘拐少女?”
江若禪紅了臉。
司機將他們送往機場,三個小時後,兩個人到達昆明。下了飛機的江若禪,仍然暈暈乎乎,猶在夢中。陽光燦爛,花團錦簇,天空湛藍,白雲悠悠,江若禪有一種奇妙的感覺,這種場景,仿佛是她以前在夢裏見到過的。
在假日酒店定了房間後,張華成便帶她去商場購物。從內衣到外套,護膚品,休閑鞋,水果……帥爺事無巨細,麵麵俱到。江若禪隻管跟著他,一切自有安排。
張華成喜歡說“我帶你”——我帶你去買東西,我帶你去個好地方,我帶你去吃好東西……這三個字,簡直令江若禪著迷。好吧,把我交給你,我無需操心,隨你安排,我知道,你會把最好的東西,帶給我。
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有一個人這樣寵愛嬌縱著自己,這種感覺非常好。
去吃晚餐,張華成問吃什麽,江若禪說:“當然是米線,老早就想嚐嚐正宗的雲南過橋米線。”
吃完米線兩個人往回走,張華成忽然停下,認真地對江若禪說:“我很久沒有這樣喜歡一個人了。”
“嗯,我知道。”江若禪頭也不抬。
“你會嫌我老嗎?”張華成紅了臉,有點不好意思。
江若禪靠過去,伸手抱住他的腰,頭靠在他的胸脯上,他的胸懷寬闊厚實,非常有安全感。她沒有感覺到他的老,隻覺得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安全,舒適,她和他沒有隔膜,她可以隨時隨心地把自己想說的告訴他。
張華成的吻落下來,在她的額頭,輕輕的。
她挽著張華成的胳膊回酒店,到房間門口,張華成停下,江若禪歪著頭看他:“你不到我房間來嗎?”
張華成遲疑著,搖頭。“不了,睡吧。”
江若禪不客氣地伸手把他拉進門裏,順手鎖上房門。雙臂纏住他的脖子,輕盈地躍上他的身上。
張華成馱著她往前走,紅著臉,難為情地說:“我不敢在你麵前脫衣服……我怕你嫌我老……”
江若禪用唇堵上他的話。
事實證明,張華成雖然肌肉鬆弛,兩鬢有斑白的發,但仍然寶刀不老。
4.硝煙四起
江若禪跟家裏攤牌:“我決定了,嫁給張華成。”
這消息無疑是個重磅炸彈,將安靜的江家炸得塵土飛揚,雞犬不寧。
聽到女兒再婚的對象是個和自己年齡相差無幾的老頭,江若禪的爹怒了。老爺子不明白,女兒水靈靈的一朵花,氣質涵養都不差,為什麽放著那麽多青年才俊不找,非要找個半百老頭。就算他有錢,可錢能讓時間倒流嗎?這丫頭是不是受了刺激,氣糊塗了?
他斬釘截鐵地表示:“你給我死了這條心吧,我寧願養你一輩子,也不願讓你去丟人現眼!”
“我怎麽就丟人現眼了?他願娶我願嫁,婚姻法又沒有規定年齡。”江若禪知道自己不合常規的選擇,一定會在家裏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法律是管不著你們,可我丟不起那人!找個什麽樣的不行,非找那黃土都埋了半截的?”老爺子氣得聲音都顫了。
江若禪的姐姐也勸:“你是不是為了和陸沅江賭氣呢?這過日子可不是衝動的事,以後他越來越老,生病起不了床,都得要你伺候,可不是鬧著玩的。就算他健健康康的,可再過15年,你4,垂垂老矣,你有勇氣和他一起上街嗎?”姐姐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耳語:“再說,他那麽大歲數了,那方麵,能滿足你嗎?”
“我不會去找帥哥?他又不能把我栓腰帶上。”江若禪嘻嘻哈哈地開玩笑。
“你就作吧你!”姐姐戳她一指頭,心裏暗自歎息:少年不識愁滋味啊,等真臨到自己頭上,不信你還能這樣輕飄飄地說話。
家裏惟一投讚成票的,是江若禪的哥哥江春光。村裏有一姑娘,嫁了大款,眼見得著的好處是:給娘家蓋了小別墅,送弟弟出國,投資給哥哥辦了工廠。原本很普通的人家,一躍成了村裏首富。姑娘的哥哥和江春光是發小,從前一起撿煙屁股抽,如今眼看著人家別克車開著,小別墅住著,還當了村長,進進出出耀武揚威的,一幫人跟在後麵點頭哈腰……江春光覺得不舒服。
現在,機會來了,妹妹若嫁了那老頭,給自己弄輛奧迪還不是小菜一碟?他便勸爹:“現在多少年輕漂亮的女孩兒爭搶著要嫁有錢人哪。小禪能遇上條件這麽好的,也是她的福氣,我們尊重她的選擇吧。”
他爹操起手邊的花瓶,二話不說就直奔江春光砸過來。老爺子暴跳如雷:“少給我放屁!有你這麽當哥哥的嗎?你那點小心思當我看不出來啊?滾一邊去,這裏沒你說話的地兒!”
江春光梗著脖子,強道:“我這不是為她好……”
老爺子“騰”地站起來,眼睛裏幾乎要噴出火來。江春光見勢不妙,趕緊灰溜溜地走了。
江若禪知道再爭下去也沒個結果,索性回屋睡覺去了。
周日,張華成家裏例行聚會。張嘉浩攜妻帶子,張嘉海也帶了女朋友,唯獨女兒張嘉汐遲遲未到。
張華成打電話給女兒,她懶洋洋地:“老爸,我這陣子正忙呢,上次和你說的那個項目,缺道程序,我正在辦。改天再回去吧。”
“馬上回來,別的事先放放。”張華成口氣堅定。
“那好吧。”因為還要時常在老爸身上榨點油騙點錢花,張嘉汐隻好妥協。
對於例行的家庭聚會,張家兄妹並無興趣,隻不過體諒老爸的寂寞,滿足他的情感需要。此刻,弟兄倆在客廳探討股票行情,兩妯娌交流育兒經。張華成在邊上落寞地坐著,遠遠看著他們,心中忽然一陣傷感。他像是個局外人,他們的話題與他無關。
妻子去世的時候他們還小,失去母親的兄妹三個,每天像小鳥一樣圍戀著他,向他索取溫暖和愛。吃喝拉撒,同學的戰爭考砸的成績,弟兄倆爭東搶西跟他告狀,女兒嘰嘰喳喳向他講學校的趣事。雖然他為他們心力交瘁,但那個家是溫暖渾圓的。
什麽時候起,他和孩子們的關係越來越淡了?
是他從廠裏出來,自己開了公司之後吧。他每天忙於事業,家成了旅店。他運氣好,正好趕上了房地產暴利的時代,公司很快發展壯大,資產像雪球一樣滾動,成了業界的佼佼者。
可是,等他有心情停下來看看他們的時候,才發現他們都已經長大了各自飛了,似乎,都不再需要他了。
張華成不是不孤寂的,這也是他要選擇江若禪的理由之一。他算得上是個成功男人,幾年裏也不是沒有女人主動向他投懷送抱,可他沒有找到一個能說話的人。而江若禪,幾乎在他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陷了進去,他有強烈的欲望:我要這個女人!這是他多少年來不曾有過的感覺。
20分鍾後,張嘉汐回來了。這個被張華成寵壞的姑娘,化著濃妝,眼睫毛有半寸長,口紅塗得像剛吸過血,穿著蕾絲邊小短裙,露出白皙修長的雙腿。
她進門就被張華成一頓痛批:“看你穿成什麽樣?像個歌廳小姐。先換衣服去。”
“爸,你懂不懂潮流啊?這是最流行的款式。”張嘉汐不以為然,看到小侄子,歡天喜地地跑過去,逗孩子玩去了。
人到齊了,保姆芸姐做好一桌豐盛的飯菜,大家各自就位。老二張嘉海早耐不住性了,問:“爸,到底有什麽重要的事,非要我們全部到齊?”
“是啊,我們小寶拉肚子,本來今天要上醫院的。”大媳婦羅小紅嘟噥道。
張華成站起來,認真地審視大家:“你們媽媽走了也快12年了,當時小汐才13歲,這些年我怎麽熬過來的,你們也清楚。現在你們都長大了,各自成家立業,我也想考慮考慮自己的事情。”他清了一下嗓子,繼續說:“我交了一個女朋友,趁大家今天都在,互相認識一下。”
然後,他衝樓上喊了一嗓子:“若禪,下來吧。”
江若禪果然出現在樓梯口,一襲黑色真絲連衣裙,將身姿勾勒得玲瓏有致,海藻般的長發披在肩頭,步履優雅,神態從容。她款款走下樓梯,張華成迎過來,牽住她的手,一直拉她到他的坐位旁坐下。
江若禪一臉得體的笑容,自我介紹:“我叫江若禪,你們就叫我小禪好了。以後,咱都是一家人了,我會盡心照顧你爸,也會像你們一樣愛他。”
場麵極安靜,所有人都看著這個猶如天降的女人,不知所措。
芸姐去拿了副新碗筷,放在江若禪麵前。
張華成招呼大家:“都吃啊,芸姐特意買的螃蟹,都嚐嚐。”夾了一隻放在江若禪的盤子裏。
張嘉汐先開了口:“冒昧地問一下,您多大年齡?”
“28。”江若禪直言不諱。
“爸爸,您這是給我們找姐姐還是找後媽?”張嘉汐衝她爸發火。這個女人美得芳華絕代,她所謂的新潮時尚,在這個女人麵前似乎隻剩下兩個字:俗豔。這樣的女人,生來就是讓別的女人自卑的,雖然,自己比她年輕。
張嘉海也憋了一肚子火:“爸,您找老伴沒錯,年紀大了有個人做伴,我們也少操點心。可您幹嗎找這樣的?”
小寶在羅小紅的懷裏不安分地轉來轉去,羅小紅恨恨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掌,孩子“哇”地大哭起來。羅小紅指桑罵槐:“老實呆著行不行?瞎鬧騰什麽?以為你是誰?再哭把你扔出去!”
一向老實懦弱的老大張嘉浩出來打圓場:“照說呢,您找什麽樣的人,我們管不著。不過,這事不急,爸,您看是不是再考慮一下?”
張華成微笑著看他們,待平靜下來,才開口說:“你們都說完了?我也表達一下我的觀點:第一:找什麽樣的人結婚,是我的自由。無論年輕或者蒼老,貧窮或者富貴,對我而言,自己喜歡就好。第二:我隻是通知一聲,介紹你們認識,並沒有要征求你們的意見。第三:請不要以你們的眼光,來左右我的喜好。你們談朋友的時候我沒有幹涉,現在,希望你們也尊重我的選擇。”
一桌子人都靜默著,老大在抽煙,老二擺弄手機,張嘉汐頭伏在雙臂間,趴在桌子上。
房間裏暗流湧動。
江若禪矜持地沉默著,外表平靜,內心翻江倒海。他們會怎麽想她?她這樣年輕,粘上他們的父親,不過是為了他的錢?一定會的。可難道她不是為了張華成的錢?她承認他有他的魅力,但如果他沒有那個身價擺在那裏,一個和父親一樣年齡的老頭子,她對他有多大興趣?可她全是為了錢嗎?似乎也不是。她需要安定妥貼的生活,需要一個安全的港灣,她需要在任何一個轉身回頭的時候,他都在,無微不至。她知道,這些他能給她。說她出賣青春,她不介意,青春總是會變老的,如果能用它換來想要的生活,她覺得值得。
張華成給她添了一勺湯:“嚐嚐羅宋湯,芸姐的手藝很不錯的。”他無視眾人的存在。他用他的從容和漠然告訴他們:我已經決定了,誰也別想改變我。
江若禪於是埋頭喝湯,味道的確不錯。
誰也沒注意到張嘉汐是什麽時候到江若禪身邊的,江若禪驚覺時,嘉汐的手已經高高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記耳光,結結實實地落在江若禪的臉上。
張嘉汐滿臉是淚,歇斯底裏地喊:“你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你纏上我爸,不就是看上我們家的錢了嗎?告訴你,沒那麽容易!”她還不解氣,順手端起那碗羅宋湯,一股腦地潑在江若禪的身上。
張嘉浩愣住了,他沒想到妹妹會如此潑辣,緊張地站起來,又坐下,不安地盯著父親的臉色。羅小紅幸災樂禍地看著這一幕,仿佛嘉汐替自己出了氣,無比暢快,心裏暗想:活該,以為張家是這麽好進的?
張嘉海仿佛沒有注意到眼前發生的事情,仍然若無其事地翻看手機,嘉海的女朋友要過來拉嘉汐,被嘉海低喝一聲:“沒你的事,老實坐著。”
臉,火辣辣地痛。西紅柿,牛肉粒,洋蔥塊,黏稠的湯汁順著江若禪的頭發流下來。江若禪站起來,與張嘉汐麵對麵,近得能看清她臉上的毛孔。
她沒有去擦臉上的湯汁,就那樣淌著,一字一頓冷冷地說:“張小姐,這個世界上有權力打我的,隻有我爸媽。但他們從來沒有戳過我一指頭。你可以不接受我,但你沒有權力打我。我是不是圖你家的錢,和你也沒關係。”
張華成迅速擋在江若禪身前,喝道:“嘉汐,你幹什麽?”
嘉汐母親去世的時候,她才13歲,所以,張華成對這個小女兒自是百般疼愛,無比寵溺。她要天上的星星,張華成也恨不能搭個天梯去摘下來。張嘉汐自然被慣得驕橫霸道說一不二,不肯好好念書,高中沒考上,張華成送她讀了技校,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和一幫同學逃課,抽煙,打架,高中讀了一半便主動退學。
從學校出來後更是肆無忌憚,騙她爸說要做生意,張華成給她一筆錢,她便在外麵喝酒泡吧跳舞,揮霍完了再編個理由找老爸要。如此反複。
張華成拿這個女兒沒辦法,恨起來的時候也罵,說再不管她了,死在外麵都跟他沒關係,可隻要寶貝女兒在電話一哭一求,他就便什麽都忘了,乖乖妥協,要多少給多少。
所以,每個人都有軟肋。張華成的軟肋就是張嘉汐。
可是,那也由不得她如此肆無忌憚地欺負江若禪。張嘉汐是他的軟肋,江若禪是他的心肝。傷了哪一個,他都疼。
張嘉汐氣勢洶洶:“我打她了,怎麽了?她不是狐狸精嗎?讓她講講是怎麽勾引你上床的?”
“你這缺家少教的瘋丫頭!”張華成忍無可忍,手起掌落,替江若禪還了一巴掌。
張嘉汐捂著臉,淚流滿麵:“爸,你從小就沒沾過我一指頭,現在,你為這個賤女人,你打我!你打呀,打死我得了!”她用頭直撞張華成的腹部。
張嘉浩趕緊拉她出去。剩下的幾個人也相繼離開了。
張華成拍了拍江若禪的肩膀,頹然坐在沙發上,吩咐芸姐放熱水讓江若禪洗澡換衣服。
江若禪的心亦是一片冰涼。她知道選擇張華成,會有很多障礙和阻力,她有勇氣麵對。可是讓張華成來承擔親情撕裂的痛苦,她不忍。
可是他們為什麽容不下她?以為她會來分他們一份家產嗎?她不是有野心貪財的女人,也不想要張家的產業。她隻想能衣食無憂地生活下去,想有一個人體貼入微地關懷自己,如此而已。
可是,有這麽多的人不容許。
江若禪歎氣:“實在不行,就分了吧。”
張華成詫異地抬起頭來,雙眼血紅:“不可能。”
“你要讓一家人這麽廝殺下去?血肉橫飛骨肉分離?”江若禪能相像得出那些殘忍的場景。
“不會的。相信我。十一我們結婚。”
5.生活是一場戰爭
江若禪玩失蹤。她誰也沒說,一個人跑到了大連。在海邊,她常常獨自坐上一天,或者,沿著海岸線獨自默默地走很遠,再走回來。
她迷茫了。到底還要不要堅持下去?這是自己想要的東西嗎?好像全世界都在反對她和他在一起。她累了,沒有精力同他們鬥。她也懷疑為這個老頭,值不值得去這麽鬥。她想分手,其實,找一個本本份份的人,幹幹淨淨地過日子,也沒什麽不好。哪怕錢少一點,也好過於和這家人糾纏不清。
而他們倆,也並非有怎樣的生死情深吧?他想找個年輕的女子,不過是探囊取物。她離了他,也不會活不下去。
好吧,就這麽辦。
可是,就在江若禪決定要和張華成分手的時候,出現了一個意外——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先是頭暈乏力,接著在晚上吃小籠包的時候,她聞到肉的香味忽然一陣惡心,後來發展到在街上隻要聞到油煙味,就嘔吐不止。江若禪這才想起來,她一向準時例假已經超過半個月沒來了。
趕緊去醫院檢查,結果不出所料,她真的懷孕了。
江若禪喜極而泣。
從醫院出來,她所有的糾結和矛盾一掃而光。不管怎樣,她要這個孩子。
她心情愉悅地開了手機,給張華成打電話。她已經決定了,即使他不打算要這個孩子,即使他們真的分手,她也要生下這個孩子,自己養著。
電話一通,聽到她的聲音,張華成就發飆了:“你瘋哪兒去了?多大的人了還玩失蹤?你知不知道這兩天我都急瘋了,我滿世界找你,以為你出了意外,甚至去報了警……你也不想想,我能經得起你這樣折騰嗎?……”張華成聲音哽咽。
這個老頭,居然為自己急成這樣,江若禪的心,忽然柔軟而潮濕。她安靜耐心地等待他發完脾氣,像做了錯事的學生,給他道歉:“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
“對不起頂個屁用啊?你以為自己還是三歲孩子呢?做事有點責任心好不好?……”張華成餘怒未消。
不容他繼續發脾氣,江若禪突然毫無鋪墊地說:“我懷孕了!”
那邊一下靜下來,江若禪也不說話,電話裏剩下“噝噝”的電流聲。好久,張華成才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你,沒開玩笑吧?你把剛才的話再重複一遍!”
江若禪一字一頓:“我——懷——孕——了!”
“啪”,電話斷了。
江若禪疑惑地看著斷掉的手機,什麽情況這是?
3秒後,張華成的電話又來了,他的聲音幾乎是在吼:“忘了問你在哪兒?快說你在哪兒?你不要動,我去接你!你不要動……我這就去機場!”他興奮得語無倫次。
江若禪深深地笑了。告訴張華成她的詳細地址,自己慢慢溜達著回了賓館。
一路上,她思緒紛飛。想來,她和他是上天注定的姻緣吧,她和陸沅江結婚8個月,也沒懷上。和張華成在一起不過屈指可數的幾天,竟然就有了。她相信這個孩子就是上帝送給他們的天使,來挽救他們即將離散的愛情。她忽然間有些感動,摸著自己的肚子,對那個還是豆芽一樣的孩子說:謝謝你,寶貝!
張華成在6個小時後抵達大連,進門就把江若禪抱在懷裏:“幾天不見,你就搞出這麽大動靜來!”又急不可待地去看她的肚子,“是真的嗎?我兒子在裏麵?讓我摸摸。”
他欣喜若狂地把頭埋在她的腹部,瘋狂地親吻她的肚子。歎息著:“我又有孩子了,真好!”
老來得子的幸福和喜悅,把張華成徹底擊暈了。
江若禪的整顆心都被融化了,她很為這個老頭的激情動容,他哪裏像要六十的人呢?她緊緊抱著他的頭,心裏的喜悅因為他,又增加了幾分。他們原本是毫無關聯的兩個人,現在,他們被一個孩子連在一起,這個孩子的身上,流著他們兩個人的血,他們共同創造出一個生命來,多麽神奇!
生活真是瞬息萬變,就在前一天,她還為他們之間的重重障礙而煩惱,打算離開這個男人。現在,所有的問題都不再是問題。她要嫁給他!父母反對,子女反對,哪怕全世界都反對,她也要嫁給他,義無反顧。因為,從這一刻起,她不再是一個身單力薄的弱女子,她是一個母親,她要為她的孩子而戰。
靜下來後,張華成仍然難以置信:“你是說,就是麗江那幾天……”
江若禪紅著臉笑:“看不出,你還真能幹呢。”她由衷地誇他。
張華成“嘿嘿”笑著,驕傲,自足。他摸著她的肚子說:“回去就結婚。你安心養胎,婚禮的事我來籌備。”
江若禪像國寶一樣,被張華成精心護送回家。
江若禪正式搬進了陽光水岸的那幢別墅。張華成把芸姐叫到這邊來照顧她,他自己一邊料理公司,一邊緊鑼密鼓地準備結婚事宜,每天準時回來,大包小包的東西往家裏拿,一一仔細叮囑:“香蕉蘋果,每天都要吃,寶寶生出來皮膚好。檸檬,惡心了就放在鼻子下聞一聞。牛奶,早晚各一包,補鈣。核桃和杏仁,每天也要吃一點。冰激淩和蛋糕別多吃,血糖會高……”
又交待芸姐:“平時多熬點魚湯骨頭湯,如果反應實在厲害,就用紅棗蓮子銀耳黑米葡萄幹綠豆花生之類的,換著樣煮粥喝,營養差不多也夠了。”
江若禪看著他認真的樣子,抿著嘴笑:“你真是比我媽還細致。”
他當然細致,他在重新體會做父親的感覺,而這感覺是如此之美妙。他有過三個孩子,可是那時候他年輕,忙於事業,孩子們似乎在不知不覺中就長大了。現在,上帝又給了他一次機會,當然要倍加珍惜。他要看著他出生,陪伴他成長,一直到他生命終結的那一天。如果說江若禪給了他人生第二春的話,那麽,這個孩子,則是這個春天裏一株幼小的白楊,他滿心喜悅地期待著他發出第一枚嫩芽,茁壯成長。
張華成出差了,江若禪躺在床上,百無聊賴,昏昏欲睡。忽然芸姐在外麵敲門,說:“小禪,有客人。”
“誰?”江若禪奇怪,誰知道她住在這裏?
“老二,張嘉海。”
“我知道了。”
有點意外,江若禪洗了把臉,披上衣服,下樓。
張嘉海背對著樓梯,在客廳裏看窗外的景色。窗外是張華成精心打理的玫瑰園,有一池碧水,玫瑰盛開。
聽到她的腳步聲,張嘉海轉過身來,看她一眼,目光重新移到窗外。“這裏空氣新鮮,環境優雅,是個適合調養的地方。”
應該不是來觀景的吧。江若禪不動聲色:“的確是,適宜居住。”
“以前,這裏住過另一個女人,比你還小幾歲。”張嘉海轉過身來,“事實上,我爹從不缺少女人。你知道自己是第幾個嗎?”
江若禪並不動氣,她不在乎在自己之前,他有過多少個女人。她要他的現在和以後。她沉聲靜氣,說:“像你爹這樣的男人,多幾個女人並不奇怪。倒是你,挺奇怪的,你不惜辱沒你父親的名聲,無非是讓我放棄他,對嗎?”
張嘉海看她一眼,“我隻是想告訴你,現在,那個女孩子就住在我們家,你要是有興趣,可以去見見。”
他沒有回頭看她的反應,推門出去了。
江若禪呆在那裏,究竟是怎麽回事?是張嘉海杜撰謠言離散他們嗎?他家裏真的還住另外一個女人?
江若禪是急性子,換了衣服就打車去了張華成在江寧路的家。
那是張華成發家後買的第一套房子,上下兩層,在市中心,鬧中取靜,學校醫院超市銀行都在3公裏之內,非常適宜居住。張華成雖然有新別墅,但在老房子裏住久了,有了感情,也不願搬來挪去的。況且,這裏生活方便,他喜歡吃的醬牛肉金絲餅,出門幾步路就買得到。不像陽光水岸,環境是好,但人氣尚未聚攏,周邊的配套設施還沒有開發,買把青菜也要跑到七八公裏之外,實在很不方便。
三個孩子中,張嘉浩結婚後另買了房子,搬了出去。張嘉海和張嘉汐雖然尚未成家,但在這個家裏呆的時間也屈指可數。偌大一個家,常常隻有芸姐守著,負責打掃衛生,洗衣做菜。芸姐在張華成妻子去世前就來了,幫她料理家務。妻子走後,留下三個孩子,芸姐更走不得了,一呆便是多年,和這一家老小也有了感情。
江若禪第一次和他的孩子們見麵時去過一次,後來她住進陽光水岸的別墅,這個地方就再沒有來過。
江若禪按門鈴,響了很久,才有人來開門。
果然,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似與張嘉汐同齡。削肩,杏核眼,趿著拖鞋,睡眼惺忪,打著哈欠問:“你是誰啊?找誰?”
江若禪氣不打一處來,冷笑:“我還想問你是誰呢?怎麽會住在這裏?”
女孩兒上下打量她一番,似乎明白了來者的身份,指著江若禪陰陽怪氣地說:“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小三兒啊!怎麽,來爭地盤了?我告訴你,老娘跟張華成上床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轉筋呢!”
江若禪一時氣結,竟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自己光明正大地談戀愛,什麽時候竟成了小三了?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
女孩兒注意到她微隆的腹部,繼續出言不遜:“以為懷上龍胎就了不起了?老娘也為那老王八蛋墮過幾次胎呢。現在老娘生不了孩子了,他就另覓新歡了……”
江若禪氣得渾身顫抖,頭都要炸了。也顧不得斯文,張口罵道:“哪裏跑出來的野貓,也敢來這裏發情叫春?外麵的野男人多的是,你隨便找啊,別髒了我家的地!”
“嗬,輪得著你來教訓我?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吧,怎麽著我也是你大姐呢,說點兒好聽的,我也就認你這妹妹了。還你家的地,哼,你幾時登的堂入的室?這房主可姓張,我連他那個地方有幾顆痣都清清楚楚。什麽時候等他走了,這房子轉到我名下也不是不可能。我倒想問問,跟你有什麽關係?”
江若禪氣極,揚手就要打人。
卻被女孩兒牢牢地鉗住胳膊:“還想打我?也不看看自個兒的身子!得了,我要是真把你打流了產,那老東西還不得把我生吞活剝了?”
斯文雅致平時一句髒話都難說出口的江若禪,哪見過這種潑婦?被這女人恬不知恥地一通罵,她早已經亂了方寸,嘴裏罵著“賤人,我跟你拚了!”,就去揪對方的頭發。
女孩兒輕巧地避開,反揪住她的頭發不放。
兩個人正糾纏著,芸姐來了。她大約看江若禪神色不對,跟著她出來了。看到這場麵,慌忙過來製止:“哎喲,我的奶奶,你們這是幹什麽?快別打了!”
她上前護住江若禪,對那女孩兒說:“冰冰,不要鬧了。這要出個什麽好歹,回來怎麽跟他交待?”
“是她要跟我過不去,關我什麽事?”女孩兒斜著眼瞪江若禪一眼。
江若禪的心冰涼一片。原來她還心存懷疑,這當兒,她聽到芸姐喊出女孩兒的名字,終於確信無疑。連芸姐也認識她,可見她在這個家呆了不是一天兩天了。原來張嘉海說得都是真的,他爹就是個玩遍女人的混帳王八蛋,她江若禪,不過是他的玩物之一。可笑她,還以為找到了真愛。
真相,總是如此荒涼,令人心寒。
江若禪再次心生悔意。
她回到別墅,收拾她的東西,她再也不要回到這個地方。
芸姐急得跟在後麵轉圈:“小禪,你不要衝動,你這樣離開了,回頭我怎麽跟張先生解釋?”
江若禪回頭,目光直視芸姐:“你告訴我,那個什麽冰冰,真的是他養的情人嗎?”
芸姐在她的目光逼視下低了頭,撚著衣角:“這種事,我怎麽能知道?”
江若禪冷笑著“哼”了一聲,更堅定了。芸姐自然是知道的,但她怎麽能說?
她的心,更寒了。
6.你需要我時,我都在
江若禪回家去看父親。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她的事像長了翅膀,很快便被傳得沸沸揚揚盡人皆知。江家顏麵盡失。
看她回來,老爺子冷著臉,不理她。江若禪自知理虧,拿出給父親買的毛衣:“爸,我剛買的,你試試看合適不。”
老爺子哼了一聲,轉頭去看電視。
江母將女兒拉到旁邊,指著她的肚子問:“現在有三個月了吧?做的時候會很疼的,你要忍住。”
“誰說我要做?我的孩子,我要生下來!”
“小禪啊,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沒有孩子,再找人家的時候還容易,你要是拖著個油瓶,誰要你啊?你趕緊給我打掉,明天讓你姐陪你去。”
“我不去。”江若禪堅持。
“反了你了!你還嫌沒把江家的臉丟夠嗎?”老爺子突然一聲暴喝。
江若禪鄭重地看著父親,“爸,你不要為我的事生氣了。我有我的人生,將來怎麽過,我自己有打算。我知道做一個單身媽媽有多難,我有準備。我不是為他,我隻是,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
江若禪忽然淚盈於睫。
老爺子歎口氣,不說話了。
女兒大了,有自己的人生,他還能管她多久?
江若禪出去找房子,她工作辭了,廠裏當然不能再去,也不能住在家裏,讓父母看著添堵。
就在江若禪四處找房子的時候,張華成也在四處找她。
他出差回來就不見了她,她房間裏的東西收拾得幹幹淨淨,手機始終關機。問芸姐,她支支吾吾,隻說:“我也不知道她怎麽了,出去了一趟回來,就氣得麵色蒼白,收拾東西走了,我攔也攔不住……”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們的婚期都定好了,他把該準備的都準備了,結婚請柬也寫好了,她卻莫名其妙地,又玩起了失蹤。
張華成迫不得已,老著一張臉,去江家找江若禪。
老爺子看到這個引誘自己女兒的老頭,滿腔的火氣像火山暴發,暴跳如雷:“你還來問我?我倒想問問,你把我女兒弄哪兒去了?我養大她容易嗎?現在她都懷孕了,你讓她居無定所,四處漂泊,你算個什麽東西啊?!”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從外地出差回來她就不見了。我知道你們對我有看法,你們有什麽火都衝我撒,千萬別把她藏起來。她現在需要人照顧……”張華成的心燒火燎地疼。
“說什麽屁話呢?她一個大活人,我們能藏得住嗎?你自己不知道出了啥事?還有臉來問我?你要是真喜歡她,就真心誠意地待她。都這把年紀了,還左一個右一個,你折騰得起,我閨女折騰不起!”老爺子鄙夷而悲憤,恨得咬牙切齒。
張華成一頭霧水,低著頭,默然無語。他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麽誤會,可他沒法解釋,也不想解釋。現在最緊要的,是先找到江若禪。
江若禪住在同學李菁那裏。
李菁也是一離婚之人,前夫和她最好的朋友勾搭成奸,被她捉了個現行。
本來,離婚男方有錯,李菁有權利將那男人掃地出門,讓他淨身出戶。可這個傻女人,為泄一時之憤圖一時之快,片瓦不爭,自己帶著兒子出來了。
事後,江若禪氣得大罵她白癡弱智。李菁也不反駁,自己租了房子,每天出去賣烙餅為生。日子雖然過得艱難,倒也清靜,和兒子相依為命。
如今江若禪沒了棲身之地,隻得暫時投靠於她。
李菁看她的淒惶樣,也是恨鐵不成鋼:“當初是怎麽說我來著?現在你的腦袋也鏽掉了?你懷著他的孩子,他有百萬家產,卻讓你棲身於這貧民窟,你幹嗎這麽折磨自己?縱然沒法和他過下去,也要敲他一筆錢,至少得保證你和孩子以後的生活衣食無憂。不然等孩子生下來,有你好過的!”
“你什麽也沒要,現在不也過得挺好嗎?”
“你和我怎麽能一樣?我是苦孩子出身,扔到再壞的境地,也有辦法活下來。你看你那雙手,除了寫字畫畫,還能幹什麽?”
“真到那境地,我也有辦法生存。我就是不想再見他,看到他我覺得惡心。”
李菁歎息一聲:“唉,什麽都別說了,給你燉的魚湯,來喝點。”
江若禪感激地衝李菁笑:“給你添麻煩了。”
李菁拍她的肩:“和我還客氣。”
兩個人坐到餐桌旁,江若禪端起湯剛喝了一口,就惡心反胃,撕心裂肺地狂吐起來。
李菁憂心忡忡:“你這吃什麽吐什麽,肚裏的孩子怎麽吸收得到營養?”
江若禪慘白著一張臉,有氣無力地說:“吃了吐,吐了再吃唄。”
李菁陪江若禪去逛街,想買兩套孕婦裝。倆人從一家店裏出來,正討論剛才那件衣服的質地和款式,忽然,江若禪的眼睛直了。
前麵不遠處,一男一女也剛從一家孕嬰店裏出來。男的懷裏抱著一個一歲多的小孩兒,女的邊走邊戀戀不舍地往後看,不無遺憾地說:“那套童裝真不錯,咱家兒子穿上一定帥,唉,太貴了……攤上你這樣的男人真倒黴啊,每月掙那倆錢,買件衣服也得斤斤計較……”
男人火了,把孩子往地上一放:“誰掙錢多你找誰去!老子還不奉陪了!”
江若禪看得呆了。那女子,可不就是那天和自己吵架的冰冰嗎?沒錯,削肩,杏核眼,一頭燙得像方便麵一樣的長發。可她不是張華成包養的情人嗎?她不是說自己不會生孩子嗎?可眼前的情景,她明明是有老公有孩子的主啊!
她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指著那女人對李菁悄聲說:“看到沒,她就是和我吵架的那個小妖精!”
“啊?”李菁也發懵,“人家不是一家三口嗎?”
“我也奇怪啊。”
“靠,我去把那妖精捉過來,問個明白。”李菁也是個急脾氣。
江若禪忙拉住她:“算了,興許她瞞著自己老公做了什麽事,當麵揭穿不大好,事情總會弄清楚的。”
“你呀,她把你害成這樣,你還替她著想,真是賤!”李菁恨得咬牙。
此時,那女人無意間往她們這邊掃了一眼,正遇上江若禪的目光,女人呆了呆,臉立時變了顏色,俯身抱起孩子,也不顧男人的抱怨,疾步離去。
江若禪無心再逛,回去的路上江若禪仔細回憶那天的事,越想越覺得可疑。
“難道是他們設下的圈套?你看,先是張嘉海告訴我,他爹養的有情人,故意讓我去對質。我去後,果然見了那個女人,她對我出口不遜……”江若禪梳理頭緒。
“她故意將你激怒,讓你對張華成徹底失望,將你逼走,正中他們的下懷。”李菁接道。
“可是芸姐,為什麽也認識那個女孩兒?”江若禪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這女孩兒確定並非張華成的情人,而是他們特意雇來對付你的,那麽,隻有一種可能:芸姐和他們是一夥的。”李菁的推理,把江若禪嚇了一跳。
“芸姐在他們家多年,和孩子們感情深厚,張嘉海求她幫忙,她應該不會拒絕。”李菁繼續推理下去,“也或許,芸姐對張華成也有非同尋常的感情,對女主人的位置覬覦已久。她本以為那個位置遲早是自己的,卻沒想到半路殺出個你……”
李菁如此大膽的推測,真讓江若禪膽顫心驚。
“他們有共同的立場,在感情上,他的孩子們接受芸姐自然好過於我。而我,這麽快就懷了孕,日後生下孩子,又將成為他們的利益侵害者。所以,他們要千方百計,設計趕我出門。”
兩個人順水推舟的推理,讓彼此心裏大驚,麵麵相覷。
正在此時,江若禪的電話響了。一看號碼,是姐姐。
電話接通,沒等她說話,那邊姐姐就哭了起來:“小禪,我在醫院……”
“姐,你別哭,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江若禪的心縮成一團,姐姐病了?
“不是我,是咱爸。我今天來拿咱爸的體檢單子,醫生說,爸肺部有陰影……”
“咣當”一聲,江若禪的手機掉在地上,心裏似乎有東西,也一起碎了。
李菁看她神色不對,趕忙揀起手機,她姐還在那邊哭:“小禪,怎麽辦呢?你說話啊!”
江若禪定定神:“姐,你別慌,確定是癌嗎?”
“基本上確診了。”
“等我,馬上回去。”
掛斷電話,江若禪就打車往家裏趕。李菁擔心她的身體:“我陪你去吧。”
“不用,你還得照顧孩子,就別跟著折騰了。”
“那你自己小心。”
倆人深深擁抱,道別。
江父住進了醫院,不敢告訴他實情,隻說是肺囊腫,需要做個小手術。不明白真相的老爺子,像個任性的孩子,對江若禪姐倆使性子:“我沒病,上這兒來幹什麽?你看這醫院裏,悶死個人,沒病也得憋出病來。”
江若禪強忍悲傷,溫言相勸:“爸,聽話啊,有病不治,小病變大病,到時候就不好了。醫院當然比不上咱家,但我和姐不都在陪著你嗎?平時你想讓我們陪,我們也還沒空呢。”
老爺子紅了眼圈,歎氣:“我不就怕折騰你們嗎?你看你,現在這身子,哪能天天在醫院熬?你姐家裏也是一攤的事,你哥也見不到個人影……”
姐姐給父親擦了把臉,故作輕鬆地笑:“再大的事,也沒有俺爹重要,把你伺候好了,就是我們最大的功勞。你說是吧,小禪?”
扭回頭,卻發現江若禪沒在。
江若禪在走廊,捂著臉哭。她滿心自責,若不是自己結婚又離婚、找張華成、懷孕、被逼出來,這一係列亂七八糟的事,爸不那麽生氣,他大概也不會得這個病。她從來就不是個聽話的孩子,總在不斷地給他們找麻煩,讓他們為自己擔心,憂慮,提心吊膽……如果上帝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做父母的乖乖女,找一個安穩踏實的人,在他們的注視下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再不拂逆他們。
可是,還有那樣的機會嗎?
江若禪涕淚漣漣。
忽然,有一雙手撫在她的肩膀上,她詫異地扭回頭,竟是他——張華成。
多日不見,他的頭發又白了很多,麵容憔悴,想是也經過了許多的熬煎吧。江若禪不由自主地轉過身,伏在他的懷裏,淚水洶湧而出,哭得肝腸寸斷。那淚水裏,有委屈,有擔憂,有安心,有釋懷……她顧不上走廊裏來來往往好奇地注視他們的人,隻覺得終於等到了她的那個港灣,可以讓她停靠,休憩,恣意發泄,無拘無束。
張華成攬著她,細語安慰:“對不起,小禪,我讓你受委屈了。事情都調查清楚了,是嘉海他們和芸姐一起搞的鬼。我已經把芸姐辭退了,等你回家,我們再找新的保姆。李菁也把你的情況告訴我了,爸爸的病你不要擔心……”
“就是說,我和李菁之前的猜測,都是真的?”江若禪大驚。
張華成喟歎一聲:“唉,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了,怎麽人人都隻盯著那些錢?都怪我沒有教育好他們……”他自感羞愧。
江若禪不知道該怎樣勸他,這個世界上人人都為錢忙,但似乎越有錢的人,活得越不快樂。
“可是,你為什麽那麽傻?為什麽不問問我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呀,什麽都好,就是太容易輕信於人。”張華成捏捏她的鼻子。“以後不許再玩失蹤,有什麽話當麵講清楚。你再這樣,我早晚得被你折騰死……”
江若禪慚愧地把頭埋在他的懷裏,聽到他說死,又連忙去捂他的嘴:“不許胡說!”
張華成拿出一張銀行卡放在她的手心裏:“裏麵有30萬,先用著,咱們找最好的醫院和大夫……”
江若禪的淚又出來了。她終於明白了這個男人的魅力所在,有他在,她便心安。他會在任何她需要的時候出現,保護她,幫她扛起所有的問題和麻煩。
“好了,不哭了,再哭我兒子也會不高興。”張華成掏出手帕幫她擦鼻涕。
“誰說一定是兒子?我喜歡女兒。”江若禪撅嘴。
“姑奶奶,其實我更喜歡公主。好了,餓了吧,我帶你去吃好東西!”張華成憐愛地說。
“被你一提醒,還真是饑腸轆轆。”江若禪順從地被他牽著手走,這幾天為爸爸的病,她的確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我要吃麻油雞,清蒸魚,素炒菜心,日本豆腐……”
“好好好,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搭梯去給你摘。”張華成無比溫柔,輕聲慢語地哄她。
張華成把她帶到醫院後麵一家幹淨的飯館,點了她喜歡的菜。不知道是反應期過去了,還是真餓了,江若禪胃口大好,迅速把幾個菜消滅得幹幹淨淨。
看她胃口大開,張華成也高興。又點了幾個菜,讓江若禪帶回去給父親和姐姐吃。
路上,張華成問起老爺子的病情,江若禪又愁腸百結:“可能要手術,但希望微茫。醫生說,爸沒有多長時間了……”
張華成無語,生老病死雖是自然規律,可是隻有發生在自己身上,才能感受到切膚之痛。他不由得想到自己,他也是個老人了,時日無多,不知道還能給江若禪多久的幸福。所以,他更得趁自己能踢能打的時候,更多地疼愛江若禪。
送她到病房門口,張華成指指裏麵,低聲道:“我就不進去了,免得老爺子看到我心情不好,影響治療。有事給我電話,我一直都在。還有,你這身子自己也掂量著點,別太累了,真不行,就請個護工。”
江父做了手術,卻依然沒能抵擋住病魔的侵蝕。三周後的一個夜晚,老爺子開始陷入半昏迷狀態。他把江若禪拉到身邊,淚水不住地流。
江若禪知道,父親是放心不下自己。
臨終時分,老爺子拉著江若禪的手,眼睛卻望向門外。江若禪哭了,她叫門外的張華成:“進來吧,爸爸叫你呢。”
這些天,張華成每天往醫院跑,來了就在走廊上待著,他怕老爺子萬一有意外,江若禪找不到自己。他在,至少給了她一點依靠和力量。
雖然他幾乎沒有進過病房,可是老爺子卻不糊塗。
張華成進來,伏在老爺子的床前。老頭看著他,嘴唇顫動著,聲音微弱地說著什麽。江若禪趴在父親身上,耳朵貼近他的嘴唇,仍然聽不清楚。江若禪淚流不止,“爸,您想說什麽?”
老爺子費勁地想去抓張華成的手,張華成趕緊伸手過去握住他的手,老爺子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眼淚緩緩地流了下來。張華成看得心酸,他握緊老人的手,說:“爸,小禪交給我,您就放心走吧,我會好好照顧她……”
老人安詳地閉上眼睛,駕鶴西去。
江家方寸大亂,江春光吊兒郎當,與父親素日不合,住院期間雖說也去看過兩次,但都是來去匆匆,甚至不曾給父親削過一隻蘋果。如今喪葬之事,自然也靠他不住。江母受此打擊,起不了床。江若禪姐妹倆亦悲痛欲絕失去了主張。喪事便由張華成全權代理。
張華成就這樣,被江家默認了。
喪事過後,江若禪隨張華成住回了江寧路的家。這一通前後折騰,江若禪也沒有心思舉辦婚禮了,倆人挑了吉日,去民政局辦了結婚證,算是了卻一樁心願。
張嘉浩兄妹自知理虧,隻有被迫接受江若禪成為家庭一員,暫時相安無事。
4個月後,江若禪平安產下一女,再為人父的張華成欣喜若狂,抱著那個粉雕玉砌的小人,親都親不夠。
隨著女兒的長大,江若禪在這個家裏,漸漸坐穩了江山。
7.婚姻的暗礁
江若禪講完,幾個人早聽得入迷,半天回不過神來。江若禪不由哂笑:“喂喂喂,都回來了啊!”
阿彌姐歎息:“豪門果然難入啊!”
景萱讚同:“你這還算好的,看看那些嫁入豪門的女星,哪一個不是披荊斬棘鬥智鬥勇過來的?無怪乎人家說,豪門一入深似海……”
馬小騰眨眨眼睛,附在江若禪耳邊悄悄問:“親愛的,話說俺大哥,那方麵還行嗎?”
“你覺得呢?”江若禪笑著反問。又坦率無忌地回答:“你現在就是給他一把偉哥,他也不行了!不過也好,省得他在外麵花紅柳翠地讓人不放心。”
“可是,女人如果缺少性愛的滋潤,對健康不利吧?”馬小騰同學擔憂地望著江若禪。
阿彌姐接口說:“可不是嘛,和諧美好的性愛對女人大有裨益,報上說,能舒緩壓力提高免疫力治療失眠延緩衰老美容瘦身……你想啊,女人的子宮就像房子,房子裏總不住人……”
正說著,去衛生間的段越推門進來,他聽到阿彌姐說房子總不住人,也不問根由,便順口說:“可不是,我們農村的窯洞,長時間不住人,很容易就塌了!”
幾個女人互相看看,突然,同時發出一陣爆笑。段越不明所以地看著大家,又認真地重複了一句:“是真的,窯洞裏一直住著人,再破也沒事兒。如果不住人,過不了幾年就塌了。”
女人們再也受不了了,阿彌姐笑倒在餐桌上,直不起腰來。馬小騰蹲在地上,揉著肚子直喊“好疼好疼”。江若禪又是跺地又是擊掌,笑得前仰後合。景萱笑得眼淚直流,手指著段越,直說:“你你你……”
段越看著四個笑瘋的女人,莫名其妙。
許諾踏著月色,筋疲力盡地回家。走到門口,拿出鑰匙開門,才忽然一拍腦袋:“壞了,忘了去接佳佳了。”下午的時候老公方群給她打過電話,說要去廣州出差,讓她去接女兒佳佳。她這一忙起來,竟忘得一幹二淨。
許諾一路飛車趕到幼兒園,可裏麵黑乎乎的哪還有人?她心急火燎地敲大門,良久,看門的大爺拖拖踏踏地走出來,不滿地說:“怎麽到現在才來接人?不看看什麽時候了?哪還有孩子?”
“大叔,我今天有事給忘了,您知道什麽人把我的孩子接走了嗎?”
“我哪知道哪個是你的孩子啊?這麽大個幼兒園,一天進出多少個孩子?我要能都記住了,還不成了超人了?你這當媽的也忒糊塗了!你不趕緊去問問老師,擱我這兒瞎耽誤時間……”
真是越急越昏,許諾這才想起來給老師打電話,拿起手機,才發現沒電了。忙拿出備用電池換上,剛開機,方群的電話就來了,他開口就火冒三丈:“我說你天天幹什麽呢忙成這樣?跟你說了讓你去接孩子,到現在連個人影都沒見著。電話也打不通,佳佳被小裴老師帶回家了,人家都給我打了幾次電話了……我說你心裏能不能裝裝我們這個家?”
聽到女兒沒事,許諾心裏一輕。被方群這劈頭蓋臉的一通訓,又自覺委屈:“我這不是忙暈了頭,忘了嘛。你說你早不出差,晚不出差,偏偏這會兒去,我忙得焦頭爛額分身乏術……”
“知道,全世界就你忙,離了你地球都沒法轉了,許總……”方群譏諷她。
許諾還要說什麽,那頭方群已經掛斷了電話。再打,方群已經關機了。許諾氣得眼淚直流,這個男人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粗暴,沒有耐心,每天像個怨婦似的無休止的抱怨,找不到絲毫從前的溫柔和體貼。
可她願意過這樣的生活嗎?她何嚐不想每天穿睡衣,聽聽音章,在家裏養花種草一日三餐地想法侍奉他們父女倆?可是,憑方群每月那兩千多塊的工資,養得起她養得起這個家嗎?
許諾沒讀過大學,高中沒畢業就獨自出來打工,是個有夢想的人。從最開始給人家打工,到後來自己出來擺地攤,開發廊小飯館,一直到今天的酒店老總,十多年的時光,她在商海裏摸爬滾打左衝右突殺出一條血路,正印證了那句話:“從小賣蒸饃,啥事都經過。”
許諾是個有故事的人,潑辣大膽,大凡入了她的眼的男生,她總能通過種種手段,將之收於麾下。她曾驕傲地宣稱:沒有姐追不到的男人。
她迷過外表像金城武的男生,也曾在香格裏拉的仙境與帥氣的導遊發生過美麗的戀情。隻可惜,男朋友交了一打還多,卻沒有一個修成正果。最後認識方群,還是通過在報紙上征的婚。
那年許諾即將邁進30歲的門檻,事業小有成就,感情上的波濤一浪一浪地拍過,她忽然厭倦了那種沒有結果的追逐。她想有個安安穩穩的家,有一個溫暖實在的男人,陪著她,一起買菜做飯看電視,討論青菜的價格和對門的鄰居,晚上相擁入眠。
於是許諾在報上發了個不起眼的征婚啟事。許諾是大膽出位的女人,她可不像阿彌姐,人家婚介所在她的版上做廣告,要免費給她牽針引線,她竟死活不肯答應。許諾才不在乎用什麽方法找到愛情,關鍵是結果。
這個結果當然讓許諾相當滿意,她的廣告果真引來了一位儒雅沉靜的帥哥——方群。
相比於許諾豐富的人生經曆,方群的人生則像白紙一般單純。他家在福州,大學畢業後留在l城,在一家公司做設計師,薪水不高不低,夠生活。人不算拔尖出眾,但清爽俊朗,身上有種淡淡的書卷氣,是個內斂低調的男人。
許諾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男人。她自己沒讀過大學,所以對方群這種沉靜溫和的書卷男,大有好感。她第一次和他約會,在超市門口,遇見一個小女孩哭著找媽媽。路邊來來往往的人,沒有人為她停留下來,問一下情況,幫她找媽媽。
隻有方群,走到小女孩兒身邊,單腿跪地,輕聲慢語地問明情況,帶著女孩兒跑到超市的服務台,請他們用廣播幫小女孩找失散的媽媽。未果,他又打110報警,一直耐心地等待警察將女孩兒安全帶走。他才帶許諾安然離開。
這件事讓許諾很快便決定和他結婚。她覺得這樣一個溫柔有耐心和愛心的男人,以後決不會對她太差。
他們算是閃婚吧,認識兩個月便舉行了結婚儀式。婚禮上方群牽著許諾的手,鄭重地對許父說:“爸,諾諾交給我,您就放心吧。”許諾一張臉笑得如芙蓉盛開,幸福溢於言表。
結婚後,方群搬到了許諾的房子裏,他拿出一半的存款重新裝修了房子,餘下的交給許諾,為店裏做了投資。
方群性情安穩沉靜,不善交際不愛應酬,是那種下班就回家的好男人。兩個人剛結婚時,也有過你儂我儂的黏甜。每天晚上下班後,方群要麽繞道去店裏接許諾,倆人一起去吃火鍋;要麽就早早回家,圍著小碎花的圍裙,做菜煲湯。許諾回來時,一屋子暖暖的燈光等著她,一桌子熱騰騰的飯菜等著她,一個細致體貼的男人等著她,許諾覺得,這樣的日子,連呼吸都是甜的。
可是激情的浪潮退去,暗礁便一點點湧了出來。方群是精細幹淨的男人,對婚姻的期望值很高,戀愛時他看到的多是許諾人前的精裝本:妝容精致,精明幹練,生意場上揮灑自如。而婚後,展現在他麵前的,是卸妝後的簡裝本:常常披頭散發地靠在沙發上,常常把內衣扔得滿天飛,常常在洗手池裏堆滿髒襪子……方群對許諾胡亂扔在沙發上的內衣和看電視時四仰八叉的坐姿深惡痛絕,多次表示過不滿。可是許諾不以為然,自己的家,圖的就是舒服,整得跟賓館似的,她累得慌。
方群終於發了火。當他有天晚上洗完澡去換內褲時,發現前兩天換下的衣服還在水池裏泡著,積攢的火氣終於爆發:“許諾你究竟是不是個女人?看看家裏都成什麽樣了!衣服都放臭了也不洗,結婚這麽久,你從來沒有給我擦過一次皮鞋!還有廚房,不能總讓我來收拾吧?”
許諾哪裏是好欺負的人,靠著門悠然自得地看著方群大光其火的樣子,慢悠悠地回:“自己換下的衣服,為什麽不能隨手洗了?憑什麽讓我給你擦皮鞋?還真拿自己當少爺啊,我呸!”
論吵架,方群當然不是許諾的對手。許諾在生意場上什麽人沒見過,那張嘴早已經百煉成鋼,一般人接不上招。方群不過是書生意氣,拙口笨舌,氣得直瞪眼,隻得自己去洗了衣服。
後來有了女兒佳佳,日子便忙亂起來。方群家離得遠,父母自稱適應不了北方的生活,不肯來幫他們帶孩子。許諾母親早逝,父親新娶的阿姨忙著帶自己的孫子,自然也顧不了她。許諾的日子,被奶瓶,尿片,玩具,孩子的哭鬧充斥著,過得兵荒馬亂。
8.強大的保姆
許諾和方群商量:“請個保姆吧,不然把我撕成兩半也不夠用。”
“早該請了,你看這個家還像個家嗎?”方群自然讚同。
方群從勞務市場找回幾個保姆來,但平均沒有呆過兩天,就撂挑子走人了。嫌他家的洗衣機不是全自動的,嫌佳佳年齡太小的,要麽就是脾氣不好對孩子缺乏耐心,或者缺乏照顧小孩的經驗……田文芳是江若禪介紹給許諾的。許諾在電話裏跟她哭訴:“美女,趕緊介紹個保姆來給我救場,這兵荒馬亂的日子我可真是受夠了。”
“我哪認識保姆啊?”江若禪自經過芸姐那一場,家裏再沒請過保姆,月子裏還是姐姐過來照顧她的。
“你老家,有沒有那種踏實細致手腳勤快的女孩子?工資高點也沒關係,隻要能靠得住。”
江若禪答應替她物色一個。
隔幾日,江若禪回了一趟老家,帶來了田文芳。是江若禪姐姐家的鄰居,從小沒了媽,她照顧一家子人,什麽活都能做。前幾年在廣州打過工,現在到了結婚年齡,想回來找婆家。
田文芳長相一般,瘦瘦的,單薄的眼皮,單薄的嘴唇,出色的是一頭長發,烏黑潤澤,厚厚地披在肩頭,讓所有染得五顏六色,燙得千奇百怪的頭發,在她麵前黯然失色。
田文芳來了一天,許諾家裏就變了樣。佳佳的尿片,奶瓶,玩具,沙發上亂七八糟的報紙和衣服,廚房裏布滿油漬的灶台牆壁油煙機,餐桌上堆積的拆包未拆包的零食……統統被她分置歸類,一通擦涮抹洗,家裏明晃晃亮堂堂,每一個物件都耀人的眼。
方群回來時,看到煥然一新的家,簡直大吃一驚,懷疑自己走錯了門。家裏窗明幾淨,佳佳在小床上睡得正香,餐桌上插著一支新鮮的月季花,陽台上晾著洗好的床單被罩,廚房裏彌漫著紅燒排骨的香味……田文芳迎上來,語笑嫣然,接過他的包。方群發著呆,這是田螺姑娘嗎?
田文芳看他傻傻站著,抿著嘴笑:“快洗手準備吃飯吧。”
“真是鬼斧神工啊!我原來以為……以為有了孩子的家,都像我家一樣亂得像一鍋粥……”方群有點口吃,不知道如何表達了。
田文芳紅著臉,有點不好意思:“家裏的東西都是新的,歸整收拾一下就好了。不像我們那個破家,想收拾也收拾不好。”
方群指著餐桌上的花問:“你從哪兒弄來的?還蠻有情趣。”
“樓下花園的花匠剪下來不要的,我撿回來,花瓶裏放點糖,還能開幾天。”
方群望著這個靦腆羞澀的姑娘,心裏忽然有種特別的滋味。原本他還擔心這姑娘沒什麽文化,怕她帶不好佳佳。現在看,他的擔心完全多餘。
許諾回來時,所有的飯菜正好端上桌。許諾同樣被這個強大的姑娘給驚住了。田文芳做了四菜一湯:紅燒排骨,香煎魚,素炒菜薹,蒜蓉茄子,青瓜紫菜湯。都是家常小菜,葷素搭配,冷熱相宜,賣相極佳,令人垂涎。
許諾貪婪地聞著飯菜的香味,驚奇地問:“沒想到你還做得一手好菜,你學過烹飪?”
“以前在飯店打工時,師傅炒菜,在邊上看過幾眼。”田文芳說話不緊不慢,輕聲細語,讓人很受用。
許諾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女孩兒不簡單。她如此蘭心惠質,哪裏是做保姆的料?
不過,有了田文芳,許諾的日子果然變得輕鬆適意。每天回來都有不重樣的飯菜,佳佳也被照料得妥貼安穩,而方群,再也不向她抱怨家裏如何髒亂了。許諾安心忙於自己的事業,店裏的生意蒸蒸日上。
許諾感激田文芳,帶她一起逛街,要給她買換季的衣服。田文芳堅辭不就:“諾姐,料理家務照顧佳佳,都是我應做的工作,沒有必要獎勵。再說,我有衣服。”別看田文芳平時溫和柔順,牽涉到原則性的東西,她推辭起來亦很堅決。
倒讓許諾對她,平添了幾分敬重。
許諾請大家來家裏吃飯,一來為感謝江若禪給她介紹的好保姆,真真助了她一臂之力。二來也為炫耀田文芳一手不俗的廚藝。
勤快利落廚藝超群的田文芳,給幾個人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江若禪後悔了:“早知道文芳這麽能幹,我自己留著了。”
景萱拉著田文芳問:“你們那兒還有你這樣的嗎?照你這樣的,給我也找一個。”
許諾把田文芳擋在身後,指著她們的腦門子笑罵:“哎哎哎,你們就這麽公然挖我牆角呢,還有沒有點友德?”
田文芳落落大方,姐長姐短的,體貼地給景萱拿靠墊,給胃寒的阿彌姐倒熱茶,她的殷勤和妥貼,把幾個女人哄得舒坦自在,立刻貼心貼肺地跟她親了。
倒是馬小騰,在無人的時候提醒許諾:“你放這麽一個寶貝在家,就不怕方群偷腥?”
許諾滿不在乎:“方群能看上她?跟你說,我們家方群可是學美學的,他對女人的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這種農村小姑娘,雖說能幹點,但品味氣質差遠了。再說,我對她,另有打算——她可是我留給弟弟的一盤菜,嘿嘿。”
“那可不一定,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而且,我看這小姑娘可不簡單。”
許諾隻有一個弟弟許爽,小她4歲,也是高中沒讀完就出來混世界了。做過餐廳的服務員,騎著三輪車賣過串串香。不過他的興趣不在這上麵,他喜歡汽車,拿了駕照後,回家軟磨硬泡,讓父母和姐姐許諾各幫他拿了一部分錢,他和朋友合夥弄了輛車,開始跑出租。
一開始許諾家裏雞飛狗跳,自個兒飯都吃不到嘴裏,當然也就顧不上許爽了。現在家裏有了田文芳,多添雙筷子也不是什麽難事,許諾便打電話讓許爽來家裏吃飯。許諾是有私心的,田文芳這樣溫柔能幹的姑娘,如果能給弟弟做女朋友,豈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有了這個心,她看田文芳,自然越看越喜歡。
許諾打通弟弟的電話:“喂,一會兒收工了來家裏吃飯吧,今天特意加了幾個你愛吃的菜。你看你一天到晚在外麵,吃的亂七八糟的……”
“哈,老姐你終於想起我來了?做了什麽好菜了?”許爽嘻嘻哈哈。
“我跟你說,吃飯是次要的,關鍵是,姐姐現在找了一個非常強大的保姆,你要是有本事吸住這姑娘,以後保證你享不完的福!”
許爽不以為然:“不就是一保姆嘛?有那麽厲害嗎?”
“你還不相信你姐的眼光?來看看就知道了。”
“好吧,我正好交車,馬上到。”許爽滿心好奇。
許爽進門,瞅著整潔利落的家,感歎:“喲,還真不一樣,姐,你說你們家什麽時候這樣清爽過?”
方群樂嗬嗬地:“你姐,許總,哪是幹這個的料?”轉頭對許諾說,“對吧,老婆,您老人家是幹大事的!”
許諾正在盛飯,丟給他一個白眼:“一邊去,搗什麽亂哪?”
許爽幾步到餐桌前,滿屋的香味早勾起了他的饞蟲,急不可耐地掂起一塊糖醋魚就往嘴裏放,嘴裏嘖嘖讚歎:“嗯,味道還真不錯。”
許諾笑著敲他的手:“洗手去洗手去,講不講衛生啊?”
田文芳端著最後一個湯出了廚房,與正要去廚房洗手的許爽碰到了一起,田文芳往左讓,許爽也往左讓,田文芳往右,許爽也往右……許爽急了:“咦,幹嗎擋道?”
田文芳停在一旁,也不爭辯,微笑著讓許爽通過。方群在後麵嚷:“這小子,明明是你擋了人家……”
吃飯時,氣氛很好。許爽像隻開屏的孔雀,嘴裏一刻不停:“今天拉一女的,上車就眼我擺闊,說她剛買了一瓶擦臉油,400多塊呢。我就感歎說,那您抹一手指頭就得好幾十塊吧?那女的得意洋洋地說,那可不,師傅,要不我給您抹一下,甭給您錢得了。我心裏直,可千萬別,您要一不小心給抹多了,回頭我還得找您錢呢!”
幾個人樂不可支,許爽看田文芳笑得臉蛋緋紅,更來勁了:“妹妹,哪天我帶你去兜兜風,咱們這兒可是旅遊城市,你說你這天天光悶在家裏幹活,多可惜哪!”
田文芳笑而不語,看方群空了碗,眼疾手快地接過來去打飯。方群接過話:“你以為人都跟你似的,就知道瞎玩!”
許諾白了他一眼:“年輕人,該玩的時候就要玩,像咱們現在,天天被孩子牽著,哪兒也去不了。你說這些年你帶我去過什麽地方啊?以前是誰承諾我,要帶我去環球旅行……”
“我倒是想帶你去,你走得開嗎?你自己先把身上的事撇利索了,你說去歐洲就去歐洲,你說去美洲去美洲。”方群也沒個好氣。他不知道話題怎麽轉到了自己身上,許諾的語氣裏還莫名其妙地充滿了火藥味。
“喲,別吹了吧,還歐洲美洲,就你賺那倆錢,咱在家看看地圖得了!”
許諾當著大家的麵毫不留情的挖苦,讓方群臉上掛不住了。他“啪”地一摔筷子,黑著臉站起來,冷笑道:“嫌我賺得少,早幹嗎去了?李嘉誠比爾·蓋茨賺得多,你倒是找他們去呀!”
“方群,你說的是人話嗎?”許諾哪受過這個氣,方群平時拿她當奶奶一樣敬著,最近一段時間,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脾氣見長,兩個人總是話不投機。
眼見兩口子又幹起架來,許爽頭發懵,田文芳也不知所措。好端端的一頓飯,瞬間變成了戰場。
許爽去臥室勸姐姐:“老姐,不是我說你,你早晚得壞在這張嘴上。男不問收入,女不問年齡。姐夫本來賺錢沒你多,壓力就挺大的,你還專挑人家的傷疤揭。你這樣傷人自尊,擱誰也得生氣!”
許諾也滿腹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那不是話趕話逼出來的嘛。你說他最近脾氣怎麽這麽大?”
“反正,你別把老實人惹怒了,不然後果很嚴重。兔子急了還跳牆呢。”
“唉,一吵架把正事也忘了。你覺得田文芳怎麽樣?”
“嘿,沒得說,手藝好,人也賢良。隻怕我落花有意,人家流水無情啊。”田文芳不冷不熱的態度,讓許爽有點喪氣。
“傻小子,談戀愛哪兒那麽容易的,你不得下力氣追嘛。我是看準了這姑娘,過日子的一把好手。就看你小子有沒有這福氣。”
那邊,田文芳往方群沒吃完的飯裏拔了幾樣菜,送到書房。方群在電腦前生悶氣,看見她進來,也不說話。田文芳把飯碗擱在書桌上,背著手在房間裏轉了兩圈,忽然歪著頭笑問:“想不想聽聽我小時候的事情?”
方群好奇地看她,不置可否。
田文芳已經開講了:“我姊妹多,小時候家裏條件不好,難得吃上頓好菜。我這人特傻,一生氣就跟飯慪氣,爸媽怎麽勸都不吃。等我終於氣消了去吃飯時,好菜早被吃光了。我大妹有心計,專揀哪天有紅燒肉或包餃子,她就想方設法地惹我生氣……結果,你知道吧?”
方群被逗樂了:“你這丫頭,話裏藏話,罵我傻呢是吧?”
“所以,我以後就長了記性,再生氣都不和飯菜慪氣,哭也要吃得飽飽的再哭,不然多虧啊,哈!”田文芳頑皮地笑了。她下巴一揚,指著那碗飯:“還不趕緊吃?”
看方群端起了碗,田文芳嘴角帶著笑意,朝他擠了擠眼睛,退了出去。
方群的心,一瞬間被溫得暖暖的。和許諾鬧的那點不快,刹那間煙消雲散。他的眼前不斷重溫著田文芳微帶笑意的嘴角,臉上不由得也浮出一個笑容。
許爽回去了,許諾趁田文芳洗碗的空間,溜到廚房,啃著一隻蘋果尋找話題:“文芳,今天的菜真不錯,我弟弟也大讚你的手藝呢!”
田文芳抿著嘴笑,並不答話。
許諾繼續繞著問:“聽說你從廣州回來,就是想找個好婆家,你想找什麽樣的?回頭我好幫你留意著。”
田文芳臉色微紅:“其實也沒什麽具體的條件,隻要人好,家境過得去,就成。”
“哎,那你覺得我弟弟許爽怎麽樣?”許諾終於忍不住暴露了目的。
田文芳一笑,低頭想了一會兒,認真地說:“諾姐,他很熱情,人也善良,可我覺得,我們倆不大合適。”
“還沒有相處,怎麽就知道不合適啊?要不以後你們倆找機會多處處……”田文芳的拒絕並沒有讓許諾退卻,她想,什麽合適不合適的,日久生情,倆人一在起時間長了,都會生出感情。
她還要繼續勸下去,佳佳醒了要媽媽,隻好趕緊奔過去了。
9.暗流
許爽又來過幾次,殷勤地跟在田文芳後麵洗碗擦地,也費了不少的心思,送電影票,化妝品,卻都被田文芳不卑不亢地拒絕了。田文芳說:“我沒有收別人禮物的習慣。收到就老覺得欠別人的,心裏不得勁兒。化妝品給諾姐吧,我皮膚過敏,不能亂用化妝品。”
許爽碰了個軟釘子,黔驢技窮,他沒有追過女孩子,被拒絕了心就涼了。便對許諾說:“姐,還是算了吧。我看這姑娘心思沒在我這兒,拿熱臉去貼冷屁股,沒勁!”
許諾點他的腦門,恨鐵不成鋼:“真笨,我們是不是一個爹媽生的啊?你姐姐我當年,隻要看中的男生,一個沒跑。”
話是這樣說,可人家田文芳死活不吐口,這姐弟倆也沒辦法。
許諾生意越來越忙,年初的時候,她賣掉了手裏的一家飯店和市中心的精品店,盤下金悅大酒店,開始專心進攻餐飲業。新店開業在即,裝修店麵,招聘各色人員,研究營銷渠道,雜七雜八的事,讓她無法顧及身後那個家。
還好,身後有個田文芳幫她支撐著,她的家,被田文芳照顧得安然圓潤。佳佳一歲多了,會歪歪扭扭地走路,像隻快樂的小鴨子。方群升職了,雖然每月不過多拿幾百塊錢而已,但情緒很好,麵色紅潤,精神百倍。許諾由衷地感激田文芳,如今,她最擔心的事,不是新店的生意,而是突然有一天,田文芳要結婚回家,給她留下一個大攤子無法收場。
人都是自私的,這個時候,許諾反而慶幸田文芳沒看上弟弟了,如果他們倆真好了,她這個家怎麽辦?
原來,對一個人的依賴也是有癮的。
許諾每天在外麵忙,家裏吃飯的,常常是田文芳和方群。方群越來越發現,許諾不在家的時候,他在這個家裏更放鬆和自在。這個時候的田文芳,也是不一樣的。她的眼神是頑皮的,腰身是靈動的,身姿是活泛的,步履是彈性的,連聲音,都那麽俏生生的,勾他的魂。
她不再是眾人麵前那個謙和安靜永遠微笑的保姆田文芳,她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一物一件都充滿著她的氣息,這個家是她的,佳佳是她的,他方群,似乎也是她的。
這個想法把方群嚇了一跳,他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呢,還是田文芳給了他這樣的錯覺?
可是這樣的家多麽讓他陶醉和留戀,每天回來,滿屋子溢滿了飯菜的香味,家裏的每一寸空氣都是潔淨的,那麽香那麽甜。他的襯衫和領帶被她熨得平整挺括掛在衣櫃裏,換下的皮鞋被她擦得光潔明亮……有時候他想著這一切,會突然熱淚橫流,田文芳,她是一個多麽好的妻子啊。
方群本來就是個戀家的男人,現在,那個家更讓他貪戀。早上,他戀戀不舍地出門,中午隻有一個小時的吃飯時間,以前他是不回家的,現在,一到下班時間他就朝家的方向飛奔。等他到家,飯菜正好是適宜的溫度,田文芳像守候愛人的小妻子一樣,滿懷柔情地看著他吃飯。吃完飯,他再趕趟地回公司。下午不到5點,他的心就又飛了。
他甚至會把工作帶回到家裏做,家裏有她的氣息,讓他覺得心神安定。每當他在電腦前忙碌的時候,田文芳就悄無聲息地帶著佳佳出去玩,等他忙完了,她也正好回來。他們的目光有時候會突然對視在一起,羞澀,歡喜,無限的愉悅。
這種心照不宣的快樂,讓他們像兩個偷食的孩子,懷著被主人發現的恐懼與刺激,在心底裏“哧哧”地笑。兩個人誰都沒說什麽,可各自的心裏,暗流湧動。
許諾在家的時候,兩個人又像沒事人一樣。疏離而淡定,甚至連眼神的交匯,都沒有。
可是許諾是何等樣人?
田文芳給方群盛湯,遞過去時兩個人手碰了一下,田文芳就驚得失手扔了碗。熱湯灑在方群的身上,田文芳一連串地喊著:“對不起對不起。”想也沒想,直接就伸袖子去擦。方群卻跳起來,直往後躲,眼神卻緊張地瞟向許諾。
不用這麽誇張吧?許諾看在眼裏,心裏不由一沉,劃了一道。
晚上,夫妻倆躺在床上,一個看報紙,一個看小說。許諾在燈光下觀察方群,他的臉俊朗豐潤,劍眉高挑,眸如雙星,臉上仿佛鍍了一屋光,神采奕奕。這個被婚姻滋潤得神采飛揚的成熟男人,當然是小姑娘們爭相追逐的對象。她想,自己是不是對方群放得太鬆了呢?
她不由得伸手去摸那層光,輕輕的,柔柔的。這是她傾心深愛的男人,她承認自己就是個花癡,對帥哥沒有免疫力,當初,看到方群的第一眼,她就被迷住了。
新婚伊始,他們像兩個貪吃的孩子,孜孜不倦地挖掘著對方的身體,樂此不疲。可自從有了佳佳以後,他們的愛火就漸漸熄了。許諾的身體像吹氣一樣鼓了起來,曾經撩人的身材一去不回,方群對床第之歡也越來越淡漠。
他有多久沒有碰過她了?許諾每天精疲力盡回來,吃完飯就把自己往床上一扔,一分鍾就進入了夢鄉。而方群,總要在電腦前呆到半夜才去睡。他們像兩隻有時差的鍾表,一個是中國時間,另一個,走的卻是美國時間。
這一晚,許諾卻突然有了興致。她的手輕輕滑過方群的臉龐,脖頸,胸脯,小腹……方群不自然地動了動身子,說:“別鬧。”
許諾偏不聽他的,上下其手,來回擺弄一番,方群卻始終軟遝遝的,蔫頭耷腦,失去了往日的神武。
許諾奇怪地看他:“怎麽回事?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方群尷尬地用報紙擋臉,哀怨地說了一句無比經典的話:“軟得太久,忘記硬了。”
許諾一下就崩潰了。
許諾的酒店慢慢步入了正規,開始有了穩定的客源。她打算買輛車,上下班方便。至於車型和價位,她還要和方群商量一下,所以便提早回了家。
路過洛浦公園,她下了出租車,難得清閑,離家也不遠,她決定散步回家,順便賞賞秋日的美景。
順著洛河一路前行,秋葉黃中泛紅,菊花開得一片爛漫,秋日的陽光柔軟嫵媚,仿佛深情的紅酒,一滴滴都要醉人。如此美景,讓許諾不禁懷疑自己的奮鬥是否有價值。總是在忙,這一年的春天和夏天似乎一晃就過去了,她留下了什麽?
許諾心裏有些悵惘。
她歎息一聲,放眼四望,眼睛忽然被一幅圖定格。
那是一個幸福的家庭,小女孩兒在前麵搖搖晃晃地走,女人在旁邊緊緊跟著,一臉的笑顏如花。她扭回頭對男人說著什麽,男人也笑,他的眼睛深深地注視著女人,頭發,眉毛,鼻子,嘴唇,那麽貪婪,仿佛要把女人印到心裏去。女人的臉發著燒,兩個人的目光糾纏著,又突然一起奔跑起來,去扶跌倒的小女孩兒。
許諾久久站著,眼睛酸了,疼了,流淚了。
是的,那是她的家,她的男人和女兒。可是現在,她像一個局外人,她是一個入侵者,多麽可笑!
直到三個人瘋到跟前,田文芳才忽然抬頭,驚叫一聲:“諾姐,你怎麽在這兒啊?”
許諾沒有應聲,方群已經開始解釋:“佳佳非要鬧著出來玩,我今天正好不上班,就帶她們來了。”
許諾仍然保持著那個姿勢沒動。她的心裏,仿佛忽啦啦山崩地裂:田文芳是什麽時候將自己取而代之的?可不是嘛,佳佳現在跟她越來越疏遠了,有天晚上她想帶女兒睡,佳佳卻死抱著田文芳不放,死活都不肯去她的房間。方群,他最近倒是很少和自己吵架,卻也越來越不需要她。床上不沾她,生活都由田文芳安排得好好的,他還要她幹什麽?
馬小騰說得沒錯,田文芳的確不簡單,怪不得她看不上許爽呢,原來她有更大的目標。
仿佛一個勤勞的老農,耕地播種,施肥澆水,除草打藥,眼看一片金黃黃的麥田,就要收割了。第二天去一看,一地的麥子,被別人收了。
許諾的心,“撲通”一下,沉了下去。
許諾恨得牙癢癢,卻隻能裝作不動聲色,“我正好辦事從這兒路過。”又伸手去抱佳佳:“乖女兒,玩得開心嗎?”
縱使田文芳一向沉穩鎮定,此時也驚出一頭的冷汗,到底是做賊心虛,雖然並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心卻被這意外驚得“怦怦”亂跳。
佳佳卻不肯到許諾這裏來,被媽媽強行抱在懷裏,還在扭來扭去地找田文芳:“小姨,小姨!”
許諾一巴掌拍在佳佳的屁股上,指桑罵槐:“鬧什麽鬧,你這個害人精!早知道這樣把你丟馬桶裏溺死了!”
田文芳尷尬地站在旁邊,想要辯解,又不知道該怎麽說。許諾又沒明說自己,真一接話,倒弄假成真了。況且,自己確實也沒做什麽。是的,她喜歡方群,從進這個家門的第一眼,她就覺得方群是自己要的那種男人。他儒雅,俊朗,溫柔,風趣,他尊重她,幫她幹活的時候還唱歌給她聽,那種潛移默化的喜歡,把兩個人的心都融化了。
喜歡一個人有錯嗎?
方群奪過哇哇大哭的佳佳,發火道:“抽什麽風呢?自己在外邊不開心,回來衝孩子撒什麽氣?”
許諾冷笑一聲:“是啊,我在外麵不開心,有人在家裏開心得要死了。”她的眼睛瞥向田文芳,心裏猜測著,不知道他們進行到哪一步了。
方群厭惡地望著她,說聲:“不可理喻!”就抱著佳佳走了。
公園裏看熱鬧的老頭老太已經圍了上來,田文芳猶豫了一會兒,推著佳佳的車子,也走了。許諾抬頭,把憋出的淚又憋了回去。
回家,三個人誰也不說話,田文芳在廚房裏準備晚飯,方群在書房裏玩遊戲,許諾臥在沙發裏,拿著控製器把台換了一遍又一遍。
吃飯時,許諾開了口:“文芳,跟你說件事。你在我們家呆的時間也不短了,帶孩子,做家務,幫了我不少的忙。說實話,我還真舍不得你走。可是你看,現在佳佳也大了,該上幼兒園了。我那個酒店,也基本穩定住了。你要是想另謀高就,我也不攔著你。”她拿出一個信封放在餐桌上,“這是這個月的工資,我又多加了兩個月。”
田文芳知道,這是在攆她走了。
她淡淡一笑,說:“其實諾姐你不說,我也打算走的。”她從信封裏抽出多的那部分錢,“不必多加工資,我隻拿我應得的。”
方群似乎並不關注兩個女人的交接手續,隻顧埋頭吃飯。心裏卻是翻江倒海。他知道,他的好日子從此結束了,這個令他的生活活色生香的女人,就要從他的生活裏消失了。他的心抑製不住地疼痛,愈痛便愈拚命地往嘴裏塞飯,直到憋出滿眼的淚。
他不看任何人,吃完飯就又把自己關在書房裏玩遊戲。在混亂的戰鬥中,方群覺得自己的心,一片荒涼。
也許,他也應該結束這種生活了。
10.出軌
田文芳走後,許諾的生活又回到從前的忙亂。好在佳佳已經開始上幼兒園了,隻要準時接送就行。
接送佳佳的任務都落在了方群的身上,他倒也沒有抱怨,隻是自田文芳走後,他整個人都沉默了許多,對許諾,似乎也提不起熱情。
可是方群就出這一次差,她還忘了接佳佳,許諾心裏暗自自責:真是個不負責任的媽媽。
許諾趕到老師家中,佳佳已經睡熟了。她跟小裴老師又道歉又道謝,把佳佳放進車裏,開車回家。
回家做飯也晚了,許諾想起好久沒有吃過老楊家的牛肉麵,索性去吃了再回家。
她繞了一條平時不常走的路,到西城大道口,恰好遇上紅燈,停車等待的時候,許諾無聊地看著窗外的夜景。忽然,她的目光被對麵的路口的兩個人吸引了。
倆人親密地拉著手,女孩兒似乎在撒嬌,不肯走,男人捏捏女孩兒的鼻子,彎腰弓身,女孩兒輕巧地一躍而上,舒舒服服地趴在男人的背上……許諾使勁眨了眨眼睛,她當然沒有看錯,那兩個人,正是方群和田文芳。
她真是和他們有緣啊,每次都正好撞見。
可是,方群,他不是出差去廣州了嗎?他剛才不是還氣急敗壞地埋怨自己沒有去接佳佳嗎?怎麽這一會兒時間,他就突然冒出來了?他會大變活人,還是會時空轉換?
而且,他竟然,和田文芳在一起!!!
許諾的腦袋幾乎要炸了。
綠燈亮了,許諾木呆呆的,後麵的車響起此起彼伏的喇叭聲,她充耳不聞。眼睛跟隨著他們,直到他們拐進路邊的一個小胡同。
許諾把頭靠在方向盤上,整個人幾乎都虛脫了。後麵的司機來敲她的車窗:“哎,你走不走啊,別擋道!後麵都急著走呢!”她這才醒過來,把車開到路旁停下來。
這一刻,許諾才發現其實自己沒有想像中那麽強大。她那麽脆弱,甚至不敢跟過去看,怕真相會讓自己崩潰。她寧願相信那隻是一個和方群相像的人,寧願相信方群真的在廣州出差。
可她又忍不住想,難道田文芳並沒有離開這個城市?他們經常約會嗎?自己到底哪一點敗給了她?方群,她愛的男人,居然為一個保姆,背叛了她。
許諾的心,支離破碎。一萬種紛亂的猜測,生生地把她的心扯成一片一片。是啊,她真是很傻很天真,以為遣走了田文芳,就萬事大吉了。藕斷了絲還連呢,何況是兩顆已經情愫暗生的心?
田文芳走了,方群覺得自己的心也被帶走了。那個被田文芳撐得圓潤生動的家,再次成了死氣沉沉的冰窖。隻是,他已不再像從前那樣挑剔,亂或不亂,髒或不髒,和他有什麽關係?
是突然接到田文芳的電話。一聽到她生動的聲音,方群就覺得自己就像一尾扔在岸上已經奄奄一息的魚,忽然又被衝進了海水裏,活蹦亂跳起來。
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叫他方哥,甚至沒有一句問候,是的,沒有前奏,直截了當:“我想你!想得發瘋!我想忘掉你的,我試過,不行……”她在電話裏哭了起來。
方群的心,像貓抓一樣,又癢又疼,那是一種酷刑,卻又無比甜蜜的酷刑。3個月零18天,他不知道自己在心底裏暗暗計算著田文芳離開的日子,他像是每天都在等著她的電話,現在,她終於來了。
方群覺得自己不會講話了,隻會呼哧呼哧地喘氣。費了好大勁,才發出聲音來:“告訴我,你在哪兒?你在哪裏?”
“我就在你們單位後麵租了一間小房子,每天趁你上班的時候,偷偷看你一眼……”
田文芳的聲音,柔若無骨,滑溜溜地鑽進方群的心裏,攫住他,喘不過氣。他的心,蕩了一個秋千,又蕩了一個秋千,不知道蕩到哪裏去了。
他渾身著火,仿佛每一個細胞都在撞擊,呐喊,廝殺,幾乎掙破身體。
等不及下班了,他跑去請了假,說頭疼。何止是頭疼,他的頭他的心,早不是自己的了。路上,他又給許諾打了電話,謊稱自己出差,讓她記得去接佳佳。
路過一家蛋糕店,他跑去買了芝士蛋糕,他記得佳佳生日的時候,買的就是這個味道的蛋糕,她很喜歡。
他又跑去買了花,白色的馬蹄蓮,他覺得,這樣的飽滿和純淨,正襯她。
他就那樣瘋狂而懵懂地,找到了她租的房子。到門口,還沒來得及敲門,門就悄無聲息地開了,一雙手伸出來,把他拉了進去。一個香潤柔軟的胴體撲過來,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整個人都吊在他的身子。方群的心尖肝尖都酥了,蛋糕和花落在身後,他要瘋了。
好吧,就瘋了吧。方群的嘴唇雨點一樣落在她的細白的臉上,黑密的睫毛上,單薄的眼皮上,濃密的頭發上,嬌嫩的唇上……他那麽矛盾,一會兒急切地想把她揉碎了,一會兒又想停下慢慢品嚐好滋味;他舍不得發力,怕自己的莽撞傷著她,又本能地想把所有的力氣都使上。他吻一下,停一下,不知道是該看著她,還是該吻她。
他把她的紐扣解開,一對小巧挺拔的乳房,羞怯而驕傲地迎接他的目光。他忙壞了,不知道該怎樣寵愛它們才好。吻了這個,害怕冷落了那個,親了那個,又怕忽略了這個。他把它們握在掌心裏,仿佛握了一對小鴿子,鴿子嘴在輕輕地啄他的手心,一下,又一下……啄得他麻酥酥的。
田文芳渾身癱軟,她閉著眼睛,任由方群瘋狂地親吻和撕咬,心裏的快樂一浪一浪地湧上來,驚濤拍岸。她像一朵純潔的白蓮花,嬌羞而狂野地,綻放在方群的身下。
結束時他們全身都濕透了。田文芳吻著方群的下巴,紅著臉問:“我,好嗎?”
方群把頭埋在田文芳的頭發裏,貪婪地聞著她的發香,喃喃地答:“好,真好。”
隔一會兒,他又像個害羞的大男孩兒,悄聲跟她說:“你知道嗎?我以為,我不行了……跟她在一起,我一直,都不會硬……”
田文芳溫柔地扳過他的臉,笑紅了臉,咬著他的耳垂,嬌嗔地罵:“傻瓜,你這個傻瓜!你怎麽舍得讓我離開?”
是的,他怎麽舍得讓她離開,她不知道,其實他的心也跟著她一起走了,他隻剩下一個空殼在那個家裏。
他們糾纏了整整一個下午,一浪接著一浪,直到精疲力竭。
那天晚上許諾沒有回家,她在外麵遊蕩到12點,才失魂落魄地去敲景萱的門。
開門的段越被嚇了一跳,許諾抱著熟睡的佳佳,披頭散發,麵容憔悴,眼角的淚跡未幹。這個平日驕傲自負的女人,出現在人前時,總是妝容精致,衣著光鮮。這會兒怎麽成了這副模樣?
緊跟出來的景萱,也被許諾的模樣驚呆了。許諾淚水長流,癱坐在地板上,嘴裏有氣無力地嗚咽著說:“景萱,他上了田文芳的床,原來他隻想要一個保姆,他隻想要一個保姆……我怎麽做都沒用,沒用……我不想回那個家,那裏處處都有他們的氣息,我不想回去。我沒地方可去……”
段越趕緊接過佳佳,放在床上,又拿了條毛巾遞給她。
景萱驚呆了,方群和田文芳搞在一起了?這麽俗套的故事,為什麽卻一次又一次地上演?她的心揪成了一團,連方群那樣安穩老實的男人,也會出軌。這世界真是亂了套了。
她握了握許諾的手,轉身衝了杯熱咖啡給她。許諾接過咖啡,燃著一支煙,狠狠地抽了一口,把長發往後麵攏了攏,冷笑道:“景萱,知道嗎?我從18歲就開始交男朋友,交過的男人起碼有一打還多,沒有我搞不定的男人。從別人手裏奪的,也不是沒有。他媽的我真沒想到,還有人能從我手裏搶男人。我就是引狼入室自作自受啊!”
“他們公開在一起了?”
“沒有,方群騙我的說,他去廣州出差,但我親眼看見,他和那個小妖精在一起。景萱,我真不明白,你說,論長相,論能力,論氣質,我哪點比不上她?可他居然寧願去要一個保姆!”
“可能是,你,有點強勢,男人不都喜歡溫柔些的女人嘛。”景萱字斟句酌,怕哪句說得不恰當,又在她的傷口上撒鹽。
“狗屁,我今天才看明白,說到底,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主。可憐的是女人,我們都以為自己的這個男人會和別人的不一樣,其實,他媽的都一樣,誰也不比誰好多少!”受了刺激的許諾,情緒失控,滿心悲憤傾瀉而出,隻顧自己一吐為快,忽略了身邊還有段越這個男人。
段越在旁邊聽得渾身不自在,問許諾:“你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下碗麵。”轉身去了廚房。
許諾感激地看著段越,也覺出自己的話有點過火,又拉了回來:“當然你們家段越不一樣,現在像段越這樣的好男人不多了,景萱,你可得看緊了。”
景萱看著她,可氣又可樂。
段越下了碗青菜雞蛋麵,許諾奔走了一晚上,也著實又累又餓,吃了麵,到書房裏攬著佳佳睡了。
段越和景萱倒睡不著了。
景萱感歎:“你說,連方群那樣的男人都會出軌,你們男人可真是越來越靠不住了。”
段越樂了:“男人當然靠不住,你沒聽小品裏說嗎?男人靠得住,老母豬都會上樹。”
景萱上前又揪耳朵又撕段越的嘴:“你再說一遍!”
“我的傻大姐,我還沒說完呢,我這棵大樹是例外,你就放心靠吧,保證不歪不倒不跑,一輩子做你忠誠的衛士!”段越耍貧。
“不過話說回來,就許諾那個性,一般男人還真受不了。太強硬,自以為是,無理強占三分,你看把方群給欺負的。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換我,怕是也難忍受得了她。田文芳雖然不及許諾漂亮有本事,但溫柔,體貼,小鳥依人的,讓男人心裏有保護欲。說實在的,男人在外麵挺累的了,回來再對著許諾這樣強橫的女人,早晚得崩潰。方群為什麽喜歡田文芳,還不是圖個心裏舒服,痛快?”
景萱沒想到段越竟有這麽多的感慨,是啊,每一段出軌的感情都有它出軌的理由,可惜的是,許諾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方群身上,並不覺得自己有問題。
可是段越這樣說自己的女友,景萱還是不樂意,她撅起嘴:“照你這樣說,方群不出軌倒奇怪了。你這是什麽道理?”
“反正,他們倆性格不配,就是沒有田文芳,也會有李文芳陳文芳,早晚得分。唉,這各人有各人的命,咱也管不了那麽多。睡吧寶貝,困了。”段越睡意襲來,手搭在景萱身上,很快便睡熟了。
景萱卻在黑暗中睜著眼睛,無法入眠。她自己有過一次算不上婚姻的婚姻,阿彌姐離異多年,江若禪也是二婚,現在,眼看著許諾也要加入到這個離婚軍團裏來了。難怪這離婚率居高不下。可是,如果你不幸走入了一段不錯誤的婚姻,死拖著不肯離婚,又怎麽會遇見下一個幸福?就像她和江若禪,新的婚姻,雖然曆經許多波折,但終究不是給她們各自更完美的幸福嗎?
第二天起床,段越幫許諾送佳佳去幼兒園,許諾坐在餐桌前,一臉的愁雲慘霧。景萱遞了油條給她,問:“你打算怎麽辦?”
許諾手捧著臉,低聲說:“我不想離婚。”
“那個,你還愛方群?”景萱有點吃驚,許諾是個完美至上的人,她能接受方群的出軌?
許諾點頭。“我為什麽要把方群讓給她?他是我千挑萬選,又精心培養出來的男人,費心費力,如今她說要就要,哪有那麽便宜的事?再說,還有佳佳呢,她不能這麽小就沒有父親。我才不離呢,耗也要耗死她!”許諾惡狠狠的。
沉默半晌,許諾又一副淒慘的模樣:“坦白說,我真的很愛方群。如果他現在回頭,我願意接受他,好好過日子。我昨晚想了一休,也沒想出來,離開方群,我該怎麽過。真的,我離不開他。”
景萱歎息一聲,心說,傻姑娘,你是願意,就怕人家不願意。
許諾抬起眼,慘然一笑說:“別為我擔心,我會處理好的。先上班去了,有什麽進展我會告訴你的。”
“當這是演電視劇呢?還有下集?”景萱沒好氣地拍了她一下:“找個時間好好和方群談談,你們倆可能就是缺乏溝通。”
11.回不去了
許諾決定做一隻鴕鳥,把頭埋進沙堆裏,隻要方群能回來,她就當一切沒有發生過。
她給方群打電話,聲音甜得能滴出蜜來:“老公,你出差多少天啊?什麽時候回來?你不在,我和佳佳過得真是一團糟……今天晚上能回來嗎?我給你包餃子,你不是最喜歡三鮮餡的嗎?我正好買了香菇……”
其時,方群正在田文芳的溫柔鄉裏,沉醉不知歸路。兩個人勾肩搭背地去菜市場,路上碰到賣花的老太太,方群買了幾朵,插在田文芳的衣襟上,左右端詳,說:“你越看越像我的田螺姑娘。”
田文芳紅了臉,回頭四下看看,捶他一拳:“也不怕遇上熟人!”
“怕什麽?真遇上了,我就給他們介紹說,這位美麗的姑娘,是我的新媳婦。”
“切,人家想的肯定是:方群也有情人了!”
方群堵住田文芳的嘴:“不,你不是什麽情人,是我的媳婦。”
方群不肯用情人這個字眼來說他的姑娘,他想告訴她,他是認真的,他不是那種玩弄感情的情場浪子。他愛她,所以不能讓她受一點點委屈,他要她光明正大地做他方群的妻子,和他一起享受幸福愉悅的婚姻生活。
田文芳不再說什麽,眼圈卻紅了。
許諾的電話就在這時候打了進來。方群疑惑地看看電話,這說話的,是他老婆許諾嗎?結婚四年了,他什麽時候聽過她用這樣的聲音說話?他習慣了她的堅硬淩礪,如此溫柔似水,倒讓他生出一身的雞皮疙瘩。
“好,我明天晚上回去。”方群本來想再呆幾天再回去,轉念一想,早回去早了結,長痛不如短痛。他已經下決心和許諾坦白了。
“嗯,那我們等你。”許諾掛斷電話前,又忽然用甜得起膩的聲音說了句:“老公,我愛你!”
方群仿佛被一根刺噎在喉嚨口,吐不出來,咽不下去,難受至極。他終於明白,他對許諾是沒有愛了。隻有不愛了,才會對她的柔情蜜意不再心動,不再激起心頭的浪花,隻感到厭惡。
掛斷電話,許諾的心頭無限傷感。她一向驕傲得像隻白天鵝,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要向一個男人低三下四地求他回家。
當晚,許諾回家,吃完飯安排佳佳睡覺,她一個人呆在空曠冰冷的房子裏,覺得心也像這所房子一樣,空蕩蕩的,毫無生氣。她不能抑製自己去想方群,想這個時候他在田文芳的懷裏如何的柔情繾綣,她甚至能想像得出兩個人親熱交歡的鏡頭……許諾覺得自己要爆炸了。
不行,她得給自己找點事做。
她跑到廚房,開始清洗灶台,廚櫃,把杯碗盤碟統統消毒,用百潔布把大理石台麵一寸一寸地擦洗幹淨,又一點點清洗油煙機上的油汙,又去臥室換床單,洗窗簾,跪在地上用抹布把地板擦得光潔明亮……她像自虐一樣,不給自己喘息的機會。隻有這樣瘋狂地勞動,才能暫時抑製大腦不去想方群。
把整個家全部打掃完畢,天已經蒙蒙亮了。許諾站在陽台上,呼吸著清新的空氣,看著東方漸漸泛起來的亮光,突然淚流滿麵。這個城市的早晨如此靜謐而美好,她也不能辜負自己的人生。新的一天又開始了,她要去打一場艱苦的婚姻保戰。她雙手豎起拳頭,在心裏暗暗為自己加油:許諾,不管這場戰爭如何艱難,你會贏,一定會贏!
方群進家的時候,許諾正在廚房裏包餃子。這一天她沒有上班,到這一刻她才恍悟,老公比酒店重要得多。酒店少她一天不會倒,但她卻因為這個酒店,差點就要失去自己的幸福。
這一天她做了許多工作:翻箱倒櫃地找出她和方群結婚時錄的碟子,蜜月旅行的照片,他們第一次見麵時穿的衣服,送過的定情禮物,她還找出扔在角落裏的瑜珈碟,準備苦練瑜珈,恢複體型……下午,許諾把佳佳送到父親那兒,回來又跑到超市,買回一堆新鮮的蔬菜水果,給自己化了精致完美的妝,在網上搜索了包餃子的方法,然後和麵,調餡,拌涼菜……聽到門響,許諾飛快地跑過去,在正換鞋的方群的臉上親了一口,用甜膩發嗲的聲音喊:“老公,你回來了!餃子已經包好了,你洗手吧,馬上開飯。”
方群又驚起一身的雞皮疙瘩。他不明白許諾怎麽突然變成了這副模樣,呆了呆,去洗了手,許諾已經把菜擺滿了一桌子。
“佳佳呢?你又沒接?”
“接了,送爸那兒了。今天咱們倆過過二人世界。”
“弄這麽多菜幹什麽?吃不完又得倒。”方群皺眉。
“今天心情好。”許諾說著,又去拿來一瓶紅酒,撒嬌道:“老公,咱倆好久沒喝過了。來,倒杯酒,助助興。”
今天心情好,許諾簡直要為自己的演技擊節讚歎了,張藝謀真該找自己去演電影。她在心裏朝自己冷笑:怎麽可能心情好?她的心在疼,肝在疼,肉在疼,全身都在疼。她看到自己的男人脖子上留著別的女人的吻痕,看到他的臉上留著春宵幾度後的倦怠,看到他心不在焉地應付自己,他等不及了吧?
方群當然沒有食欲,一桌子的菜,他一口都沒嚐。他清了清嗓子,終於艱難地開了口:“許諾,咱們……咱們離婚吧。”
許諾好像沒有聽見他的話,往兩個杯子裏倒滿猩紅的汁液:“老公,嚐嚐這個,我從酒店裏拿回來的,純葡萄釀製的法國幹紅。”
方群隻得又重複了一句:“許諾,你別忙了,我回來,就是想和你商量離婚的事。”
許諾無辜地睜大眼睛:“說什麽呢?你瘋了?”又誇張地伸手過去摸他的頭,“你沒發燒吧?”
“我沒瘋,也沒燒。我34歲了,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許諾,咱們倆在一起,真的不合適。”
許諾沒法再裝下去了,她全身的血液都湧向大腦,憤怒的火焰在胸腔裏被潑了油,熊熊燃燒。她扶著桌子站起來,咬著嘴唇,抱著雙臂,從餐廳走到客廳,再從客廳走到餐廳。她再次在餐桌前站定,嘴唇抖動著,突然伸手過去,“啪”地一下,在方群的臉上落下重重一記耳光。她眼中含淚,一字一句地說:“方群,你這個混帳!你就那麽著急?就不能等我吃完這頓飯?你在她那兒開心快活柔情蜜意完了,就不能讓我也開心快活一會兒?”
方群鬆了一口氣,這才是許諾正常的樣子。他剛才還擔心,她是不是精神出了問題。
“對不起,許諾。我知道這件事責任在我,我淨身出戶,家裏的所有財產我一分不要。佳佳你要願意要就跟著你,我每月拿生活費。你要不願意要,就跟著我,我會好好待她。”
方群拿出寫好的離婚協議書:“你要是沒意見,就簽字吧。”
許諾拿過那張紙,看也不看,一撕兩半,疊起來,再撕成兩半,一直撕成一桌子的碎片。一邊撕一邊冷笑:“夠高尚的啊,家產一分不要,你不怕委屈你那個小賤人嗎?她是不是嬌滴滴地跟你說,‘我什麽都不要,隻要你。我們有情飲水飽,你挑水來我燒園……’呀,感動死我了……”
許諾拿腔捏調地學田文芳的聲音。突然又換了一副腔調,咬牙切齒地說:“我告訴你:方群,你想離婚,門都沒有,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方群看著色厲內荏的許諾,心愈發冰涼一片,更加堅定了自己要離開這個女人的決心。是的,她就是這樣自私冷漠的女人,從來不知道顧及別人的感受。
方群冷冷地看著許諾歇斯底裏的樣子,什麽也不想說。少頃,他起身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許諾慌了,她呆呆站著,又有了獨自在荒野中,孤零零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荒涼感。這感覺讓她害怕,仿佛她已經被這個世界遺棄。她跑過去,從後麵抱住方群的腰,淚如雨下:“方群,不要離開我,我害怕……”她把方群的臉扳過來,瘋狂地吻他,聲音顫抖:“我剛才都是裝的,你知道,我這人刀子嘴豆腐心……我們以後好好過,我們還有佳佳,她不能沒有你,沒有父親……”
她的淚水沾了他一臉,雙手慌亂地在他的身上摸索,企圖抓住點什麽……卻什麽也沒抓住。她忽然又想起了什麽,跑過去把他們結婚的碟子和照片,一大堆零零碎碎的東西,都抱到方群麵前,祈求道:“你看看,我們不是曾經很幸福很快樂嗎?你看,這張是在重渡溝,你背著我爬山時照的;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時你穿的衣服,你很帥,玉樹臨風;還有這個,第一個結婚紀念日你送我的項鏈……我們有那麽多美好的回憶,你都忘了嗎?”
方群推開她,痛苦地低吼:“許諾,你看看你成了什麽樣子?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還拿出來幹什麽?是的,我們相愛過,但現在,我們沒有辦法在一起了,在一起對你和我都是痛苦,你到底明白不明白?”
“我不明白,你這個朝秦暮楚喜新厭舊的王八蛋!”許諾再次發飆,把手裏的東西狠狠地砸向方群。
方群無奈地搖頭,拿起收拾好的包,把家裏的鑰匙放在餐桌上:“許諾,別鬧了,我們回不去了。你冷靜一下,我搬出去住了。鑰匙留在這兒,以後可能也用不上了。你什麽時候想清楚了,給我打電話,我們一起去把手續辦了。”
說完,他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許諾怔怔站著,方群關門的巨大聲音顫痛了她的心。她像失去了支撐的稻草人,整個人都空了,終於慢慢地癱坐在地板上,掩麵而泣。
她終於敗了。她是金悅大酒店年輕有為的女老總,手下管著一百多號人,卻最終,敗給了一個保姆。
這是多麽屈辱的一件事。
12.放過了自己,才能高飛
一連三天,許諾在家裏睡得天昏地暗。睡醒了去上個衛生間,或者咕咚咕咚灌一肚子涼水,倒頭再睡。睡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仿佛她這輩子都沒有睡過一樣。就這樣睡吧,睡死過去多好。
第四天,有人敲門,許諾不理。蒙了蒙被子,繼續睡。
可那人卻存心和她過不去,一直敲,鍥而不舍。
許諾隻好去開門,從床上起來,她身發飄腳打晃,剛走了一步,就跌倒了。她使了全身的力氣,終於重新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去開門。
門外站著弟弟許爽。
許爽“啊”地一聲驚叫,猶如大白天見了鬼,他被姐姐的模樣驚呆了。但見許諾,頭發亂成一團,遮了半邊臉。麵色慘白,嘴角起泡,嘴唇沒有絲毫血色,虛弱得好像馬上就要倒下。
許爽剛扶住她,許諾的身體便不由自主地往下滑。許爽迅速把姐姐抱到床上,急得直叫:“姐,姐,你怎麽了?我送你上醫院。”
許諾努力笑了一下,聲音微弱地說:“不用……冰箱有牛奶……拿一包給我。”
許爽把牛奶倒進杯子,放進微波爐裏轉了兩分鍾,遞給許諾。兩口牛奶下肚,許諾這才慢慢緩過勁來。
許爽心疼得直掉淚:“姐,你幹嗎把自己折磨成這樣?出什麽事了?你把佳佳放爸那兒,幾天了也不去接。爸讓我問問你咋回事。我打你手機關機,家裏電話沒人接,我不放心過來看看,你怎麽就成這樣了……”
許諾不語。她幹嗎要醒過來?就這樣睡過去多好。一醒,那些前塵舊事,忽啦啦又填滿了腦海。她怎麽和弟弟說?說她沒看好,自己的男人被田文芳搶了?
許爽也是聰明人,看這陣勢,已經猜到了八九分,小心翼翼地問:“我姐夫呢?你這都睡了幾天了,他也不管你?……你倆鬧矛盾了?”
許諾慘然一笑:“真是鬧矛盾倒好了,這次,他怕是,不要這個家了!”
“啊?”許爽驚得幾乎跳起來。“他有別的女人了?不會吧?姐夫那人……”他看到眼淚從許諾的眼裏緩緩溢出,又著急了,“姐你告訴我,是哪個妖精?靠,我去剁了她!”
許諾無力地搖頭:“田文芳,我敗給了一個保姆。他說他的心回不來了,回不來了……”許諾失聲痛哭。
許爽無語了。生活真是又傳奇又俗套,而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
許爽下廚給姐姐做了碗麵,看著她吃下去,問她:“真打算離婚了?佳佳怎麽辦?”
“我不會輕易讓那個賤人得逞的,拖著吧,等什麽時候我的元氣恢複了,再談離婚的事。”
許爽擔憂地看著她,他知道姐姐一向心高氣傲,如今輸給保姆田文芳,就怕她過不了自己心裏那個坎。便安慰她:“姐,你也別擰著,姐夫要真不願過了,離就離吧。現在離婚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沒準兒以後你還能找個更好的呢。”
正說著,外麵敲門,許爽過去開門,一看門外竟站了一群女人和一個男人。
原來許諾自那天從景萱那兒離開後,就聲息皆無,手機也打不通。景萱擔心許諾出什麽意外,聯係阿彌姐江若禪和馬小騰,便由段越陪著一起趕了過來。
幾個人進門,一看許諾那樣子,各自心裏都是一沉。許爽給幾位姐姐倒了茶,因為還要出車,就先走了。
許諾看到幾位姐妹,心裏一酸,淚又落了下來。阿彌姐遞紙巾給她:“許諾,你可不能做傻事啊,現如今離婚也是尋常事,遠的不說,就說我和景萱若禪,不都是離過婚的人嗎?現在不照樣過得滋滋潤潤的?男人要是心不在你這裏了,你怎麽做都是錯,離了算了。”
“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景萱問。
許諾點頭:“他把東西都搬走了,鑰匙也留下了,看樣子是不打算再回來了。”
“都怪我,怎麽沒看出來,這田文芳溫柔少語的,心計還挺深……”江若禪在屋裏轉著圈子,不知道該怎麽彌補自己的過失。
“和你有什麽關係?那田文芳一看就是有主意的人,當初我也提醒過許諾,許諾還說方群絕對看不上她。現在,果然被我不幸言中……”馬小騰快言快語,還要再說下去,看到景萱的眼色,趕緊閉了嘴。
“走走走,窩在家裏,夠悶的,不如出去散散心。對了,去唱歌,吼幾嗓子,保證煩惱全無。”江若禪提議。
幾個人立刻響應。隻有許諾期期艾艾地說:“你們去吧,我這樣子,怎麽出去見人?”
江若禪腳一跺:“傻姑娘,越是這樣越要開心。男人算個王八蛋,看看阿彌姐,一個帶孩子,不也有滋有味地過著嗎?再說了,舊的不去新的還不來呢。要不要姐姐我給你介紹個小帥哥彌補空窗期?絕對床品一流!”
馬小騰笑:“你就瞎擺活吧,好像多有經驗似的。自己還一把大好年華手裏握著沒處揮發呢,倒來關心別人……”
江若禪拍她一下:“喂,揭人別揭短好不好?”
阿彌姐拉著許諾去洗臉梳頭化妝,軟語安慰:“難受肯定是要難受一陣的,過去了就好了。你現在最緊要的,是趕緊調整心情。人生短暫,你再這麽悲傷哀歎,不是把好年華都白折浪費了嗎?要我說,快刀斬亂麻……”
“可是,我,我還愛他啊!”許諾可憐兮兮地望著阿彌姐。
阿彌姐無語了。
景萱接口道:“那就等,等到你什麽時候不愛他了,再放手。別信書上說的,什麽愛不會消失。愛和香水一樣,放的時間久了,自己也會揮發掉。他長時間不在你身邊,看不到他,聽不到他,不再和他一起吃飯,做愛,耳鬢廝磨,他和你的生活再交集之處,再濃烈的感情,也會慢慢淡下來的。到那個時候,他想回來你也未必會接受呢。”
幾個人擊掌讚歎。
ktv裏,音樂震耳欲聾。馬小騰唱了一曲《大海》,深情款款。輪到許諾,她翻到趙傳的《我終於失去了你》,剛要張口唱,被馬小騰換掉:“不唱這個。”
再翻一首,《香水有毒》,又被馬小騰換掉:“我說你,就不能唱個歡快的,別期期艾艾的跟個怨婦似的好不好?哎,這個好,《山歌好比春江水》。”
許諾為難地看著她:“我不會唱這個,太高了。”
馬小騰再往下翻:“那就這個,華健大哥的《朋友》。”
江若禪要了酒,給大家一一倒上:“來吧,咱們也喝,一醉方休。”
許諾也不客氣,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吆喝著:“再倒,倒滿!”
阿彌姐奪了她的杯子,“哪能這麽喝?這樣你兩杯就倒了。”
許諾淚眼汪汪地求她:“姐,你就讓我醉一回吧,長這麽大我還沒醉過。”
阿彌姐心一軟,算了,醉就醉吧,人生得意須盡歡,不得意時更須盡歡。做人總是中規中矩有什麽意思?她們平時為人女為人妻為人母,有太多的牽絆,難得放縱一次,就由她吧。
她看著失意的許諾,想起自己離婚那會兒,也是同樣的傷感和疼痛。不同的是,當時離婚是她提出來的,她沒有辦法和那個男人再過下去。如今十多年過去,她的女兒小芍都讀大學了。可是,這十幾年的時光是怎麽過來的,隻有她自己才清楚。其中的種種滋味,外人又怎能解?她想起單位一位同樣離異的單身母親說的一句話:像咱們這樣孤獨終老的人,以後老了,病了,怕是床頭連個倒碗熱水的人都沒有。
她端起自己的那一杯,一飲而盡。借著酒精的辣勁,她也湧出兩行淚來。
江若禪心裏也不是滋味,別看她平時爽朗熱情,樂嗬嗬的,心裏的苦也隻有自己知道。她現在才理解當初姐姐勸她的話,凡是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跟了張華成,錢是不缺了,可是她,寂寞,身體的寂寞。張華成眼看奔七十的人了,他們的性事早就停了。用她自己的話說,給他一把偉哥也不管用了。
可她不一樣,她正值虎狼之年,妖嬈的身體像盛開的花,需要雨露的滋潤和澆灌,需要男人有力的擁抱和衝撞。可是她沒有。張華成越來越喜歡出差,一個月裏有25天都在外麵。那些無人陪伴的夜晚,寂寞像一條冰冷的蛇,纏繞在她的心尖上,幾乎令她窒息。
最近她學會了用酒精麻醉自己,每天晚上喝一點,小醉微熏地去睡覺,似乎也不錯。此刻,她也放縱著自己,拿著麥去吼幾嗓子,發泄心中的鬱悶,回來再喝幾口酒,火辣辣的滋味,像燃燒的導火線,一直從喉嚨燒到心尖。
景萱行動不便,每次出來必得段越陪同。幾個女人早把他當成了同性,他也習慣了她們無所顧忌的歡言調笑。這會兒,隻他一個男人。他看著幾個平時嘻嘻哈哈,玩笑嬉鬧的女人,此刻如此瘋狂地宣泄,心中亦是百般感觸。
他慢慢開始明白,這個圈子裏的女人,其實每個人過得都不輕鬆。景萱缺一雙健康的腿,縱使他把她照顧得再細致,也比不上她自己能踢能跑舒服自在。單單每次外出上衛生間,就是一個尷尬的問題。阿彌姐缺一個知冷知熱的老伴,女兒不會陪她一輩子,她以後要組建自己的家庭,不可能帶著媽媽,阿彌姐自然也不願意去打擾女兒的生活。江若禪的寂寞還是次要的,隻怕將來張華成一旦撒手而去,遺產的分割也會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他的那幾個孩子,哪個也不是省油的燈。許諾,這個在商場上披荊斬棘的女強人,外表光鮮奪目,卻被所愛的男人拋棄,此刻正承受著失婚之痛……似乎還隻有馬小騰,這個看上去沒心沒肺口無遮攔的女人,是最幸福的一個。
幾個人喝酒唱歌,一直鬧到深夜,才散席回家。喝了酒,江若禪和許諾都不能開車,大家餘興未了,索性一起在深夜的大街上,繼續唱歌遊蕩。幾個女人脫了高跟鞋,提在手裏,東搖西晃。一個人起個頭,另幾個人馬上競相唱合。從《外婆的澎湖灣》到《白樺林》,再到《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你的柔情我永遠不懂》,《光輝歲月》……許久以後,她們想起那個縱情的夜晚,都無限感慨。無法判斷她們在那一晚是否幸福,但毫無疑問的是,那個夜晚,她們活了一回真正的自己。
許諾又漸漸恢複了從前的樣子,每天按時上下班,接送女兒,抽時間練練瑜珈,人慢慢神清氣爽起來。但要抹去一個人的記憶是多麽困難,午夜夢回,在那張承載了他們無數次歡愛的床上,她常常想起方群在她耳邊說過的那些纏綿的情話,想起他有力的臂膀和讓她窒息的擁抱,止不住地淚流滿麵。
有時候回家,到門口,她會習慣性地去敲門,以為家裏的那個男人,還會穿著有可愛的卡通圖像的圍裙,跳著舞步拿著鍋鏟來迎她,餐桌上,有熱騰騰香噴噴的飯菜在等她……可是敲過之後才發現,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她的電話從不關機,似乎在潛意識中,她仍然在等待方群有一天會突然回頭。
可是,什麽也沒有。方群,連同田文芳,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她再也沒有見過他們。
許諾簡直懷疑,景萱的那套理論是否對她有效果。難道她的香水瓶密封效果好,不會揮發?
轉眼幾個月過去了,許諾的酒店一年店慶,推出了許多優惠活動,生意火爆。她白天在酒店裏累得身心俱疲,晚上思維仍然活躍,不肯休息,總要熬到淩晨才有睡意。
那晚,許諾依舊輾轉不眠,在黑暗中大睜雙眼,到淩晨三點還沒有睡著。忽然聽到陽台上有響動,接著就是“撲通”一聲,有輕微的腳步聲,從陽台慢慢移到了客廳。許諾的心一下子就縮了起來,顯然,是有賊進來了。
許諾張嘴想喊,又立刻又用手捂住嘴巴。她的大腦在那一刻飛速運轉——夜很靜,牆壁的隔音也好,自己的喊聲不僅不能引來救援,可能還會帶來更大的麻煩。報警嗎?警察最快也要十分鍾才能到,若是被賊知道她是個單身女子,後果同樣不堪設想。況且,身邊還有女兒佳佳,若被驚醒,怕也會嚇壞她。
許諾心裏早已將方群罵了千遍萬遍:這個狠心的冤家,此刻正軟玉溫香在懷吧?他就這樣拋妻棄女一走了之,置她們母女倆的安危於不顧。今夜如果真有什麽不測,她決不會放過他!
那個人的腳步越來越近,許諾急得幾乎要哭出來。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她看看手邊,隻有一個藤編的花瓶和台燈。情急之中,許諾猛地抬手,把床頭櫃上的台燈推落在地,“嘩啦”一聲,台燈落地的聲音,在寂靜的黑夜裏格外響亮。
那人的腳步停了,許諾屏住呼吸,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長久的沉寂,稍頃,腳步聲重新移回陽台,再無聲息。
好久,許諾才戰戰兢兢地開了大燈。她沒敢動地方,拿起手機打電話,驚悸和恐懼之中,她完全無意識,直到撥出號碼,才發現竟然是方群的。
電話通著,卻始終沒有人接。許諾隻好打電話報了警,又給弟弟許爽打電話。等待的過程中,她忍不住又給方群發短信。她說:家裏進賊了,我害怕。她說:回來好嗎?我和佳佳需要你!她說:方群你是不是個男人?你可以不管我,可你也不心疼佳佳嗎?……許諾發瘋一樣把一條條短信重複發送出去,但是,始終沒有任何回應。每發出一條短信,她都覺得自己的心被撕下了一瓣,直到最後,她摔了手機,抱起仍在熟睡中的女兒,淚流滿麵。
警察來的時候,許諾抱著佳佳,渾身打顫,在床上蜷縮成一團,臉上滿是淚水。緊跟過來的許爽,看到這種情境,心裏一酸,奔過去抱住母女倆,細語安慰:“姐,別怕,今晚我不走了,我陪著你們。”
許諾趴在許爽懷裏,“哇”地一聲,失聲痛哭。
如果幾分鍾前,許諾對方群還抱有幻想的話,那麽現在,她的心徹底死了。她終於明白,方群,是真的不愛自己了。
第二天,許諾打電話給方群。方群開口便道歉:“對不起,昨晚,不方便接電話。”
許諾心裏罵:“滾你媽的蛋,我才是你正牌的老婆,你偷情倒偷得理直氣壯了。”可她沒有罵,隻是語氣平淡地問:“昨晚,家裏進賊的事你知道吧?”
方群說:“知道。”沉默了一會兒,他又說:“你怎麽不報警?回頭你給窗戶裝上防盜網吧,安全點……”
許諾打斷他:“今天下午,你要沒什麽事的話,去把手續辦了。”
許諾一直覺得自己沒有辦法麵對離婚,可真說出了這句話後,她的心裏,竟有如釋重負的輕鬆。她想起楊坤的《無所謂》裏唱的:“破碎就破碎,要什麽完美?放過了自己,我才能高飛……”
是的,破碎就破碎,他不再愛你了,他的心不再是接受你感應的磁場,你的恐懼,你的驚慌,你的無助,你所有的努力,對他都不再產生反應。可你,還在傻乎乎地等著他回心轉意,真是可笑!放了他,也放了自己,才能高飛。
從民政局出來,許諾在陽光下,挨個給眾姐妹打電話:“景萱,我們辦了手續了。嗯,我沒事兒,不難過。今晚去我的酒店,我請客,高興啊,慶祝我恢複單身……”
“阿彌姐,我和方群離了。對,以後你就是我的榜樣,我要學做一個優秀的單身媽媽,把我們佳佳培養成五好青年,哈哈,我請客,一定來啊……”
“美女,今晚一起喝酒啊,高興唄!祝賀我終於加入了你們的離婚軍團,我那兒有好酒,不醉不歸……”
“小騰,我們這個圈子,可就僅存你一顆碩果了。哎,你什麽時候離婚啊?哈哈哈……”